驾照

陈洪斌

2010年，一个雨过天晴的明媚春日，和熙的阳光助推着人们的好心情。剑湖市林则徐路与伦敦路交汇处，两名交通警察正在执勤。车辆川流不息。突然一辆车牌号为J3728满载着红砖的东风大货车，引起了交警的注意。两个人诡秘地交换了一个眼神，将车拦在了路边。司机张旺丰立即推开车门，面堆微笑地对警察说：二位辛苦，有事吧。

“例行检查，”警察相当严肃，“把驾驶证拿出来。”

张旺丰交出驾照。其中一个警察打开看了一眼，对伙伴说，张旺丰。伙伴会意的点了一下头，对司机说，你下来，我们要检查车况。张旺丰下，一位警察上。另一位拿着执法本子准备记录。检查开始了，先刹车，继转向，再灯光，接着是雨刷器等等，都没查出问题，两名警察很失望。这是一辆九成新的东风车，状态相当好，张旺丰身着整洁的工装泰然自若地旁观。心想“二位白忙活。”

一位警察用极为挑剔的目光看外观，在车后有了“重大发现”。于是厉声说：“你用泥巴遮挡车牌子！”三人不约而同地来到了车后，见车尾牌子7字的横头上沾了一块污泥，3728成了3128。原来由砖厂进城须经过一段土路，由于昨夜下雨土路泥泞，7字头被其它车辆溅上了一小块泥巴。张旺丰连忙说明情况。警察根本不听。在检查记录上写道：有意遮挡车牌子，罚款1000元。叫司机签字。

张旺丰说：“二位警官，这点泥巴明显是溅上去的，根本不是我有意涂的。这个字我不能签。您二位经常检查车辆，自然了解溅上去与人为涂上去有明显区别。”说着他用手把泥巴擦掉了。

这下坏事了。一个警察凶巴巴地说：“你毁灭证据！这是妨碍公务，像你这样人不配当司机。”说着他把张旺丰的驾驶执照撕得粉碎，手向空中一挥，驾照碎片随风飘散了。张旺丰眼看自己心爱的驾照无缘无故被毁了，怒火冲上了脑门。但，司机怕交警，他只能强压住怒火与其讲理：“你们要文明执法，不应该无视事实，把莫须有的罪名扣到我头上。我没违反交通规则，凭什么撕我驾照？”

“对你这等人就得如此。”

“我怎么了？”

“妨碍公务。”警察偷换了概念。

“废话少说，签字吧。”另一个警察将罚款单拿给张旺丰，再次遭到拒绝。警察霸道地把罚单扔到驾驶座位上转身回了岗亭。

气愤当胸的张旺丰平息了一下情绪，想到客户急需红砖，于是决定为客户送去。他上车刚一发动，警察示意不准他开车，喊道“你无证驾驶，还得罚款。”张旺丰只好罢手，无奈他给厂领导打电话，简要的说明了情况，请另派司机。不一会，另一名司机打的来了，把车开走了。

张旺丰没有随车走，他去了交警大队，要为这件事情计个公道。

张旺丰来到市交警大队，找到了毕队长，投诉警察野蛮执法，要求补发驾驶执照。

毕队长已经接到了部下的汇报电话，他表扬二人“干的好”。听了张旺丰的投诉，毕队长打着官腔说：“值勤队员的决定是正确的，事实俱在，你必须服从法律的规定。至于他俩的态度可能有欠妥的地方，但这无关大局。这件事情就这么的吧，我还有急事要处理。”毕队长下了逐客令，锁门走了。

毕队长“要言不烦”的冷漠，令张旺丰既失望又寒心。

警察为什么要以莫须有的罪名来处置张旺丰呢？这事情须由张旺丰说起，他高中毕业考入了省技师学院，学的是汽车驾驶与修理，毕业拿到驾照之后，被一个民营大砖厂聘用，成了一名为客户送砖的汽车司机。他很敬业，总是把车辆保养到最佳状态，深得厂领导信任。他的业余爱好是文学创作，经常舞文弄墨写点小文章，向《剑湖日报》投稿，曾经发过几篇短文和诗歌。前不久他以切身体会用“望远镜”的笔名，写了一篇《交警乱罚款阻碍经济建设》的言论稿，为《剑湖日报》所采用。文中的几句顺口溜“小鬼子国民党，交通警察和队长，鸡蛋里挑骨头，截你罚款没商量”惹了祸。

交警队长见文章将交警比作“小鬼子国民党”，怒气填胸。通过非常手段查到了文章的作者，确定“望远镜”就是张旺丰。在进一步的调查中得知他是龙泉山砖厂的货车司机，车号为J3728。于是决定“找机会治治他，取缔他的司机资格。”张旺丰对这一切浑然不知。‘

在交警队碰了一鼻子灰的张旺丰想这里不讲理，总有讲理的地方，于是去了市政府找市长告状，却被秘书“挡驾”了，听了事由之后，秘书告诉他“这事不归大市长管，你去找分管公安的武副市长吧。”张旺丰去找副市长，遭遇的仍然是秘书。秘书听了张旺丰的投诉说：“武市长在省里开会，过两天才能回来，过几天你再来吧。”

张旺丰回到厂里向厂长汇报了情况，厂长除了同情，别无办法。最后说；“罚款由厂里交，你去当修理工吧。”几天后张旺丰又去找武副市长，接待他的仍然是秘书大人，他说：“你的事情我已经向市长汇报了，市长叫我去了解情况。这几天太忙了，一直没时间去，过些日子你再来看看吧。”

几天后张旺丰又为上访向厂长请假，厂长烦了：“工作这么忙，你老请假怎么行呢。如果再请假你就不要来上班了。”

张旺丰陪着小心说：“就这一次，请厂长给个方便。”

张旺丰再次找到了副市长秘书，得到的答复是：“驾驶员遮避车牌照，是违规行为。你吸取教训吧。”

“不是我故意做手脚，是行驶中其它车溅的。事情一目了然……”

“好了，好了，我没时间听你那些细枝末节。我马上要陪市长下企业。”秘书先生拎起文件包，拍着张旺丰的肩头，边往外走边说：“小伙子别钻牛角尖，振奋精神干别的吧。”

张旺丰的上访投诉就此不了了之。

张旺丰回到厂里继续当汽车修理工。一天，两位同学听到了他的遭遇前来安慰，闲聊中谈到几个同学正在复习课程，准备参加明年市政府招考公务员的考试。人总需要灵性的呼唤，张旺丰说，我也算一个。之后，他买来了相关课本，以“头悬梁，锥刺骨”的精神突击备战“国考”。

第二年市政府招考事业编工作人员。张旺丰以总成绩第二名，被剑湖市日报社录取，当了一名见习记者。一年后，成了报社工交组的一名有业务专长的记者。

仲秋节前夕，市里发生一起两台轿车相撞起火的交通事故，附近值勤的两名交警不顾个人安危，从着火的车中抢救出四名伤员。报社领导派张旺丰去交警队采访。走在路上，他回想起了前年上访的往事，两年多过去了，毕队长还在吗。到了交警队，接待他的正是毕队长。张旺丰递上记者证，说明了来意。“毕队”心里想这小子什么时候当上了记者？而行动上却是热情地让坐、沏茶，以此掩盖了不期而遇的尴尬。谁也没提“当年事”，话题是今天的采访。毕队长说：“欢迎你来采访。受伤的两名队员，现在医院治疗。伤得不重，接受采访没有问题。我先介绍一下他俩的基本情况，完了由刘副队长陪你去医院。本该我去，九点钟局里有个会，只好失陪了。”

介绍完基本情况，毕队说：“他俩的动人事迹将在你的笔下得到广泛宣传，这是我们队的光荣，我代表交警队谢谢你。”

刘副队长亲自开着本田轿车把张旺丰送到了医院，陪着他进行了长达两个小时的采访。刘队长还煞有介事地用手机拍了一些照片。采访结束已近中午，刘队长将张旺丰拉到了交警队食堂吃“工作餐”。在一个装修考究的小餐厅中宴开一桌，六菜一汤都是难得一见的美味佳肴，作陪的有毕刘二位队长和办公室主任。席间，毕队长殷勤地劝酒荐菜，与张，旺丰像老朋友一样。在谈采访感想时张旺丰说；“以前我对交警有些偏见，认为他们光知道罚款。通过这次采访，我感到他们是可敬可爱的人民警察。”这话打动两位队长心中的甜点，使宴会洋溢着友好和谐的气氛。

宴会结束，刘队长开车将张旺丰送回了报社。临别之际，他将—个精美的信封交给张旺丰说：“这是这次采访我拍的几张照片，急着扩印出来的，送给你留作纪念。”

“谢谢，欢迎刘队长常来报社作客。”张旺丰内心佩服刘队的办事效率，其时在数码技术先进的现代，这并非难事。

“再见。”双方挥手而别。

回到办公室，张旺丰急欲看照片，想找一张合适的配发到采访文章上。打开信封见里面没有照片，只有一个小本子。取出一看，是一本中华人民共和国机动车驾驶执照。姓名一栏打印着“张旺丰”三个字，盖着钢印的照片是崭新的。看着这本失而复得的驾照，张旺丰感慨良多。你猜，他想什么呢。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