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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国时期苏州文化创意产业的发展与影响

2015-04-10李斌

苏州教育学院学报 2015年2期
关键词:苏州上海文化

摘 要: 民国时期,文化创意产业的发展不但盘活了城市经济,而且丰富了人们的日常生活,改变了人们的职业观念,推动了苏州从传统社会向现代社会转型,使苏州成为依托上海的创意城市,吸引了更多的人才涌入,固化和稳定了在当时全国的领先地位,成为苏南颇具人才、资本吸引力的重镇和文化创意产业推动苏南城市发展的典型。在当下大力发展文化创意产业之际,重新评估苏州文化创意产业发展的历史地位,对于提振包括苏州在内的苏南区域在中国文化创意产业发展中历史辉煌的光荣感、紧迫感与使命感,显然具有重大意义。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008-7931(2015)02-0011-10

收稿日期: 2014-12-20

基金项目: 2013年江苏省社会科学基金项目(13YSC017)

作者简介: 李 斌(1977—),男,江西兴国人,副教授,博士,研究方向:传媒文化。

The Development and Infl uence of Suzhou’s Cultural and Creative Industry During the Republic of China

LI Bin

(School of Humanities, Suzhou University of Science and Technology, Suzhou 215009, China)

Abstract:During the Republic of China, the cultural and creative industry vitalized Suzhou’s economy, enriched people’s daily life, changed people’s employment idea, boosted the city’s transformation from a traditional city to a modern one, made Suzhou a creative city that relied on Shanghai, attracted the infl ow of talents, consolidated and stabilized the city’s leading position in China, rendered Suzhou a key city attractive to both talents and capital in South Jiangsu as well as a typical South Jiangsu city that developed with the boosting power of the cultural and creative industry. Currently, great efforts are made to develop the cultural and creative industry. Therefore, a review of the historical position of Suzhou’s cultural and creative industry plays a signifi cant role in enhancing, considering the glorious past, the senses of honor, urgency and mission for Suzhou and the other South Jiangsu cities amid the general development of China’s cultural and creative industry.

Key words:cultural and creative industry;Republic of China;Suzhou

民国是中国文化创意产业萌芽与发展时期。苏州是这一时期中国文化创意产业发展的重要板块。丰富的文化艺术传统、发达的商品经济、紧邻上海的地理便利是苏州成为中国文化创意产业重地的条件。区域特性构成苏州文化创意产业大发展的内在根由。以早期苏州文化创意产业发展为视窗,总结苏州民国时期文化创意产业的历史经验,有助于加深了解苏南区域在中国文化创意产业版图中的重要地位。

自明朝始,苏州的传统演艺业一直较发达,主要是戏曲演艺,以昆曲为主。到民初,演艺内容更加丰富多彩,包括京剧和很多地方戏种以及新兴的独角戏、滑稽戏、话剧等。张敏在《从苏州文化到上海文化》中就指出,明清时代的苏州、扬州、金陵等江南大城市中已出现文人以卖画为生,为市场写作,戏园为大众演戏、靠票房收入维持生存的情状 [1]。其中评弹是苏州主要的演艺形式之一。关于苏州评弹的研究主要有唐力行的《从苏州到上海—评弹与都市文化圈的变迁》 [2]、周巍的《明末清初至20世纪30年代江南“女弹词”研究—以苏州、上海为中心》 [3]、申浩的《社会史视野下的评弹文化变迁》 [4],均谈及苏州评弹在江南区域的发展。对于民国苏州电影业的关注主要开始于20世纪90年代初,吴趋著的《姑苏野史》中提到民国苏州电影放映市场 [5],但仅略有提及。1999年,温尚南出版的《苏州影剧史话》一书,有较为详细的记载。后来他又增补资料出版《姑苏影人》一书,谈论百年来百余名苏州电影人参与摄制电影的辛劳和创造 [6]。2005年后,以高校学者为代表的学院派始有专著整体性地研究苏州与早期中国电影,代表作有陈国富主编的《百年电影与江苏》 [7],张澄国、朱栋霖主编的《苏州与中国电影》 [8]。自2007年始,民国苏州电影业研究的文章开始增多,从概论式的论述走向依据报刊史料的查微烛照式研究,如李斌、曹燕宁的《苏州电影放映的现代化研究—以公园电影院为例》 [9]。研究民国时期苏州报业的文章不多,代表作有庞洪舟的《苏州报业与近代社会(1900—1937)》 [10],考察近代苏州报业产生发展的历史条件,认为近代突变的政治局势、不断发展的近代工商业、日益进步的教育及日渐发达的全国报业,为近代苏州报业的发展提供了制度、人才、受众、资金等方面的支持。综而观之,这些对于民国苏州文化创意产业的研究具有如下主要特征:现实研究多于历史研究,文献概论式研究多于专题研究,“关注失衡”依然存在。如对北京、上海等大城市的研究较多,对苏南区域如苏州这种中小城市的关注不足。在一些学者的努力下,文化创意产业的部分类型有较多呈现,但广告业、现代歌舞业等其他类别的研究鲜有涉足。戴丽丽的《〈苏州明报〉广告与近代苏州社会变迁(1925—1937)》有所涉及,她研究了作为苏州广告业一部分的报业广告,指出广告是《苏州明报》的重要组成部分,其类别及数量不断增长,文案设计也由粗糙、幼稚向细致、成熟演进 [11]。笔者的《初探民国苏州报纸〈大光明〉广告》 [12]也提及苏州报业广告的发展概况。有所涉及,但仍有空白,正是这一领域值得一探的明证。

一、文化创意产业的活跃发展

苏州文化创意产业的出现受到城市发展的影响。方旭红认为,1927—1937年,苏州已形成初步的城市化潮流,出现特有的集聚、分化、整合的连锁效应 [13],这一时期也是苏州文化创意产业发展的成熟时期。金兵则从商业形态上给予确认,认为这一时期“通商场”的开辟推动了苏州城市的发展,成为城市新政的试验田 [14],这里的“通商场”又称“各国租界”,19 世纪90 年代与日本租界几乎同时在苏州开辟,这也印证了美国历史学者费正清对于民国时期“乡村”如何向“城市”转化转换的论述。他说,对于中国人而言,“乡村才是真正的家”,“明清以来随着所谓资本主义萌芽的出现和市民文化的繁荣”,“市民”渐有凌驾“乡民”之上的趋势。但“一直到通商口岸的出现,城市优越感才普遍形成。” ①苏州租界的存在也是这一时期乡民“市民化”的佐证。秦猛猛认为苏州于此时出现一个“双商业中心”的场域,即阊门外地区与东部观前地区。 [15]张琛则进一步指出,这一区域的商业功能细化,“从传统商业街到商业游憩区”,具备购物、饮食、娱乐、文化、交往、健身等各种服务功能 [16],文化创意产业正是在城市“娱乐”事业发达的情况下产生的。秦猛猛提到“城南工厂区”的出现,称日租界、公共通商场和盘门商埠区一起带动城南的开发,城南地区一度成为苏州发展的重心,近代工厂区在城西运河沿线成型 [17],这一区域与城区的文化创意产业集聚相对应,呈现了民国苏州城市产业空间的分布结构。路仕忠、张笑川的《近现代苏州城市空间研究的回顾与展望》也回顾了民国时期近现代苏州城市空间研究的文献,谈及城市功能的演变,商业中心的转移,租界、建筑与住宅、城市规划与建设和公共空间等问题 [18]。国外学者也投眸苏州,认为苏州在明清以来形成以苏州为中心的世界系统或称“世界城市”,以此来说明苏州的文化经济地位 [19]。

伴随着这一时期苏州城市的改造与建设,苏州文化创意产业出现并发展出完善的类型。从发展历程来看,较先起步的是传统演艺业和报刊出版业。传统演艺业不但在苏州本地有所发展,而且推动了当时还未成文化创意产业中心的上海演艺业的发展。当时上海的昆曲都是苏州的昆班过去表演的。当然上海也扩大了苏州演艺业的影响,使得苏州演艺人获得了全国性的声誉。苏州的报刊出版业也出现较早。这主要由于苏州毗邻上海,可享受几乎与上海同步的信息传播便利。早在1872年4月《申报》于上海创办后不久,苏州阊门外渡僧桥即设有该报代卖处,发出了苏州新式报刊的先声 [10]13。甲午战争后,苏州本地也兴起创办新式报刊的热潮。此后至北伐战争胜利前,苏州本地先后创办过40多种报纸,70多种期刊 [11]10。

南京国民政府成立后,随着全国大众传媒的发展和文化中心由北京向上海的南移,苏州新闻业也进入相对繁荣的时期。除传统的文化创意产业外,一些新兴的文化创意产业也不断出现。随着报业的发展,苏州广告业的大幕渐次拉开。苏州广告业主要于1920年代中期以后随报业的发展而发展,出现了一批从事广告服务的公司机构,业务涉及诸多方面,如绘制广告、设计商标、户外广告制作、广告载体联系等,位于观前街太和药房二楼的苏州正平文件代办社的业务就是“代理商标注册、装订美术合同、绘制图表广告、设计商标印章” [20]。位于观前北仓桥的娑罗花馆虽然是专门售卖字画的店铺,“代办名人作品 经售古今书画”,但也设有广告部,专门负责“无线播音广告 代办广告业务” ①。位于阊门西中市46号的文新印刷公司就负责《大光明》的印刷,不但印刷报纸,而且承办别的业务,如印刷各种广告、书籍、银行股票、发票、信纸、信封、证书、礼券、喜帖、讣闻等。1933年5月,该公司新到美术五彩大石印机,业务范围更是涉及美术月份牌、广告包纸、商标等的印刷 ②。其中报业对于苏州广告业的支持力度很大,主要体现在:第一,报业广告是广告产业的主要经营内容;第二,报业促进了印刷业的发展。这些印刷公司不但承印报纸,而且承印商标、宣传单,是苏州广告业的主要机构。在报业和印刷公司的推动下,苏州广告业崭露头角,初显峥嵘。

在上海的支持下,苏州的电影业也有明显进步。苏州不但兴建大批电影院,而且有很多热情的观众。电影市场不断扩大。很多上海电影业者来到苏州,推动了苏州电影业的发展。1937年前后,苏州已成为苏南区域的电影产业重镇。在传统演艺产业试图突围之时,现代演艺产业也在苏州出现,如歌舞演艺。1920年代末,歌舞团开始现身苏州,当时有个新柳歌舞团刚成立一年,团员人数就已达“卅余人”,其中“女团员占三分之一” [21]。这种不断衍生、新象纵横的文化创意产业形式体现了苏州文化创意产业发展的活跃度。苏州在文化创意产业发展方面的完备和活跃,恰是这一区域文化创意产业发展的主要特征。

当时苏州阊门内的西中市、东中市,阊门外横马路、大马路和观前街地区,是早期苏州文化创意产业的生命线,也是戏曲、电影、报刊出版等文化创意产业集聚的空间,多样的文化艺术形态在该空间内完成创意革新、市场拓展与技术融合,成为文化创意产业的主要类型。在这个空间里,相关机构相互支持又彼此竞争,推动了文化创意产业的持续发展。影院、戏院就是其中代表。当时苏州的影院主要有乐群社电影部、公园电影院、青年会电影部、真光大戏院、南京影戏院、大光明戏院、苏州大戏院等。这些影戏院的硬件逐步改善。乐群社电影部就采用新式电影发音机,使观众“听得到看得见” ③。公园电影院在1930年4月11日放映了我国第一部蜡盘发音有声故事片《歌女红牡丹》。1932年10月28日东方大戏院放映了我国第一部片上发音影片《雨过天青》,足见苏州影院的硬件之精。各大戏园也纷纷改进设备,如东吴大戏院的硬件设备已很不错,“满装电扇” ④,同时积极采用现代经营制度增强竞争实力,大观园和新舞台在发展的过程中就借鉴和吸收现代企业的管理制度,实行的是与银行、百货大楼一样的股份制。新舞台由刘正康、金家悦、黄驾雄、吴秋泉、俞寅市、徐浩然、陈荫甫、解建勋、徐少甫联合发起,其中就有股本的投入,不是哪一家的私人戏班,而是一个由大小股东联合出资的企业。大观园也采取股份制,有报道称它在拆账时,存在大股东压榨小股东的现象 [22],从侧面说明了戏园经营制度之现代。

演艺、报刊出版、广告、电影等文化创意产业机构不断涌现,激烈竞争,呈现出苏州各类型文化创意产业互相碰撞、冲突、发展与融合之景观,展示出文化创意产业发展的活跃性。

二、文化创意产业发展的特征

文化产业发展须依托坚实的商业基础。苏州是明清以来中国工商业最为发达的区域,为文化产业发展奠定了坚实的物质基础。苏州文化创意产业的发展受到上海的影响,也得到了上海的支持。上海的资本不断流入苏州,一批上海商人在苏州创立电影产业,如1932年,阊门地区新建卡尔登影院,“悉仿照海上电影院建筑” [23],股东就是上海商人。苏州最早的电影制片公司也与上海的资本有关,发起人与股东,大都系上海影业中人 ⑤。因此,以上海为龙头,苏、锡、常成为最先发展文化创意产业的城市。包括上海周边城市在内的苏州整体城市群自身文化产业的发展,成为早期中国文化创意产业的重要生产力量,构筑起早期文化创意产业的市场基础。苏州不但有着丰厚的文化艺术传统与商业经济优势,而且有着紧邻上海的便利地理条件,享有文化信息通达的优越性,同时也为上海的文化创意产业提供了市场和人才支持。这一切成为它应被视为中国文化创意产业核心区域的理由。

第一,苏州文化创意产业发展成绩骄人,在当时中国的文化创意产业区域方阵中处于领先地位。如苏州报业就是苏南区域的排头兵。1927—1937年这十年间,基于前一时期的发展基础,苏州办报水平趋于成熟。作为报业的重要组成部分,小型报纸和通讯社也有新发展,报业结构因此更加完善,被认为“不管在量的方面、质的方面,已占领江苏第一位” [10]20。1937年时苏州电影市场也居于苏南区域前列,当时《大江南》报上有篇《苏州的电影事业今昔观》,谈到1937年前苏州电影放映市场,称“苏州的电影事业,颇为蓬勃,可以说除京沪地以外,在沪宁线各地,苏州向居领导之地位……无论国产片、外片,凡在沪上头轮戏院开映之后即先到苏而后再转至各地放映” [24]。演艺产业亦然。苏州是上海演艺人才的主要聚集地。当时苏州能请来上海最为著名的演员,如盖叫天、梅兰芳等,可谓名家云集,可见苏州演出市场的巨大和对上海演艺产业发展的支持作用,这些都说明苏州文化创意产业的发展在当时的沪宁区域居于领先地位。

第二,苏州是中国文化创意产业发展中具有支撑意义的消费市场。苏州毗邻最大的中国文化创意产业中心—上海。上海与苏州之间的人员流动、内容共通、资源共享使得苏州成为中国文化创意产业重镇。苏州同样支撑着上海文化创意产业市场的发展。苏州是上海生产的很多电影的主要放映地。当时国产电影制作不力,“电影事业,向皆重视外国影片,自命时髦者,一闻中国影片,即不屑一顾,此种不知爱国者,固不足论,然吾国经理此种事业者之力欠雄厚,术尚幼稚,实亦不能讳饰” [25]。上海是国片制造的主阵地,苏州则是“上海制造”的主要市场,苏州是国片市场的较早开拓地之一,像公园电影院就主映国片 [26],如《乾隆游江南》《女侠白玫瑰》《王氏四侠》《偷影摹形》《小英雄刘进》《梅花落》《失恋》《归来》《普天同庆》《荒江女侠》等都是国片。苏州也是上海电影的拍摄基地,是中国早期电影产业链条上的必要环节之一。友联公司拍摄的电影不少就在苏州取景,如《火烧能仁寺》中“能仁寺外景,是到苏州西园去拍的”,范雪朋回忆道:“十三妹火烧能仁寺,从火里出来,应该先牵骡子,再骑上去,可是后来发现牵出骡子的那场戏却漏掉,只好到苏州去补拍。” [27]没有苏州的支持,上海的电影产业发展将深受影响。

苏州更是上海演艺人才的集散地,对上海演艺产业也具有支撑作用。苏州是上海戏曲演员走穴的重要市场。传统的京戏演出要依托一个班子,演员和班主之间具有师徒关系,束缚较多。随着社会的转型和演出市场的扩大,一些演员开始“下海”,离开班社自己演出,与各地的戏园签约,合适就干,不合适就走人,市场说了算。由于上海的竞争非常激烈,这批“下海”的演员一般都往上海周边的苏、锡、常市场流动。上海著名演员往来苏南各市演出,根据卖座情况决定驻场时间,如女伶周文艳就到阊门新舞台走穴,“包银六百金,合同三月” [28]。盖叫天来苏州大观园演剧,一个基本前提就是和大观园“四六拆账” ①。抗战胜利后,一些上海的著名演员、歌星纷纷被邀或主动前来苏州献艺,像著名演员欧阳飞莺就多次来苏献唱。苏州的酒店、茶馆、咖啡馆之类的营业性机构也会邀著名歌舞明星驻唱献艺,吸引顾客。可见苏州间接支撑了这种演艺产业市场机制的转轨,促进了演出的市场化和大众化。

没有苏州这样的城市作为支撑,上海文化创意产业很难拓殖出如此广阔的市场。在早期中国文化创意产业遭到国外同类产业强势挑战的背景下,这种来自苏州的夯基固本的市场支撑作用显得十分可贵。

第三,苏州文化创意阶层人才众多,是中国文化创意产业的人才库之一。区域对文化产业影响的历史就是区域的艺术家从事文化产业活动的历史。杰出艺术家是推动文化产业发展的动力,是影响文化产业发展的活跃因子。苏州盛产艺术家,其适宜的自然地理条件和丰富的文化资源促使它成为全国重要的经济和文化要地。艺术创造的传统、崇文重教的传统、家族文学的传统使得苏州成为知识密集、才俊辈出、艺术丰盛的区域,戏剧、曲艺、音乐舞蹈、绘画、书法、篆刻和工艺美术等十分发达,形塑出在全国占有重要位置的文化江南的独特景观。这些艺术的创造者包括戏剧文学家、导演艺术家、表演艺术家、音乐舞蹈家、舞台美术家、艺术理论家、艺术教育家、艺术活动家,以及画家、书法家、收藏鉴赏家和工艺美术家等 [29]。凭借优越的地理条件、经济基础和文化艺术传统,苏州艺术家以群体的形式大规模地出现于中国文化产业舞台,他们受苏南区域文化艺术传统和商品经济发展的影响,具有丰厚的艺术底蕴、开阔的市场视野、大胆的创新精神。在时代转型趋势推动下,藉靠亲沪的地缘优势,大批苏州艺术家入沪从事文化创意产业工作。而这一时期中国文化创意产业的内容原创力量尚未成型,创意阶层队伍不成规模,文化企业运营经验不足,迫切需要苏州艺术家的加入。以苏州为主的创意阶层在上海直接推动了中国文化创意产业的发展,苏州也就应时之需成为早期中国文化创意阶层的供应仓库。

三、区域特性对苏州文化创意产业发展的影响

苏州地处苏南区域。苏南区域文化艺术传统和经济地理因素是苏州能在中国文化创意产业发展中占有一席之地的重要原因。

(一)区域文化与创意阶层崛起

文化产业是文化艺术类型在媒介技术与市场驱动下不断发生融合的产业,它要求产业阶层必须具备多样态的素养结构,以适应与突破艺术市场的新边界。苏州艺术家能在中国文化产业发展中担纲挑梁,正是由于受到苏南区域文化的影响。相对全国其他地区而言,由于商品经济发展较好,苏州较早形成市民阶层,大多数苏州艺术家也“更接近市民大众” [30],他们积极参与艺术市场化的过程,创新探索艺术市场化的路径。同时,苏州并不闭锁保守,吴文化的特色之一就是建立在敏于吸纳、巧于融合基础上的精神释放与文化开放,受此影响,艺术家们敢于创新,敏于思考,善于学习,勇于尝试,为文化产业开辟出带有苏州文化烙痕的率先发展之路。

在崇文重教和以文“化”人传统的熏陶下,苏州艺术家多才多艺。他们不但是文化艺术的创造者,也是文化艺术的传播者,还是文化艺术的经营者。他们不但努力思考如何拓展文化产业市场,而且亲自参与。他们在文艺创作、传媒出版、艺术表演、导演拍摄、产业运营等多个领域的杰出表现就受到这种多元素养结构的驱动。这种开放、包容交往的心态与苏南区域文化有关,它具有精致、柔顺的区域性特色,同时由于吴地多临江面海,对外交通非常便利 [31],也形成开放、创新的特征。在这种文化的熏陶下,苏州艺术家很早就走向上海,开拓事业,但却不是单枪匹马,而是为人柔顺,善于交往,既发挥己智,又善借他人之长。这使得他们身边总围绕着一群来自不同领域却都才华横溢的艺术工作者,如评弹艺人、文明戏及电影工作者等,这些艺术工作者成为成就事业的不竭源泉。

(二)文艺传统与消费市场繁荣

丰厚的文化艺术传统是苏州文化创意产业市场蓬勃拓展的基础。

首先,丰厚的文化艺术传统造就成熟的文化创意产业形式。文化创意产业的主体形态往往就是各种艺术门类,它的发展须仰仗丰厚的文化艺术传统。丰厚的文化艺术传统为文化创意产业发展提供了可资借鉴的艺术资源,所以在文化艺术传统丰厚的地区容易发展文化产业。苏南区域拥有形态丰富的艺术类型,这些艺术类型构成了苏州文化创意产业发展的独特优势。当时苏州市民已接触到的诸如戏剧、评弹等产业形态本就属于他们早已熟稔的艺术形式。艺术尤其是传统艺术成为苏州文化创意产业前行的推手。苏州具有丰厚的演艺传统,戏曲演艺艺术就在苏州催生了最早的一批文化创意产业,说明丰厚的艺术传统足以融入文化创意产业的血脉之中,文化创意产业的发展也能在艺术传统中找到根基。

其次,丰厚的文化艺术传统造就了具有成熟审美能力的观众。演艺产业发展的关键在市场,市场的基础就是观众。当时苏州成立了自己的“票房”,票房的票友业余时间习皮黄,喜欢登台演戏,甚至左右着戏院的生意,可见影响之深。演艺产业越发达,观众的视野越开阔,评戏标准也越高。他们往往眼光比较专业独到,有自己的戏曲审美观念,有些人会在报纸上发表相关文章表达自己对演员的看法。有一次来新舞台演出的著名的“高氏三红”,在苏州没有引发什么轰动,所以“高氏三红”说“苏州人偏爱严琦兰”。但即使对于严琦兰,苏州人的评价也不全是好的,如有的票友就认为她的《贵妃醉酒》表现醉酒时“面部之表情独付阙如” [32]。当然,对于大观园的演员的批评更多,如说粉菊花的表演是野路子 [33]。在上海闻名的小达子在苏州大观园的演出遇冷,叹“我以后再不愿见苏州人” [34]。一方面是由于大观园排戏粗糙,另一方面也体现出苏州观众深厚的戏曲审美实力。

再次,文艺传统支撑着流行于市场的主要文化创意产品种类。以戏曲为例。受文化艺术传统影响,苏州市场整体对于江南一带的戏种比较接纳,苏锡文戏就是其一。从当时报纸上的内容看,人们对于苏锡文戏非常欢迎,而且追捧一些演员。在1930年代,北局成立专业戏院—北局是苏州的中心,能够在这里拥有一家专业戏院,充分彰显了这个戏种在苏州市民心中的地位。苏州本地戏种也有流行。如苏剧就在苏州持续发展。苏剧起源于苏州地区的曲艺—苏滩,唱腔也不像昆曲那样严格要求“字正、腔圆、板准”,是具有浓郁地方气息及轻柔委婉、圆润幽妙艺术风格的汉族民间花鼓小戏,在苏州有一定的市场。苏州评弹也同样如此。这不但与评弹本身贴近市场有关,而且也和评弹的组织运作有关。苏州的评弹不但苏州市民喜欢,而且进入上海,成为1930年代上海最受欢迎的休闲选择。当时全国戏就是京戏,但京戏在苏州的发展却不太顺畅,入城很不容易,遭到商团和政府的限制。市民也并不十分追捧京戏,有人就认为还不如去看文明戏。一方面,苏州的文化创意市场受到全国流行文化的影响,呈现出“普遍性”;另一方面,受明清以来苏南区域深厚的戏曲艺术传统的影响,苏州市民有比较明晰的审美选择,他们见怪不怪,宠辱不惊,更偏爱符合苏南区域文化特点的戏曲。

文艺传统既造就文化创意产业的市场,也形成文化创意产业的消费品味,形成这一地区独有的审美文化。而且,这种艺术传统并不只对苏南区域才有作用,而是具有一定的“全国影响”。由于当时苏南区域和上海具有基本相同的审美文化特质,所以这个市场和上海市场具有同质性,大大提升了苏南区域传统影响全国创意市场的潜能。

(三)经济地理优势与“沪苏互动”

除文化艺术传统,苏州还有自身经济地理优势—紧邻上海。苏州是上海各门类艺术创意产业的后花园,为上海各门类文化创意产业提供了广阔的发展空间与雄厚的受众基础,沪苏互动也成为苏州文化创意产业发展的重要模式。

第一,资本投入的共享。近代以来,苏州自身经济发展很快。苏州资本与上海资本不断互相流通。到1930年,仅资本额在2 000元以上的工厂就有47家,这些工厂的资本总额达到460余万元,全年产值有840万元 [10]8。很多苏州资本流向上海,上海资本也流向苏州,这些资本是彼此文化创意产业发展的基础,促进了文化创意产业巨厦的搭建。

第二,市场的共享。苏州和上海很近,上海的文化创意产业可以到苏州来拓展市场,苏州的文化创意产业也可以去上海拓展市场,共同搭建互动发展的平台。当时苏州经济的发展也吸引了大量移民,一些涌向上海的人很快会来到苏州。大量的城市人口、发达的城市经济,是文化创意产业市场不断扩大的基础。这也就不难理解为何苏州文化创意产业在短时间内会成为沪宁线上的翘楚。

第三,内容的共享。苏州与上海的紧邻之便,造成了苏南区域与中国文化创意产业中心的零距离,在文化创意产业内容上可以共享。电影业更是如此。当时上海电影放映虽不能达到“全球同步”,但上海市民还是很快就可以看到最新的西方影片,周瘦鹃在《影戏话》中就记载:“最近新编一片,在美已映演殆遍,轮运来沪滨,遂声动一时耳目,厥名《狗生活》。” [35]上海的片子也会很快运到苏州。当时在苏放映的影片多为美国福克斯公司出品的影片。当时电影市场上“向皆重视外国影片” [24],这些外片先在上海放映,再转到其他城市放映,上海也就成为外片转向苏州和全国的中枢。据1928年民国苏州报纸电影广告载,当时放映的很多外片,如青年会电影部放映的《女律师》《中国第一大侦探》《幸运海军》《恨不相逢未嫁时》,乐群社电影部放映的《情海波澜》《痴情舞女》《法国少女》《情魔》《哈佛健儿》《异性热力》,东方大戏院放映的《美艳亲王》《福尔摩斯》《空中英雄》《铁汉》《舞女艳史》等,都是如此。与其他城市不同之处在于,由于地利,苏州与上海能达到“同时放映”。1929年9月28日苏州乐群社电影部就与上海同日开映美片《异性热力》,体现了沪苏电影传播的紧密程度。为争夺上海片源,苏州影院开展竞争。1930年7月,美片《空中英雄》刚刚在上海南京大戏院映过,东方大戏院特派专员取得先映权,于7月31日“运苏放映”,乐群社也不落后,马上购得美片《洪水》来苏放映,号称“资本足一千万美金 筹备三年摄制年半 演员五万背景奇伟 古今合璧包罗万象” ①。

第四,人才的共享。艺术人才是当时文化产业的中坚力量。苏州与上海艺术人才不断开展交流和互动,如苏州一批小说家的小说在上海引起很大反响。平襟亚在上海创办中央书店,向还在苏州的张秋虫约稿。1929年出版了张秋虫著《海市莺花》,一共100万字。平襟亚出版的另一本徐凌霄著的《古城返照记》,稿酬标准是千字2元,一共40万字,徐拿稿费800元,按这个标准,张秋虫能拿到近2 000元稿费 [36],张秋虫在苏州写小说,浸淫在苏州的文化创意产业环境中,但他的小说却能从上海拿回稿费,揭示出苏州文化创意产业与上海之间的人才交流关系。上海的人才涌入苏州,苏州的人才也涌入上海。人才的相互撑持成为推动彼时文化创意产业发展的巨大动力,既说明了上海对苏州的影响,也说明苏州并不是被动地接受上海的影响,而是在很多方面能够反向流动。互动研究改变了我们对苏州文化创意产业一味依赖上海的传统看法,这不仅有助于说明上海对于苏州的影响,而且也有助于认识苏州作为沪外市场的“独立性”。

苏州文化创意产业之所以发展迅速,既有文化传统的历史因素,也有经济地理的现实因素,在二者的共同推动下,苏南区域的文化创意产业发展在全国领先,产生了重要影响,也印证了区域与文化创意产业发展的紧密关系。在上海的推动下,苏州文化创意产业渐渐找到了自己的发展定位,形成了自己的发展特色,激发出发展的能动性。苏州不是上海的附属物,而是向上海输入文化产业生产力的区域。上海的技术输入、资本传输同时激活了苏州丰厚的文化艺术传统,使后者在文化创意产业方面产生了越来越强烈的主动性。

四、文化创意产业对苏州城市发展的促进

文化创意产业发展不仅推动了城市实体经济的发展,而且影响、改变了城市形象与人们的生活状态,是推动苏州城市发展的主要动力之一。苏州之所以能在这一时期吸引如此多的人进入,成为上海以外最具活力的城市区域,文化创意产业的发展功不可没。

(一)催发城市商业活力

合适的城市土壤开出文化创意产业之花顺理成章。作为历史上的“世界城市”,苏州为文化创意产业发展提供了舞台。反过来,文化创意产业也改造了苏州传统城市格局,推动了市场繁荣,展现出新的城市风貌,加速了城市的规划、空间的延拓和市民生活的摩登化。

当时上海的娱乐空间是存在“分层” [37]的,苏州的文化创意产业也出现了集聚现象。1920年代与1930年代之交,苏州城区开始出现“文化娱乐集中”的趋势,“美食街”与“戏院、书场、商场”环伺 [38]。这一地区也成为文化创意产业聚集之所。如阊门、观前地区就聚集了戏曲业、报业、电影业等。相对工厂等大型建筑而言,文化创意产业建筑占地面积小,投入少,却能吸引人流,形成商业区。在城市核心区域,文化创意生产企业成为改造城市荒址、推动市场繁荣的主要力量。如观前北局1930年前“还是一片荒地”,“北至兰花街,西至邵磨针巷,南至三贤祠巷,东至太监弄,由于历年几经兵灾,成一片瓦砾场” [5]41,后来这里聚集起不少重要的影院或戏院(也放映电影),如东方大戏院、乐群社电影部、青年会电影部,使得这一地区成为苏州城区著名的娱乐中心。阊门外大马路、横马路也成为苏州报业迅速集中的地点。1919—1925年间兴办的报纸多选址于此,如《苏报》(1919)、《东吴日报》(1919) 位于阊门外大马路,《社会日报》(1924—1930)、《明报》(1924—1925)、《苏州民报》(1927—1928)、《民言日报》(1929—?)位于阊门外横马路。阊门其他地方也成为报馆聚集热点。《大世界报》(1928—1929)位于留园马路,《晚报》(1929—?)位于阊门西街。外山塘街也有报馆,如《玄妙观》(1927—1928)就位于此。这批报馆促进了当地房屋租赁市场的发展。同时,近代报业在苏州的迅速发展,为近代苏州工商业提供了便捷的宣传平台,商家纷纷在报纸上大作广告,宣传各自产品。报纸上刊登的政治、经济新闻以及对经济现象的分析,也为工商业的健康发展提供了信息支持。

此外,当时苏州很多商场、旅舍的屋顶都别辟出来作为花园,引来无数顾客,添设了现代景观。如阊门外大东旅舍屋顶花园,老板十数天就会更换一批女招待,“绰约多姿,旗袍革履” [39],非常吸引顾客。北局国货商场屋顶花园也于1935年8月6日开幕,“纳凉游客,曾沓来纷至” [40],“每日可收门票一千六七百张” [41],后因亏本关门。关门归关门,后继者还是有之。这年10月份,又有永安国货商场屋顶辟成永安乐园,不仅招待均为妙龄女性,而且聘请弹词名家徐云志前来驻唱 [42],成为综合型演艺场所。这些商场都是楼房,每层都别辟新用,容纳不同的演艺形式,提高了建筑与演艺业结合的效益。如苏州北局国货商场就是一个综合的商业机构,一楼销售货物,二楼用来说书,三楼用来喝茶,兼有一些演艺形式 [41],多元化的赢利渠道体现出当时城市经济的活跃。

1946年,据《大江南报》报道,苏州征收“娱乐捐”,每月可达“千万元” ①,可见苏州娱乐业的发达。这一部分娱乐业中很多都属于文化创意产业。影院、戏院、出版社、报馆等的兴起,丰富和完善了以棉纺织工业为主的城市经济结构,形成新的城市消费热点区域与娱乐空间,扩大了城市税收的来源,推动了城市的现代化发展。

(二)丰富市民休闲方式

文化创意产业为人们的日常交往提供了新的空间,改变了他们传统的交往观念,推动了人与人之间形成新的社会关系,使消费文化创意产品成为市民主要的休闲方式。

受丰厚艺术传统的影响,苏州市民偏爱传统戏曲,不少人业余时间喜欢泡在戏院听曲。当时东吴剧场张弦开幕,夏家班称雄吴门,苏州东城就有一对“薛氏姊妹花”,赏识夏荫培的唱作兼长,常观夏荫培演戏,于“东门吴场中,几风雨无间” [43],足见观戏之热忱。苏滩、独脚戏、锡剧、绍兴文戏、申曲、淮剧等都能在苏州找到拥趸。市民对本地曲艺更加偏爱,评弹就是一例。随着民国以后评弹的不断兴盛发展,有些茶馆书场改作以书场为主体,如临顿路“九如”、东中市“春和楼”就在外面一间卖茶,内间专作书场。还出现了很多专业书场,如察院场的“中央”、北局内“静园”、石路上“皇宫”等书场 [44]。随着时代的发展,新兴的文化创意产业也进入苏州并改变了市民的休闲选择。英国皇家马戏团哈姆斯顿于1929年10月14日来苏州表演,票价高得令人咋舌,最高20元,最低也要5角。 ①当时电影院里也放映马戏,如乐群社电影部就请来“大英皇家马戏团”搭班表演 [45],很受市民欢迎,说明市民并不排斥新兴文化创意产业带来的新的消费形式。文明戏也是如此,苏州艺术家徐卓呆在苏演出文明戏时就深受女士喜欢,他回忆道:“我有一位朋友的太太,最爱这出《巴黎茶花女》,她与我约定重演此戏时,前三天就得通知她,她一定要安排其他家务,而来看这出戏的。” [46]话剧大约在1930年代初进入苏州。1930年1月初,东吴大学第一次公开表演话剧,借用位于观前北局地区的青年会,三出话剧分别为田汉的《湖上的悲剧》、《咖啡店之一夜》和德国溥尔达的《我俩》。当时看过这场话剧的观众评价称:“张紫珊表演最为恰好。” [47]电影更是苏州市民喜爱的休闲选择。据范烟桥说,苏州观众喜欢看“热闹而有美感”的影片,通过观看电影融入上海的现代生活,“倘然把各地看电影的人数统计起来,我们苏州的位置决不在三名以后的” [48]。可见市民对于电影的追捧。

游艺会是苏州现代演艺的类型。一开始是在学校举行,当时苏州几所学校成为开办游艺会的主要场所。如振华女校就举办了类似的游艺会,其中上演的各种话剧、舞蹈,得到观众好评,获得很多募捐。 ②后来,苏州园林也开始举办类似的游艺会,并成为游艺会的新兴场所。当时留园就多次举办过游艺大会,游艺大会集中了歌舞等演艺形式。留园马路还开办了“蓬莱世界游艺场”。当时登在《吴县晶报》上的一份演出名目为:“各种游艺项目袁汉文乾坤三簧,姚嘻笑独脚戏,说勿出杂格戏,蒋耀康三格戏,邱胜奎文武戏法,小林会国粹武术,雅龄社女子苏滩,顾伯年南方拉戏,文明新剧,露天电影,文武京戏。” ③怡园还为当时时髦男女举办婚礼 [49]。1941年10月10日,怡园举办“双十节”游戏场活动,当时“门票减半,儿童一角” ④,怡园周围也形成了一些商家,如罗曼照相馆位于怡园北边,装修很好,拍摄各类艺术照,给怡园凝聚了不少人气。 ⑤北街之拙政园与慕家花园之遂园的游艺会,均于新年中开幕,内中设有双簧、说书、魔术、戏法、宣卷等种种游戏,以号召游客,门票售至二角,红男绿女,仍趋之若鹜,场中无挥足之余地,营业之佳,如上海之新世界、大世界,亦不及也。惟苏人对于各种游戏,均为暂时的,新年一过,便顿冷落矣。 [50]由此可见,苏州市民不但继续钟爱传统戏曲,而且大胆尝试接受新鲜文化创意产品的消费形式。文化创意产业也通过消费走进市民生活,影响苏州的城市面貌,逐步建构起苏州的现代性。

(三)孕生新兴职业种类

文化创意产业发展对于城市发展的另一功用就是促进新职业的产生。职业种类的丰富是城市现代发展的指标之一。不断出现的新职业既是城市发展的结果,也推动了城市的发展。文化创意产业的出现为城市提供了很多新的职业,其中女性职业受到文化创意产业的影响最大。张宪文在《中华民国史》中指出,伦理革命的最大成果莫过于妇女的解放,女子获得与男子平等的社会地位,她们走出家庭,走进学校、工厂 [51]。文化创意产业的出现恰恰为这些女性提供了多样的职业选择,成为女性改变自己的生活格局、实现自我价值的重要渠道。

苏州历史上,女性参与演艺也是一种传统,如“妇女说书”就“渊于常熟”。民国时期,这种传统绵延不绝,一些小茶馆改设成女子演唱书场,如乐桥堍的“乐园”,观前街东首的“安东”等,弹词女艺人的清唱不绝于耳,弹词皇后范雪君就是1940年代在苏州显露锋芒而蜚声书坛的女弹词家。 [5]412-435作为传统演艺场所之一的茶园,经过改造,也开始出现新鲜的表演形式,演出者同样是女性,其中大东茶室、民生歌社比较有名。民生歌社还在报上登广告,向读者介绍主要的歌女。 ①上海每年秋季各舞台也开始竞聘名伶,一些唱片公司在此之前发布有关名伶的唱片 [52],借助竞聘活动推动唱片销售,这股风气也影响到苏州。苏州各舞台纷纷将名伶从上海请来苏州表演,严琦兰就是新舞台花大价钱请来的名伶,报酬“包银七百元,另贴东吴旅社伙食等费一百十元” [53],价钱之高,可见女性在传统演艺业中的地位。在现代演艺业中,女性的身影也十分常见。如前面提及的苏州本土的“新柳歌舞团” [21]。当时很多歌舞团都会挑选苏州女子,这是由于她们“姿势好”,是“曼妙化的模型” [54]。当时的一些西式咖啡馆也成为歌舞演艺的主要场所。1946年8月,鸿运咖啡馆就举行过“苏州歌舞皇后”的评选活动 [55]。话剧在苏州刚刚兴起的时候,苏州女性就是表演的主力,主要有程丹娜、陈秋吟(田蔚)、田青、陈玄(孟启宇)、徐寿娟(罗琼)、张元和等。 [5]472

由于受教育机会的增加,职业女性普遍掌握了阅读和写作的基本技能,甚至在学生时代就开始发表文学作品,苏州也是如此。苏州的“小姐作家”程育真就发表过大量短篇小说和散文 [56];原籍湖南湘乡,“辛亥”前随父寓苏的张默君曾任上海《时报》的妇女周刊编辑,“为妇女的解放事业而呼号奔走” [5]289;女诗人虞岫云得到姚苏凤的赏识,成为《妇女生活周报》总编辑 [57],都是女性在传媒出版业有所作为的体现。生长在苏州的妓女文佩君也前往上海,成为友联公司的演员 [58]。苏州女子王汉伦更是因为出演《玉梨魂》《苦儿弱女》等影片蜚声全国,“沪上各公司咸不惜重金,争相罗致” [59]。姚蕴珍曾是苏州的交际花,活跃在歌舞场中,她也选择电影从业。女性还涉足产业经营领域。民国苏州著名戏院大观园的发展就与女性的经营分不开。1930年初,大观园的营业权经由叶荫苹转交给海上闻人季云卿及其夫人。只是后来因为人员调动时发生一些摩擦,最终由曹三爷将北局大观园盘下, ②王汉伦也于1929年在上海“出私蓄万金”,成立汉伦影片公司,只是后来“不善经理”,“为时亦不过二载”, [60]这些都是文化创意产业为女性提供多元职业种类的明证。苏州之所以在当时全国城市版图中占有一席之地,能够吸引和容纳其他城市移民,很大一部分原因也与文化创意产业发展提供的众多职业有关,这些职业的出现为人们实现个人价值提供了更为丰富、多元、自由的弹性空间,推动了文化创意产业的进一步生产与消费,是苏州成为都会城市的必备条件。

民国苏州文化创意产业在抗日战争爆发前达到高峰。在战争影响下,苏州文化创意产业的基础受到严重破坏。一方面由于上海的文化创意产业遭到很大损坏,连带影响了苏州文化创意产业的发展。如上海影片制作公司几乎全部瘫痪,除友联之外,被迫停业的有联华四厂、华剧、复旦、孤星、昌明、锡藩、大东、金狮、慧冲、海峰、瑞龙、凤凰、天马、时事、明华、青天、海滨、大华、黄浦、瑞田、星光、新天、飞鹰、沪江、金龙、孔雀、合群、现代等30家左右,这对于依赖上海影片的苏州电影业而言是一大打击。另一方面,苏州也受到战争的直接影响,一些文化创意产业遭到重创。如苏州报业有一批报纸停办。演艺业也饱受战争重创,不少流兵聚集于此“看白戏”,闹场子,破坏演艺业市场。这种情况在抗战结束后也未改变。抗战结束后,虽然报业复刊,电影业、演艺业有过一时繁荣,但政府显然缺乏修复市场的保护和引导意识,使得苏州文化创意产业没有达到1937年前的水准。改革开放以来很长一段时间,苏南都并未成为中国文化创意产业发展的先锋,部分是由于对这种文化创意产业发展传统的忽视。

民国时期,文化创意产业的发展不但盘活了城市经济,而且丰富了人们的日常生活,改变了人们的职业观念,推动了苏州从传统社会向现代社会的转型,使得苏州成为依托上海的创意城市,吸引了更多人才的涌入,固化和稳定了苏州在当时全国的领先地位,成为苏南颇具人才、资本吸引力的重镇和文化创意产业推动苏南城市发展的典型。在当下大力发展文化创意产业之际,梳理苏州文化创意产业发展历史地位的形成过程,对于提振包括苏州在内的苏南区域在中国文化创意产业发展历史中的光荣感、紧迫感与使命感,显然具有重大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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