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历史的苦难中追寻生命的亮色
——论吕翼小说《村庄的喊叫》新历史主义的思想内涵
2015-04-11王朝辉郑瑗贞昭通学院人文学院艺术学院云南昭通657000
张 伟, 王朝辉, 郑瑗贞(昭通学院 .人文学院; .艺术学院, 云南 昭通 657000)
●云南文学研究
在历史的苦难中追寻生命的亮色
——论吕翼小说《村庄的喊叫》新历史主义的思想内涵
张 伟a, 王朝辉b, 郑瑗贞a
(昭通学院 a.人文学院; b.艺术学院, 云南 昭通 657000)
《村庄的喊叫》通过谱写边缘人物的个体命运和生存状态,来揭示昭通历史上小人物的存在价值,实现了大历史小写化、边缘人物主体化和历史的偶然化相结合,从而凸显出了新历史主义的基本思想内涵。
村庄; 历史; 边缘人物; 内涵
新历史主义的最大特点把历史视角由过去的历史题材小说所关注的宫廷斗争、战场风云转移到民间乡野,通过描写小人物、边缘人物来重构历史。而吕翼小说《村庄的喊叫》正是通过谱写边缘人物的个体命运和生存状态,来揭示昭通历史上小人物的存在价值,从而颠覆主流社会的历史认知模式,凸显出了新历史主义的基本特征和思想内涵;为了达到这一目的作者主要采用了以下三种叙事策略:一、大写历史的小写化;二、边缘人物主体化;三、必然历史的偶然化;
一、大写历史的小写化
首先,作者在《村庄的喊叫》这部作品中消解了主流社会的大写历史,转而谱写了边缘人物的小写历史。小说中所描述的故事背景大约发生在昭通的20世纪40年代初,一个叫杨树村的偏远村庄。这是一个贫穷、闭塞、野蛮、愚昧的村子,小说这样描写到:
“杨树村是一个长在乌蒙大山褶皱的村庄,四面有山,不远处还有金沙江在永无休止地流淌。”[1](P.13)
由于昭通的地理位置比较偏远,属于云南比较贫困的地区,所以这块土地上承载着太多苦难的人生,物质生活的匮乏和精神生活的滞后,使得人们的生存状态带有很多悲剧的色彩。所以在小说一开头,杨树村就发生了这样一件奇怪的事情:
“杨树村发生了一件十分奇怪的事情,这件事叫人难以捉摸。…… ”其实稍加留心,人们就可以看到,每天黄昏,那棵老白杨树下,跳皮筋、捉迷藏的,全都是女孩子。”
“陈巫婆对唐保长说,……是东南面的人克住了我们全村人了”。[1](P.1)
这里作者向我们展示了人性的愚昧、落后与肮脏。唐保长则是小说里恶的化身,从押货贩卖私盐的跟班到杨树村保长一职,他的发迹史本身就充满了罪恶与肮脏。而像老纳吉、苗家人、独眼赵四、卢森、陈巫婆等这些生存在底层的弱势群体,折射出的是边缘个体小人物的悲惨命运:“卑微与凌辱、嫉妒与报复、贪婪与怯弱”,使得他们过着千疮百孔的人生。这样的人生在主流社会的史书中从未受到过关注,主流社会的史书只记载着他(她)们带来的疾病和所造成的危害。而小说的文本正是通过对晦暗不明的人性叙述与主流的话语形成反差,用民间化的历史场景、“野史化”的叙事模式,向世人展现了“恶与欲望所推动的历史”。其中老衲吉一家的悲惨遭遇,更是让我们看到了外来的“少数民族”所蒙受的恶运与悲剧,向我们提出了“民族自虐”这样发人深省的问题,以此构建了边缘人物的历史存在价值。这种“反历史”策略即是新历史主义诗学价值的重要手段。
其次,《村庄的喊叫》弱化了时间这一传统小说中起决定作用的因素,从大历史的根部投射到历史的细部进行纵深的开掘和独特的阐释,所以,在小说《村庄的喊叫》就有了性爱、苗家术蛊、仇杀、死亡、妒忌、神秘主义以及权力异化的描写… …这些生存原型的母题,将过去单线的大写历史,分散成为众多复线的小写历史。
正如:在小说中所描写的那样:
“美娜说,你们可别对我不好,要不,你们也会不好的,脸老史统格米和爷觉郎努不会饶你们的,耶稣也不会原谅你们的。可就在这个时候,只听到有人开始叫唤:我的眼呀!我的手呀!我的腿呀!”[1](P.26)
“…… ”
“纳吉说,你不知道呀?蛊在这个地方,俗称草鬼。……”
“黄革命说,你听说过赶尸的事吗?你又听说过放蛊的事吗?……”[4](P.55)
这是一群被抹去阶级和政治色彩的边缘人物活跃的历史时空,主人公纳加、美娜、卢森、秦老汉等人物基本上都处于无政府主义状态,恰恰是这种状态更大程度地加深了他们身上的历史烙印,而不至于成为一粒时间的沙子。这里每个人物的鲜明形象都映衬出曾经被忽略和遮蔽了的历史细部丰富多彩的镜像。小说正是以历史的具象实现对正史宏大叙事的否定,从而纠正了过去的历史叙事中盛行的简单阶级论和庸俗社会学倾向,这种小写历史的空间化和生活化的方式,呈现出了“既是历史,又是现实”的叙述景象,将“历史的文本性”演绎得淋漓尽致。使得曾经被遮蔽的大历史丰碑之下的人和事,都浮出了历史地表,进入读者的视野,正如海登﹒怀特曾指出:“新历史主义尤其表现出对历史记录中的零散插曲、逸闻趣事、偶然事件、异乎寻常的外来事物、卑微甚至简直是不可思议的情形等多方面的特别趣事。”[2]而这种“逸闻主义”的写作风格正是新历史主义所倡导的,逸闻的重要性就在于他能够与文学文本之间形成互动。从而构成了小说里关于人的基本生存需求与人性的寓言。
二、边缘人物主体化凸显苦难命运的亮色
新历史主义摈斥了传统历史叙述的英雄主义,厌倦了以“高、大、全”的英雄形象来体现民族大义的政治目的,而是把笔墨泼在对个体生命的白描上,将人物塑造为感情丰富的自然人,由此将平凡人的生活带进历史。《村庄的喊叫》中的主人公纳加即是如此。纳加给我们展示的只是十分普通,其貌不扬的农民形象,一个乌蒙山里土生土长的男人。而命运对主人公好像过于残酷,生来就让他扮演了苦难的角色。正如史铁生曾说:“所谓命运,就是说,这一出‘人间戏剧’需要各种各样的角色,你只能是其中之一,不可以随意调换。”[3]
正如小说文本所叙述的那样,一场突如其来的巨变,使得十二岁的小纳加被迫走上了逃生之路,就如同修行的教徒绝断红尘去告别温暖的家园一样,开始一步一磕地接受命运的残酷挑战。他为了生存赶过尸、放过蛊、去过砖厂烧过砖;后又为了逃避权力异化者的压迫,主动请求到森林去伐树,最后又守在自家的土地上终老一生。这一系列的跌宕起伏的人物命运描写,都是从日常琐事入手,用个体的悲欢离合来还历史以生命,将普通人的卑微与无奈进行了彻底的展示;一方面是彝家传统文化的思想资源造就了他,使他在苦难中仍保持着自强、勇敢、坚韧的精神,激发出了直面苦难和罪恶的“大无畏”意识;另一方面是对乌蒙这篇热土有一种近乎畸形的依恋和弱势心理支配下的自尊,向人们呈现出一种生存的悖论。
这一点和以前的寻根小说热衷于发掘中国文化中的非主流的“地域文化”可以说是有一脉相承之处,但这部小说的独到之处显然又超出了“地域文化”的范畴; 相反它所要体现的,是个人生命意志对历史的投射,对历史的坦诚叙述。那么作者在小说中所凸显和追寻的生命的亮色的又体现在何处呢?
我们认为主要表现为以下两个方面:
(一)笔下的人物在苦难中有着一种自强、勇敢、顽强的精神
苦难其实是一个沉重的话题,悲凉、深沉且回味无穷。从某种意义上讲苦难也是文学的源泉。在《村庄的喊叫》中,黄革命冤枉纳加杀了卢森,将他关到劳教所三个月。他在监狱里遭到了非人道的折磨;文中写到:
“纳加在劳教所关了三个月。……他坚信世间有个天理,自己会有出头之日。面对拳打脚踢,各种诱惑,他咬着牙,不承认、不点头,甚至不说话。[1](P.124)
而当他在揭批黄革命的罪行后又遭到杨轻巧的三大剪刀,仿佛自己的整个身心都落入了十八层地狱;小说接着描写到:
“纳加想,死了也就死了,有什么了不起,人刚出生的那一个时候,就注定着将来有一天是一定要死的。人一来到这世上,就注定是要受罪的。……”[1](P.163)
这里我们看到的是一个历史的断面,将文化、人性和人的生存状态加以展示,所传达出的是一种超道德、超文化、超人道主义的一种原生态的生命意识,让读者感受到的是主人公身上的那种容忍、勤勉、自立与顽强的精神;正如黑格尔所指出:“人格的伟大和刚强只有借矛盾对应的伟大和刚强才能衡量出来。也是指人的本质力量在经过巨大的异己力量的压抑(排斥(震撼之后),最终通过人生实践尤其是审美实践活动而得到全面的高扬和完整的体现”。[3]苦难可以摧毁一个人,也可以成就一个人,让他成为真正的男子汉,纳加则属于后者。
其实,纳加是在没有任何心理准备之下,赤裸裸地被投入到了人生的困境之中。而人间之所以充满了永远消除不了的罪恶和痛苦。就在于人性最深处恶的潜能,而良知的缺乏使得恶有一种深藏的潜能走到了光天化日之下。为了消除恶的潜能,唤醒良知,人们更需要恐惧和颤栗。余华曾说:“人们之所以不知此恐惧与战栗,是因为文化习俗中包含了太多的欺骗和蒙障之物,使世人看不到真实的苦难”。[4]而小说对这些苦难的描述目的就是要让人们实实在在地去正视这些残酷性的所在,他要我们真真切切地“看”,从而真真切切地“畏”。文中的主人公,虽然承受着自卑、屈辱、甚至被别人误解的痛苦,但是,他依然守护着自己的清白和尊严,用一句常用的话来说就是:“用生命意志来完成对苦难的抗争”。
(二)对本土的文化有一种近乎畸形的依恋和弱势心理的自尊
纳加处于生存的最底层,没有土地,没有任何生存资源,小说在“天堂迷途”这一章节中写到:
“徐队长说,这些地,你比我清楚,当年从唐秃头手里拿过来,那时是人民公社的,是生产队的。”纳加脸上呈现出痛苦的表情,没有摇头,但也不说活。[1](P.179)
“土地”本应是小说的灵魂,也应是杨树村村民生存的根基。但小说的背景却设在一个极端畸形的岁月。在这是个特殊的年代里,人们的物质与精神都受到双重压迫,而土地也是人民公社的以自己无关,所以“土地”也并非人们生存的本相;农民顺天应命的生存方式和人性的异化才是事实的真相;所以,扬树村的人民一方面是那种对权力的忠诚、驯服和尊从;像纳加被迫参与了“金沙江屠杀”等一系列的事件;但一旦平静下来审问自己的良知,便可能无法自拔地堕入到自责的漩涡之中;另一方面是在权力的运作过程之中,人们对这些权力异化者操纵的无穷尽的阶级斗争极为反感。因为,这些斗争名为阶级斗争,实质是某些野心家为了达到自己不可告人的目的,而挑动起来的人与人之间的野蛮的相互迫害。所以,“四人帮”被推翻之后,纳加找到了一次发泄自己心中压抑已久的被压迫感的机会。在小说中这样写道:
“他内心仇恨开始刺激他的神经,纳加一回身,手往黄革命一指,说,这样的人,只有他!这样的生活,只有他家才有过,他吃的是人民的血汗!……。”[1](P.145)
这是在苦难的压抑之下,主人公纳加弱势心理自尊的一次本能的大爆炸,是对“人性暗史”的彻底宣泄和揭露;是对主流意识形态掌握历史话语权的一次大反叛;既彻底的还原了人性的本来特征,又构建出了历史边缘人物存在的价值,表达了纳加对这片土地上的乌蒙文化有着一种近乎畸形的依恋和生存压力下的悖论。
三、必然历史的偶然化
在小说的最后一个章节,以中国乡村正在城镇化为背景,影射客观历史的发展潮流,通过作者的主观介入,展现了知识分子价值趋向,使历史的偶然性得以凸显。就小说《村庄的喊叫》而言,里面的主要人物都是无力把握命运的芸芸众生。在权力与欲望的游戏中,在名利场上的追逐中,每个参与者包括“纳金、卢小阳”等都无法从这个系统中突围。权力网络就像是一张无穷无尽的网,无限延伸,具有不可知的空间性;就像纳金在和卢小杨等人物在争夺乡长和砖厂的领导权的时候,为了各自的利益而战,这显然符合一个结构主义的新历史观“食与色的本性导致他们所生发出的欲望与权力、谋夺与占有的欲望。”[5]这是传统与现代的两种价值观的对立,可以让作者趁虚而入,从而凸现作为知识分子的价值趋向,并表现出对现代“食与色”的双重批判。这种针对现实的批判意识也是新历史主义文本的一个重要功能或者任务。最终,以告别悲剧,逃避历史的必然性而走向了历史的喜剧;所以,小说最后以一种黑色幽默的方式结束了文本,卢晓阳被纳金开来送礼的车给意外压死了。这样的结局引起了读者的无限遐想与深思。从上可见通过戏仿、反讽、虚构、夸张、隐喻、魔幻等叙述的策略,吕翼先生的小说《村庄的喊叫》消解历史的严肃气质和庄重风格,凸显出了新历史主义更深层次的思想内涵。
[1]吕翼. 村庄的喊叫[M]. 昆明:云南人民出版社,2014.
[2]张志伟, 欧阳谦. 西方哲学智慧(第2版)[M]. 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 2009:214.
[3]王华. 张承志小说的苦难意识[J]. 乐山师范学院学报 ,2001,(4):21—23.
[4]邓晓芒, 易中天. 黄与蓝的交响[M]. 武汉:武汉大学出版社,2007:21.
[5]陆贵山. 中国当代文艺思潮[M]. 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 ,2009.112.
Pursuing the Brightness of Life from the Suffering History——On the Thinking Connotation of New Historicism in Lu Ji’s NovelTheCallingoftheVillage
ZHANG Weia, WANG Zhao-huib, ZHENG Yuan-zhena
(Zhaotong University, a.School of Humanities, b School of Arts, Zhaotong 657000, China)
With the description of the marginal figures’ individual fates and their survival conditions,TheCallingoftheVillagereveals the existence value of nonentities in the history of Zhaotong, which achieves the effect of simplification of the great historical events, subjectification of the marginal figures and contingency of historical events, thus highlighting the basic thinking connotation of new historicism.
village; history; marginal figure; connotation
2015-04-01
张伟(1977— ),男,云南昭通人,讲师,硕士,主要从事现当代文学研究。
I207.42
A
2095-7408(2015)04-0060-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