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浅析《死者》中生与死的主题

2015-04-11徐金芳河北师范大学外国语学院河北石家庄050024

昭通学院学报 2015年4期
关键词:生者加布里埃尔乔伊斯

徐金芳(河北师范大学 外国语学院, 河北 石家庄 050024)



●文学研究

浅析《死者》中生与死的主题

徐金芳
(河北师范大学 外国语学院, 河北 石家庄 050024)

短篇小说《死者》是著名爱尔兰文学大师詹姆斯·乔伊斯的作品,它作为其短篇小说集《都柏林人》的压轴篇,是整个小说集的总结与升华。《死者》体现了乔伊斯关于生与死的思考,即生与死不是对立的而是相互转变、共同存在的。

死者; 生与死; 乔伊斯

一、引言

詹姆斯·乔伊斯是著名的爱尔兰作家,是现代主义文学大师。几经周折之后,乔伊斯终于在1914年出版了他的短篇小说集《都柏林人》,这本书包括十五篇短篇小说,反映了都柏林各个不同层面的社会生活,特殊的是,它不同于大部分选收多种题材的短篇小说集,“其中的故事通过题材、风格、技巧和主题相互连接在一起,”[1]一个有机的整体。“正如乔伊斯在1906年5月5日致格兰特·理查兹的信中所说:‘我的意图是一章写我国的道德历史,我选择了都柏林作为地点,因为这个城市处于麻木状态的核心。我试图从四个方面把它呈现给无动于衷的公众:童年,青年,成年以及公共生活。故事按照这个顺序安排。大部分都采取审慎的平民词语的风格……’”[1]可见,《都柏林人》就如同一个缩影,整个小说集反应的是爱尔兰的整体瘫痪、麻木、迷惘的社会状况。而事实上,其中的主人公都或多或少有着作者本人的身影。《死者》是这部小说集的最后一篇,可谓其压轴之作,是整部小说的总结和升华。按照乔伊斯的说法,它描写的是主人公在成年时期的经历及其最终的精神顿悟,成为整篇文章的点睛之笔。事实上,整部小说集中都有着“死亡”这样一个重要的主题,当然《死者》更不例外。而乔伊斯在《死者》中所言说的死亡并不是让人想象中的那样惊悚之死或可怖的死亡,而是过去逝去的人对现在生者的影响及生者对逝者的追忆。整篇文章以温和的口吻娓娓道来,没有复杂曲折的故事情节,在文章末尾主人公经历了精神顿悟,同时也让读者跟随主人公的思维一起思考。乔伊斯通过文中人物的思绪展示出很多生者回忆死者的碎片,这些碎片镶嵌在生者的日常生活中,成为其生活的组成部分,借此乔伊斯传达出他独有的生死观,生与死并不是绝对对立,而是相互依存,相互转变的,正如《挪威的森林》里所说:“死亡并非生的对立面,而作为生的一部分永存”。本文就以此为切入点,试图分析《死者》中生与死的主题。

二、生与死的主题探析

本文试图通过意象和人物分析来探寻乔伊斯在《死者》中所要表达的生与死的主题。

(一)意象分析

雪是《死者》中一个贯穿全文始终的中心意象,它是文中重要的象征,推动着文章主题尤其是生与死的主题的发展。雪这个意象一开始出现在主人公加布里埃尔夫妇进入屋内参加圣诞晚会时的场景中:“他(加布里埃尔)站在门口的垫子上,搓去套鞋上的雪污”,“薄薄的一缕雪像披肩似的盖在他大衣的双肩,套鞋头上的雪像是套鞋的包头;他解开大衣上的纽扣时,被雪冻硬的粗呢子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一股来自户外的寒冷的香气从衣缝和皱折中溢出。”[1]这样,整个故事都在雪的意境下展开。这段描述并非闲谈,而是点出雪从一开始便跟随着主人公,清新的气息与室内沉闷、喧闹的氛围形成对比。当圣诞舞会进行到一半的时候,加布里埃尔透过窗玻璃望着外面的大雪:“外面该多冷啊!独自一人出去散散步,先沿着河走,再穿过公园,那该多么愉快呀!雪会积聚在树枝上,会在威灵顿纪念碑顶上形成一个明亮的雪帽。在那里一定比在晚餐桌上愉快多了!”[1]由此可以看出,加布里埃尔对空旷雪野的向往,而这其中也是有原因的,这样的圣诞聚会一直延续了30年了,一直由他的两位姨妈来承办,一成不变的舞会模式和内容以及人们之间虚伪的寒暄让人不免觉得单调、沉闷,所以加布里埃尔对清凉雪景的向往也可想而知。他其实是想逃避这样程式化的毫无新意的聚会或是生活方式。

雪的意象在文章末尾又再次出现,在加布里埃尔夫妇离开聚会回到旅馆的凌晨,又开始下雪了。整个爱尔兰都在下雪,它飘落在世界的每一个角落,“雪花穿过宇宙轻轻地落下,就像他们的结局似的,落到所有的生者和死者身上。”[1]雪覆盖了生者和死者,同时加布里埃尔也得到了他自己的精神顿悟。而雪的意象又可以象征什么呢?首先从雪出现的季节来看,是在一年的岁末,一切生物都处于静止或暂时死亡甚至死亡的状态,大地萧条,了无生机,同时它所带来的严寒如同死神一般宣告着万物的死寂。这样看来文中雪的意象可以理解为死亡。而雪在春天融化之后又可以滋养滋润众生,孕育着新一轮的生命,由此,雪又象征着生的希望和生命。这样,雪便有了双重意义,既象征死也孕育着生,代表着生与死的共存。文章结尾处大雪覆盖生者也覆盖死者,就像两个看似对立着的世界的连接物,沟通两个世界,承载着生与死,生者与死者共存而非对立。

除雪这个贯穿全文的主要意象之外,还有其他一些意象体现生与死的共存关系。例如文章开头出现的女仆名字为李莉,原文为“Lily”,按意思翻译是“百合”的意思。百合花一方面象征着纯洁,另一方面它又是西方人参加葬礼时常佩戴的花,因此其象征着死亡和灵魂的安息。我们再来看作者对有着百合花名字的李莉外貌的描写:“她身材细长,是个正在成长的姑娘,面色苍白,头发呈干草似的黄色。餐具间的煤气灯照得她的脸更显苍白。”[1]外表上,李莉苍白羸弱,缺乏年轻人应该有的那种生机和活力。在精神上,她对待爱情的态度也并不乐观,当加布里埃尔问及她的婚事时,她苦涩得回答说:“现在的男人全是骗子,千方百计占你的便宜。”[1]这个女孩本是处于对爱情有着纯真幻想的年纪,心却对爱情和婚姻已死,没有任何的期待和希望,话语中充满着对未来生活的不信任,可以想象李莉也许有着痛苦的经历,才使她对生活对爱情如此这般绝望。她虽肉体上拥有着青春,心却是衰老的,这其实反映的是其精神上的空虚、瘫痪与死亡。她“急匆匆”地穿过楼上楼下,充斥满屋的不是生机和活力,而是老气横秋,绝望和死亡。再来看圣诞舞会举行的地点是一座“阴暗、萧条的房子”,它坐落在名为阿舍尔岛的地方,阿舍尔原文为“Usher”,这不禁让读者联想起爱伦·坡的哥特式短篇小说“The Fall of the House of Usher”中那个让人毛骨悚然的厄舍古屋,弥漫着死亡气息。这些意象,连同前面所提到的雪的意象,它们无一不散发着死亡的气息,弥漫于充满生者的世界,不是生的对立面,而是无形中与生共存着。

(二)人物分析

在圣诞舞会上,人们充满了对“死者”的追忆与怀念,同时也是对与“死者”相关的自己的美好过去的追忆。对过去欢乐日子的追忆,其实是对当下生活的侧面否定,现实生活的沉闷、无聊和枯燥使人们不由自主地思念过去的美好。这其实也代表了整个爱尔兰社会中人们的生活状态。

加布里埃尔是一位大学教师,拥有丰富的学识、可观的财富、受人尊重的地位和漂亮、贤惠的妻子,然而他的爱情并不是他所认为的那样圆满幸福。他自认为妻子格丽塔只属于他一个人,在聚会上他也因为妻子优雅入迷得听音乐的姿态而情迷。在他们从聚会回旅馆的途中,他满脑子都在回忆与妻子的甜蜜私生活,“心里充满柔情、欢乐和欲望”,而格丽塔却“一直在心里把他和另一个人比较”。原来格丽塔年轻时曾有一个情人迈克尔·福瑞,这个年轻人就常唱那支《奥芙里姆的少女》——这首歌在聚会结束时又被达尔西先生唱起。福瑞在患重病的情况下为了去看一眼即将离去的格丽塔而在一个雨夜不顾严重的病情出现在格丽塔的窗下,他为了看自己的爱人一眼而“不想活了”。最终年轻人在格丽塔离去的那天死去,以至于日后的多年间,格丽塔一直认为他是为她而死。她说她能那么清楚地看见福瑞,“他有着那么一双眼睛:又大又黑的眼睛!眼睛里还有那样一种表情——一种表情!”年轻人的影子在格丽塔的记忆中没有被结婚生子的沉闷生活抹去,依然清晰得留在她的心中,即使“她的脸庞”已不再是“迈克尔·福瑞为之慨然殉情的脸庞”,即使她已成为两个孩子的母亲。福瑞有着对爱情的激情,甚至可以为爱而死,他的肉体已经灰飞烟灭,却因格丽塔的爱而以一种无形的力量在生的世界存在着,她将“死”带向“生”,使死者虽死犹生,正如加布里埃尔听完格丽塔的往事之后的感觉:“某个无形的、蓄意报复的幽灵跟他作对,在它那个朦胧的世界里正纠集力量与他对抗”。这个“朦胧的世界”便是指死者的世界,它因生者对其的牵念而慢慢入侵生者的世界,而人们往往会更加珍惜已然逝去的过往,却忽视现如今的拥有,当如今所拥有的渐渐消逝,人们才会幡然醒悟,原来最应该珍视的还是现在的拥有。但死者或过往正是“利用”人们这样一种思维对生者萦绕,产生着影响,让其生活在“死”的阴影之下。

当生者的心成为死者的坟墓,便无法容纳活着的现实。加布里埃尔意识到妻子原来生活中有过那么一段浪漫故事:一个男人因为她而死去。格丽塔在舞会上动情得倾听那首《奥芙里姆的少女》,“她的神态显得优雅而神秘,仿佛她是某种东西的一个象征。”“是什么东西的象征呢?”,其实是生者对死者怀想、牵念的象征。当妻子沉浸在对情人的想念中时,她的丈夫加布里埃尔却全心全意、一厢情愿得念想着与妻子的销魂时刻,这无论是在加的眼里还是在读者的眼里都无疑是一种莫大的讽刺。加布里埃尔“发现自己成了一个滑稽的人物”,“现在想到他这个丈夫在她生活里扮演了多么可怜的角色,他几乎不再感到痛苦”甚至让他觉得“仿佛他和她从未像夫妻一样在一起生活过似的”。这对夫妇肉体上虽然得以在婚姻的“托词”下结合,心却相隔甚远,这种貌合神离的关系,使得主人公加布里埃尔慢慢得到精神上的顿悟:“一个接一个,他们全都要变成幽灵。最好在某种激情全盛时期勇敢地进入那另一个世界,切莫随着年龄增长而凄凉地衰败枯萎。”,因此死亡不再变得可怖,因为每个人自一出生便踏上了通往死亡的路途,生者的世界里,人人都在“向死而生”。正如海德格尔所言:“死亡作为存在的终结乃是存在最本己的,无所关联的,确知的,而作为其本身则是不确定的,超不过的可能性。死亡作为存在的终结存在在这一存在者向其终结的存在之中。”他把存在称为“向死的存在”(Sein Zum Tode 或译为“走向死亡的存在”)[3]。由此加布里埃尔终于明白他自己与死去的人之间是没有任何界限的,他正一步步接近死者的地域,世上生者无一例外。“这些死者曾一度在这里养育生息的世界,正在渐渐消解和缩小”[1],生者的世界曾是死者的暂居地,而“他(加)自己本身也在逐渐消失到一个灰色的无形世界”,它扑朔迷离,忽隐忽现,与实在的世界本身没有明显的界限。正如结尾所言:“雪花穿过宇宙轻轻地落下,就像他们的结局似的,落到所有的生者和死者身上。”[1]生和死的界限不再清晰,雪覆盖众生就如永恒的死亡笼罩一切。同时,加的顿悟也表明了一种积极得去承担生命责任的、向死而生的人生态度,他的眼中溢满了泪水,“他从未觉得自己对任何女人有那样的感情,但他知道,这样一种感情一定是爱情。”[1]加布里埃尔的宽容让他更清楚得看清了自己的心,他真正感悟到了生命的真谛,摆脱精神上的瘫痪和麻木,懂得了要用激情积极地去承担爱和生命的责任。

类似这种生者对死者或过往追忆的表征在其他人物身上也有出现,例如当舞会刚开始时,加布里埃尔突然想起了他母亲阴沉着脸反对他和格丽塔婚姻的场景;当朱丽娅姨妈唱完歌曲时对过去自己在唱诗班劳碌的感伤回忆以及在聚会结束时,人们对去世的帕特里克·莫根(加布里埃尔的外公)以及他的马——乔尼的有趣回忆等;另外,大家在聚会上提到了麦勒雷山上的修士如行尸走肉般“从不讲话,早上两点起床,夜里睡在棺材里”以“提醒他们自己最后的归宿” 都使整个聚会自始至终都被笼罩在死亡的阴影之下,更印证了生与死共存的主题。

而加布里埃尔在旅馆中想象到朱丽娅姨妈去世的场景并不是“空穴来风”,而是他在听她唱《盛装待嫁》这首歌时,他曾在瞬间看见过她脸上憔悴的面容。凯特姨妈的脸上也“布满了皱纹和折痕,像只萎缩了的红苹果”,两位姨妈虽有着生命,但她们已渐渐衰老,像是站在生与死的边界上的人。她们虽一年年不间断地举行着舞会,努力维持着陈旧的传统,却掩饰不了她们肉体上的衰老。而同时她们一成不变地三十年如一日地举办着舞会,朱丽娅姨妈也不厌其烦地总是年年唱着同一首老歌,可见在精神上她们也是在衰老、瘫痪,没有任何新的创意,停步于过于陈旧的传统,思想僵化,沉溺在历史中,却被时代所摒弃。这种精神上的瘫痪让人虽生犹死。而对朱丽娅姨妈的描述中有一句是这样的:她是个“不知道自己在什么地方,也不知该去什么地方”的上了年纪的女人,这也同样适用于爱尔兰整个民族和社会所处的境地。这种文化危机弥漫每个爱尔兰人的心头。

三、总结

对于生与死这一命题的思考,乔伊斯有着自己的观点:“缺席是在场的最高形式,死亡是生存的最美形式。”作者将生与死并置,一方面达到审美效果的同时,另一方面也道出了其生命哲学。整部小说集《都柏林人》中都有充斥着死亡这样一个重要的主题,尤其是在《死者》这篇文章中,乔伊斯关于生与死主题的探讨尤其突出。雪这个贯穿全文的主要意象成为了连接生死的载体,它既代表着生的希望,又象征着冷酷的死亡,但最终覆盖众生的场景又进一步强调了生与死的共存性,同时加上人名和地名意象的暗示也表明了生与死的相互依存关系。而文中主人公加布里埃尔最终的精神顿悟继而又升华了生与死的主题:世上生者都在“向死而生”,摆脱精神上的麻木和瘫痪,要在“激情全盛时期”勇敢地承担生命和爱的责任。这不仅仅是作者对文中主人公的期望,也是对整个面临文化危机的爱尔兰民族的期望。

[1]詹姆斯·乔伊斯. 都柏林人[M]. 王逢振, 译. 上海:上海译出版社,2010.

[2]James Joyce. Dubliners[M]. New York:Bantam Dell, 1990.

[3]海德格尔. 存在与时间[M]. 北京:三联书店,1987.

[4]高跃吉, 孙维. 从《死者》看乔伊斯的生命哲学[J]. 时代文学,2011,(1):133—134.

[5]孙晓安, 蔡玉辉. 论《死者》中的生死观[J]. 牡丹江大学学报,2011,(10):30—40+43.

[6]邱枫, 张伯香. 向死而生——评《死者》中雪的象征意义[J]. 四川外语学院学报,2002,(2):34—36.

An Analysis of the Theme of Life and Death inTheDead

XU Jin-fang

(College of Foreign Languages, Hebei Normal University, Shijiazhuang 050024, China)

The short storyTheDeadis the work of James Joyce who is a famous Irish literary master. It is the finale chapter of his short story collectionDubliners, summarizing and sublimating the entire novel.TheDeadreflects Joyce’s reflections on life and death, that is, life and death are not opposites but can mutually shift, co-exist. This assay attempts to explore the theme of life and death in this short story.

TheDead; life and death; James Joyce

2015-04-01

徐金芳(1989— ),女,河北正定人,在读研究生,主要从事英语语言文学研究。

I562.074

A

2095-7408(2015)04-0084-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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