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子的“小学”思想析论
2015-04-18刘勰娇
刘勰娇
(北京大学哲学系,北京100871)
朱子的“小学”思想析论
刘勰娇
(北京大学哲学系,北京100871)
摘要:朱子认为,人生之初所受的熏染是至为关键的,“童蒙养正”就是要从人生的早期做起,要养成正当的习惯、态度、观念和品格。“小学”的内容虽然只是简单的生活细节和具体规矩,但它却是人们一生德行事业的起点和根本所在。朱子所编的《小学》一书,将“小学”总结为“立教”、“明伦”、“敬身”三个方面,自此以后,“小学”的内容逐渐形成了一个规范化的体系。“小学”所教习的规矩和礼节,是大学培养“穷理尽性、修齐治平”能力的基础和根本;“小学”学习的只是具体的“事”,而“大学”则是要教人明白“事”所蕴含的“道理”,它们是一脉相承的。朱子的《小学》具有极高的人文内涵,流传极广,影响极大,自朱子以后直到清代的近八百年的岁月中,中国的童蒙养正教育一直在朱子的思想轨道上延续发展。
关键词:朱子;小学;童蒙养正
中图分类号:B244. 7
文章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6-6152(2015)05-0109-08
本刊网址·在线期刊:http://qks. jhun. edu. cn/jhxs
朱子(朱熹)是中国儒家哲学发展到宋明时期的集大成者,他不仅在哲学构建上有非凡的造诣,而且对于教育思想,也有独特精辟的见解。朱子对教育最深刻的思考之一,是他对“小学”和“大学”的系统思考。众所周知,朱子为蒙童编写了《小学》等一系列童蒙教材,又特意将《大学》从《礼记》中单独提选出来,列于四书之首;以致于“小学”与“大学”这两个名词概念,自朱子之后流行当时,影响后代。
中国的童蒙教育自古有之,《周易》有言“蒙以养正,圣功也”[1]53,《论语》有言“性相近也,习相远也”[2]175,《礼记·经解》有言“君子慎始,差若毫厘,谬以千里”[3]1373,春秋时期的管子撰写了《弟子职》,西汉刘向编写的《列女传》中有“周室三太”、“孟母三迁”等故事,梁代周兴嗣编写了《千字文》,宋代以后出现了《三字经》《百家姓》《千家诗》等蒙学读物。但是,这些材料都没有形成一个明确的蒙学教育理论和蒙学教育体系。直到南宋经过朱子的努力,才将“小学”的宗旨系统而明确地揭示出来。
作为一代宗师的朱子,他非常重视“童蒙养正”的教育,即“小学”的教育。朱子关于“小学”类的著作,除了《小学》一书,还有《童蒙须知》《训蒙诗百首》《敬斋箴》《朱子论定程董学则》以及《朱子语类》中关于“小学”的讨论等等。除此之外,朱子的《大学或问》《近思录》《四书章句集注》等书中,也多有关于“小学”的见解。值得注意的是,朱子还将《礼记》中的一些篇章,诸如《曲礼》《檀弓》《内则》《少仪》《文王世子》、《学记》等篇中的部分内容,都纳入了“小学”的范围。
一、对“小学”的重视
朱子为何如此重视“小学”呢?他在《小学原序》中明确地揭示出来:
古者小学教人以洒扫应对进退之节,爱亲敬长隆师亲友之道,皆所以为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之本。而必使其讲而习之于幼稚之时,欲其习与智长,化与心成,而无扞格不胜之患也。今其全书虽不可见,而杂出于传记者亦多。读者往往直以古今异宜而莫之行,殊不知其无古今之异者,固未始不可行也。今颇蒐辑以为此书,授之童蒙,资其讲习,庶几有补于风化之万一云尔。淳煕丁未三月朔旦晦庵题。[4]1
在朱子看来,“小学”所教习的内容就是“洒扫应对”、“爱亲敬长”、“隆师亲友”等规矩和礼节,而这些规矩和礼节,是“大学”所要培养的“穷理尽性、修齐治平”之能力的基础和根本。
结合《周易》的“蒙以养正,圣功也”来看,朱子
的思想确实是真实不虚的。“养正”就是要从人生的第一步,就要通过方正、纯正、中正、端正的行为,来养成一种正当的习惯,继而养成一种正当的态度,继而养成一种正当的观念,继而养成一种正当的品格。换言之,“正”的反面就是“邪”,如果不能往正的方面去养,则必然往邪的方向发展。
所以,朱子说,“小学”的任务就是“习与智长,化与心成,而无扞格不胜之患”,即在孩童年幼之时就开始训练正确的行为规矩,为的是防止日后的“扞格不胜”,即养成恶习,改之甚难。这样看来,“小学”的内容虽然只是简单的生活细节,具体规矩,但它却是人们一生德行事业的起点和根本所在。
另外,朱子在《小学题辞》中这样写道:
元亨利贞,天道之常。仁义礼智,人性之纲。凡此厥初,无有不善。蔼然四端,随感而见。爱亲敬兄,忠君弟长。是曰秉彛,有顺无强。惟圣性者,浩浩其天。不加毫末,万善足焉。众人蚩蚩,物欲交蔽。乃颓其纲,安此暴弃。惟圣斯恻,建学立师。以培其根,以达其支。[4]3
按照朱子的理解,人性中有天命之性与气质之性,天命之性是纯善的,其纲领就是“仁、义、礼、智”这四端;气质之性则有善有不善,其不善的原因就是“物欲交弊”。人们为学做功夫,就是要收回那颗被物欲污染而放逐的心,回复到原来的本性。
由此看来,人生之初所受的熏染是至为关键的,小孩的心里没有太多的分别和计较,这时父母、师长以及长辈们应该懂得“先入为主”,要刻意将他往圣贤的道路上引导。小孩子一开始就往善的方向上成长起来,一开始就形成好的性情,养成好的习惯,那么,即使以后再遇到不善的环境,他也可以辨别抵制;他的一生发展也会比较正常健康。反之,小孩子一开始就往恶的方向上成长起来,形成不善的性情,养成不善的习惯,以后再纠正就非常困难,就会给他的一生发展带来深远的不良影响。
中国古代的童蒙教育常被称之为扎根教育,这个比喻非常耐人寻味,如果把一个人的整个生命历程比作一棵大树,“童蒙养正”就是这棵大树的根;这个根扎得早,扎得正,扎得稳,扎得深,扎得根深蒂固,他以后的生命之树才可能枝繁叶茂,开花结果。如果这个做人的大根大本不在幼稚时期扎下,想当然地留待以后再进行纠正和栽培,则多半是遭遇“扞格不胜”的尴尬和艰难,正如朱子在《小学》中所言:
横渠张先生曰:教小儿,先要安详恭敬。今世学不讲,男女从幼便骄惰坏了,到长益凶狠。只为未尝为子弟之事,则于其亲已有物我不肯屈下。病根常在,又随所居而长,至死只依旧。为子弟则不能安洒扫应对,接朋友则不能下朋友,有官长则不能下官长,为宰相则不能下天下之贤。甚则至于徇私意,义理都丧,也只为病根不去,随所居所接而长。[4]146
诚如所言,观察我们生活其中的当下社会,许多现象与横渠先生所说并无二致,这些不良现象恰恰印证了孔子“性相近也,习相远也”的道理。也就是说,人的气质之性,本来就有美恶的不同,但从其根本而言,差别并不大;然而,随着环境的熏陶,“习于善则善,习于恶则恶”[2]176,于是,各种习性的差别就越来越大了。
朱子对小学的重视,其实和孔门教育思想是一脉相承的。在《论语》中,孔子的弟子之间就有“先传后倦”之辩:
子游曰:“子夏之门人小子,当洒扫、应对、进退,则可矣。抑末也,本之则无。如之何?”子夏闻之曰:“噫!言游过矣!君子之道,孰先传焉?孰后倦焉?譬诸草木,区以别矣。君子之道,焉可诬也?有始有卒者,其惟圣人乎!”[2]190
朱子解释这一章时,引用了程子的话,来说明“小学”的重要性:
程子曰:“君子教人有序,先传以小者近者,而后教以大者远者。非先传以近小,而后不教以远大也。”又曰:“洒扫应对,便是形而上者,理无大小故也。故君子只在慎独。”又曰:“圣人之道,更无精粗。从洒扫应对,与精义入神贯通只一理。虽洒扫应对,只看所以然如何。”又曰:“凡物有本末,不可分本末为两段事。洒扫应对是其然,必有所以然。”又曰:“自洒扫应对上,便可到圣人事。”愚按:程子第一条,说此章文意,最为详尽。其后四条,皆以明精粗本末。其分虽殊,而理则一。学者当循序而渐进,不可厌末而求本。盖与第一条之意,实相表里。非谓末即是本,但学其末而本便在此也。[2]190
在这里,朱子发挥程子的思想,认为圣人的教化是有次序的,必在近己切身处先有落实,然后才能谈远大的作为。而且,“小学”的“洒扫应对”,与“大学”的“格物穷理”是一脉相承的,前者是后者的坚实基础,“小学”的功夫正是“格物”的功夫。“小学”的洒扫应对是“知其然”,大学则穷究“其所以然”;“小学”的功夫越深,则“大学”的功夫越实。总之,“小学”的重要性可用一句话总结,即“下学而上
达”。程颐曾经说过:“学者须守下学上达之语,乃学之要。盖凡下学人事,便是上达天理。然习而不察,则亦不能以上达矣。”[2]158正如朱子在《训蒙诗百首》中写的:“洒扫庭堂职是供,步趋唯诺饰仪容,是中有理今休问,敬谨端祥体立功。”[5]
这个“洒扫庭堂”、“步趋唯诺”就是“小学”的“格物”,通过这个阶段的培养,就可以有助于“诚意正心”、“穷理尽性”的“体”上功夫,但这里面的义理是非常深刻的,难以言传,只能在实践中不断地去深入领悟。
二、“小学”的内容
朱子的“小学”思想,还包括“小学”的内容:
“古者初年入小学,只是教之以事,如礼、乐、射、御、书、数及孝弟忠信之事。自十六七入大学,然后教之以礼,如致知格物及所以为忠信孝弟者。”[6]
“小学”所教的内容是六艺和“孝悌忠信”之事,那么,这些“事”具体指的是什么呢?朱子在《小学题辞》中说:“小学之方,洒扫应对。入孝出恭,动罔或悖。行有余力,诵诗读书。咏歌舞蹈,思罔或逾。”[4]3这继承了孔子所谓“弟子入则孝,出则弟,谨而信,泛爱众,而亲仁。行有余力,则以学文”[2]49,以及“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动”[2]132的思想。后来程颐将后者推演为“程子四箴”,作为普遍的蒙学材料,也为朱子所采纳。更具体地,朱子在《小学》一书中,将“小学”的内容总结为三个方面,即“立教”、“明伦”和“敬身”。自此以后,“小学”的内容逐渐形成了一个规范化的体系。
(一)立教
朱子在《小学》内篇中,开篇就写道:
子思子曰:“天命之谓性,率性之谓道,修道之谓敎。”则天明,遵圣法,述此篇,俾为师者知所以教,而弟子知所以学。[4]7
童蒙的教学,必是父母或老师先知道该怎么教育孩子,而孩子跟着父母或老师学习。所以,朱子的“立教”其实是为父母和老师而写的,包括关于儿童教育的一些基本原则和核心理念,如“胎教”思想。
按照《礼记》与《诗经》中的材料显示,中国从夏商周三代就开始重视胎教,“周室三太”教育出了周王朝的三代贤王,就是一个典型的例子。朱子继承并重点阐发了“胎教”的思想,将其放于“立教”之首:
太任,文王之母,挚任氏之中女也,王季娶以为妃。太任之性,端一诚庄,惟德之行。及其娠文王,目不视恶色,耳不听淫声,口不出敖言。生文王而明圣。太任教之以一而识百,卒为周宗,君子谓太任为能胎教。[4]8
古者妇人妊子,寝不侧,坐不边,立不跸,不食邪味。割不正不食,席不正不坐,目不视邪色,耳不听淫声。夜则令瞽诵诗,道正事。如此,则生子形容端正,才德过人矣。[4]8
童蒙养正的第一步,就要从胎教开始,这是道德伦理扎根的起点。那么,怎么进行胎教呢?一般人以为是要给母亲最好的饮食、最好的物质上的照顾,其实,这只是胎之养,而不是胎之教。分析以上材料可知,胎儿虽然没有生出来,但他已经是一个活生生的生命,生命已经开始了;哪里有生命,哪里就应该有生命的教育。一个怀孕的母亲要知道,她的精神,她的意念,她的心态,她的性情,会发出一种信息波,每种信息波都会传递给胎儿。胎儿是一个活生生的生命,有着敏感的神经系统,这个信息波对胎儿的身心养成有着巨大的甚至是决定性的影响。这又让我们联想到贾谊《新书·胎教》中也有明确的思想:
故凤凰生而有仁义之意,虎狼生而有贪戾之心,两者不等,各以其母。呜呼!戒之哉!无养乳虎,将伤天下。胎教之道,书之玉版,藏之金柜,置之宗庙,以为后世戒。[8]390
所以,一个有智慧的母亲,在十个月中,一定要端心正念,在起心动念处注意。也就是说,她的意念要完全处于一片和谐之中,诸如安宁、恬淡、愉悦、温和、清净、轻柔、舒缓、良善的意念之中;有感就有应,母亲这里有所感,胎儿那里马上有所应。这个道理,今天依然闪耀着真理的光辉,依然有着深刻的现实警示意义。
胎教奠定一个良好的基础,孩子出生以后,家庭是其生存的主要环境;一个几岁小儿,好像是懵懂无知,其实不然,小孩子的各个器官极其灵敏,他已经在时时刻刻、分分秒秒地感知外面的世界。换句话说,外界的信息已经在耳濡目染、潜移默化地塑造着、涵养着、陶冶着这个孩子的身心。那么,如果孩子接触的是善的信息,这个小孩的身心世界就接受善的陶冶和熏陶,就会往善的方向成长;如果接触的是不善的信息,这个小孩的身心世界就接受不善的陶冶和熏陶,就会往恶的方向成长,这就是所谓的“先入为主”。所以,这个时候最重要的就是家教了。朱子引用了《礼记·内则》中一个详细的教
育次第,其中大部分都和家教有关:
凡生子,择于诸母与可者,必求其宽裕慈惠、温良恭敬、慎而寡言者,使为子师。子能食食,教以右手。能言,男“唯”女“俞”。男鞶革,女鞶丝。六年,教之数与方名。七年,男女不同席,不共食。八年出入门户及即席饮食,必后长者,始教之让。九年,教之数日。十年,出就外傅。居宿于外,学书计,衣不帛襦袴。礼帅初,朝夕学幼仪,请肄简谅。十有三年,学乐、诵诗,舞勺。成童舞象,学射御。二十而冠,始学礼。可以衣裘帛,舞《大夏》,惇行孝弟,博学不教,内而不出。[3]868-869
这个规划从第一条到十岁之前的内容,都属于家教的范畴;即便是选择一个类似于今天“保姆”的人,也要具备相当的人文素养和内涵,到八岁、九岁、十岁时候的提醒,其实,都贯穿着一个思想,那就是家庭环境这一氛围的熏陶和影响,对于孩子的性格养成具有极大的作用。
那么,如何进行家教呢?家教意味着从孩子一降生到人间,就给他讲一套道理,进行一种说教吗?朱子在《小学》中引了这样一段:
杨文公《家训》曰:童稚之学,不止记诵。养其良知良能,当以先入之言为主。日记故事,不拘古今,必先以孝悌、忠信、礼义、廉耻等事,如黄香扇枕,陆绩怀橘,叔敖阴德,子路负米之类。只如俗说便晓此道理,久久成熟,德性若自然矣。[4]147
童年的孩子总是无忧无虑,精力旺盛,好动贪玩的,喜欢嬉戏是几乎所有孩子的天性;懂得教育的父母和老师,不会制止孩子去游戏,而是要在顺应这个天性的基础上,有意识地营造一个良好的环境,去让孩子们游戏,让良好的环境、良好的氛围,散发出一种良好的能量、良好的信息来充当无声的老师,进行潜移默化的教育。
那么,这一阶段,小孩主要的游戏空间就是家庭,所以,父母就要给小孩营造一个良好的家庭环境,让小孩在其中健康成长。
那么,怎么营造这个良好的家风呢?最主要的就是父母在日常生活中的言行,要做出一个好的表率;有时候甚至有意识地作一些表演,让小孩子看到。小孩子的模仿力极强,他耳濡目染,自然就会跟着学样。朱子的《童蒙须知》详细列举了生活中五个需要注意的方面,作为父母和孩子言行举止的典范:
夫童蒙之学,始于衣服冠履,次及言语步趋,次及洒扫捐洁,次及读书写文字,及有杂细事宜,皆所当知。今逐目条列,名曰《童蒙须知》。若其修身、治心、事亲、接物与夫穷理尽性之要,自有圣贤典训,昭然可考,当次第晓达,兹不复详著云。[7]371
这样下来,小孩子一些基本的生活常识、规矩礼数,诸如“幼子常视毋诳”[3]32,“立必正方,不倾听”[3]32;“凡为人子弟,须是常低声下气,语言详缓,不可高言喧哄,浮言戏笑”[7]372;“当洒扫居处之地,拂拭几案,当令洁净”[7]373等等;自然而然就慢慢学会,形成习惯,进而内化为人格,外显为气质了。
(二)明伦
朱子“小学”思想的第二个方面,就是“明伦”。所谓“伦”,即父子、君臣、夫妇、兄弟、朋友这五种人际关系,各种社会关系分别是这“五伦”的不同体现。儒家对于五伦关系最基本的原则就是,“父子有亲,君臣有义,夫妇有别,长幼有序,朋友有信”,一般称之为“五伦十义”。朱子说:
孟子曰:“设为庠序学校以教之,皆所以明人伦也。”稽圣经,订贤传,述此篇以训蒙士。[4]19
也就是说,“小学”要教给孩子们最为基本的东西,就是“明人伦”,也就是认识清楚如何来恰当地处理五伦关系。然而,由于孩子少不更事,“小学”的核心,就是要他们明白五伦关系中最根本的大原则。先有了这种意识,才有可能在日后的为人处事中“通权达变”,而不至于失体统。
不仅对于孩子,而且对于一般人来说,五伦关系中最为重要的就是父子关系。
“父子”这一伦的总体要求是“孝”,“孝”有多种层次。按照孟子的意思,人的感情次序是“亲亲”、“仁民”、“爱物”,也就是说,“亲亲”是人性中最基本的要素。朱子继承了这一传统,在《小学》卷二的“明伦”中,“孝亲”占了很大的篇幅。这一传统一直延续到明清时期,以至于清代李毓秀编写的童蒙名篇《弟子规》中,“入则孝”的内容不仅篇幅长,而且写得非常细致严密。
重视孝道是儒家思想的一大特征,四书五经中多讲到“事亲”的内容。但是,蒙学中讲“孝”,则是非常的深入浅出,讲的都是一些具体的“事”,旨在教会孩子们在日用伦常中如何具体应对。而孩子们如此行为,也只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例如:
《曲礼》曰:凡为人子之礼,冬温而夏凊,昏定而晨省。出必告,反必面。所游必有常,所习必有业。恒言不称老。”《曲礼》曰:凡为人子者,居不主奥,坐不中席,行不中道,立不中门。食飨不为概,祭祀不为尸。听于无声,视于无形。不登高,不临深,不苟訾,不苟笑。[4]25-26
这些常识性的要求,虽然用极为朴实的语言写就,但要落实于行动中,并养成良好习惯,却需要花许多功夫,所谓“下学而上达”,需要一个长期的过程。
(三)敬身
朱子“小学”思想的第三方面,就是“敬身”。“敬身”体现在“心术”、“威仪”、“衣服”、“饮食”等具体言行举止的细节之中。朱子说:
孔子曰:“君子无不敬也。敬身为大。身也者,亲之枝也,敢不敬与?不能敬其身,是伤其亲。伤其亲,是伤其本。伤其本,枝从而亡。”仰圣模,景贤范,述此篇,以训蒙士。[4]79
我们知道,朱子继承了程颐“涵养须用敬”的思想,他所主张的修养方法就是“主敬涵养”。
“主敬涵养”说有两层意思,狭义的“主敬涵养”专指未发功夫而言,与“穷理致知”相对;广义的“主敬涵养”则贯通已发和未发,贯通动静内外的全过程。而朱子所说的“主敬”,有以下几层意思:
首先是收敛,即将身心收向内,不要使身心放纵散逸或四处奔走,这叫收拾精神;其次是谨畏,即使内心常处于一种敬畏的状态;第三是惺惺,即使内心总处于一种警觉警醒的状态;第四是主一,即专一、纯一、无适;第五是整齐严肃,表现在神态、威仪、服饰等方面。[9]138
“主敬”的修养是一个绵绵密密的过程,它是某种从内心深处散发出来的品格和境界,不能伪装,不能速成。所以,“主敬”要从孩童开始培养。
曰:敬者,一心之主宰,而万事之本根也。知其所以用力之方、则知小学之不能无赖于此以为始。知小学之赖此以始,则夫大学之不能无赖乎此以为终者、可以一以贯之而无疑矣。[10]1
《朱子语类》中还专门讲过这样一则语录:
小童添炭,拨开火散乱。先生曰:“可拂杀了,我不爱人恁地,此便是烧火不敬。所以圣人教小儿洒扫应对,件件要谨。某外家子侄,未论其贤否如何,一出来便齐整,缘是他家长上元初教诲得如此。只一人外居,气习便不同。”[11]127
朱子主张“敬”贯动静,也就是要贯穿于知与行、未发与已发的全过程,要贯穿到从“格物致知”到“修齐治平”的所有节目(下文有所提及)。然而,“小学”的读物大多要文字浅显、朗朗上口,才能进入孩子们的心灵。所以,朱子又将“小学”中的“主敬”思想条分缕析为四个方面:首先是“心术之要”,如“《曲礼》曰:毋不敬,俨若思,安定辞,安民哉。敖不可长,欲不可从,志不可满,乐不可极”[4]80之类;其次是“威仪之则”,如“君子之容舒迟,见所尊者齐遬。足容重,手容恭,目容端,口容止,声容静,头容直,气容肃,立容德,色容庄”[4]87之类;第三是“衣服之制”,如“君子不以绀緅饰,红紫不以为亵服。当暑,袗絺绤,必表而出之”[4]96之类;第四是“饮食之节”,如“《少仪》曰,侍食于君子,则先饭而后已。毋放饭,毋流歠。小饭而亟之,数噍,毋为口容”[4]100之类。所以,朱子说:
古者,小学已自暗养成了,到长来,已自有圣贤坯模,只就上面加光饰。如今全失了小学工夫,只得教人且把敬为主,收敛身心,却方可下工夫。又曰:“古人小学教之以事,便自养得他心,不知不觉自好了。到得渐长,渐更历通达事物,将无所不能。今人既无本领,只去理会许多闲汨董,百方措置思索,反以害心。”[11]125
朱子认为,“小学”所培养的是“圣贤坯子”,“大学”的功夫只是在这“坯子”上面增加“光饰”。所以,“主敬”功夫宜在“小学”就早早重视。如果“大学”以后才强调“主敬”和“收敛身心”,则已为时太晚,那颗心早已放逸而难收了;在这种情况下勉强做功夫,则反害其心。
关于“主敬”,朱子不仅列举了儒家典籍如《论语》《礼记》中的材料,还摘选了古代各种名人事迹,来证实前面的言论,如《左传》《国语》《孔子家语》中记载的各类生动故事。甚至,朱子在《小学》外篇中,历考前代传记,承接宋代见闻,叙述嘉言,记载善行,来充实“小学”的内容,扩展“小学”的视野。其中,就引用了二程、周敦颐以及当时各大儒的思想和言论。
除了以上四个方面外,朱子的“主敬”思想也贯穿于《童蒙须知》《朱子论定程董学则》《白鹿洞书院揭示》等“小学”著作之中,甚至贯穿于他的整个哲学体系之中。
三、从“小学”到“大学”
在《论语》中,关于孔子所说“吾十五而志于学”一句,朱子的注解是:“此所谓学,即大学之道也。”[2]54也就是说,在“小学”的功夫打牢以后,孩子成长至十五岁,可以开始学“大学之道”了。
在《朱子语类》中,有许多讨论“小学”和“大学”之间关系的记载,例如:
古者初年入小学,只是教之以事,如礼乐射御书数及孝弟忠信之事。自十六七入大学,然后教之以理,如
致知、格物及所以为忠信孝弟者。[11]124
古人自入小学时,已自知许多事了;至入大学时,只要做此工夫。[11]124
古者小学已自养得小儿子这里定,已自是圣贤坯璞了,但未有圣贤许多知见。及其长也,令入大学,使之格物、致知,长许多知见。[11]124
古人小学养得小儿子诚敬善端发见了。然而大学等事,小儿子不会推将去,所以又入大学教之。[8]124
小学是直理会那事;大学是穷究那理,因甚恁地。[11]124
小学者,学其事;大学者,学其小学所学之事之所以。[11]124
小学是事,如事君,事父,事兄,处友等事,只是教他依此规矩做去。大学是发明此事之理。[11]125
又问:“小学、大学如何?”曰:“小学涵养此性,大学则所以实其理也。忠信孝弟之类,须于小学中出。然正心、诚意之类,小学如何知得。须其有识后,以此实之。大抵大学一节一节恢廓展布将去,然必到于此而后进。既到而不进,固不可;未到而求进,亦不可。且如国既治,又却絜矩,则又欲其四方皆准之也。此一卷书甚分明,不是滚作一块物事。”[11]252
曰:学之大小、固有不同。然其为道、则一而已。是以方其幼也,不习之于小学,则无以收其放心、养其德性,而为大学之基本。及其长也,不进之于大学,则无以察夫义理、措诸事业,而收小学之成功。是则学之大小所以不同,特以少长所习之异宜,而有高下浅深先后缓急之殊。非若古今之辨、义利之分判然,如薫蕕冰炭之相反而不可以相入也。今使幼学之士,必先有以自尽乎扫洒应对进退之间、礼乐射御书数之习,俟其既长,而后进乎明德、新民,以止于至善。是乃次第之当然,又何为而不可哉。[10]1
综合以上材料,我们可以总结出“小学”与“大学”之间的区别与联系:
首先,“小学”学习的只是十分具体的“事”,如事父、事兄等事,只是按照规矩去做,因为只知其然,所以没有一种自觉性和自主性。而“大学”则是要教人明白“事”所蕴含的“道理”,也就是要知道事情的所以然为何;只有“明其理”,才有可能成为道德的主体。
其次,在“小学”阶段,通过家教、读书等方式,孩子能明白五伦关系,学会从容处理洒扫应对之事,已经非常通晓礼数,朱子认为这已经“有圣贤坯模”了。而“大学”的深入,则是在“圣贤坯模”上“加光饰”,使他在人格、境界上更加完善。如果用一个比喻的话,从“小学”到“大学”的次第,“小学”功夫好比地下的根本,“大学”以后则属于地上的枝干花果,只有向下扎根,根深蒂固,才能向上结果,大树参天,郁郁葱葱,以至于枝繁叶茂,硕果累累。
第三,在古代士农工商的社会,“士”阶层只是极少数人,农工商是庞大的群体。大多数百姓,学完“小学”,就已经进入生活工作领域了;只有那些天赋较高、资质聪慧、潜力充足以及其他条件也具足的人,才会被选拔出来继续学习,往上深造,即进入“大学”阶段。正如朱子在《大学》序中所说:
人生八岁,则自王公以下,至于庶人之子弟,皆入小学,而教之以洒扫、应对、进退之节,礼乐、射御、书数之文;及其十有五年,则自天子之元子、众子,以至公、卿、大夫、元士之适子,与凡民之俊秀,皆入大学,而教之以穷理、正心、修己、治人之道。此又学校之教、大小之节所以分也。[2]1
也就是说,十五岁之后,只有那些有位的子弟和“凡民之俊秀”者,才入大学学习。因为“大学”学习的是比较抽象的义理,需要比较高的悟性,所以必须是“俊秀”之才,至于一般人,既学不了,也不需要学。正如《论语》所说:“中人以上,可以语上也;中人以下,不可以语上也”[2]89,朱子对其注解说:
张敬夫曰:“圣人之道,精粗虽无二致,但其施教,则必因其材而笃焉。盖中人以下之质,骤而语之太高,非惟不能以入,且将妄意躐等,而有不切于身之弊,亦终于下而已矣。故就其所及而语之,是乃所以使之切问近思,而渐进于高远也。[2]89
概而言之,“小学”与“大学”的区别,是“学其事”和“明其理”的区别。前者只是外在的规矩,后者则是内在的义理;前者是知其然,后者是知其所以然;抑或可以说,前者是形而下的器,后者是形而上的道;前者是身,是用,是多,是繁,后者是心,是体,是一,是简。
从“小学”到“大学”,是一种晓事到明理的质的转变,一种境界的飞跃和升华。飞跃和升华之前,人的心量、气度、人格,境界、悟性都相对比较小,所以是“小学”。飞跃和升华之后,就意味着一种贯通,一种高度,一种深邃;人的心量、气度、道德、境界、悟性、智慧、眼光、见识、能力和过去是不可同日而语的,所以称之为“大学”。经历过“大学”的人,才有可能“入圣域”,才有可能和圣人心心相印。
在中国古代,“小学”是一种作人做事的普及教育,可以使人学会正确地处理人伦日用,但其局限是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所以,还要进一步学习大学。朱子曾对《大学》第一章作出这样的解释:“大学者,大人之学也。”[2]3按照朱子的思想,所谓“大
人”,不是年龄到了二十岁,也不是有了权势地位,更不是有了财富荣誉,甚至不是建功立业。“大人”是心量、气度、人格、道德、境界、悟性、智慧、眼光、见识、能力到达了一个比较高的水准的人,和人的年龄、地位、职业没有必然的联系。同理,“大人”的反面就是“小人”,所谓“小人”,不是年龄没有到二十岁的小孩子,也不是没有社会地位,没有发财致富,没有考取功名,而是在心量、气度、人格、道德、境界、悟性、智慧、眼光、见识、能力上都处于一个比较低的水准上的人。“大人”也叫君子,所以,进行过“大学”的熏陶,就有君子风范了。
在儒家看来,“大学”的内容就是五经与四书。朱子不仅将《大学》从《礼记》中专门挑选出来,置于四书之首,而且将四书的地位提到了五经之前,从而改变了中国经学的传统。众所周知,朱子对于四书的为学次第,也有一个非常明确的指示:
某要人先读大学,以定其规模;次读论语,以立其根本;次读孟子,以观其发越;次读中庸,以求古人之微妙处。大学一篇有等级次第,总作一处,易晓,宜先看。论语却实,但言语散见,初看亦难。孟子有感激兴发人心处。中庸亦难读,看三书后,方宜读之。[11]249
至此,《大学》在四书中的重要地位,已经不言而喻了。《大学》之所以重要,不仅是因为它是从“小学”过渡到“大学”的“初学入德之门”,更是因为它本身就“是个大坯模”,是“大学之道”的纲领。
四、“小学”的影响
朱子在他五十八岁的时候,才编纂了《小学》一书。这本童蒙教材具有极高的人文内涵,故自问世以来,一直得到人们的高度推崇,流传极广,影响极大。朱子以后直到清末的近八百年的岁月中,中国的童蒙养正教育一直在朱子的思想轨道上延续发展。
许多士大夫仿效朱子,亲自编纂蒙学教材,如王应麟、真西山、程端礼、吕坤、程登吉、萧良有、陈宏谋、李毓秀等等,使得中国的蒙学读物渐成一个庞大的体系。
笔者经过材料的搜集和整理发现,“小学”类典籍,可以分为十个大类:
1.总论类,即阐述童蒙教育总体思想的书籍。代表作有朱子的《小学》、明代陆桴亭的《论小学》、清代陈宏谋的《养正遗规》等等。
2.孝道类,即弘扬孝道的书籍。代表作有元代郭居敬的《二十四孝》、清代王中书的《劝孝歌》、清代江宁的《续神童诗》等等。
3.规矩类,即教导规矩的书籍。代表作有明代吕坤的《社学要略》、清代万斛泉的《童蒙须知韵语》、清代李毓秀的《弟子规》等等。
4.读书类,即说明读书方法的书籍。代表作有南朝周兴嗣的《千字文》、朱熹的《朱子读书法》、元代程端礼的《读书分年日程》。
5.韵文类,即用韵文形式编辑的童蒙教材。代表作有明代吕得胜的《小儿语》、清代罗泽南的《小学韵语》等等。
6.家训类,即古人教导儿女的书籍。如三国时期诸葛亮的《诫子书》、宋代司马光的《训俭示康》、明代朱柏庐的《朱子治家格言》等等。
7.典故类,即集中教授古代典故的书籍。代表作有明代程登吉的《幼学琼林》、萧良有的《龙文鞭影》等等。
8.历史类,即概述中国历史脉络的书籍。代表作有元代陈栎的《历代蒙求》、清代杨庆的《蒙训》、清代许遯翁的《韵史》等等。
9.女学类,即有关女子教育的书籍。代表作有汉代班昭的《女诫》、蔡邕的《女训》、唐代宋若昭的《女论语》以及明代吕坤的《闺范》等等。
10.诗词类,即通过诗词陶冶情操、学习文章的书籍。代表作有宋代谢枋得的《千家诗》、宋代汪洙的《神童诗全集》、清代李渔的《笠翁对韵》、清代车万育的《声律启蒙》等等。
这些“小学”类典籍有一个共同特点,即内容有深厚的人文底蕴,谈古论今,出经入史,形式又深入浅出,通俗易懂,读来朗朗上口,适合儿童背诵记忆。这些书籍的编撰,从时间上看,很大一部分都是元明清时代的产物,而元明清三代的官方意识形态又是推崇程朱理学的;既然朱子都如此重视小学,甚至亲自上阵,为后世编撰《小学》一书,那么,服膺朱子的儒者们当然也会受到巨大的鼓舞,而纷纷效仿了。
朱子思想对中国儿童教育的影响,持续了长达七百多年的时间,一直到民国新式学堂以后,才慢慢式微,到了现在,几乎被遗忘殆尽。反观中国当下的教育,尤其是青少年的教育,可以说是问题丛生,有关部门、社会各界关注了很多年,也采取了很多措施,但好像效果寥寥;而朱子以及后世儒者对童蒙教育的千年思考以及成功的实践,留下来如此
巨大的文本材料和思想资源;它们是否可以成为我们办好教育的一笔宝贵的遗产呢?笔者对此充满信心,并且期待着未来能够继续深入。
参考文献:
[1]朱熹.周易本义[M].廖名春,点校.北京:中华书局,2009.
[2]朱熹.四书章句集注[M].北京:中华书局,1983.
[3]李学勤.礼记正义[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1999.
[4]朱熹.小学[M].刘文刚,译注.成都:四川大学出版社,1995.
[5]朱熹.训蒙诗百首[EB/OL].[2015-04-16]. http:// www. docin.com/p-428048897.html.
[6]陈宏谋.诸儒论小学[EB/OL].[2015-04-16]. http://www.docin.com/p-280961612.html.
[7]朱杰人,严佐之,刘永翔.朱子全书[M].合肥:安徽教育出版社,2002.
[8]贾谊.新书校注[M].阎振益,钟夏,校注.北京:中华书局,2000.
[9]陈来.宋明理学[M].上海: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2008.
[10]朱熹.大学或问[M].黄珅,点校.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1.
[11]黎靖德.朱子语类[M].黄星贤,点校.北京:中华书局,1986.
责任编辑:汪频高
(E-mail:luckywpg@ sina. com)
On Zhu Xi’s Thoughts of Children’s Education
LIU Xie-jiao (Department of Philosophy,Peking University,Beijing 100871,China)
Abstract:Zhu Xi’s thoughts were great achievements of Confucian in the Song dynasty. He had incisive and unique insights about education of ancient China. Zhu Xi thought that the original edification in one’s life was the most important. Primary training should develop good habit,right attitude,correct idea and nice charac⁃ter. Though the contents of The Children’s Education only were details and rules in daily life,they were the great sources of life in morality and career. The book named The Children’s Education which Zhu Xi com⁃piled included three parts,the first was how to educate,the second was how to deal with interpersonal rela⁃tionships and the third was how to remind oneself of reverence. After this book,the contents of The Children’s Educationgradually formed a standardized system. The rules and formality in The Children’s Education were the foundation of the Youth Education which improving one’s heart and mind. The Children’s Education was about physical things and the Youth Education was about the metaphysical truth,they are in line. This book had a very high cultural connotation,so it was very popular and had a great influence. It was nearly eight hundred years from Zhu Xi’s time to Qing dynasty and Chinese primary training had always been in developing in Zhu Xi’s thoughts orbit continuance.
Keywords:Zhu Xi;The Children’s Education;primary training
作者简介:刘勰娇,女,云南丽江人,北京大学哲学系博士生。
收稿日期:2015 - 06 - 04
DOI:10.16388/j.cnki.cn42-1843/c.2015.05.0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