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四库全书总目〈诚斋诗话〉提要》看《四库全书总目提要》的文献学意义
2015-04-13孟丹
孟丹
摘 要:《四库全书总目提要》是一部“集古代目录学之大成”的书,其中的文献观点具有十分重要的意义。《四库全书总目<诚斋诗话>提要》指出了杨万里《诚斋诗话》中的小瑕疵:“以隆祐太后布告中外手诏为劝进高宗手书,於考论典故亦为纰缪”,从这一点可知他们对于文献资料的把握细致入微,笔者将就这一点做进一步的申诉,进一步说明《四库全书总目提要》的文献学意义。
关键词:《四库全书总目提要》;杨万里;《诚斋诗话》;《皇太后告天下手書》
中图分类号:I206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3-2596(2015)08-0218-02
《四库全书总目·〈诚斋诗话〉提要》载:“《诚斋诗话》·一卷(江苏巡抚采进本)。宋杨万里撰。万里有《诚斋易传》,已著录。此编题曰诗话,而论文之语乃多於诗,又颇及谐谑杂事。盖宋人所著,往往如斯,不但万里也。万里本以诗名,故所论往往中理。而万里为诗,好用文句及俚语。故以李师中之‘山如仁者寿,水似圣之清为善用经。以苏轼之‘避谤诗寻医,畏病酒入务,僧显万之‘探支春色墙头朵,阑入风光竹外梢为善用字。与自称其‘立岸风大壮,还舟灯小明,以诗篇名对易卦者,均非定论。又李商隐‘夜半宴归宫漏永,薜王沉醉寿王醒二句,暴扬国恶,至为无礼。万里以为微婉显晦,尽而不汙,尤宋人作诗好为讦激之习气矣。至於万里时代距南渡初不远,乃以隆祐太后布告中外手诏为劝进高宗手书,於考论典故亦为纰谬。殆所谓瑕瑜不掩,利钝互陈者欤?全书已编入《诚斋集》中。此乃别行之本,今亦别著於录焉。”[1]
《四库全书总目提要》简要的介绍了《诚斋诗话》的卷数、作者、用语、内容等情况。提要对《诚斋诗话》的评价较为中肯,其评曰:“此编题曰诗话,而论文之语乃多於诗,又颇及谐谑杂事。……万里本以诗名,故所论往往中理。”[2]尤其是指出了《诚斋诗话》的瑕疵所在:“至於万里时代距南渡初不远,乃以隆祐太后布告中外手诏为劝进高宗手书,於考论典故亦为纰谬。”[3]
四库馆臣对于杨万里用语的粗疏以及对文献资料把握的不严谨做出客观的指正,具有重要的文献意义,对此我将申述如下:
提要中所言南渡的时间大概是指1127年至1130年。金朝在靖康之难中俘虏了众多的宋朝宗室,唯有康王赵构得以幸免。康王即宋高宗赵构,据《宋史》卷二十四《高宗本纪》载:“高宗受命中兴全功至德圣神武文昭仁宪孝皇帝,讳构,字德基,徽宗第九子,母曰显仁皇后韦氏。大观元年五月乙巳,生东京之大内,赤光照室。八月丁丑,赐名,授定武军节度使、检校太尉,封蜀国公。二年正月庚申,封广平郡王。宣和三年十二月壬子,进封康王。资性朗悟,博学疆记,读书日诵千余言,挽弓至一石五斗。宣和四年,始冠,出就外第。”[4]“(靖康二年)时,张邦昌请元祐皇后孟氏入居禁中,垂帘听政。后以冯澥为奉迎使,与谢克家及康王舅忠州防御使韦渊奉‘大宋受命宝诣济州劝进。既至,王恸哭受宝命,遣克家还京,办即位仪物。……济州父老诣军门言‘四旁望见城中火光属天,请王即皇帝位。会宗泽及权应天府朱胜非来言:‘南京,艺祖兴王之地,取四方中,漕运尤易。王遂决意趋应天府。既发滑州,鄜延副总管刘光世、西道都总管王襄、宣抚司统制官韩世忠皆以师来会。王至应天,命筑坛于府门之左,期以五月庚寅朔即位,改靖康二年(1127年)为建炎元年。”[5]之后赵构一路南行,过淮河、渡长江,于建炎三年改江宁府为建康府作为行都,称“东都”,至此,宋高宗南渡结束。依据《杨万里年谱》[6]可知:杨万里生活的时代是1127—1206年,距南渡初的时间不远。
《诚斋诗话》载:“靖康二圣北狩,皇属毕迁,中原无主。惟高宗皇帝在外独免。隆祐太后以书劝进,有云:‘献公之子九人,惟重耳之独在。汉家之阨十世,宜光武之中兴。此汪彦章词也。”[7]
《诚斋诗话》和《四库全书总目提要》中所提到的隆祐太后即《宋史》中的孟皇后。《宋史》卷二百四十三《列传第二·后妃下》载:“哲宗昭慈圣献孟皇后,洺州人,眉州防御使、马军都虞侯、赠太尉元之孙女也。”[8]
《宋史》载孟皇后云:“元符末,钦圣太后将复后位,适有布衣上书,以后为言者,即命以官;于是诏后还内,号元祐皇后,时刘号元符皇后故也。崇宁初,郝随讽蔡京再废后,昌州判官冯澥上书言后不得复。台臣钱遹、石豫、左肤等连章论韩忠彦等信一布衣狂言,复己废之后,以掠虚美,望断以大义。蔡京与执政许将、温益、赵挺之、张商英皆主其说。徽宗从之,诏依绍圣诏旨,复居瑶华宫,加赐希微元通知和妙静仙师。”[9]
《宋史》又载:“靖康初,瑶华宫火,徙居延宁宫;又火,出居相国寺前之私第。金人围汴,钦宗与近臣议再复后,尊为元祐太后。诏未下而京城陷。时六宫有位号者皆北迁,后以废独存。张邦昌僭位尊号为宋太后,迎居延福宫,受百官朝。胡舜陟、马伸又言,政事当取后旨。邦昌乃复上尊号元祐皇后,迎入禁中,垂帘听政。”[10]
《宋史》又载:“后闻康王在济,遣尚书左右丞冯澥、李回及兄子忠厚持书奉迎。命副都指挥使郭仲荀将所部扈卫,又命御营前军统制张俊逆于道。寻降手书,播告天下。王至南京,后遣宗室士□及内侍邵成章奉圭宝、乘舆、服御迎,王即皇帝位,改元,后以是日撤帘,尊后为元祐太后。尚书省言,‘元字犯后祖名,请易以所居宫名,遂称隆祐太后。”[11]
由以上资料可知:手书在前,被尊为隆祐太后在后,故应为《元祐皇后告天下手书》。后世或用其尊称而为《隆祐太后布告天下手书》或《皇太后告天下手书》。故《隆祐太后布告天下手书》与《元祐皇后告天下手书》、《皇太后告天下手书》实为同一篇文章。
经查阅:《浮溪集》卷一三[12]、《建炎以来系年要录》卷四[13]、《三朝北盟会编》靖康中帙六十八[14]、《新安文献志》卷一[15]、《古今图书集成》宫闱典第二十二卷[16]、《全宋文》卷三三六八[17]均有收录。
《皇太后告天下手书》为太常少卿汪藻作,汪藻《浮溪集》中有收录。“作者(汪藻)以隆祐太后的口吻所写的播告天下的诏书,概述靖康之难,二帝蒙尘,张邦昌为情势所迫而僭位乃权宜之计,再叙自己被‘迎置宫闱后‘抚躬独在的哀痛,并说明迎立康王即位乃顺应天意人心,字里行间充满早日恢复国统,重整河山的强烈愿望。”[18]
《皇太后告天下手书》:“比以敌国兴师,都城失守,祲缠宫阙,既二帝之蒙尘,诬及宗祊,谓三灵之改卜。众恐中原之无主,姑令旧弼以临朝。虽义形于色,而以死为辞;然事迫于危,而非权莫济,内以拯黔首将亡之命,外以纾邻国见逼之威,遂成九庙之安,坐免一城之酷。乃以衰癃之质,起于闲废之中,迎置宫闱,进加位号,举钦圣已还之典,成靖康欲复之心,永言运数之屯,坐视邦家之覆。抚躬犹在,流涕何从?缅惟艺祖之开基,实自高穹之眷命,历年二百,人不知兵,传序九君,世无失德。虽举族有北辕之衅,而敷天同左袒之心。乃眷贤王,越居近服,已徇群情之请,俾膺神器之归。繇康邸之旧藩,嗣宋朝之大统。汉家之厄十世,宜光武之中兴;献公之子九人,惟重耳之尚在。兹为天意,夫岂人谋?尚期中外之协心,同定安危之至计,庶臻小愒,同底丕平。用敷告于多方,其深明于吾意。”[19]
又据《建炎以来系年要录》卷四载:“先是,御史胡舜陟上疏,请后降诏诸路,使知中国有主,康王即位有日,以破乱臣贼子之心。”[20]
由以上两则史料可知:此手书的目的在于“敷告于四方”,使众人知晓“中国有主”。而万里在《诚斋诗话》中作“劝进高宗手书”,这似乎是搞错了对象。四库馆臣对于万里用语的不严谨做出指正,可见,清人做学术之严谨,对文献的把握细致入微,这正是当今学术界应大力倡导的风气。
《皇太后告天下手书》是汪彦章四六体骈文中的佳作,得到时人及后人的高度评价。罗大经云:“靖康之乱,《元祐皇后手诏》曰:‘汉家之厄十世,宜光武之中兴;献公之子九人,惟重耳之尚在。事词的切,读之感动,盖中兴之一助也。”[21]陈寅恪先生亦认为:“若就赵宋四六之文言之,当以汪彦章《代皇太后告天下手书》为第一”[22]、“可认为宋四六体中之冠也”[23]。
另有《直斋书录解题》卷十八《浮溪集》:“四六偶俪之文,起于齐梁,历隋唐之世,表、章、诏、诰多用之。然令狐楚、李商隐之流,号为能者,殊不工也。本朝杨、刘诸名公,犹未变唐体,至欧、苏始以博学富文,为大篇长句,叙事达意,无艰难牵强之态。而王荆公尤深厚尔雅,利语之工,昔所未有。绍圣后,置词科,习者益众。格律精严,一字不苟措。若浮溪尤其集大成者也。”[24]
《四库全书总目》卷一五六《浮溪集提要》云:“统观所作,大抵以俪语为最工。其代言之文如《隆祐太后手书》、《建炎德音》诸篇,皆明白洞达,曲当情事。诏令所被,无不凄愤激发,天下传诵,以比陆贽。说者谓其著作得体,足以感动人心,实为词令之极则。其他文亦多深醇雅健,追配古人。”[25]
可见,汪藻《皇太后告天下手书》是宋四六体骈文的代表,对于这样具有代表性的文献资料,我们更应该仔细把握。杨万里《诚斋诗话》中对文献资料把握的不严谨,虽然是很小的一处,却引起了四库馆臣的重视,在提要中专门提及此处瑕疵,可见他们对文献资料的正确使用是极为重视的。《四库全书总目提要》是清代目录学著作代表,是读群书之门径,张之洞就曾说:“将《四库全书总目提要》读一过,即略知学问门径矣。”[26]虽然提要也存在各种错误,但瑕不掩瑜、大醇小疵,它的文献观点仍旧具有十分重要的意义。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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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23〕陈寅恪.寒柳堂集·论再生缘[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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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 姜黎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