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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化碰撞的回应:《手绢》的启示

2015-04-10赵珂河南大学文学院河南开封475001

绥化学院学报 2015年9期
关键词:谷川武士道龙之介

赵珂(河南大学文学院 河南开封 475001)

文化碰撞的回应:《手绢》的启示

赵珂
(河南大学文学院 河南开封 475001)

芥川龙之介《手绢》以开放性的结尾提供了可以解读的空间。小说通过讲述主人公长谷川谨造思想的变化以及内心深处潜在的文化理想,给了长谷川谨造这类知识分子反思的机会,为在西方文化风暴中迷失的人们敲响警钟,同时也给予后人在文化碰撞中如何回应的思考。

芥川龙之介;《手绢》;文化碰撞;回应

《手绢》是芥川龙之介作为一位冷静客观的叙述者记录下的一个故事。小说讲述了崇尚西学的长谷川谨造认为武士道就是东西文化可以和平共处的支点,但与西川夫人接触之后,重新认识到武士道是日本传统文化的一部分,从而陷入对破坏东西文化均衡和谐的沉思。作品很明显记录了当时日本与西方文化之间的冲突,以及日本人面对西方文化的传入时如何应对的问题。芥川更希望大众尤其是以长谷川谨造为代表的知识分子阶层能够慧眼独具,承担起一代文化人应有的责任感。

一、重新审视

芥川给友人秦丰吉的明信片上提及,《手绢》是以新渡户稻造为原型的小说,在《明日道德》一文中,芥川明确表示了对这位高中校长兼伦理课老师观点的否定。芥川听了新渡户稻造的课之后,非常气愤,愤怒情绪持续了四五年,这种排斥延续到《手绢》这部小说中。芥川对主人公的态度既担忧又讽刺,同时在长谷川谨造身上也看到了希望。长谷川与西山夫人见面后开始重新认识日本武士道,这是他在冲突中成长的开始。

长谷川谨造的专业是殖民地政策研究,但是“即便是与专业研究无关的书籍,只要某种意义上关联于现代学生的思想或感情,他便要尽量抽空去浏览”[1](P89)。学生们在先生的影响下积极投身现代西方戏剧的研究,当学生创作的小说中出现日本本土戏剧时,他却不甚了解。先生作为一名土生土长的日本人,日本传统文化应该是深深扎根于他的血液里的,在他迫切主动去接受西方文化时,出现了盲目地追随而忘记自身传统的危机。这是身处异质文化风暴中的知识分子们极易犯的错误,这也是芥川龙之介的担忧所在。在《文艺,过于文艺中》中,芥川曾表示因为日本工艺美术是有目共睹的东西,才会特别容易获得西洋人青睐的目光,对于日本的思想和情感这样肉眼不容易识别的事物是无法真正理解的。长谷川谨造在美国留学期间娶了一位美国太太,这位太太如同日本人一样喜欢着日本,尤其对日本传统的工艺品岐阜灯笼一往情深。太太对于日本工艺品的热爱让长谷川有了日西文化正在和谐共融的错觉,同时他认为自己一直思考的日本在物质文化飞速发展的同时精神却没有进步的问题有了答案,那就是武士道。

长谷川谨造简单地以为武士道中包含着与欧美各国基督教精神一致的东西,能挽救日本精神文明衰落,架起西方与日本沟通的桥梁。但是从日本基督教传教史来看,武士阶层虽然在日本传教过程中充当着先锋者的角色,但是武士阶层之所以接受基督教教育一方面是因为日本基督教可以为已经衰落的武士阶层提供重掌对社会控制与领导的机会,另一个重要原因是“传教士所宣扬的对国家的关注与武士所尊崇的忠诚观念暗合”[2]。武士阶层只是想假借基督教重新获得权力,确立自己的统治地位,并非真正归信,武士道是完全日本本土文化的一部分,它是伴随着武家社会形成与发展而来的,是武士阶层推崇与遵循的道德行为准则。长谷川谨造与西山夫人的见面之后,逐渐觉察到武士道的观念与基督教思想虽有一定程度上的相似,却无法掩盖本质上的差别。

虽然武士道源于对男性武士的规范,看似并不适用于女性,但武士道精神在日本绵延了一千多年,不仅是日本武士阶层的独有,而且成为了日本文化精神的核心,已经深入日本民族的肌体之中,成为了日本人普遍的道德标准。芥川塑造了一个从穿着、发型、长相、行为和思想都极其传统的日本女性形象—西山夫人,是她带给了一直沉溺于幻想中的长谷川当头一棒,放下固有的偏见和近乎西化的价值取向,对自身本土的文化再一次审视,并且认识到武士道是日本独有的。

二、观念转变

作为一名接受过西方近代文明的海归派,长谷川谨造对日本精神文明的状况保持高度的敏锐度和自省意识,长谷川谨造的观念随着小说的进程发生了一系列的变化。

在小说刚开始时,长谷川谨造天真地认为“武士道绝非局限于狭隘的岛国国民道德”[1](P90),自己的美国夫人所代表的西方和日本文明是处于一个和谐的状态,那个一直悬挂在廊檐下的岐阜灯笼就是两者和平交融的标志。现实并非如此,那只是他的理想状态,长谷川既对自己本土文化没有清醒的认识,又对西方文明如同对待斯特林堡的戏剧评论一样发表不出任何见解,就像“中学英语老师为寻找英语的习惯用语而阅读萧伯纳的剧本没有多大的区别”[1](P91),仅仅停留在兴趣的程度上。可见长谷川只是西方各种思潮的盲从者,这是身处国家近代化过程中人们身上普遍的诟病。

芥川在小说中用两种对立的事实点醒长谷川谨造。首先叙述了日本人与西方人截然不同的情感表达方式。作品中德国皇帝的父亲威廉一世驾崩之后,德国人的悲伤展露无遗,随后芥川插入了斯特林堡的观点,认为演员在成功地发现一种恰如其分的表现感情手法时,就会不管时间、场合是否合适,习惯地运用同一种老套的方法。这里,与其认为芥川之所以写下斯特林堡关于情感表达的评论是为了批判武士道禁锢下的西山夫人,过分地压抑个人感情的表露,倒不如说是芥川更想让长谷川谨造从根本上认识到东西方的差异。长谷川尝试用西方的视角去理解西山夫人超乎常情的平静是行不通的。如果说这次相差霄壤的经历只是让长谷川谨造感到讶异与震惊,那么很快出现的第二次对立,彻底让他认识到不同文化圈内核中的差异。西山夫人和斯特林堡对于“手绢”这个意象有着不同的立场。西山夫人茶几下撕扯着白色手绢,强忍痛失爱子的苦楚,表面上依旧举止优雅地和长谷川进行交谈着,仿佛谈论的是别人的故事,她用手中的白色手绢诠释着武士道“克己”的信条。

长谷川谨造经历了一系列的心理变化,从觉得已经和谐的片刻安慰,到察觉出日本与西方的差别,在两种文化间摇摆不定,最后陷入了如何抉择与回应的尴尬境地。在这个过程中,主人公发现自己的思想离西方文化渐行渐远。但他又苦恼如何才能达到理想状态,于是他望着象征和谐的那盏岐阜灯笼变成了一个冷静的思考者。

三、文化碰撞中的回应

在举国西化的日本,芥川龙之介希望国人能像长谷川谨造一样放慢自己的脚步,思考一下自己的灵魂。那扰乱长谷川心情的“试图破坏均衡和谐的莫名其妙的东西”是契机,是导火索,是芥川给大众的预警:如何面对文化碰撞的问题。芥川沿袭了惯用的开放式结尾增加了作品的延展性,吸引读者连同长谷川谨造一起对文化调和深思苦索。虽然芥川留给了长谷川谨造一个充满挑战的命题,但他盼望日本士人和国人能够在反思中保持立场,去寻找正确的应对态度,那就是从西方与日本的差异性出发,接受区域之外的文化时融合性的排他,进行本土再创造时立足主体性的调和。

1853年的“黑船事件”强制打开了日本闭关锁国的大门。日本一方面受到西方列强的残酷打压,另一方面日本用自身一贯对优质文化敏锐的感受力接受着西方先进技术与思想的冲击。在西方思潮的冲击下,日本经济体制、社会制度、教育方针及生活方式等方面的近代化是彻底而迅速的。日本与西方最初的交往并非平等而是不得已为之,在这场以被动开始的近代化道路上,日本逐渐迷失了自己。

西方思潮如暴风骤雨般席卷日本,“西方崇拜论”“复古思潮”等等各种时代的产物应运而生。每一位近代的日本作家都或多或少地接触过异质文明,作为文化的掌舵者,作为思想的创造与承载者,是对旧文化的否定还是对新文化的认同,是对本土文化的固守还是外来文化的接受,这完全取决于知识分子阶层的各种反应,如何对待西方文化和本土文化是他们无法逃避的问题与责任。芥川也不例外,他生平跨越了明治、大正两个日本近代化过程的重要阶段,东西文化交融的结果充分地体现在他的创作之中。芥川身处日西文化激烈碰撞的时代,同时又是学习西方文学出身,他却对两种文化持有自省与超越的意识,全面和深刻的理解,是难能可贵的。

回顾日本几千年的发展里程,日本一直都处在无数次的外来文化的冲击下,不断地寻找外来文化与本民族文化融合的交汇点,创造出适合本民族的独特文化,日本的文字如此,武士道亦如此,所以芥川相信近代文明也不会例外。在《偏颇之见》一文中,芥川对日本的盲从,流于表面的外化式的近代风潮又一次深感惶恐与怀疑,他指出:“仅就文艺而言,放眼望去便可看出,近代日本大致上像是蒙受了近代西方的恩惠。或者说,像是进行了模仿西方的尝试。”[3](P104)但是“艺术的模仿扎根于深刻的理解”[3](P105)。“近代的日本文艺一方面横向地是模仿西方,另一方面纵向地则致力于日本土地上扎根的独立性表现”[3](P106),这才是正确的日西文化交融的出发点。芥川表示:“当艺术上透彻理解的时候,模仿就基本上已经不再是模仿。毋宁说是由于自他融合而花朵自然绽放的创造。探访一下模仿的痕迹,任何一部古今的作品都不会全然崭新。另外探访一下独立性的根基,任何一部古今的作品也都不会全然陈旧。”[3](P105)从这里可以看出,芥川龙之介希望日本对异质文明的影响能有清醒的认识,他希望日本可以在消化吸收异质文明的基础上,创造出属于自己的作品,将日本的外发式的文化吸收向内转化,真正实现本土的近代化创造。

长谷川谨造看到了日本存在的问题之后,在新的文化漩涡中保持了一颗冷静的心。虽然芥川的用意在于留给长谷川谨造们一种选择,一次值得积极思考的机会,但是在文化碰撞中如何应对,怎样才能正确地接受西方近代思想才是作者希望人们意识到的,这些对于近代日本乃至东亚各国的近代化进程具有普遍意义与价值。长谷川谨造的沉思只是开始,要对这一文化发展进行深刻的反省,从根本上质疑所谓的西方近代价值体系,指引本国文化的朝向,做到超越西方文化形成日本本土文化才是关键。

通过以上的分析,“武士道”只是芥川想表达自身文化观的契机,他透过长谷川谨造对本土文化的重新感受和东西方文化本质性的不同认识,假借长谷川谨造一日的经历,用精致练达的叙事方式讲述了近代日本潜在的隐患,抛给了以长谷川谨造为代表的近代知识分子们一个课题,一个所有日本国民包括在内的文化价值取舍的问题。他给盲目近代化的日本当头棒喝,启示长谷川谨造们如要建立理想的文化氛围,就要对区域之外文化摆脱被动的接受,与本民族文化进行创新性的融合。在吸纳、消化外来文化的漫长过程中,日本人要有属于自己的文化创造,即形成本民族的文化传统,芥川龙之介用自己擅长的方式给予了我们实现文化救赎可能。

[1]芥川龙之介.芥川龙之介全集(第1卷)[M].高慧勤等编译.济南:山东文艺出版社,2007.

[2]张永广.基督教教育与日本明治初期的武士阶层[J].河南师范大学学报,2011(3).

[3]芥川龙之介.芥川龙之介全集(第4卷)[M].高慧勤等编译.济南:山东文艺出版社,2007.

[责任编辑 王占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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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95-0438(2015)09-0077-03

2015-05-20

赵珂(1990-),女,河南漯河人,河南大学2013级比较文学与世界文学专业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东方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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