湖南通道本地话(二里话)语音系统及音韵特点

孙叶林， 胡 蓉

(怀化学院 中文系， 湖南 怀化 418008)

湖南通道本地话(二里话)语音系统及音韵特点

孙叶林， 胡 蓉

(怀化学院 中文系， 湖南 怀化 418008)

详细描写了处于湘语、官话、平话和民族语侗语交接地带的通道本地话(二里话)的语音系统及音韵特点，展示了其一些独特的语音现象。

通道本地话(二里话)； 语音系统； 音韵特点

湖南省怀化市通道侗族自治县(以下简称“通道”)，位于湘西南湘、黔、桂三省六县交界地带，历史上是楚越分界的走廊地带，素有“南楚极地”、“百越襟喉”之称。通道作为湖南最早成立的以侗族为主体，侗、汉、苗、瑶等多民族和睦共处的自治县，是国内侗族最主要聚居地之一[1]。境内语言资源丰富，有汉语、侗语、苗语(戈冲乡、大高坪乡)、瑶语(传素乡)。境内汉语方言也很复杂，除了有通道官话，还有许多小土话，如“酸话”、“四里话”、“二里话”，相互之间差别很大。当地把“二里话”、“四里话”统称为“本地话”，其实，“本地话”一词，是外人对他们所听不懂的青芜州、溪口等地的“四里话”、“二里话”的一种泛称(就像侗族人称通道话为“客话”的道理一样)。“二里话”、“四里话”是自称[2]。“四里”、“二里”的称呼可能与古代行政区划单位有关，“里”为明清时期施行的县级行政区域划分制——乡、里、都、图、炯、团制中的一种级别。(离通道不远的广西富川瑶族自治县就有“七都话”、“八都话”、“九都话”)。酸话与通道话(属于西南官话)大同小异，能互相听懂，也许可以看作是通道话的变种[3]。四里话和二里话之间有较大差别，初次接触时互相听不懂，讲二里话的人比四里话的人多。彭建国(2003)报告了菁芜州镇小江村本地话(四里话)的情况，把“四里话”分为两小类，一种是“本地侗”，属于侗语，一种是“本地汉”，把它划归为桂北平话[4]。曹志耘先生在介绍湘西方言时说湘西除了湘语、西南官话、乡话这些成规模的方言以外，在湘西各地还散布着一些小土话。这些小土话有的跟当地方言大同小异，有的如怪峰突兀，详细情况都有待进一步调查[5]。笔者觉得通道的“二里话”就是“如怪峰突兀”的土话，值得一究。本文在详细深入调查的基础上，旨在客观描写“二里话”的现实生态，关于它的语言归属将另文讨论。

二里话分布在通道东北部的溪口镇的大部分村。溪口镇位于该县北部，东与杉木桥乡相连，西与江口乡毗邻，南与菁芜州镇、临口镇交界，北与靖州县接壤。讲二里话的主要村有溪口、北山(一部分)、大沙头、坪头、古友、北堆(一部分)、下寨、北麻、画笔、罗城(部分)。部分村散居着一些侗族。境内峰峦叠翠，溪河交错。本文发音人之一叫于合礼，男，47岁，务农，发音人之二叫于思，女，21岁，怀化学院2012级数学系学生，他们二人是父女关系，家住通道县溪口镇溪口村枫香塘组，能说地道的本地话，还会说通道官话，能听懂简易的侗语，于思还会说较标准的普通话，有较强的语言敏感性。他们幼年时期的语言环境都是本地话。于姓是最早移民于溪口的一大姓氏，根据族谱，于姓于明朝从江西迁到邵阳武冈，后于20世纪初从武冈迁到通道溪口，另溪口还有一大姓氏是杨姓，杨姓人口发展较于姓快，说的都是“二里话”。溪口本地人之间都说本地话，对外都说通道话。

一、“二里话”的声韵调系统

1.声母系统(共25个，包括零声母)

p巴棒本别 ph泼派喷怕 b排婆盆浮 m磨马蚊旺 f肤附访翻好

t肚带当独 th兔胎汤托 d徒台堂屯 n糯挪囊嫩宁 l滤亮链软

ts租字撞穿捉亲 tsh粗脆吹椿错 dz才愁存藏茶钳 s酥思笋柴树船

k家歌讲各 kh可敲框哭 ɡ葵裙狂我眼额 x海鞋红风行行列

2.韵母系统(共35个)

a怕查火罚腊 ia斜车也借滴 ua瓦颗一颗珠话过刮

o多糯饱和可咬屋 io确约角一角钱

ε北昨耳 iε代买社百柴脚阶 yε月拐怪

ai怀蟹挨

耍的意思

ei碑妹妹妹ui亏桂为围

au豆沟瘦熬呕 iau超□抖的意思

en本蚊等轮硬心 in成林顶人深金 uen滚困温熨 yn军纯润

说明：

①yε音中的y的实际音接值近于Y。

④舌根音后的o韵，有时有动程，接近uo。

⑤ui自成音节时，u带有唇齿音v的色彩。

3.声调系统(共5个)

阴平55 ?梯猪天飞灯班

阳平334 题穷神浮麻鹅

上声24 ?比走女笔出七

阴去44 ?替列唱北铁冻

阳去21 ?大柜近厚麦读

声调说明：

①阳平调，读单字时末尾音有点上扬，实际音值为334。但在语流中读成33调。

②上声调音节处于词语的前一音节时，有变调现象，一般地变为阴去44调，如闪电(扯火线ha24fa24-44i44)、杆子k24-44tsi，讨嫌thu24-44i334。

二、“二里话”的音韵特点

(一)声母特点

1.古全浊声母今逢塞音、塞擦音，不论平仄，不论舒入，一律读不送气音。一般的，今逢平声读不送气浊音，逢仄声读不送气清音。如：

题di334图du334穷io334彭b334

才dzai334同do334棋i334迟i334

地ti21着iε44败piε21技i44自tsi21

白piε21昨tsε21侄iε44毒t21

在入声字中，根据字表，我们只发现“特th21、突thu55”两个字读送气清音，我们认为“特、突”不是口语常用字，是受外来官话影响所致。

床母字的读音比较丰富，有读浊塞擦音，如：查dza334；有读清塞擦音，如：寨tsiε44；也有读清擦音的，如：柴siε334、船si334、射ia44。

古浊擦音今读多为相同部位清擦音，如：蟹xai44、河xo334、下底下xa21、社iε21、嚎xau334、时i334、寺i44、受iu21。有极少数匣母字读为零声母，如：禾ua334、话ua21。

2.晓组合口字与非组字有相互混淆的情况,一般情况下是晓组混入非组,读为[f],如:火fa24、花fa55、户fu21、灰fi55、怀fai334、县fi21。但通摄合口三等声非组舒声字声母大部分却混入晓组,读为[x]，如：风枫疯封丰蜂峰锋xo55、逢缝缝xo334。

3.非组有读重唇现象，如蚊蚊子men334、问men21、浮bu334、辅pu44、网m24、忘妄望m21；喻母有读重唇现象，如：往旺m21。

4.泥来二母区别分明，如：尼ni334≠梨li334、扭niu24≠柳liu24、年n334≠连l334、宁nin334≠灵lin334。只有个别字相混，在字表中只发现把“酿”的声母读成了来母，“酿亮”同音。

(二)韵母特点

1．果摄字多数读单韵母o，如：大to21、我o334、糯no21。一部分字主要元音为a，如：火fa24、锅kua55、过kua44、颗khua24、禾ua334，这是保留了古音的读法。王力先生中把隋—中唐音系歌韵字的韵母构拟为[a][7]，罗常培先生在《唐五代西北方音》中列举的33个歌韵字中，[a]韵字有31个，[o]韵字只有2个[8]。可见“二里话”果摄字部分保留了唐五代以前的古音。

3.遇合一端系字，遇合三知系见系字，“二里话”有“裂化”现象。裂化也就是复化，是单元音变为复元音的过程。它一般指高元音的分裂，而像低元音a→ia一类就看成是介音增生。裂化分两种，一种是“前显高化裂化”，很常见，简称“前(高)裂化”。一种是“后显低化裂化”，较少见，简作“后(低)裂化”。前显高裂化是高元音继续高化、出位的结果9。“二里话”有“裂化”现象属于“前(高)裂化”，即高元音u高顶出位，前加上一个附属性的元音，读u，如：土吐thu24、兔thu44、徒du334、路露lu21、组tsu24、租tsu24、祖tsu24、粗tshu55、锄su334。

4.古遇合三鱼虞韵的读音较为复杂,可能是不同层次的语音叠置。读iu韵母的如：女iu24、蛆生蛆hiu55、于鱼iu334；读y韵母的如：吕ly24、许y241；读u韵母的如：猪tsu55、柱tsu44、竖su21；读u韵母的如：去去皮khu44、雾u21、府fu24、雨u24；读i韵母的如：书si55、薯红薯si21；读iε韵母的如：锯锯子kiε44；读韵母的如：处到处tsh44；读ui韵母的如：住kui21。上述语音形式中即可能有“鱼虞有别”的古音残留,如薯白薯si21≠树su21，更多的可能来自方言自身的后期演变和外方言的接触影响,具体有待于进一步的调查和研究。

5.蟹摄开口一等多数读ai韵，如“胎thai55、才dzai334、菜tshai44、害xai21”，少数读iε韵，如“鳃siε55、呆iε334、代tiε21、贷带tiε44、赛siε44、碍iε21、赖癞liε21”；蟹开二一般读iε韵，如“排牌biε334、斋tsiε55、买miε21、寨tsiε21、街kiε55、矮iε24”，除了“罢pa44、蟹xai44、挨ai55、崖涯a334”几个字外；蟹摄开口三四等一般读为i，如“祭i55、题di334、溪hi55”；蟹摄合口字一、二、三四等字在帮组、端组、知组都读i，除“最tsei44”外，在见组读yε，如：怪kyε55、拐kyε24、外yε21，除了“挂扌卦kua44、画fa44、话ua21、盔khui55”外。

6.蟹、止、臻合口端系字、知系字及晓组字介音u丢失。如：(蟹摄)腿thi24、雷li334、岁si44，(止摄)随dzi334、吹tshi55、垒li24、水si24，(臻摄)敦ten55、寸tshen44、魂fen334、伦len334、笋sen24、盾ten21。

8.止摄合口三等见组、影组字前读ui，如：归规kui55、诡kui24、跪kui21、围ui334，除“季i44”；其余止摄字绝大部分读舌面单元音i，如：被pi21、紫i24、是i24、眉mi334、痔i44、思si55、试i21、吹tshi55、水si24、费fi21，极个别读舌尖音，读舌尖元音的只发现“事誓s21”。

9.效摄字的韵母绝大多数是单韵母，效摄一等字读u，如：堡pu24、讨thu24、曹dzu334、高ku55、好fu24，除“褒褒贬po55、熬o334、嚎xau334”外；二等字一部分读o，如：刨po21、炮pho44、炒tsho24、敲kho55、交ko55、搞ko24，一部分字读y韵，如：捎捎带y55、孝y44、较y44，少部分读u韵，如：锚mu334、貌mu21、闹nu21；三四等字一律读y韵，如：庙my21、焦浇交交出来y55、烧y55、谣y334、窍hy44、挑thy55、尿ny21、幺幺二三y55。效摄字基本单元音化，这是二里话的一个重要特点。

10.流开一、流开三庄组字多读au韵，如“豆tau21、走tsau24、后xau21、呕au24，愁dzau334、搜sau55、瘦sau44”。

11.中古阳声韵在今“二里话”中的演变情况总的说来是三分，咸山宕江摄有合流，深臻曾梗摄多合流，通摄比较独立。具体情况是：

②山摄合口一二等阳声韵字在见组字没有区别，如：官=关kua55、罐=惯kua44、丸=还334。

④深臻摄和曾摄一部分合流读en，如：心深摄=孙臻摄=僧曾摄=sen55，深臻摄和曾梗摄一部分合流读in，如：林深摄=鳞臻摄=棱曾摄=零梗摄=lin334。梗摄开口三四等有一些字的韵母为,如:名m334、清tsh55、星腥s55。

(三)声调特点

1.中古平声去声均按声母的清浊分阴阳；中古清上为上声，次浊上大部分归上声，极少数归阳去，全浊上归阳去。

2.入声调消失，其分化规律比较复杂。“二里话”的中古入声主要有三种分化方式，分别是中古浊入归阳去，古清入一部分归上声，一部分归阴去。

例外的字有20个，其中“削祝仆倒秃劈锡击激逼郭淖把菜放在开水里淖淖托突挖泼撮憋贴”读阴平55调，“鹅”读阳平334调，这些例外的字多属于书面语或外来语。

3.(语法方面)有小称变调现象，特别是表亲属称谓的叠音词，不管第一个音节原有的声调如何，都读成阴平调，如：舅舅iu55iu、姐姐ia55ia、叔叔ia55ia、晚晚比父小的姑姑m55m、妹妹mei55mei、哥哥ko55ko。

[1]通道侗族自治县县志编纂委员会.通道县志「M].北京：民族出版社，1999.

[2]曹志耘.走过田野——以为方言学者的田野调查笔记「M].北京：商务印书馆，2010：60.

[3]彭建国.湖南通道“本地话”调查[D].长沙：湖南师范大学,2003:11.

[4]曹志耘.湘西方言概述[J].语文研究,2007(1):44,45.

[5]朱蕾.试论皖南泾县吴语声化韵的形成与演变[J].方言,2011(1):44.

[6]王力.汉语语音史，王力文集(第10卷)[M].济南:山东教育出版社，1981:262.

[7]彭建国.湖南通道“本地话”调查[D].长沙：湖南师范大学,2003:11.

[8]朱晓农.汉语元音的高顶出位[J].中国语文,2004(5):444-445.

Pronunciation System and Phonological Features of the Local Dialect of Tongdao,Hunan(Erli Dialect)

SUN Ye-lin, HU Rong

(DepartmentofChineseLanguageandLiterature,HuaihuaUniversity,Huaihua,Hunan418008)

The paper describes detailedly the pronunciation system and phonological features of the local dialect of Tongdao,Hunan(Erli Dialect),which stands in the transition zone of Xiang dialect,mandarin Chinese,dialect and minority dialect,Dong Dialect,and reveals its distinctive phonetic phenomena.

local dialect of Tongdao; pronunciation system; phonological features

2015-07-19

教育部社科规划项目“湘西南侗语与汉语方言接触研究——以怀化通道侗族自治县为例”(14YJA740029)；湖南省社科基金项目“怀化通道侗语和汉语方言接触研究”(14YBA301)；湖南省教育厅项目“通道侗语和通道汉语方言——双语、双言的个案研究”(09C767)；怀化学院湖南省民族民间文化艺术研究中心成果收购项目。

孙叶林，1970年生，女，湖南邵东人，教授，博士，研究方向：湘方言、民族语与汉语接触； 胡 蓉，1970年生，女，湖南怀化人，副教授，研究方向：方言。

H07

A

1671-9743(2015)08-0105-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