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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克思异化理论视阈下人与自然关系研究

2015-04-14张立成张梅

关键词:自然界异化本质

张立成,张梅

(济南大学a.马克思主义学院;b.政治与公共管理学院,山东济南250022)

马克思异化理论视阈下人与自然关系研究

张立成a,张梅b

(济南大学a.马克思主义学院;b.政治与公共管理学院,山东济南250022)

马克思的异化理论阐释了作为主体的人同他的劳动对象由同一到分裂和对立的根本原因,以此视角来审视今天的环境和生态问题可以发现,人与自然关系的对立源于人类的劳动活动和生命活动的异化,人类不再将自然界看作自身的无机的身体,而是将自然界看作异于自身的客体,同时将劳动活动看作是确证自己的本质力量的手段,将对自然界的占有的程度看作衡量自己社会地位的标准。事实上,人与自然界关系的实质是人与人的关系,只有用对待人的方式来对待自然界,人与自然界异化关系才能得到解决,而建立一个真正的共同体是人与自然异化关系最终消解的必由途径。

马克思;异化;劳动;人;自然;真正的共同体

“异化”作为德国古典哲学中的一个术语,是由费希特最早使用,经黑格尔高度概括的哲学概念。其含义可以概括为主体自我外化为客体,即主体变成与自己相异己的客体,客体反过来与主体相对立。黑格尔之后,马克思从人的劳动的角度对异化做了根本的改造。马克思认为,劳动产品是人维系其生命活动必须的对象性存在,也是人与自然异化关系产生的根源。他写道:“劳动所生产的对象,即劳动产品,作为一种异己的存在物,作为不依赖于生产者的力量,同劳动相对立。劳动的产品是固定在某个对象中的、物化的劳动,这就是劳动的对象化……对象化表现为对象的丧失和被对象奴役,占有表现为异化、外化。”[1](P156-157)在马克思那里,劳动产品的这种异化和外化不仅意味着与人类生命活动相同一的劳动产品成为与他敌对的和相异的东西,意味着劳动开始成为一种与人相异的、同他对立的独立力量,而且意味着人类和自然界的关系已经由同一走向了分离和对立。

自然界是人类生命活动的源泉,是人类进行创造性活动的感性的外部存在。人类生产活动的过程也就是人类通过改变自然界的原有存在方式,使之适合人类生存的过程,因而马克思把自然界看作是人的无机身体,人类和自然界的关系是一种直接同一的关系,这种关系一旦被破坏,自然界就会反过来成为与我们对立的对象。因此,以马克思异化理论为出发点来寻找人类与自然界分离与对立的根源,为我们深入阐释今日人类面临的环境和生态问题,进而从理论和实践上解决全球性问题提供了一种更加明确的进路。

一、从人与自然的同一到异化关系的产生

人类今天生活于其中的自然界并非它原来的样子,而是一个人化的自然界。马克思说,我们“周围的感性世界决不是某种开天辟地以来就直接存在的、始终如一的东西,而是工业和社会状况的产物,是历史的产物,是世世代代活动的结果……甚至连最简单的‘感性确定性’的对象也只是由于社会发展、由于工业和商业往来才提供给他的”[1](P528)。从过程的观点来看,人和自然的关系经历了一个从同一到异化的变化过程。

人和自然界最初是一种同一关系。所谓同一就是说人和自然界的关系是一种整体关系,人类内在于这个整体,并从这个整体中获得自身的特征。同所有有机体一样,人类作为直接的自然存在物和有生命的自然存在物,“把整个自然界——首先作为人的直接的生活资料,其次作为人的生命活动的对象(材料)和工具——变成人的无机的身体。人靠自然界生活。这就是说,自然界是人不至于死亡而必须与之处于持续不断的交互作用过程的、人的身体。所谓人的肉体生活和精神生活同自然界的联系,不外是说自然界同自身相联系,因为人是自然界的一部分”[1](P161)。人和其他动物的根本区别就在于人具有自我意识,而其他动物没有,这就决定了人的生命活动和其他动物的生命活动是完全不同的,马克思说:“动物和自己的活动是直接同一的。动物不把自己同自己的生命活动区别开来。它就是自己的生命活动。人则使自己的生命活动本身变成自己意志的和自己意识的对象。它具有有意识的生命活动。这不是人与之直接融为一体的那种规定性。有意识的生命活动把人同动物的生命活动直接区别开来……就是说,他自己的生活对他来说是对象。”[1](P162)也就是说动物不会意识到自己是活动着的自然存在物,它们和自然界的关系始终是一种直接同一的关系,它们的活动仅仅是在做而已,而人却能意识到自己和自然界之间存在着某种差异。在人与自然界处于同一关系的阶段,这些差异被淹没在他们的整体关系中而不能显示其独立特征,随着人的活动能力的提高,这种差异逐渐显露出来,人意识到自己和自然界的不同,能够将自己与正在做的事区分开来。

人与自然界的分离过程也就是人与自然界的关系异化的过程,劳动在这一过程中起着决定性作用。劳动活动是人的生命活动的条件,在马克思那里,人的生命活动也就是人的生产活动,即产生生命的活动,它是人类维持肉体生存的需要的一种手段。包括能够吃的食物、能够穿的衣服和能居住的房子等人类生命活动的资料并不直接存在于自然界中,人类必须通过劳动改变自然界的存在形式才能获得。因而人类生产劳动的过程也是一个重塑自然界的过程,即自然界人化的过程。当然,动物也生产,但它和人的生产是完全不同的,因为动物只生产自身,而人则自由地再生产整个自然界。人的劳动是对象化劳动,而“劳动的对象是人的类生活的对象化:人不仅像在意识中那样在精神上使自己二重化,而且能动地、现实地使自己二重化,从而在他所创造的世界中直观自身”[1](P163)。可见,劳动活动是人和自然界走向分离和对立,即产生异化的根本原因。

在对象化活动过程中,工业化的实现最大程度地使人认识到自己“是谁”和将要“成为什么”,马克思因而将工业称为“人的本质力量的公开的展示”,“是一本打开了的关于人的本质力量的书,是感性地摆在我们面前的人的心理学”[1](P192)。透过工业的发展历史,我们看到的是人类不断增加的新的需要和欲望,而这种需要和欲望只能从存在于他之外的自然界中获取。人类借助于工业创造了一个现实的、人化的自然界,工业成为完善人性的助推剂,“在人类历史中即在人类社会的形成过程中生成的自然界,是人的现实的自然界;因此,通过工业——尽管以异化的形式——形成的自然界,是真正的、人本学的自然界”[1](P193)。但遗憾的是,人类并没有真正读懂工业这本心理学大书,因为人类仅看到了工业对人的需要和欲望的满足的一面,而工业给环境和生态可能造成的破坏性、灾难性的影响的一面,却被人类选择性地忽视了。这种选择性忽视的必然结果就是,自然界成为人的占有物,而工业则将人的本质力量以有用的对象的形式,以异化的形式呈现在我们面前,人的无机的身体即自然界就这样被人自己在不知不觉中夺走了。由于这种异化关系,“人对动物所具有的优势”反而变成了缺点,因为在这种异化关系中,人从外在于自身的对象物中寻求的自我实现只不过是一种虚假的表象,在这种表象背后,人类却被实际地排除在自然界之外。这充分表明,人类“越是通过自己的劳动占有外部世界、感性自然界,他就越是在两个方面失去生活资料:第一,感性的外部世界越来越不成为属于他的劳动的对象,不成为他的劳动的生活资料;第二,感性的外部世界越来越不给他提供直接意义的生活资料,即维持工人肉体生存的手段”[1](P158)。今天,人类将自然界看作是自己的主体性得到实现的场所,将对象化活动看作是确证自我能力的纯粹工具,正是这种自我确证造成人与自然关系的异化,而在这种异化中,人最终丧失了自身。

二、克服人与自然异化的可能性及条件

如何消除人与自然之间的异化关系呢?黑格尔将异化的产生和消除看作是存在的自我分离和复归,存在的自我确定意味着它的存在被另一个他者所限定或否定,此时存在将自己看作是主体,而将他者看作是一个与自己完全疏远的或完全外在的存在,即客体。尽管这时主体和客体还处于一定关系中,但它们不再是一个有机的统一整体,而仅仅是一个集合体。[2](P20)异化的克服过程是主体与客体相互承认对方的过程,就是说,一方通过被另一方承认为主体而认识到自己是主体,而客体只不过是主体在它的对象化或外化形式中的自身。这样,主体和客体都在对方中看到自己的影子,都通过对方来表现自己,主体和客体于是被重新统一起来,但这是一种被深层次的统一所超越的一种有差异的统一体。

但是,黑格尔将异化的产生和克服仅仅看作是意识的一个自我运动过程,马克思则将异化看作是人的生命活动与对象化劳动的分离。在马克思那里,对象化活动是一切生产性活动的内在特性,但这种生产活动不再是与主体生命活动相关的主体自身的客体,而是成为确证主体力量的对象。换句话说,人类改变自然界的原有存在形式不再是为了维持生命的存在,而是作为人的本质力量的实现。这种本质力量实现的过程就是人的自我意识的确证过程,也就是人变成主体和自然变成客体的过程。在马克思那里,异化克服的过程就是重新使客体变为与主体生命活动相关的客体,从而使客体与主体,即人与自然重新获得统一的过程。但这种统一不是回到原来的起点,而是一种更高层次的回归,是人对自然界本质的全面占有,因为人“本来就是自然界”,所以人的本质就是自然界的本质,因而当人以一种全面的方式,就是说,作为一个完整的人,占有自己的全面的本质的时候,也就实现了对自然界本质的全面占有,从而达到消除人与自然异化关系的目的。这里所说的“完整的人”就是指消除了人与自然界的异化关系,将自己的本质和自然界的本质融为一体,在一个更高水平上统一起来的人。

作为一个完整的人,他充分认识到,劳动作为一种“有目的的活动”既是一个主动的过程,也是一个受动的过程。一方面,人类作为直接的、有生命的自然存在物,是一种具有自然力、生命力、能动的自然存在物,而劳动作为一种主动性的生产性活动,是要不断创造出满足人自身需要的价值对象。另一方面,人类在自然界里也是一种受动的自然存在物,他的活动不可能超出自然界能够承受的限度,因而,“人作为自然的、肉体的、感性的、对象性的存在物,同动植物一样,是受动的、受制约的和受限制的存在物……人只有凭借现实的、感性的对象才能表现自己的生命”[1](P209-210)。马克思在这里表达了两层相互关联的含义,首先,作为受动的存在物,人类只有凭借现实的、感性的自然界才能获取他需要的对象从而表现自己的生命。其次,作为受制约和受限制的存在物,人类是被自然界所设定的存在物,人类必须既在自己的存在中也在自己的知识中确证并表现自身。人类所受自然界的制约来自自然界内在的运动规律和人自身的认识能力这两个方面,在大多数时候,人类并不是先验地意识到自然界对人的制约作用,而往往是在得到了自然的惩罚后才意识到这个道理。可见,人类在构造客观世界的过程中,同时也构造了自己,这种自我构造体现在两个方面:人不仅在改造自然的过程中构造了自己,而且在保护自然的过程中同样构造了自己。因而对人类来说,改造自然和保护自然是同一个问题的两个方面,它们既是人类构造自我的方式,也是人类确证自我能力的方式。马克思认为,人类要完成自我构造,成为完整的人,必须遵循两个前提,即劳动的社会性和科学性。[3](P616)

首先,劳动要有社会性。马克思认为,社会是人同自然界的完成了的本质的统一,因而人的任何生产活动都是在一定的社会关系中并借助于这种社会关系而发生的。但是,在工业化社会状况下,社会关系并不直接地表现为人与人的关系,而是实际上表现为物与物的关系。在这里,财产已经不再具有维持生命存在的意义,而成为一种社会地位的象征,成为人占有和掠夺的对象,此时,“我们彼此把自己的产品看作一个人支配另一个人而且也支配自己的权力……我们自己被排斥于真正的财产之外,因为我们的财产排斥他人”[4](P36)。马克思指出,只有生活在共同体中的人才可能有财产关系的意识,孤立的个人是完全不可能有财产意识的,对财产的无限制欲求是造成人类对自然界的掠夺式开发的直接原因。马克思也同时指出,社会共同体也是消除人与自然异化关系的必要条件,他写道:“因为只有在社会中,自然界对人来说才是人与人联系的纽带,才是他为别人的存在和别人为他的存在,只有在社会中,自然界才是人自己的合乎人性的存在的基础,才是人的现实的生活要素。只有在社会中,人的自然的存在对他来说才是人的合乎人性的存在,并且自然界对他来说才成为人……是自然界的真正复活。”[1](P187)马克思在这里所说的“社会”,并不仅仅包含人,也包括人所栖息的自然界,因为人不仅与人发生直接联系,而且还与自然界发生直接联系,所以,一个健康、良性运行的社会,是保证人与自然界和谐发展的重要基础。

其次,劳动要有科学性。今天的人们所面对的自然界是一个“通过工业——尽管以异化的形式——形成的自然界”[1](P193)。工业所以能够改造自然界靠的是自然科学的力量,因而自然科学是通过工业日益进入人的生活中的。过去,我们只是站在如何满足人的需要的立场上来发展科学及在工业化过程中的应用,完全没有站在自然界健康发展的立场上考虑科学的工业化应用。事实上,科学不只是人的科学,还是自然界的科学,因而,科学只有同时从人和自然界两个角度出发才是现实的科学。如果科学要成为实现人的本质的助推器,那么,它就必须“抛弃它的抽象的物质的方向……从而成为人的科学的基础”[1](P193)。在马克思那里,所谓劳动的科学性,并不是说要完全将改造自然界的力量交给科学,而是指要将人的劳动控制在合理的范围之内,在这个范围内,劳动的发展既要兼顾社会效益,同时要兼顾自然效益。为此,我们不仅要制度化地调节自然科学的使用范围和程度,将自然科学的利用对自然界造成的消极影响减小到最小,同时也要制度化地规范社会关系,因为社会关系可以被对象化为社会制度和规则之中。在一个社会共同体中,建立起一套运行良好的制度和规则以合理地调节人们之间的社会关系,以及合理地调节社会财产的分配,不仅是一个社会良性运行的前提,也是保持人与自然关系健康发展的条件。

在马克思那里,人对自然界的占有“不应当仅仅被理解为直接的、片面的享受,不应当仅仅被理解为占有、拥有”[1](P189),而应当把“占有”看作是一种全面的拥有,这种拥有是消除了人和自然界的异化关系,通过合理的方式使自然界成为人类自身的一部分,将自然界融合到人的感受和未来的关系之中,真正实现人与自然的双向相互作用。对马克思来说,人与自然界的异化关系不能被抽象地去理解,因为对人类来说,抽象的人与自然界的关系必然产生抽象的自然概念,其结果就是,对人类来说,“整个自然界不过是在感性的、外在的形势下重复逻辑的抽象概念而已。他重新把自然界分解为这些抽象概念”,而这种“被抽象地理解的、自为的、被确定为与人分开来的自然界,对人来说也是无”。[1](P220-221)

即便是在全球化时代,人类也比想像中的更软弱无力,因为在自然规律面前,人类几乎不可能完全掌握自己的命运,哪怕任何一个地域性的环境和生态事件都有可能最终演变成一个全球性问题。对人类来讲,如何在不可扭转的工业化进程中对工业文明发展的方式方法进行治疗性修正,用一种负责任的决定来保证人和自然界都能够健康发展,不仅是实践问题,更是理论问题。马克思认为,用对待人的方式来对待自然界是最可能的解决途径,他写道:“我们现在假定人就是人,而人同世界的关系是一种人的关系,那么你就只能用爱来交换爱,只能用信任来交换信任,等等……你对人和自然界的一切关系,都必须是你的现实的个人生活的、与你的意志的对象相符合的特定表现。”[1](P247)

三、人与自然关系的背后是人与人的关系

在马克思那里,人与自然的关系最终体现的是人与人的关系,因而人与自然的异化关系实质上反映的是人与人之间的紧张与对立关系。因此,要解决人与自然界的异化关系,必须首先消除人与人的异化关系。

但是,马克思并没有抽象地而总是具体地谈论人与人的关系,在他看来,每一个现实地存在着的人都是现实地从事生产活动的个人,而自然界作为人的无机身体,也必然是一个现实的存在,离开了人,自然界就是一个抽象的存在,而离开了自然界,人也将最终成为一个纯粹概念性的东西。马克思将人同他自身的生命活动、同他的劳动产品、同他人之间的联系,看作是人性的本质,是人之为人的基础。这一基础一旦被剥掉,人就失去了所有人的特征,那在人性中所留存的就既不是人的,也不是动物的,而只能是一种抽象的人性了。因此,人与自然的关系所折射的正是人与人的关系,马克思写道:“人对自然的关系直接就是人对人的关系,正像人对人的关系直接就是人对自然的关系,就是他自己的自然的规定。因此,这种关系通过感性的形式,作为一种显而易见的事实,表现出人的本质在何种程度上对人来说成为自然,或者自然在何种程度上成为人具有的人的本质。……因此,这种关系表明人的自然的行为在何种程度上是合乎人性的,或者,人的本质在何种程度上对人来说成为自然的本质,他的人的本性在何种程度上对他来说成为自然。”[1](P184)

人与自然关系的异化对人类产生了双重的影响,从精神层面上看,随着对自然界展示力量不断获得成功,人类已经在意识里将自身从自然界里提升出来,看作是与自然界不同的存在物,自然界中的一切都只不过是为满足人类的需要而存在的对象物,这便是人类中心主义的自然观;从实践上看,人类将自然界置于自己的对立面,自然界被当作可以按照人类自身需要而随意处置的对象,而不顾及由此对自然界造成的消极影响,这便是今日全球性问题的根源。

人与自然的关系之所以表现为社会中的人与人的关系,是因为人的对象化劳动“总是在一定社会发展阶段上的生产——社会个人的生产”[3](P26)。就是说,从事对象化劳动的人并不是孤立存在的个人,而是社会化的个人,他必须在一定的社会关系中并借助于这种社会关系进行劳动,“是个人在一定社会形式中并借这种社会形式而进行的对自然的占有”[3](P28)。人们进行生产活动的目的,就是将劳动产品乃至自然界变为自己的财产,因而马克思指出,在社会关系中,一切生产或对象化都要以财产的形式作为前提[3](P28),因为在社会关系中,财产的多寡不仅是个人确证自己能力的要素,也是衡量其社会地位的标准。生产劳动产品的劳动本来是人的一种生命活动,而劳动产品一旦被当作一种财产,它们就不再是人满足自己生命需要的东西,而是成为表现自己力量和社会地位的工具。这时,对人来说,劳动产品就会变成一个异己的、敌对的、强有力的、不依赖于他的对象,反过来控制人类,而人自身则成了产品的附属物。财富的力量如此强大,以至于它成为能够“把观念变成现实而把现实变成纯观念的普遍手段和能力,它把人的和自然界的现实的本质力量变成纯抽象的观念”[1](P246)。正是在这个意义上,马克思不把财产看作是一个物的概念,而是将它看作一种关系,这种关系通过占有和被占有而体现出来,他写道:“财产最初无非意味着这样一种关系:人把他的生产的自然条件看作是属于他的、看作是自己的、看作是与他自身的存在一起产生的前提;把它们看作是他本身的自然前提,这种前提可以说仅仅是他身体的延伸。”[3](P484)可见,这种关系表面上看是人与自然的关系,最终仍然是人与人之间的关系。

也有人从人类思想文化的深处看到了人与自然异化关系的背后隐含着人与人的关系。例如,德国学者费切尔就认为,人们习惯于将在社会关系中形成的某种既成的观念或习俗推广到其他领域中,在人与自然的关系问题上,人类始终摆脱不掉古老的主奴关系这种社会关系的束缚,要消除人与自然之间的异化现象,必须首先从思想上祛除这种古老的主奴关系,很显然,费切尔这一观点也是将人与自然的异化关系归之于人与人之间的关系。[5](P49)他也同意马克思的如下观点,即要消除人与自然的异化关系,只有将自然界置于“联合起来的生产者”的共同监督之下才有可能实现。马克思写道:“社会化的人,联合起来的生产者,将合理地调节他们和自然之间的物质变换,……在最无愧于和最适合于他们的人类本性的条件下来进行这种物质变换。”[6](P926-927)什么是人类本性?在马克思那里,人类本性就是人的自然属性和社会属性两者的统一。因而,对待自然界,人类必须始终怀有这样一种观念,即自然界决不只是一个给人类提供食物、能量、住所以及娱乐场所的,任由人类摆布的无机的存在。相反,自然界有自己的性格,它是一个具有力量的、有它自己需要的活的有机体。只有这样,我们才能抛弃掉那种利己主义的自然观、价值观,用对待人的方式来对待自然界,如马克思所说:“当物按人的方式同人发生关系时,我才能在实践上按人的方式同物发生关系。因此,需要和享受失去了自己的利己主义性质,而自然界失去了自己的纯粹的有用性,因为效用成了人的效用。”[1](P190)

对马克思来说,在社会中,和谐的人际关系表现在三个方面:第一,自然本性的实现。在劳动活动中,每个人都将他的个性和个性特点物化到对象世界中,既确证了自己的能力又享受了个人的生命表现。第二,社会本性的实现。每一个人通过劳动在维持了自身的生命活动的同时,也满足了社会共同体的需要而直接创造了他人的生命表现,从而获得了社会的承认。第三,形成一个真正的共同体。在这个社会共同体里,每个人都成为联系他人与共同体的中介,都意识到和感觉到他人是自己的本质的补充,是自己不可分割的一部分,个人是被他人的思想和爱所证实的。这样,每个人都不再是孤立于社会之外存在,而是社会整体中的一分子,社会的本质成为每个人的本质。在这样一种社会关系中从事劳动,人类的生产就不仅仅是对自己和他人的肯定,而且也是对自然界的肯定。由此可见,一个“真正的共同体”的实现,是人和人之间冲突解决的前提,也是消除人与自然界异化关系的基础。因为在这样的共同体中,自然界将成为整个社会的共同占有物,成为人的现实生活要素,人们能够“通过合理的方式……来恢复人与土地的温情的关系”,使得“土地不再是牟利的对象,而是通过自由的劳动和自由的享受,重新成为人的真正的个人财产”[1](P152)。所谓合理的方式,就是说人类已经完全把握了自然界和人的本质,并以此来指导他的活动。[7](P139)这意味着,人类已经超越了盲目确证自己的力量、无限制地追逐财富的感性阶段,进入到能够在活动的优劣得失之间做出的理性权衡,明确地意识到在选择与放弃之间的区别的时代。

四、结语

我们用马克思的异化理论来看待今天的人与自然的关系,无疑开启了一个重新思考人类如何看待和自然关系的新视阈,因为从这一理论中所得出的结论,无论从理论上还是实践上,对我们正确看待人类面对的生态与环境问题提供了与传统理论不同的思考进路。传统的关于人与自然关系的观点之所以不能取得根本的突破,原因就在于这些观点或多或少都是将自然界看作是外在于人类的存在物,这实际上是一种哲学上主—客二元论观点的移植。而用马克思异化理论来看待人与自然的关系,其出发点是一种整体论的哲学观,它真正实现了将人与自然看作一个不可分割的整体的观念。

当前我国正在大力推进生态文明建设作为一项制度性的顶层设计,为今后我国的经济、社会、文化建设指明了实践的方向。以马克思异化理论的视角看待生态文明建设这一根本国策,其启示意义在于,必须首先从理论上将人与自然看作是一个整体,这样,我们对待自然的态度就不仅仅是保护这么简单了,它实际上是对我们自身生命的珍爱。因为自然界不是作为人的生命活动场所而存在的,它是作为人的无机身体而存在的。在这一意义上,人和自然的关系就不仅仅是一种生态共同体的关系,而是生命共同体的关系。我们只有以这样的态度来开展生态文明建设,才能最终达到中国传统哲学中的“天人合一”的境界。

[1]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1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

[2][美]古尔德.马克思的社会本体论:马克思社会实在理论中的个性和共同体[M].王学虎,译.北京:北京师范大学出版社,2009.

[3]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0卷)[M].2版.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

[4]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42卷)[M].1版.北京:人民出版社,1979.

[5][德]费切尔.马克思与马克思主义:从经济学批判到世界观[M].赵玉兰,译.北京:北京师范大学出版社,2009.

[6]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25卷)[M].1版.北京:人民出版社,2001.

[7][美]奥尔曼.异化:马克思论资本主义社会中人的概念[M].王贵贤,译.北京:北京师范大学出版社,2011.

责任编辑:杨旻

A811

A

1671-3842(2015)01-0045-06

10.3969/j.issn.1671-3842.2015.01.09

2014-07-20

张立成(1967—),男,山东蒙阴人,副教授,博士,主要研究方向为现代外国哲学。

国家社科基金项目“马克思的个人与共同体关系思想研究”(11BKS0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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