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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夫之情景论诗学的外部生成因素析论

2015-04-11胡健

四川职业技术学院学报 2015年3期
关键词:王夫之诗学诗歌

胡健

(云南师范大学文学院,云南昆明650500)

王夫之情景论诗学的外部生成因素析论

胡健

(云南师范大学文学院,云南昆明650500)

王夫之的诗学理论在中国诗学批评史上具有重要的意义,其诗学有很多超越前人之处。王夫之自身的家学渊源对其诗学观念的形成与确立影响很大,同时,时代环境的变迁与诗学观念重心的转移,亦在王夫之的诗歌批评活动中有着清晰的轨迹可寻。检视王夫之的家学渊源之继承与时代环境之感发等外部因素,有助于对其论诗立场的把握和分析。

王夫之;情境论;家学渊源;时代环境

王夫之诗学情景论的出现,大抵接续明代诗坛的讨论而来,其个人主观上并没有开宗立说或者开创新的诗学体系的动机,但在王夫之针对明代诗学发生出实际批评的论说中,却可以由王夫之身处的历史背景与自身家学渊源等外部因素出发,检视明代诗学观念的弊端,提出个人诗学立场,从而阐发出精到的诗学理论。

1 家学渊源之影响

王夫之父亲王朝聘(1569-1647),字逸生、修侯,学者称武夷先生。王朝聘为学主治《诗经》《春秋》。王夫之承受家学影响,其学力深厚之处主要也在经学、史学方面。至于文学之事,王朝聘对自己所着文字,多自焚弃,不以示人。他对于自家子弟参与交游唱和、吟咏题赠之事则并不十分认可,甚至有所阻挠。王夫之在《显考武夷府君行状》中记述其父:

“素志不肯着书以近名。夫之稍与人士交游,以彫虫问世,每蒙诃责……先君子所着文字,多自焚弃,经乱以后,微言益绝。”[1]113-114

依所述来看,王朝聘对于明代诗人结社成风、应声求气的文人习气十分不以为然,连带地对于自家子弟与所交游者彼此唱和、吟咏题赠的活动也加以禁止,故而王夫之若“以彫虫问世,每蒙诃责”。这种作风或多或少会影响王夫之诗歌创作的学习。不过,王夫之诗学观念的建立,仍可从父亲王朝聘、叔父王廷聘少年时期曾从学之乡邑大儒伍学父的学术思想和诗学主张中,发现一脉承袭之关系;王夫之说:

“先征君受学伍学父(讳定相)先生。先生诗文为南楚领袖。先征君与仲父牧石翁杖履周旋,时相唱和;末年敛意深静,不复属意。”[1]875

伍学父所学宗尚北宋理学大家张载,而张载《易》学思想也是王夫之学术思想的本源。王夫之又赞美伍学父的诗文创作足以称为“南楚领袖”。可见伍学父的学术思想及诗学主张都对王夫之产生了一定影响。

伍学父对于诗歌体制十分重视,他说“古今诗文未有合一者”[2]750,主张文章与诗歌的审美标准应该分立,明确认定诗歌独有的抒情性质;这与王夫之论诗的基本主张一脉相承,王夫之在《姜斋诗话·诗译》第一条中即指出王夫之清楚说明诗歌有别于其他文体,且诗学应与其他学术相区别。王夫之深入思考属于诗歌自身的艺术规律,并以此做为他在实际批评诗歌时,检验诗歌艺术独特性质之标准。除了承袭自伍学父对诗歌本质的基本认识之。王夫之在《述病枕忆得》文中谈到自己早年学习创作诗歌的历程,自认对他影响最深的长辈,就是叔父王廷聘(即牧石先生):

“余年十六,始从里中知四声者问韵,遂学人口动……受教于叔父牧石先生,知比耦结构,因拟问津北地、信阳,未就,而中改从竟陵时响。”[1]681

王夫之一生对诗歌十分锺情而且用功极深。十六岁开始“从里中知四声者问韵,学人口动”;然后从学于叔父牧石先生“知比耦结构”。牧先生对王夫之诗学根柢之养成影响极深远,王夫之在《牧石先生暨吴太恭人合祔墓表》中也写道:

“先生少攻吟咏,晚而益工,于时公安、竟陵哀思之音,歆动海内。先生斟酌开天,参伍黄建,拒姝媚之曼声,振噌吰之亢韵……先生时召置坐隅,酌酒劝戒,教以远利蹈义,惩傲撝谦,抚慰叮咛,至于泣下。迨今发敝齿凋,忠孝罔据,抑负宏慈,未尝不刻骨酸心。”[1]125-126

牧石先生不满明代公安、竟陵诗派的“哀思之音”,不愿随时制风气而起舞。因此他从诗体本原出发,斟酌汉魏、盛唐的诗歌源流,依循各体诗歌各自本然之规律,“拒姝媚之曼声,振噌吰之亢韵”,而能吟咏自适。王夫之学诗的历程中,也曾“拟问津北地、信阳”,又转而追随竟陵体,最后才体悟诗歌“即事生情,即语绘状”的声情特质,因此创作诗歌绝不可专事模拟,而是应该“去古今而传己意”。王夫之在其广博阅读古今诗作、又持续不废吟咏的深厚功柢中,归结出诗歌“异制同心,摇荡声情而檠括于兴观群怨”的创作理想。王夫之说:“兴、观、群、怨,诗尽于是矣。”[3:41]将诗歌“摇荡声情”的情感特质与传统儒家诗教强调社会功能的“兴观群怨”融合一起。从家学渊源来看,王夫之主张诗歌尽于“兴、观、群、怨”,是回归到父执长辈立学主张之儒家“经世致用”的根本。孔子将诗歌的社会功用总结为“兴、观、群、怨”,并说“兴于诗,立于礼,成于乐”,将诗与礼、乐相结合,勾勒自己心中理想社会的蓝图。王夫之身处于文坛诗风不振.一片空疏浮躁的习气之中,想藉由肯定诗歌的教化作用以矫正文坛伪劣鄙俗的学风,亦势属自然。王夫之认为:

“《诗》之教,导人于清贞而蠲其顽鄙,施及小人而廉隅未刓,其亦效矣。”[1]326

“导人于清贞而蠲其顽鄙”说明诗歌“陶冶性情”的功用;王夫之注重诗歌协调社会群体的作用;在他感叹神州蒙尘、国破家亡的深刻反思中,诗歌正与兴乱存亡、治国安民之道息息相关。刘人熙在《船山古诗评选序》中将王夫之论诗、评选诗歌,盛誉为如孔子删诗般之经国大业,也可以看见王夫之确立诗歌审美标准时背后那种志在匡复社稷意欲重整干坤之目的性动机。王夫之诗学理论的背后,确实有其儒家性命哲学及天人思想的根柢为其支撑。他以“兴、观、群、怨”为诗歌审美的判准,重视到社会教化的目的;但是他也坚持“兴、观、群、怨”檠括诗歌“摇荡声情”的特质。王夫之从“主情”的立场切入,认为诗歌可以“道性之情”,是其他文体不能取代的:

“诗以道性情,道性之情也。性中尽有天德、事功、节义、礼乐、文章,却分派与《易》《书》《礼》《春秋》去,彼不能代《诗》而言性之情,《诗》亦不能代彼也。”[1]1440

既然认定“摇荡声情而檠括于兴观群怨”,王夫之对“兴、观、群、怨”则有了新的诠释。这层内涵意义上的转变,就是王夫之“主情”的立场,融入传统儒家“兴、观、群、怨”意义范畴之中,进而提出兼具情感抒发与文化意蕴价值的新诠释,在社会教化的功用性之外,还扩充了道性情的文体特性,王夫之将此“兴、观、群、怨”称之为“四情”,更加凸显诗歌抒情的重要性:

“诗可以兴,可以观,可以群,可以怨。”尽矣。……“可以”云者,随所“以”而皆“可”也。……出于四情之外,以生起四情;游于四情之中,情无所窒。作者用一致之思,读者各以其情而自得……人情之游也无涯,而各以其情遇,斯所贵于有诗。”[2]4

王夫之肯定诗歌“引性情以入微,超事功之烦黩”的作用。“四情”的说法,是在发扬《风》《雅》比兴的儒家传统上,进一步强调诗人及读者个性情感发展,因而提出的变革性观念。对王夫之而言,“可兴、可观、可群、可怨”都必须在“真情”的前题之下,才能随所“以”而皆“可”;就如他评阮籍《咏怀》诗时所说:

“唯此窅窅摇摇之中,有一切真情在内……以追光蹑景之笔,写通天尽人之怀,是诗家正法眼藏。”[1]668

所谓“一切真情”,是“通天尽人之怀”,是个人“感于哀乐,缘事而发”的情真自得,能通天下忧乐之情,是心与物“动几相交”的产物。王夫之肯定“一来一往,吾之动几与天地之动几相合,情乃成”[4]305的情感本质,因此,诗歌“摇荡声情而檠括于兴观群怨”之“四情”说除了儒家涵养道德性命的教化主张之外,更扩大注意到诗歌声情艺术的纯文学特质。王夫之将此两种特性巧妙地融通为一,以“情”为媒介,既肯定诗歌引导性情、超事功之烦黩,又强调唯有真情实感,使诗人读者可兴、可观、可群、可怨而“有取于诗”,才是“诗家正法眼藏”。

2 时代环境之感发

明、清两代的鼎革递邅,不仅是政治环境产生“天崩地解”的变化,同时也促使学术文化掀起一股推陈出新的巨大浪潮。胡发贵在《王夫之与中国文化》书中指出明清之际是一个思想勃兴的时期,其原因与政治现实有直接的关系:

“明清之际的思想勃兴,直接源于亡国之痛的救亡反思……刺激了时贤做最大的主观努力,检视传统文化的得失,寻绎“恢复”大计的精神路径与现实方略。”[5]297

王夫之正是当时力图“检视传统文化的得失,寻绎恢复大计”的中坚之士,梁启超在《清代学术概论》中也曾赞扬王夫之为反思救亡的大师之一:

“吾于清初大师,最尊顾、黄、王、颜,皆明学反动所产生。”[6]13

王夫之身历明朝败亡的剧变,也曾实际参与南明朝廷的反清行动。之后隐居荒山、离群索居,以“六经责我开生面,七尺从天乞活埋”自期,开始其潜心治学之历程。从明末清初的人文环境来看,明末士风、学风、文风的浮嚣虚喧,无疑也是导致明廷败亡的重要祸因。其中,王夫之对阳明末学悖于儒家正统,尤其不满。王夫之认为阳明心学传至王畿,再发展到李贽,转变成为“怠于明伦察物而求逸获”[1]371的空疏学风,这种“君父可以不恤,肤发可以不顾”[1]371、离经叛道的异端思潮,甚至导致华夏道统的沦丧。王夫之对于王学末流及李贽的这种评价,是由于当时的学术氛围,普遍主张学术应有明道救世、经世致用的作用,这种重教化的主张立场,对文学批评或诗歌批评的内容也产生了影响。王夫之对李贽、锺惺曾以激烈言词抨击,他说道:

“若近世李贽、锺惺之流,导天下于邪淫,以酿中夏衣冠之祸,岂非逾于洪水、烈于猛兽者乎?”[1]1178

除王夫之外,同时代顾炎武、黄宗羲,也都曾对李贽、锺惺提出猛烈的批判。例如顾炎武指李贽为“敢于叛圣人者”[7]1425,视李贽“童心说”之文艺主张视为肆无忌惮的论说。其次,顾炎武也曾批评锺惺所编之《诗归》一书,认为其说对明代文坛造成的负面影响,指责其“败坏天下”,言下之意,显然有怪罪其蛊惑人心、淫乱风俗之意,如同王夫之一样,将他视为洪水猛兽了。再如,黄宗羲强调“学力”的重要,反对门庭、家数:

“故论诗者,但辨其真伪,不当拘以家数。若无王孟李杜之学,徒借枕籍咀嚼之力以求真似,盖未有不伪者也。”[8]209

从这些抨击的言论来看,明末清初时期的文学批评具有极明显的针对性。这种针砭时弊的批评动机,也成为影响王夫之重新思考其诗学立场与主张的直接因素。王夫之锺情于诗歌的阅读和创作,《夕堂永日绪论序》中曾说道:

“阅古今人所作诗不下十万,经义亦数万首。既乘山中孤寂之暇,有所点定,因论其大约如此。”[3]36

王夫之先以选诗与评述结合的诗歌批评形式,对历代诗人及诗歌作品做一通览评选,晚年又以诗话形式写出具有总结性质《姜斋诗话》,说明个人诗学观念之要旨。在推荡的人生遭遇中,仍然逐步累积并提出他的诗学主张。

3 余论

王夫之以儒家传统讲求诗歌“兴、观、群、怨”之教化事功为基础,确认诗歌体裁的独特性质,以“情”为着眼点,提出“兴、观、群、怨”可以“摇荡声情”的新观点,不仅注意到诗的社会性、实用性,还注意到诗的本质性、抒情性;如此在讨论诗歌情景关系时,终于使他能将“情景交融”的诠释导引向形上本体的思维方向。

同时,王夫之的诗歌批评深刻而尖锐,直指时弊、爱憎分明,甚至常有强烈个人情绪色彩,有时难以令人心服。但也因为他的诗歌批评有明显的针对性,乃是对明代诗学之“弊”而怒发之“狮子吼”。所以,在批评缺失的同时,他也完成了对诗学传统观念的重新厘清与重新诠释的工作。

总而言之,王夫之受鼎革剧变之时代环境刺激,思考当时学术文化应有之觉醒;然后以经世致用之家学根柢,自期“六经责我开生面”,将儒学正统导入其诗学理论;以“诗道性情”的主情立场,来思索诗歌的抒情传统。以此学养背景,王夫之对明代诗坛之潮流习气提出批评及主张,其诗话批评及诗歌评选看似散漫随意,但却处处透显强烈的针对。

[1]王夫之.船山全书[M].长沙:岳麓书社,2011.

[2]邓显鹤.沅湘耆旧集[G].//续修四库全书.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2.

[3]戴鸿森.姜斋诗话笺注[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2.

[4]王孝鱼.船山学谱[M].北京:中华书局,2014.

[5]胡发贵.王夫之与中国文化[M].贵阳:贵州人民出版社,2000.

[6]梁启超.清代学术概论[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1.

[7]黄汝成.日知录集释[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6.

[8]黄宗羲.黄宗羲全集[M].杭州:浙江古籍出版社,2005.

责任编辑:周哲良

I207.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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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72-2094(2015)03-0038-03

2015-03-15

胡健(1989-),男,湖北咸宁人,云南师范大学研究生。研究方向:中国古代诗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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