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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港艺术巴塞尔:在艺术与消费之间

2015-04-16何潇

三联生活周刊 2015年16期
关键词:艺博会巴塞尔画廊

何潇

韩国艺术家金明范作品《无题》

美国概念艺术家约翰·巴尔代萨里作品 《贝多芬号角 》

艺术家徐龙森及王克平雕塑作品(左为徐龙森作品)

香港为了不废春光,将原本定在夏季的艺术巴塞尔(Hong Kong Art Basel)提前了两个月。这不是因为文艺的心思,却是出于理性的市场考量。在过去两年,这个亚洲地区最引人注目的艺术博览会,一直在5月举办。然而,就全球情况看来,这对香港艺博会是一段不太轻松的时间——在这个月里同时举办的,有纽约艺术博览会、威尼斯艺术双年展和柏林周末画廊展。不仅如此,一个月之后,更大的艺术巴塞尔也将在瑞士如期登场。

“错峰策略”带来了立竿见影的效应。相较于前两届,今年的香港巴塞尔进一步“世界化”了:更多来自欧洲与美国的大牌画廊参展,同时到来的还有更多的欧美藏家。最大的效应体现在销售上,在VIP预展的第一天,许多画廊就已将展品销售出去。在明媚的三月,与香港巴塞尔展期相近的,只有相对年轻的迪拜艺博会和古老的马斯特里赫特欧洲艺术博览会——与售卖现代艺术的艺术巴塞尔不同,马斯特里赫特的关注点偏向于历史画作。那些等不及夏天到来的现代艺术爱好者,一窝蜂地跑到了香港。

艺术家郑路雕塑作品《弘仁山水印象》

“香港巴塞尔艺术展5月举办,6月就是巴塞尔艺术展,所以藏家们要在香港与巴塞尔之间做出选择,现在这些藏家可以先来香港,6月再去巴塞尔。”巴塞尔艺术展总监马克·斯皮格勒(Marc Spiegler)显得非常乐观,他说,“这几年亚洲画廊的水平越来越高,同时也吸引来更多的西欧藏家。他们觉得,香港比其他地方更有趣,因为这里的作品层次非常丰富——既可以看到经典名家如毕加索,又可以看到亚洲地区的新生艺术家。”

有人将艺博会比作“艺术游乐园”。确切一点地说,它是“艺术临时商店”与“艺术主题公园”的结合体。如果你在公众开放日这天走进艺博会现场,很快能体会这句话的内在含义。1955年,迪士尼公司在其第一个乐园开幕时是这么表示的:“迪士尼乐园像一场博览会、一个展览、一个游戏场、一个社区活动中心,一个现场活动博物馆和一个展示所有美丽与魔幻的场所。”这些话,用来描述现在的艺术巴塞尔体验亦十分妥帖。

艺博会的主场,在维多利亚港边的香港会展中心。透过大玻璃窗,可以遥望美丽的海港,老派的人相信,“有水”意味着“有财”。像过往两年一样,主要的画廊展区依然分为四大部分:画廊荟萃(Galleries)、亚洲视野(Insights)、艺术探新(Discoveries)和艺聚空间(Encounters)。去年首次在香港巴塞尔艺术展设立的光映(Film)现场展区,在今年展出了36名艺术家的38件作品,由李振华负责策展,探索七个迥然不同的主题。

除了散布在两层大展厅里的大小画廊,展览的一大亮点是“艺聚空间”。在四条中央甬道里,陈列着20件大型雕塑和装置作品,来自14个国家的20名艺术家。这些大型装置中有不少来自中国艺术家的创作,包括王克平的雕塑《袖手旁观(男人与女人)》、高伟刚的不锈钢装置《消化》、赵赵的装置《积木》、徐龙森的水墨卷轴《高山仰止之一》和曹斐的多媒体装置《怒江计划》。“我们只需要将‘不可能引入‘可能,这就是‘艺聚空间的根本。”“艺聚空间”的新策展人阿列克谢·格拉斯-坎特(Alexie Glass-Kantor)说。

日本艺术家棚田康司雕塑作品

艺术家李伟、刘知音雕塑作品

在这个发生在亚洲的艺术博览会上,中国艺术家仿佛来到了自己的主场。这一点,你甚至不用走入主展厅就能发现:在九龙维港的香港地标——环球贸易广场(ICC)的外墙上,展示着曹斐的投影作品《乐旧·图新》。进入一层主展厅,入口处不远的诚品画廊里,上演了徐冰的“独秀”,这里展出着《天书》、《地书》等作品;在高古轩的展厅里,曾梵志的作品《无题》被摆在了最显眼的位置;佩斯画廊里展示着张晓刚的画作;大未来林舍画廊带来了周春芽、刘炜的画作……在三层的展示厅里,赵无极的画作是许多海外画廊的亮点。

“亚洲的艺术生态正在以极快的速度发展着。香港巴塞尔艺术展的独特性在于它是国际艺术团体内部的交汇点,将东西方的画廊主、艺术家和收藏家会聚到一起。我们希望香港巴塞尔不仅能够在亚洲与其他地区间建立桥梁,更成为亚洲内部的纽带。”新上任的巴塞尔艺术展亚洲总监黄雅君说。

在三楼展厅,当红日本艺术家的作品被摆放在了突出位置。入口处,可以看到伦敦维多利亚·米罗画廊(Victoria Miro Gallery)带来的草间弥生大南瓜雕塑,这或许是全场最受欢迎的几件作品了,价值2500万美元。与草间弥生争夺公众注意力的,是日本艺术家奈良美智。香港佩斯画廊带来了他的许多画作,展厅好似一个小型个展,人来人往、拍照合影的络绎不绝。再往里走,可以找到白发一雄、松谷武判等日本艺术家的作品。相较于前面几位媒体宠儿,他们的画作前,少了许多自拍人群。

艺术家朱金石大型艺术装置作品《船》,以竹子、棉花和8000 张宣纸创作而成,长达12 米

来自欧美的大牌画廊,带来了许多经典名家作品。展场里可以看到不少夏加尔、马蒂斯、米罗、克利、亚历山大·卡尔德(Alexander Calder)等人的作品。如果有时间细细观看,还可以找到几张勒内·玛格丽特、伊夫·克莱因、弗朗斯西·培根、康定斯基和雅弗林斯基的作品。这里既有相对冷门的罗伯特·莫里斯,也有人人知晓的毕加索,还有戴米恩·赫斯特、杰夫·昆斯、安尼施·卡普尔、路易斯·布尔乔亚……最受市场欢迎的,或许还是安迪·沃霍尔,走几步便可以看到一幅他的作品:像可以带来好运的财神一样,挂在大大小小画廊的大厅里。冷静的参观者,会在卢西奥·方塔纳(Lucio Fontana)、阿戈斯蒂诺·波纳鲁米(Agostino Bonalumi)等人的画作面前逗留很久,这不仅因为个人品好,也因为市场行情。

虽然提出申请的参与者越来越多,但以严格筛选闻名的艺术巴塞尔,并没有就此放低入门门槛。今年共有233间画廊参展,相较去年的245间少了12间,这些腾出来的空间,让那些重磅画廊有了更大的展览空间。尽管参展画廊数量在减少,本届香港巴塞尔艺术展依然有29家“新客”,其中包括纽约的爱德华·泰勒·纳厄姆画廊(Edward Tyler Nahem Fine Art)、伦敦的托马斯·戴恩画廊(Thomas Dane Gallery)、悉尼的戴伦·奈特画廊(Darren Knight Gallery)和香港当地的狮语画廊。在展场布置上,艺博会采取了“东西混合”的方式,西方大牌画廊如高古轩、佩斯、大卫·茨维尔纳(David Zwirner)、豪瑟和沃斯画廊(Hauser & Wirth Gallery),与亚洲重头画廊长征空间、博尔励画廊、北京现在画廊穿插在一起。

艺术品散发的灵光,将“消费关系”制造的紧张气氛得体地削弱了——尽管最终联系他们的依然是“讨价还价”和“商品买卖”。第一个公众开放日适逢周末,艺博会扮演起了城市娱乐中心的角色。游弋在画廊与艺术品之中的,除了少数隐藏的买家,更多的是观光的游客。花两三百港元买一张门票进来,在这个巨大的“临时美术馆”里度过快乐的周末时光。这边厢,卖家在等待潜在的客人;那边厢,一对父女在画作前玩起了“亲子自拍”。从现场情况看来,艺博会热闹得好似一个民间节日。

主办方显然不提倡这种“休闲精神”,画廊和卖家更偏向于安静的气氛,希望多一些与艺术相关的东西,少一些游客的打扰。为此,他们设立了收藏家会客厅。这是一个为VIP特别打造的区域,展厅的布置者是博览会的赞助商。爱彼是香港艺术巴塞尔最早的赞助伙伴之一,展区取名为“矿物实验室”(Mineral Lab),由法国设计师马修·雷汉尼尔(Mathieu Lehanneur)设计制作。“矿物实验室”灵感源自瑞士汝拉山谷(Vallée de Joux)。会客厅四周环绕着生态起居墙,墙上安置了法国艺术家亚历山大·若利(Alexandre Joly)设计的声音装置。布拉苏丝的大自然声音,汝湖河流的水声、大鸟儿的声音、古董三问表的声响融于其间。“艺术一直是我们的灵感来源。”爱彼行政总裁弗朗索瓦-亨利·本纳明(Fran?ois-Henry Bennahmias)说。在今年的香港艺博会上,他们推出了爱彼艺术品定制计划,一个联合艺术家的年度项目。

爱彼展馆“矿物实验室”,由法国设计师马修·雷汉尼尔设计

香港艺术巴塞尔的前身,是诞生于2008年的香港艺博会(Art HK)。香港艺博会由当地企业家合力组办,旨在拉动内地和东南亚的艺术市场,很快受到了西方同行的关注。2011年,全球艺博会巨头艺术巴塞尔(Art Basel)的母公司MCH宣布持有其控股权。2013年,Art HK正式更名为香港艺术巴塞尔。

创立于1970年的艺术巴塞尔,在艺术博览会领域占据着领军地位。人们普遍认为,它是“艺术博览会之母”。作为艺术博览会的领袖,艺术巴塞尔成功躲避了经济不景气时期,并于2002年创造了一个子品牌:迈阿密海滩巴塞尔。移师大洋彼岸的“艺术游乐园”让这个老牌艺术交易会发现了新大陆的市场,此后,他们迈出了“艺博会全球化”的第二步,香港巴塞尔的诞生,意味着亚洲版图的打开。

所有人都在瞄准亚洲这个全球市场中最为活跃的区域——艺术也不例外。2015莱坊财富报告(Knight Frank Wealth Report)指出,亚洲有492个亿万富翁,其中有53个生活在香港。而根据《TEFAF 2015全球艺术品市场报告》,中国占据了全球艺术交易量的22.4%,与英国并居第二,仅次于美国。就人文环境而言,香港逊于东京与北京,然而,免税政策和商业环境让其成为艺术品买卖的理想场所。从成交量上看,香港是全球第三大艺术品市场,排名仅在纽约、伦敦之后。这也令一些赞助商看到了香港巴塞尔的前景。在今年艺博会上,宝马与巴塞尔艺术展宣布,首次联合推出“宝马艺术之旅”创新项目,旨在表彰全球各地的艺坛新星。

帕科·巴拉甘在《艺博会的时代》一书中,将这种“环球旅游”式的艺术博览会的成功,称为“异国情调性质的神话”。经营一场艺博会的好方法,是选择一个目标,赢得一个定位,让消费者、买家和其他身份的人看到竞争中的品牌位置——这与任何一种交易会并无差别。“这完全是对体验经济的入侵,如同17世纪俄殖民地开拓者,前来艺博会狩猎的收藏家和圈中人,已经无法掩盖自己的狂喜了。在这样的语境下,迈阿密海滩巴塞尔无可阻止的上升势头,可以理解成源于其提供的‘体验品质:欢乐氛围中的合宜的庆祝;海滩风景和媚俗的装饰令人心旷神怡;以及无休止的派对。”同样的情境,发生在维港边的香港岛。

艺博会的到来,令这座长久以来与金钱联系着的城市氛围发生了一些改变。人们将三月称为香港的“艺术月”——至少,在这个春天开始的月份里,人们可以在银行与商铺林立的街巷里,嗅到一些艺术的气息。在这段时间里,除了艺博会,还有许多周边艺术活动:大大小小的艺术展,以艺术为名义举行的讲座、沙龙和派对,以及即将到来的春季拍卖会。市区有大约150个艺术相关活动进行,其中包括在香港艺术中心免费放映的40部影像作品。

在中环的新海滨,有一个巨大的白色帐篷,是今年新建的“中心艺博会”(Art Central)。这里是香港巴塞尔“卫星展”的主要展区,有来自21个国家的75家画廊参展。对于无法进入主展馆的画廊,卫星展让他们有了展示的机会。他们的到来,也给艺术巴塞尔带来了更多的新鲜空气——这里没有主场馆那么多“VIP派对”,展品也更为新鲜、有趣和前卫,在这里,可以找到许多1000美元到10万美元之间的作品。

不论出发点是为了消费还是艺术,人们的到来改变着这个城市。一个现象是,近些年来,越来越多的国际画廊在香港开设了艺术空间,其中包括白立方、高古轩、佩斯等。每一年,人们都可以在这里看到一些新举措,比如去年开幕的PMQ元创方。这栋位于香港岛上环的老建筑,前身是荷李活道已婚警察宿舍,如今已经被改造成本土设计的集中地,聚集着各种设计工作室和小店。

“城市的文化景观并没有发生改变,香港只是变成了一个艺术交易中心。”瑞士艺术商多米尼克(Dominique Perregaux)在采访中说,他10年前便在香港开设了画廊,“每一年,香港艺术巴塞尔会带来一些人,在别处你无法见到他们。在香港看到谁的作品变得非常重要,但就文化而言,没有什么发生改变。”直到现在,香港这个国际大都市也没有一个世界级的当代艺术馆。两年前,政府规划在西九龙地区建造的M+博物馆,由于种种原因,进程缓慢。这样的背景,也令这个一年一度的现代艺术博览会更为引人关注。

社会名流、亿万富翁和艺术大鳄,在这个星期来到香港,为了在这个亚洲最大的艺术博览会上,买到一幅安迪·沃霍尔、毕加索或是某个未来的他们的作品。“我们展出毕加索、亨利·摩尔、巴斯奎特,他们更容易被这样的作品吸引。”克里斯托弗·范·德·威格(Christophe van de Weghe)画廊的销售说,他们带来了两幅安迪·沃霍尔,以及艺术交易市场上售价排名首位的格哈德·里希特的作品。尽管越来越多的国际画廊进入香港艺术巴塞尔,这里依然是亚洲的主场,65%的画廊来自亚洲。与欧美相比,亚洲依然是一个缺乏经验和深度的市场。这里可以发现不少先锋艺术作品,然而,对于多数买家而言,毕加索和安迪·沃霍尔这样的艺术家,才是他们的“舒适领域”。

社交界的激情,也在此时被艺术激发。艺博会成为高端购物、休闲娱乐与社交的终极场所——奢侈品牌、私人银行、米其林餐厅,随着艺术带来的大量资金,一起活跃起来。在这个艺术周里,香港岛上夜夜是派对与晚宴——那些因为分不开身,又不愿惹恼任何一方的社交红人,只好无奈地拒绝所有,一个也不参加。在看到各种艺术新闻的同时,我同时收到的是各种社交新闻邮件,告知我在这个艺术周里,又有哪些社交名流来到了这里:格温妮斯·佩特罗、维多利亚·贝克汉姆、凯特·莫丝……当然还有艺术行业里大大小小的名人,“仿佛谁不来谁就被人所遗忘”。

毕达哥拉斯将世界比喻成一个博览会,他说:“有些人执著于以全部能量获取荣光,另一些人则渴望获取物质,渴望流通买卖。”这两个目的,在艺博会上都可以得到实现。在某些功能上,艺博会与时装周是相似的——在一个轻松时髦的环境里,为人们提供一个绝佳的社交机会。人们来到这里观看艺术品,也观看他人。“看与被看”是与购买同样重要的行为,尤其是,在这个天天“互动”,却谁也看不见谁的网络社会里。

“一个故事应该有个开端、一个中断和一个结局,但不必要用那样的顺序。”策展人阿列克谢-格拉斯·坎特在采访中引用了法国导演戈达尔的话。香港当地著名的英文报纸《南华早报》评论道,艺术博览会就像是世界的艺术超市,充盈着奢华、金钱和自我膨胀的气息。这似乎扭曲了艺术纯洁的初衷。然而,就像戈达尔说的那样,要讲好一个故事,并非只有平铺直叙、直奔主题这一种方式——电影如是,艺博会也如是。无论如何,对于博览会,“成交过望”的捷报永远比媒介的评论更振奋人心——就这一点而言,香港巴塞尔讲了一个皆大欢喜的故事。雷姆·库哈斯说:“20世纪的开端或许会成为人们记忆中的这样一个时刻,没有消费,就得不到城市体验。”这种体验的心瘾,连艺术的荣光也无法消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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