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帝王女人》中慈禧形象蕴含的女权主义思想
2015-04-10张媛
张 媛
江苏科技大学外国语学院,江苏镇江,212003
论《帝王女人》中慈禧形象蕴含的女权主义思想
张 媛
江苏科技大学外国语学院,江苏镇江,212003
在文本分析的基础上,对比分析了历史上的慈禧与小说《帝王女人》中的慈禧,揭示了小说中的慈禧形象蕴含的女权主义思想及其现代意义。在男权至上的封建社会,慈禧强烈的情欲,特别是权欲,凸显了女性的价值和力量;其强烈的英雄主义倾向,具有男女平等的女权主义典型特征;其理性和智慧,为女性赢得了荣誉和尊敬。这为现代女性树立了榜样,并对根深蒂固的中国男权社会产生巨大冲击,对追求建立“男女平等”的现代社会不无启迪。
《帝王女人》;历史真实;慈禧形象;女权主义;现代意义
“《帝王女人》是赛珍珠最长的一部小说,也是惟一描写历史人物的小说”[1]5。学界对于《帝王女人》的研究,相较于对《大地》的研究,显得相对冷清[2],只有马悦[3]、黄橙[4]对此有过探讨。本文以女权主义思想为切入点,探讨《帝王女人》中的慈禧形象。
1 历史上的慈禧与《帝王女人》中的慈禧形象
慈禧是中国人耳熟能详的历史人物,将其与女权主义挂钩,多少给人荒诞和赶时髦的感觉。因此,有必要将历史上的慈禧形象与《帝王女人》中的慈禧形象做一个区分和界定。
慈禧无论是作为政治人物,还是历史人物,都应被归类为强势人物,关心其逸闻轶事者很多,描写慈禧的书也很多。翻检笔者所在学校图书馆的藏书,就有近50种有关慈禧的图书。有演义性质的,比如蔡东藩的《慈禧太后演义》《慈禧秘史》,高阳的《慈禧全传》《慈禧前传》《瀛台落日》(上下册)、《母子君臣》、《玉座珠帘》(上下册)、《清宫外史》(上下册)、《胭脂井》(上下册)等。有慈禧近亲、近侍回忆录性质的,如(美)裕德龄的《慈禧恋爱纪实》《慈禧太后私生活实录》《慈禧私生活回忆录:我在太后身边的两年》《慈禧御苑外史》《慈禧与我:晚清宫廷私生活实录》,叶赫那拉·根正、郝晓辉的《我所知道的慈禧太后》,等等。外国人对慈禧的兴趣也非常浓厚,如(美)艾萨克·泰勒·黑德兰著有《慈禧和她的亲人们:美国人眼中的晚清宫廷》,(英)约翰·奥特维·濮兰德、艾特蒙德·白克豪斯著有《慈禧秘闻》,(英)威廉姆斯著有《慈禧的面子》,(英)菲利普、裕德龄、濮兰德等著有《慈禧全传》三部,(美)何德兰著有《慈禧与光绪:中国宫廷中的生存游戏》,等等。
慈禧作为持续影响咸丰、同治、光绪三个皇帝的重要历史人物,作为影响中国近代史的政治人物,作为19世纪中叶闭关锁国的中国男权化社会的第一女强人,受到世人的关注无疑是极为正常的现象,人们对其作出各种评价与解读同样合乎逻辑。
《帝王女人》中的慈禧形象虽然有部分历史真实性,但作家着力描写的女主人公并不是历史真实中的政治、历史人物慈禧。对于众所周知的历史人物,历史小说如何处理其历史真实性和文学虚构性,是一个众说纷纭的问题,处理不好就会犯鲁迅曾经批评王渔洋误把《三国演义》当历史真实的错误[5]。《帝王女人》是与《三国演义》相似的历史小说,涵盖了慈禧生活时代发生的重大真实历史事件,如第二次鸦片战争、甲午中日战争、辛丑条约的签订等,有真实的历史人物,如咸丰、同治、光绪等,以真实历史事件与人物为背景展开的故事、塑造的人物形象很容易让人产生误会。
20世纪法国文学理论家保罗·瑞克尔认为,在文学虚构与历史真实的关系问题上存在三种关系:第一种即柏拉图所说的“复制”,第二种是亚里士多德提出的“创造性表现”,第三种是作者的文学世界和读者的文学世界的交叉[6]。《帝王女人》属于亚里士多德提出的“创造性表现”,或者是作者的文学世界和读者的文学世界的交叉。简言之,《帝王女人》是“赛珍珠根据自己听到的逸闻轶事,参考相关的历史资料”[1]5写的一部历史题材的小说,“是一部虚构化的慈禧传记”[7],是在史料和民间传说基础上艺术性地讲述慈禧如何从一个普通的满清女子成长为主宰一国权力代表人物的传奇故事,带有戏说的色彩。赛珍珠用丰富的想象力、类似西方女人的眼光和价值观讲述了一个东方女人的传奇故事。因此,赛珍珠在《帝王女人》里塑造的慈禧形象,带有半真半假、亦真亦假的性质。所谓真,主要指其背景具有相当的真实性,读者能够从中依稀看到历史上的重大事件及其中人物的影子;所谓假,主要指对慈禧的塑造,特别是有关慈禧心理活动的描写带有很强的主观性,是赛珍珠在清朝宫廷众多秘闻轶事基础上想象演绎出来的。一言以蔽之,《帝王女人》里的慈禧是赛珍珠主观创造的慈禧而不是信史中的慈禧,其中的慈禧形象只能被当作小说人物。
2 《帝王女人》中的慈禧形象蕴含的女权主义思想
《帝王女人》着力表现的主要内容,从其目录中标题就可以看出。从“叶赫那拉”到“慈禧”再到“皇后”,最后到“皇太后”和“老佛爷”,赛珍珠通过目录中标题展现了慈禧波澜壮阔的一生。如前所述,《帝王女人》并非严格意义上的人物传记。赛珍珠虽然写了慈禧经历的大大小小的政治事件及其在政治斗争中的浮沉,但主要还是从人,尤其是从女人的角度对慈禧展开描写。小说从兰花入宫选秀拉开序幕,一直写到兰花成为神化的“老佛爷”,描写了一个人、特别是一个女人的奋斗历史。在慈禧身上,作者有意无意地展示了一个女权主义斗士的坚韧刚烈。慈禧形象蕴含的女权主义思想,或者说女性意识贯穿人物性格发展的整个历程,主要表现在以下几个方面:
第一,慈禧具有强烈的欲望,彰显了女性自强、自立、自尊、自制、自我实现的愿望与追求,凸显了女性的价值和力量。慈禧强烈的欲望,具体体现为强烈的情欲、权欲。
慈禧的情欲是贯穿整部小说的线索。作者描写了慈禧与荣禄长达几十年的生死依恋关系,展现了慈禧作为一个女人对爱情的渴望、坚守。慈禧与荣禄儿时就在一起玩耍,自小订婚,是表兄妹也是相知的朋友。这种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感情基础,决定了慈禧对荣禄的终身依恋。虽然存在客观条件限制,但慈禧始终坚守他们的爱情:“一种如此无望、如此永恒和如此强烈的爱,没有什么能够摧毁他们之间的爱情。”[1]276每到关键时刻,慈禧最先想到的总是荣禄。这种依恋并没有随着慈禧地位的变化而有些许改变。赛珍珠煽情地描写了荣禄离世前与慈禧的最后一次见面:“现在他们更加亲近,他们俩超出了婚姻本身使他们亲近的程度。他们拒绝了肉体,但他们心里的每种想法早已交织在一起,他们的心灵在每种情绪中也已经默契契合,他们的相知是完美的。”[1]352
如果仅仅停留在这种情欲描写上,无疑离历史真实太远,赛珍珠把握了慈禧的本质特点,表现了慈禧更为重要的欲望——权欲。支配慈禧作出选择、斟酌取舍、采取行动的内在动机是对权力的渴求。慈禧嫁给荣禄也可以过平凡幸福的生活,但她选择奋斗,选择权力、权术与权谋,选择拥有主动权、话语权。为了权力,她放弃了自己的爱情:“她下了决心……做荣禄的妻子,做他的孩子的母亲……还是做皇帝的小妾?不过,他只爱她,她也爱他,但还爱别的东西。”[1]5为了权力,她拒绝让深爱的荣禄做丈夫:“她不能充分爱任何男人到放弃一切和追随爱情的程度。”[1]180为了权力,她不惜巧取豪夺:“没有女人可以生来就坐在龙位上,而她只能为自己夺取。”[1]178为了权力,她藐视所有妨碍她的人:“她必须藐视他们,无论敌人还是朋友。”[1]57为了权力,她放弃做完满的女人:“最终她看清了自己,一个有着隐秘需求与欲望的女人,一个有比爱情更多欲望的女人。地位与权力,凌驾于一切之上的狂妄,这些都是她所需要的。”[1]179她梦寐以求的是做皇后,宁愿忍受凄冷孤寂,因为她坚信:“你上升得越高,你的自由越多,只有皇后才能控制一切。”[1]41因此,对于权力的不停追逐成为慈禧的终极目标,也是她最本质的特征。
赛珍珠还真实地表现了慈禧在情欲、权欲纠结之中的矛盾:“她后悔自己选择了荣华富贵,如果她知道这种荣华富贵的代价,她决不想得到它。”[1]37“我对谁都不在乎,包括任何东西,只要自己能重新获得自由……我们全都在监狱里。”[1]38-39但这种对自由的渴望,最终还是让位于对权力的渴求:“如果她失去了权力和自由,那么美景又有什么用。”[1]309实际上,这种强烈的情欲和权欲,与马斯洛提出的需求层级理论不无关联。慈禧的情欲与权欲,正是马斯洛推崇的需求最高层级——自我实现的需要[8]53。这种高级需求比低级需要具有更大的价值[9]163,它彰显了女性自强、自立、自尊、自制、自我实现的愿望与追求,凸显了女性的价值和力量。在这个意义上,《帝王女人》中的慈禧形象与女权主义产生了密切的联系。
第二,为了实现理想、达到个人目的,慈禧一改中国传统男权社会纤弱女子的形象,而具有诸多男性化的特征,彰显了女性不安于平庸、特立独行以实现社会价值的强烈愿望。这些男性化特征主要表现在以下诸方面:
态度强硬、无畏无惧。这从她刚入宫时旁人的反应可见一斑:“我从没有见过这么烈性的女人。”[1]36甚至连皇帝她也不怕:“你是第一个抬着头进这个屋子的女人……你为什么不怕我?”[1]28即使是对自己钟爱的儿子,当感受到他的蔑视时,她同样报以蔑视:“眼里是蔑视,胸膛里的心也变得坚硬起来,她的儿子竟敢全然蔑视她。”[1]249这种强硬和毫不退让的态度,正是在男权社会下女性争取自己地位的必要和唯一的手段。
意志坚定、性格坚强。赛珍珠多次情不自禁地在文本中插入议论,表现慈禧意志的坚定与性格的坚强:“一旦她决定了她是多么坚定不渝和不可改变。”[1]111“她的意志坚定如钢,冷酷如石。”[1]127“她的意志像一把锋利的长剑,将再次劈开通往权力之途。”[1]251慈禧坚定的意志、坚强的性格,是她取得成功、实现自己目的的重要保证。这种带有典型男性性格特征的表现同样与在男权社会中女性争取自己地位的特殊环境有关。
敢于冒险。儒家文化使中国人日趋保守,冒险精神即使在男性身上也相当罕见,而慈禧的一生就是一连串冒险的传奇:“她的思想一向活跃并随时准备进行新的冒险。”[1]132越是艰难越能激发她的斗志:“艰难的时刻到来时她会振奋精神,坚强有力。”[1]154慈禧的勇于冒险,同样具有主张男女平等的女权主义印记。
唯我独尊。与生俱来的唯我独尊,以及刻意制造的他人对自己的恐惧,确保了慈禧对中国将近五十年之久的绝对统治:“她谁都不怕,依靠她的魅力和力量所有的人都屈服了。”[1]157“如果爱情不是她的保护,那么恐惧必定是她的武器。她在孤独中执政,无人靠近她,全都惧怕她。”[1]277“没有人敢爱她,让人惧怕是她唯一的武器。”[1]250慈禧这种强悍的个性,在与洋人打交道时同样显露无遗:“尽管她极其恐惧,几近绝望,然而在她原有的强悍性格的控制下,她从未表现出自己的恐惧。”[1]327她的强悍反而赢得外国人的尊敬:“甚至外国人也说,与强悍的女人打交道胜过与软弱的男性统治者,因为力量可以信赖,而软弱总是可疑的。”[1]313
以我为中心的利己主义。慈禧在政治斗争中总是首先考虑自己的利益,非常自私:“她首先想到了自己,她如何再次得到最高权力。”[1]261为了独揽大权,“她不让自己对任何人心慈手软”[1]294。她对自己的力量充满自信:“只要我们有决心,我们就有办法。”[1]89“她太确信自己的力量了。”[1]138“她的权力依赖于她自己和她自己的内在力量。”[1]266“这个女人有一种力量……而时代确实需要力量。”[1]89她敢于斗争,“斗争令人兴奋,而且她还会赢得胜利”[1]299。这种自我中心主义的思维方式同样带有男权主义的色彩。
总之,在清朝后期政治的风云变幻中,慈禧面对诡谲多变的复杂政治局面,利用一切手段充分发掘女性的巨大潜能,在充满敌意的男权社会中对男权社会话语进行反叛和挑战,独立自主地做出自己的人生选择,始终如一地坚持自我,从不退缩,绝少回望,其自我中心思维正是男权社会里女性为争取自身权益坚决抗争的必然选择:她有“一个女人的身体而有一个男人的精神”[1]79,“她超常的美丽中充满了活跃的精神力量……只是个女人,然而无人与她匹敌”[1]106。由此,一个具有女性独立意识、不安于平庸、特立独行的女性形象跃然纸上,显示出不同凡响的人格魅力。但不能忽视的是,赛珍珠在描写慈禧诸多男性化特征时陷入了一个又一个悖论怪圈:女性要在男权社会中立足,就必须更加男性化,而所谓男性化特征本身就是一种男权社会的男性视角,因为男性不需要迎合,这样慈禧作为一个女性还是落入了男权社会对权利和欲望追逐的陷阱,女性作为美与爱的象征就无法体现出来,这是第一重悖论怪圈。慈禧作为中国历史上的“女主”受到特别关注[10]4,作为女性萌发与男性一争高下、进而争夺天下意识的觉醒者,无法摆脱女性自身的局限性,自觉与不自觉地遵从男权社会的话语规则、权力规则和评价规则,以男性世界的成功标准作为终极目标,无可奈何地落入被其左右的尴尬境地,进而陷入另一重尴尬,这是第二重悖论怪圈。赛珍珠想塑造一个超凡脱俗的女英雄,这个女英雄却是需要采用种种男性手段才能得到社会认可的女英雄,这是第三重悖论怪圈。
第三,慈禧具备实现自我目的的权术和智慧。为了实现自己的抱负,她步步为营,用实际行动和成就戳穿并挣脱了传统男权社会强加的“女子无才便是德”的谎言和枷锁,为女性赢得了荣誉和尊敬。慈禧以其独立特行赢得皇帝、皇太后的关注:“无论别人做什么她都不做。她要独立特行。”[1]7为赢得皇帝、皇太后的欢心:“她一定要聪明伶俐,谨慎小心,皇帝的母亲必须成为她的工具。”[1]14“她要调动皇帝的兴趣,逗他高兴,给他唱歌,给他讲故事,在他们之间构建精神和肉体的每一种联结。”[1]19她具有强烈的求知欲:“她决心要了解一切,越是她欠缺的,她就越想知道。”[1]182她具有强烈的自制能力:“她要统治别人,首先要约束自己。”[1]79她具有知人善任的眼光和能力:“她身上的伟大就像磁石一样,寻找和发现别人的不凡之处。”[1]200她具有高度的伪装能力:“她几乎可以装什么像什么,打算是什么样就是什么样。”[1]67“她要把自己心里的想法隐蔽起来。”[1]127她具有超常的预测能力和直觉:“她善于赌博,她知道怎么赢,但也很清楚什么时候不赢。”[1]301她具有抓住事物核心和本质的能力:“我们必须先行动,玉玺——我们必须首先找到皇帝的大印——那时我们就有了权力。”[1]140她具有顺应时代发展、与时俱进的能力:“她使失败变成胜利,她不再是斗争而是让步,态度宽容,思想活跃。”[1]354她更有自知之明:“如同她知道自己的伟大一样,她也清楚自己的狭隘性,但她接受了自己的本性,没有改变自己。”[1]305赛珍珠从不同角度描述了慈禧的理性和智慧,颠覆了女性智商低于男性的偏见。
慈禧的“性格中有两个自我,慈祥的圣母与冷酷的杀手”[1]166,慈禧用其成功的奋斗“感受到大胆、自由和太多的胜利”[1]315,由此“证明女人是优秀的”[1]164。这就像王逢振先生在《帝王女人》的译序里所说:“女人不亚于男人,女人通过学习可以超越男人,妇女的劣势是社会文化造成的……慈禧作为女人的价值和力量,至少应该唤起人们的思考。”[1]6史丹达尔也曾说:“如果女人被需要所迫,她可以和男人一样,巧妙地运用。”[10]386因此,把“胸有帝王之气”[1]168的慈禧与女权主义挂钩大致还不算太离谱。慈禧在咸丰帝驾崩、以肃顺为首的顾命大臣妄图夺取权力的危急关头,联手东太后慈安及恭亲王奕忻,不受自己寡母身份的束缚,迎难而上,奋力斗争,作出比历史上的吕后、孝庄太后有过之而无不及的壮举。慈禧尝试去争斗而不是逆来顺受接受命运的安排以实现自我价值和社会价值,这正是慈禧形象的本质意义所在,且由此突显了女权主义特色。
但不可否认的是,慈禧的身上也折射出某些男权文化传统的印记。在中国长达五千年的历史进程中,女性一直处于被贬低、被排斥的边缘化状态,这从中国语言文化中对女性侮辱歧视性称呼就可以看出[12]。比如孔子有“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之说,到了西汉董仲舒的“三纲五常”有“夫为妻纲”之论,再到宋代程朱理学对于女性的压制更是变本加厉,甚至有“在家从父,既嫁从夫,夫死从子”的伦理规定,女性完全丧失了主体性地位[13]。《帝王女人》中的慈禧生活在东方的男权社会里,是不可能完全跳出男权主义的藩篱的。如“由于儿子的出生,她儿子现在确认了她的命运”[1]73。她为儿子规划一切,这是明显带有男权社会特征的行为。事情的吊诡也恰在于此,慈禧能够在男权社会中登上权力的巅峰与当时的儒家政治伦理及皇帝年幼密切相关。这给慈禧干政提供了便利和基础。从汉代的吕后始,之后历朝历代都出现过女性干政的局面。慈禧更是这些女性独裁者中的翘楚。按照现代观念,“女人即便身为母亲,最重要的核心,依然是需要有自己的生活”[14]12。事实上,赛珍珠一直在男权语境与女权意识的矛盾中游走,慈禧形象也就显示出多面性、立体性、复杂性,这避免了以前赛珍珠话本小说人物的类型化倾向,也就规避了福斯特所说的“扁形人物”“体液性人物”的缺陷[15]。
3 《帝王女人》中女权主义的现代意义
《帝王女人》出版于1956年,属于赛珍珠的晚期作品,虽然描写的慈禧是生活于19世纪中叶男权化中国的人物,但无疑带有女权主义的色彩。作为西方女性,赛珍珠或多或少受到西方女权主义的影响。“事实上,女人没有任何政治权力”[16]是东西方男权社会的共性。女权主义思辨方向直指男权传统,呈现出重视与倡导男女社会权利平等的时代特征[17]。女权主义经历了长期而复杂的发展历程,第一波女权主义运动始于19世纪末,而法国女性主义思想家西蒙娜·德·波伏娃(Simone de Beauvoir)于1949年提出“人造女性”(即女性是人为建构的)的著名论点,催生了一大批女权主义批评家,开始关注大众传媒如何与父权制“合谋”建构、塑造和推崇一个软弱无能的小女人形象。这些话语批评家相信,对父权制度的批评应该从对父权制话语的批评开始。20世纪50年代赛珍珠撰写《帝王女人》无疑受到西蒙娜·德·波伏娃女权观念的影响。但赛珍珠的女权主义与经典的女性主义、女权主义是存在差别的。女性主义起源于政治运动,提出的是男女平等[18],而慈禧则是君临天下的另类,是不同于西方女权主义的。
今天,分析《帝王女人》的女权主义色彩,更应该关注其对当代中国社会的影响以及蕴含的现代意识。《帝王女人》的女权主义的现代意义主要体现在以下方面:
首先,《帝王女人》里展示的女权主义,无疑对根深蒂固的男权社会产生巨大冲击。事实上,男权意识不仅在封闭的中国,而且在开放的西方世界都是社会的主导思想。如叔本华在《论女人》中断言:“女人本身是幼稚而不成熟的,她们轻佻琐碎、缺乏远见”,他认为女性是个永远也不能发育成熟的“孩子”,“因为女人本身就像个孩子,既愚蠢又浅见——一言以蔽之,她们的思想是介于男性成人和小孩之间”[19]。尼采《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中写道:“你到女人那里去吗?不要忘了带着你的鞭子!”[20]因此,女性的真正解放仍旧任重道远,女性的解放也意味着对男性的解放。女性自尊、自省、自爱、自觉、自理、自治,要求男性辅助女性摆脱蒙昧和压制,走向等位同格。因为女性受难的同时也会拖累男性受难,宣扬女性解放亦即倡导男性思想的解放,乃至全人类的解放[21]。
其次,《帝王女人》里塑造的慈禧,她为实现社会价值与自我价值,用男性化方式的阴谋权术和聪明才智与男性一争高下,这无疑为现代女性的奋斗带来了某些启示。慈禧形象展示的女性力量,对更新人们的观念、建立“男女平等”的现代社会不无启迪。
4 结束语
《帝王女人》描写的慈禧虽然不是信史,但其形象所蕴含的女权主义,对于转型期的中国人,特别是对中国女性的发展与进步无疑将产生积极的影响,对建立更加公平、正义、平权的男女关系无疑具有启示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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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胡永近)
Feminism Implied in the Image of Cixi-On Modern Significance of Imperial Woman: The Story of the Last Empress of China
ZHANG Yuan
College of Foreign Studies,Jiangsu University of Science and Technology,Zhenjiang,Jiangsu,212003,China
Based on textual analysis,this paper compares the image of Cixi with historical authenticity and that in Imperial Woman,analyses feminism implied in the image of Cixi,and explains modern significance of feminism in Imperial Woman,arriving at a conclusion different from those of researches before:in the patriarchal feudal society,Cixi's intense sexual passion,especially the desire for power,highlight women's value and strength;her enthusiastic heroism characterizes typical feminism that advocates equality of men and women;her intellect and wisdom have won honor and respect for women,all of which set a good example for modern women,exerting an enormous impact on the deep-rooted patriarchal society of China and giving enlightenment to establishing a modern society pursuing equality between men and women.
Imperial Woman;historical authenticity;image of Cixi;feminism;modern significance
10.3969/j.issn.1673-2006.2015.04.018
2014-10-23
张媛(1973-),女,重庆人,硕士,讲师,主要研究方向:英美文学。
I106.3
A
1673-2006(2015)04-0063-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