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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代鄂尔泰家族诗歌创作刍议

2015-04-10多洛肯

关键词:满族家族

多洛肯,吴 伟

(西北民族大学少数民族汉文学典籍研究所,甘肃兰州730030)

清代鄂尔泰家族诗歌创作刍议

多洛肯,吴 伟

(西北民族大学少数民族汉文学典籍研究所,甘肃兰州730030)

清代是满族文学发展最为繁荣的时期,满族家族文学的兴盛是其表现之一。鄂尔泰家族是清代满族文学家族的典型代表之一。通过对鄂尔泰家族成员的相关生平事迹、文学创作活动等诸多方面的考察,对其家族成员诗歌创作进行全面把握,进而对鄂尔泰家族整体的文学特色进行归纳与总结,揭示清代满族家族文学所具有的研究价值,以及在中国古代家族文学史中的重要意义。

鄂尔泰家族;家族文化;满族;清代

有清一代,是满族文学发展最为繁荣的时期。满族是一个很善于学习的民族,从1583年努尔哈赤建州崛起伊始,1621年努尔哈赤率部进入辽沈地区,满族社会步入封建社会;1644年满族入主中原,顺治在北京称帝,康熙一统天下,雍正革除旧弊,使满族社会全面走向封建化。这期间,满族从山海关外随清军进入中原地区,成为涌入中国文坛的一股新生力量。尤其在清廷入主中原后的268年期间,满族人民充分接受吸收源远流长的汉文化,创造出辉煌灿烂的满族文学。相对于汉民族,满族不仅是统治者,更是汉文化的学习者与崇拜者,清代满族累世公卿之家也往往以诗书传家,形成或祖孙、或父子、或兄弟、或叔侄、或夫妻皆善吟咏的文学家族。

本文涉及的鄂尔泰家族研究范围是指以血缘关系为纽带的鄂尔泰家族成员,且有诗歌作品流传至今,两项因素共同构成的创作群体。通过对相关资料的搜集,整理出鄂尔泰家族6位作家①鄂尔泰家族另有四人存著述名目。鄂昌,鄂尔泰从子,据《八旗艺文编目》载其著有《塞上吟》,惜今不见传。鄂弼,鄂尔泰第三子,辑有《苏诗抄》。西清,鄂尔泰曾孙,著有《黑龙江外记》八卷。西林旭,顾太清妹,著有《延青草阁诗草》,《名媛诗话》著录此集,今亦不见此集。,即鄂尔泰、鄂尔奇、鄂容安、鄂忻、鄂敏、顾太清(又名西林春、顾春)。鄂尔泰家族多通过科举考试和鄂尔泰的福荫或为内廷高官,或为封疆大吏。因此他们的生平事迹于清代的官纂史书、私修丛书中都有详细记载,其家族生平事迹主要见于赵尔巽撰《清史稿》;王钟翰点校《清史列传》;鄂容安等著《鄂文端公年谱》;铁保等纂《钦定八旗通志》;蔡冠洛著《清代七百名人传》;杨钟羲《八旗文经·作者考》;徐世昌《晚晴诗汇》;沈德潜《国朝诗别裁集》;袁枚《随园诗话》;姚永朴《旧闻随笔》等著作中。

一、鄂尔泰家族诗文别集考辨

鄂尔泰著有《西林遗稿》,又名《鄂文端公遗稿》,六卷,杨潮观编,乾隆三十九年葆贞堂刻本。首有乾隆大学士阿桂序,杨潮观、顾光旭并为之跋。藏于国家图书馆、上海图书馆、南京图书馆、湖南图书馆、复旦大学图书馆;嘉庆二十五年重刻本,藏于辽宁图书馆、广东图书馆、山西大学图书馆。

《钦定八旗通志》卷一百二十载:“鄂尔泰著《西林遗稿》六卷,卷一古体诗三十一首,卷二五言律七十四首,卷三五言律七十三首,卷四七言律一百首,卷五七言律九十四首,卷六五七排律、五七绝句合九十五首,共为诗四百六十七首。”铁保辑《熙朝雅颂集》卷第十九中转载《钦定八旗通志》为:“卷一古体三十一首,卷二五律七十五首,卷三五律七十三首,卷四七律一百首,卷五七律九十四首,卷六则五、七排律,五、七绝句合九十五首,共为诗四百六十八首。”①[清]铁保辑、赵志辉点校补:《.熙朝雅颂集》,辽宁大学出版社,1992年,第573页。《满族文学史》卷二中亦载为:“卷一古体三十一首,卷二五律七十五首,卷三五律七十三首,卷四七律一百首,卷五七律九十四首,卷六五七排律、五七绝句九十五首,共为诗四百六十八首。”②赵志辉主编:《满族文学史》第二卷,辽宁大学出版社,2012年,第165页。

国家图书馆与南京图书馆所藏《西林遗稿》的目录是:卷一五言古诗二十三首、七言古诗八首,卷二五言律诗七十四首,卷三五言律诗七十三首,卷四七言律诗一百首,卷五七言律诗九十四首,卷六五言排律十三首、七言排律一首、五言绝句六首、七言绝句七十五首,共诗四百六十七首。

笔者据《清代诗文集汇编》中收录的《西林遗稿》校点、统计发现,《西林遗稿》存诗却为四百六十七首,五七言律诗总数与目录所载相同,但分卷存诗数目却与目录记载略有不同。卷二五言律诗七十五首,卷三五言律诗七十二首,卷四七言律诗一百一首,卷五七言律诗九十三首。因此,《熙朝雅颂集》与《满族文学史》中所载卷二五言律七十五首、卷三五言律七十三首与总数四百六十八首应为笔误。

又有《文蔚堂诗集》八卷,其子鄂弼抄录,卷首有张廷玉序,现有清竹虚斋钞本,藏于天津图书馆。相较于《西林遗稿》于清代学者及今人著述中的多次提及与转述,《文蔚堂诗集》则仅于李灵年、杨忠《清人别集总目》与柯愈春《清人诗文集总目提要》中有所提及,这与其未刊刻发行不无关系。笔者据天津图书馆藏本校点、整理的《文蔚堂诗集》八卷,共存诗七百五十九首,几乎囊括整部《西林遗稿》六卷,仅未收《遗稿》卷二《苔又上》一首与卷六《侍卫有寻鹰不得者诗以记之并示鹰》一首,应是收录鄂尔泰诗歌作品最为全面的集子。卷一为五言古诗三十二首、七言古诗十首,含《西林遗稿》卷一中全部诗作。卷二为五言律诗九十九首,含《西林遗稿》卷二中的七十首。卷三为五言律诗一百一十一首,含《西林遗稿》卷二中的四首、卷三中全部诗作。卷四为七言律诗九十九首,含《西林遗稿》卷四中的七十四首。卷五为七言律诗八十九首,含《西林遗稿》卷四中的二十七首、卷五中的三十九首。卷六为七言律诗九十七首,含《西林遗稿》卷五中的五十四首。卷七为五言排律二十一首、七言排律二首、五言绝句十一首,含《西林遗稿》卷六中的五言排律十三首、七言排律一首、五言绝句六首。卷八为七言绝句一百八十八首,含《西林遗稿》卷六中的七言绝句七十五首。

鄂容安,据《八旗艺文编目》载其著有《鄂虚亭诗草》一卷,《钦定八旗通志》有著录,震钧《天咫偶闻》著录为《虚亭遗稿》。现有《鄂刚烈诗》一卷,清抄本,北京大学图书馆藏(按:有清曹秉章题记)。笔者于国家图书馆亦发现《鄂刚烈诗》一卷,清刻本,内载诗歌五十首。

李灵年、杨忠《清人别集总目》(安徽教育出版社,2008年)第2098页载:“鄂容著有《南国清风集》二卷,清初刻本,台湾大学图书馆藏(按:与鄂宓合撰)。鄂宓著有《南国清风集》二卷,清初刻本,台湾大学图书馆藏(按:与鄂容合撰)。”鄂容安,初名鄂容,后雍正御赐名容安。鄂忻,初名鄂宓,后改名鄂忻,盖此《南国清风集》为兄弟二人早年随鄂尔泰于云贵总督任时所作。

鄂忻,著有《清虚斋稿》,《八旗诗话》、《八旗艺文编目》、《熙朝雅颂集》皆著录此集,震钧《天咫偶闻》著录名目为《清虚斋集》,此集已散佚。现存诗集《南国清风集》二卷,又有《咏菊百绝句》一卷,乾隆二十七年鄂氏清虚斋刻本,国家图书馆藏。李灵年、杨忠《清人别集总目》(安徽教育出版社,2008年)第2099页与柯愈春《清人诗文集总目提要》(北京古籍出版社,2002年)第591页皆载此集作者姓名不详,其中《清人别集总目》中有“按:满洲旗人鄂忻、鄂尔奇室号均为清虚斋”,盖此集作者为二者之一。笔者于浙江图书馆古籍部所见《咏菊百绝句》一卷本,明确题有“西林鄂忻怡云”字样,是以此集作者应为鄂忻无疑。

二、鄂尔泰家族诗词创作活动

从现存资料及今人研究来看,鄂尔泰家族七位成员中文学创作成就最高的应属顾太清,但就家族核心地位来说应首推鄂尔泰,鄂尔泰也是开启其家族文学创作的首位成员。

鄂尔泰(1680③柯愈春著《清人诗文集总目提要》(北京古籍出版社,2002年)第467页载鄂尔泰生于康熙十六年(1677)应为笔误。鄂容安(鄂尔泰子)等撰《鄂尔泰年谱》中记载其生于康熙十九年(1680)二月初十日,且《鄂尔泰年谱》点校说明中亦记载为康熙十九年(1680)二月。是以本文以为鄂尔泰出生年份应为康熙十九(1680)年。—1745),满洲镶蓝旗人,西林觉罗氏,字毅庵。康熙三十八年己卯举人,袭佐领,任侍卫。雍正元年由内务府郎中授江苏布政使,累官云、贵、广西三省总督,西北两路经略,授保和殿大学士,入直上书房、南书房。乾隆二年封襄勤伯,八年兼掌院学士,十年加太傅。卒,谥“文端”,配享太庙。

鄂尔泰的诗创作于从政之暇,反映了他的政务和生活经历,表现出对朝政、人生和社会的认识,是他生活经历的产物。《文蔚堂诗集》中主要采用五古、七古、五律、七律以及绝句的艺术形式,就诗歌内容分则主要包括写景纪游、酬唱赠答、书画题咏、凭吊悼亡、分韵应制、燕居逸乐、现实民生等七大类。

身为清前期名臣,鄂尔泰诗文多记雍乾间政事。正如阿桂于《乾隆三十九年杨潮观刻本鄂文端公遗稿序》中称:“公之诗,本于性情,发于忠诚,系于朝常国是之大,不必藉诗以自重,而由诗可以见公之真,故其感于人者綦深”。①[清]鄂容安等撰,李致忠点校:《鄂尔泰年谱》,中华书局,1993年,第122页。如其《戊申元日有述》②文中所引鄂尔泰诗,皆出自《文蔚堂诗集》八卷,清竹虚斋钞本,天津图书馆藏。:

春盘椒酒荐诸儿,佳景当筵转不怡。川岛霓旌交发戛,茶山铁骑奋窝尼。乌奴未灭难朝食,赤子何辜忍后期。万户千门家庆日,剧怜将士饱艰危。

此诗作于作者在滇黔地区实行改土归流时期,在这一时期,作者所代表的朝廷与当地土官发生多次冲突。此诗表现了作者对于将士的安危和当时局面的担忧,充分体现了一任封疆大吏的责任感。

又如《黔南道中》:

此诗应作于诗人为滇黔总督,剿抚三苗时期。诗人行军至黔南,面对贵州中南部的喀斯特地形,虽行军困难,道路曲折,但眼前美景,使诗人诗兴大发。诗中“风细细”与“雨”、“千林碧”与“几树红”对仗工整而不失活泼。尾句“征衣浑未灭,邱壑满心胸。”点明诗人因志在必得的胜利而兴致高昂的原因。小诗中开阔的意境,豪放的情感,既写出了眼前的景物,又表现了诗人的感情。其于《癸丑三月十六日抵军营有述》中“何时才罢战,饮至共开襟”表达了同样的心情。

清朝的官制中,地方大员在没有朝廷召见时,是不允许私自离任回京的。鄂尔泰出为外任以后,长期与京城的亲人分离,而鄂容安、鄂忻、鄂敏等晚辈亦相继出任地方后,相聚相见更是难上加难。鄂尔泰的很多诗作所表达的都是对兄弟子侄的想念与关切,亦有寄托和劝慰,体现出浓厚的骨肉之情,也充分表现出一家之长的风范。

计日沅州上,滇阳更几旬。一封书报汝,万里路行人。小疾仍须药,殊恩恰及身。惊心对桃李,老眼倍愁春。

诗题中“五弟”指鄂尔奇,诗中“小疾仍须药,殊恩恰及身”两句注满了诗人对兄弟的嘱咐与牵挂。诸如此类还有《辛丑元日》“玉关思少弟,金殿祝长庚。”《塞上重九二首》中“故园残菊满,曾否向人开。”与“争似京城雨,茱萸对惠连。”

鄂尔泰亲人往来的诗作中,除却表达思念和牵挂之作,尚有对兄弟子侄的劝勉之作。如《寄示昌敏二侄》:

作者通过诗歌表达了对子侄的期许,告诫子侄努力应趁早的道理。其中“儿童须努力,冠佩及明时。”句与“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有异曲同工之妙。

又如《寄示季正》:

此诗是作者写给其弟鄂尔奇之作,通过“恩深忍作抽身计,还对儿童更课忠”句,表达出诗人对朝廷的感恩,以及对兄弟的劝告。

鄂尔泰诗作中大多于平淡的形式中蕴含真情,语言质朴,能真切反映作者的所思所感。正如杨潮观于《鄂文端公遗稿》跋云“:史称诸葛词采不艳而周致,丁宁公诚之心形于文墨,然则后之诵公诵诗者,亦可想其为人矣。”③[清]鄂尔泰撰《鄂文端公遗稿》,乾隆三十九年葆真堂刻本。是以清代时人对其创作赞誉有加,其诗歌作品亦被各种诗歌选集及诗话所收录。《熙朝雅颂集》收录其诗75首。《白山诗词》收录其五言律诗《和蒙又上醉中放言》《初度咏怀二首》《辛亥九日东园作》、《西园》五首。《雪桥诗话》录其《赠学使中丞法渊若》。和瑛辑《三州辑略·艺文门》收录其《送查大宰领大将军出嘉峪关》。

鄂尔奇,鄂尔泰弟,字季正,一字复庵,号癯客。康熙壬辰进士,改庶吉士,散馆授编修,累官户部尚书、兵部尚书兼步兵统领。未有诗集名目流传于世,仅见《熙朝雅颂集》卷二十三中所录《圣武远扬平定青海诗八首》。作者通过八首诗表达出对平定青海胜利的喜悦。如:

其二

雨雪曾传赋采薇,年年征伐忆金闺。何如杨柳春风里,早极元戎献捷归。

其三

羌女羝奴次第擒,更看叶护系征轮。戎王解甲齐归日,青海从今无叛人。

其四

烟敛牙旗昼正晴,天风吹送凯歌声。须知盛世酬功重,绿绶新颁大将营。

三首诗的语言浅近自然、平白晓畅。诗人于三首诗中浓墨重彩地表达出诗人对于取得胜利的兴奋,无论是“早极元戎献捷归”“青海从今无叛人”抑或是“绿绶新颁大将营”都饱含了作者对于胜利的希冀和胜利之后的喜悦之情。

鄂容安(1714—1755),鄂尔泰长子,字休如,号虚亭。雍正十一年进士,官至两江总督,加授太子少傅,袭三等襄助伯爵。在伊犁叛乱中殉节,谥“刚烈”,祀昭忠祠。鄂容安虽存诗无多,但于清代时人著述中多有收录,铁保辑《熙朝雅颂集》卷四十四收录其诗57首。铁保辑《白山诗词》收其《首山朝阳寺》《独夜》二诗。徐世昌《晚晴诗汇》卷六十八收其《月夜行泾县道中》《早发黄县雪中作》《残梦》《将赴江左早发长清行二百里宿宁阳简同行阿广庭农部》《丰城道中》《薄暮登楼》《渡大凌河》《登澄海楼》《早发宁远沿河取路投松山》九首诗。

鄂容安诗多就当时之际遇,写本地之风光,真情实景,自然入妙。如其五古《月夜行泾县道中》:①文中所引鄂容安诗均出自铁保辑、赵志辉点校补:《.熙朝雅颂集》,卷四十四、四十五,辽宁大学出版社,1992。

斜阳发南陵,暮色二十里。月出入空山,山深月如水。露下草虫吟,松香滴石髓。峰峦转曲折,犬吠隔林起。淙淙石罅泉,流向稻田里。行役未为劳,登临亦可喜。竟夜此中行,月落朝霞紫。

作者以行云流水的笔调描绘出了一派宁静平和的山中夜景。正如法式善赞誉此诗曰:“有然物外之致。”②[清]法式善著,张寅彭、强迪艺编校《梧门诗话合校<八旗诗话>》凤凰出版社,2005,第307页。

鄂容安的许多诗歌中蕴含了满族人民特有的思想情感,这也是诗人不同于汉族诗人之处。如《同林晓峰黑山小猎》:

野阔风初劲,平原小合围。骅骝腾健足,鹰隼竞高飞。入望人烟少,无边秋草肥。吟鞭垂夕照,缓缓带禽归。

诗歌表述了与友人结伴架鹰出猎、满载而归的内容。做为马背上的民族,围猎是满族人民入关前日常生活中的常事。作者通过一首小诗充分表达了满族人民的生活情趣。

鄂忻,鄂尔泰第五子,字怡云,大学士,庄亲王额驸。官至工部侍郎,出使和阗,归,在乾清门侍卫处行走,以病致仕,晚年贫病交加。除却前文提及的诗集,鄂忻另有29首诗歌收录于《熙朝雅颂集》卷五十六。

鄂忻一生可谓顺达,所存诗作多表述的多是闲来无事之时对花鸟虫鱼的描写,虽无强烈的情感蕴含其中,却也体现了一份平和淡雅。如其《初冬杂咏》③《初冬杂咏》与《和阗四景诗》均出自《熙朝雅颂集》卷五十六。诗:

北风从天来,穿我新补屋。白日照庭隅,冉冉下高木。坐看小园中,青苍独修行。竹上止鸣禽,竹下卧幽鹿。嘤嘤和呦呦,可以悦心目。

诗人于初冬日静坐,欣赏着小园中的“鸣禽”与“幽鹿”,表现出不尽的惬意。正如法式善对其诗集《清虚斋集》“诗以淡永胜”④[清]法式善著,张寅彭、强迪艺编校《梧门诗话合校<八旗诗话>》凤凰出版社,2005,第503页。的评价。

鄂忻的诗作也多是对其官员生活的记录。如《和阗四景诗》其一《平湖新柳》:

凯风清且和,新阳发新木。荡漾春水春,掩映绿扬绿。云影浣天光,澹然而无欲。即此慊吾心,惟以慎幽独。

又如其二《绿树闻莺》:

诗人于这两首诗前都作有小序,《平湖新柳》小序云:“使署东轩下,有平湖数顷,惜其水浅,凿而深之。沿湖种柳三百株,越一载,其柳茂甚,鹅黄鸭绿,秀色袭人,开窗静对,殊觉心迹双清。”《绿树闻莺》序云“:和阗黄鸟颇多,夏日群集。移床绿荫,坐听绵蛮,冷然清耳,何必斗洒双柑也。”诗人以小序说明其诗歌创作的由来,即对其生活片段的描写。鄂忻整部《咏菊百绝句》中都是赏菊之作,极尽雕琢之能事,集中就粉色一系菊花的描绘就数首,如《粉》:

娇红初着露华新,心抱冰凡绝点尘。未许夭桃相并立,艳含清气不随春。

披着朝露的“娇红”,是“夭桃”所无法点染媲美的,充分体现出“粉”的别致。诸如此类的尚有《粉蝴蝶》《粉装》《粉鹤翎》《粉》《粉心莲》《粉竹》《粉翠》《粉线》。

鄂敏,鄂尔泰从子,初名鄂敏,后奉命改为鄂乐舜。雍正八年进士,改庶吉士,散馆授编修,累官安徽巡抚。据《八旗艺文编目》记载其著有《西湖修禊诗》一卷。今仅见《熙朝雅颂集》卷四十所录《湖上修禊,招同厉太鸿孝廉、杭口浦太史、王曾祥秀才、施竹田、丁敬身二布衣赋诗》一诗:

修禊逢佳节,春风上巳天。黄堂无底事,白发有诸贤。湖水明于雪,桃花吹满船。一觞还一咏,不让永和年。

此诗是作者与友人集会的诗酒酬唱之作,表达了诗人向往兰亭雅集,追求雅意林壑、闲适自然的生活。

顾太清(1799—1877),名春,字梅仙,号太清,自署太清春,晚年或署太清老人椿。奕绘侧室。祖父鄂昌,系鄂尔泰侄,父鄂实峰,兄长鄂少峰、妹妹霞仙都能诗善文。太清幼承家学,尤善诗词。所著《东海渔歌》词集享誉极高,有“男中成容若,女中太清春,直窥北宋堂奥”⑤[清]况周颐,《蕙风词话》,卷五,上海古籍出版社,2009年,第235页。的评价。顾太清有诗集《天游阁集》。沈善宝评价其“太清才气横溢,援笔立成。待人诚信,无骄矜之气,唱和皆即席挥毫,不待铜钵声终,俱已脱稿。《天游阁集》中诸作,全以神行,绝不拘拘绳墨”⑥[清]沈善宝著,《名媛诗话》,卷八,上海古籍出版社,1985年,第2页。。今存写本二种:一为《天游阁集》,稿本,内诗五卷、《东海渔歌》词四卷,中国科学院图书馆藏。一为《天游阁诗集》二卷,徐乃昌积学斋钞本,中国社会科学院文学研究所藏;南京图书馆藏有宣统元年南陵徐氏刻本。

顾太清的诗词充分体现出满族女作家豪放洒脱、不拘一格的创作特征。如其词《喝火令》(己亥惊蛰后,一日雪中访云林。归途雪已深矣,遂拈小词书于灯下):

别后情尤热,交深语更繁,故人留我饮芳樽。已到雅栖时候,窗影渐黄昏。拂面东风冷,漫天春雪翻,醉归不怕闭城门。一路琼瑶,一路没车痕。远山近树,装点玉乾坤。

冒雪访友,开怀畅饮,已非汉族女子所有的气魄和情趣。而“拂面东风冷,漫天春雪翻,醉归不怕闭城门”的兴致,则更是满族妇女独具的风韵。

又如其诗《二月十日雨同夫子作》:

晓起开帘望,东南云势稠。霎时苏地脉,万点解民忧。雨洗花枝润,烟霏柳带柔。即看春意足,细麦秀皇州。

整个诗篇气韵深厚,诗人在字里行间充满了对家国、对人民的深情,表现出诗人不同寻常的博大胸怀。

三、鄂尔泰家族文学创作特色

首先,鄂尔泰家族充分体现了文学与科举的相生相伴。中国传统文化讲求学而优则仕,因此,自隋唐科举制形成,许多世家大族也往往是科举世家,科举考试既是其维持门庭的途径,也是其家族特色。清代满族文学家族亦往往是科举世家,鄂尔泰家族亦不例外。张杰在《清代科举家族》(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03)中概括科举家族的定义为世代聚族而居,从事举业人数众多,至少取得举人或五贡以上功名的家族。且提出科举家族区别于其他家族的根本特征是从事举业人数众多,世代应举。鄂尔泰家族从事科举的人数多少现无法考证,但就其获得科举功名的人数而言,鄂尔泰家族当之无愧于科举世家。就现有资料来看,鄂尔泰中式康熙三十八年己卯科乡试举人;鄂尔奇中式康熙四十七年戊子乡试举人,康熙五十一年壬辰科进士;鄂容安中式雍正九年辛亥顺天乡试举人,雍正十一年癸丑科进士;鄂敏中式雍正二年甲辰科顺天乡试举人,雍正八年庚戌进士。鄂尔泰文学家族5位男性文人中,4人获得举人功名,其中3人考取进士,连续三代夺得科举功名。另外,鄂昌中式雍正二年甲辰科顺天乡试举人;鄂伦(鄂尔泰侄)中式雍正七年己酉科顺天乡试举人,雍正十一年癸丑科进士;九十四(鄂敏子)中式乾隆九年甲子科顺天乡试举人。可惜这3人的诗文作品没有传世,因此不能将他们包含在鄂尔泰文学家族范围之内,将其列出仅为说明鄂尔泰家族亦是科举世家的例证。

鄂尔泰文学家族作为科举世家不仅表现在其家族成员大多数具有科举功名,鄂尔泰为雍正元年云南乡试副考官,乾隆元年,会试正考官,乾隆七年,会试正考官。鄂尔奇于雍正元年,充山西乡试副考官,雍正五年,充顺天乡试正考官,同年八月,充会试副考官;雍正十年,充翻译乡试正考官。雍正十一年,充会试正考官①王炜著.<清实录>科举史料汇编[M].武汉大学出版社,2009,第143、145、199、213、261页。。据《清实录—教育科学文化史料辑要<世宗实录>》载,鄂尔奇亦为雍正八年,会试副考官。由此可见,鄂尔泰文学家族与科举考试之间的紧密关系。

正是因为科举出身,以及多次为主考官的背景经历,鄂尔泰尤其重视学校教育,其为地方官时曾屡次为地方的教育事业做出贡献。正如《鄂尔泰年谱》中所言“公所最重者,首先兴学校,务期规模堂皇”②[清]鄂容安等撰,李致忠点校:《鄂尔泰年谱》,中华书局,1993,第9页。。鄂尔泰任江苏布政使时,“整葺紫阳书院,以储人材。……馆师则隆其礼币,诸生则厚给膏火”③[清]鄂容安等撰,李致忠点校:《鄂尔泰年谱》,中华书局,1993,第10页。。“紫阳书院位于歙县紫阳门外紫阳山,乃朱献靖公读书之地,而子朱子怀旧之区。”④[清]鄂容安等撰,李致忠点校:《鄂尔泰年谱》,中华书局,1993,第15页。江南本就是群贤荟萃之地,鄂尔泰又尊师怜士,因而出现了“春风亭唱和”的盛事。鄂尔泰将唱和诗作辑为《南邦黎献集》十六卷,《鄂尔泰年谱》中载:“《黎献集》者,公在江南所选群贤之试文也。公每会课于紫阳书院之春风亭,与贤卿名士互相唱和,时集数十百人,而四方从游,公余少暇,辙与论经史,谈经济,多前贤所未发,学者无不倾心动魄,恨闻道之晚。公乃分为古今文集,俱题曰‘南邦黎献’,取黎献思臣之意。……及公去吴,诸生于紫阳书院之旁,复建春风亭书院。”⑤[清]鄂容安等撰,李致忠点校:《鄂尔泰年谱》,中华书局,1993,第16页。沈德潜《清诗别裁集·小传》亦记有:“文端开藩吴中,以古学造士。今《南邦黎献集》,彬彬如也。掌翰院时,亦以立品董率后进。”⑥[清]沈德潜撰《清诗别裁集》,卷二,上海古籍出版社,1984。鄂尔泰于云贵总督任时,将雍正帝钦赐《古今图书集成》一万二千卷,并其家藏书,共两万余卷,捐于当地书院。云贵地区因地处偏远,且多高山大川阻隔,而教育落后,两万余卷图书于当地士子的作用可想而知。正如鄂尔泰所言“与其遗我一家子孙读,何如存在书院,留与一省子孙读也”⑦[清]鄂容安等撰,李致忠点校:《鄂尔泰年谱》,中华书局,1993年,第54页。。

其次,鄂尔泰文学家族以诗歌创作为主,以真实、率直为创作基调。就目前所搜集资料来看,鄂尔泰家族成员留存至今的文学作品主要是诗歌,仅顾太清留有词集《东海渔歌》,统观鄂尔泰文学家族成员的诗歌创作,无不占一“真”字,这不仅是满族人心胸开阔、率真自然的民族天性,亦是当时时代背景所致。

清代立国之初,出于实用的目的,统治者便大力推行程朱理学,讲求经世致用。鄂尔泰文学家族中鄂尔泰、鄂尔奇、鄂容安、鄂忻、鄂敏五位文人主要生活于康熙、雍正以及乾隆前期,五人都为封疆大吏,与朝廷有着密切的关系,他们的诗文创作深受国家文艺政策的影响。康熙所谓“理学之书,为立身之本,不可不学,不可不行”①中国第一历史档案馆编:《康熙起居注》,中华书局,1984年,康熙五十四年十一月十七日。影响了康熙朝,甚至有清一代的知识分子。上行下效,鄂尔泰曾说:“自成、弘、正、嘉,以及庆、历、启、祯之文,无不搜括。上至周、秦、汉、魏,以迄晋、唐、宋、元、有明载籍,无不穷究,要其指归,总以程、朱为的。后之得以稍能淹贯大义者,皆数年之力,圣恩之所赐也。”②[清]鄂容安等撰,李致忠点校:《鄂尔泰年谱》,中华书局,1993年,第4页。鄂尔泰又于《征滇士人入书院教》中说“:读书之法,经为主,史副之,四书本经。孝经,此童而习之者。外此,则先之以五经,其次如《左传》之淹博,……此十三经者,缺其一即如手足之不备,而不可以成人者也。至于史,则先《史记》,次《前汉书》,次《后汉书》,此三史者亦缺一不可。……善读史者,不仅以史视史,凡诏、诰、奏、疏、檄、谕、论、策之属,文之祖也;乐章歌词之属,乐府、诗歌之祖也。屈原、贾谊、司马相如、杨雄等传所载骚赋之属,词赋之祖也。故熟于三史,则文人、诗人、骚人一齐首矣。况不止三史乎,必待读经既毕,而后读史。”③马甫生等标校:《八旗文经》,辽沈书社,1988年,第296页。从中可以窥见鄂尔泰以经史为本的诗论观,于诗文创作中不讲求使用典故、雕文琢句,注重写实、实事求是的创作心理。正如前文所引阿桂于乾隆三十九年杨潮观刻本《鄂文端公遗稿序》中所说“:公之诗,本于性情,发于忠诚,系于朝常国是之大,不必藉诗以自重,而由诗可以见公之真,故其感于人者綦深。”

再次,鄂尔泰家族的创作中体现了深固的民族特质。尽管流传至今清代满族文人的文学作品几乎全部用汉语文创作,但究其根本,满族文人所作的诗文作品必然具有其本民族的特性,无论是内容抑或是情感的表达上都深深烙上满族自身的特色。如鄂尔奇《圣武远扬平定青海诗八首》中的每一首诗作表达的都是对于早日平定叛乱的希望和胜利之后的喜悦,以及对于未来新的动乱的担忧,这种种置身其中的想法只能出自与统治阶层存在共同利益与目标的满族文人,而非汉族文人所能感受。又如鄂容安《山海关》句:“屹立关门压九州,两京相望划营幽。……皇威在德宁夸险,使节高瞻正早秋。”与《入山海关》句:“野鹤一行冲海去,龙城万里压山来。百年浑合兼中外,锁钥无妨彻晓开。”表达的都是只有满族文人才具有的民族情感。随着八旗入关,山海关不再是阻隔满族的屏障,转而变成关内关外合二为一的象征,充分表达了满族人的天下一统“浑合兼中外”的思想。然而,满族进入山海关对于广大汉族来说却是国破家亡,山河破碎,面对山海关时怎能有鄂容安之感。由此可见,满汉两个民族之间不同的民族情感。

最后,鄂尔泰家族成员的诗歌创作还充分体现了唐诗对满族士人的影响。《文蔚堂诗集》中悲秋、念友之作中有很多脱胎于唐诗之作,如《抵都有感》“百年元是客,万里此还家”句、《九日海天阔》“百年元是客,万里独登台”句、《丙辰中秋夜怀》“万里悲欢明镜里,百年身世转轮看”句都是对杜甫《登高》“万里悲秋常作客,百年多病独登台”的化用。《九日海天阔》中“秋气郁佳哉,秋鸿归去来”又是对东晋诗人陶渊明《饮酒》“山气日夕佳,飞鸟相与还”的化用。又如《次贵筑访熊大世兄旧宅闻移居平远州觅寄三首》其三“忆别卢沟水,天涯怅比邻”、《留别徐立人学使》“别后无烦忆,天涯旧比邻”、《廿六日宿易隆送者不欲返诗以告之》“平蛮坊底休烦思,好记天涯若比邻”皆来自于王勃《送杜少府之任蜀州》“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句。鄂容安的诗歌作品更是如此,如《独夜》诗:“僧房是客路,独夜更残秋。天地随高枕,风霜自敝裘。烛空金刹影,茶破玉川愁。人事殊难了,鼾鼾睡去休。”其中“客路”“敝裘”“金刹”分别来自于王湾《次北固山下》:“客路青山外,行舟绿水前。”岑参《闻宇文判官西使还》:“白发悲明镜,青春换敝裘。”李白《登塔》诗:“水摇金刹影,日动火珠光。”又如《山海关道中作》中“万里边城望不分,鞭丝影里净尘氛”中“鞭丝”是对陆游《雪晴行益昌道中》诗:“春回柳眼梅须处,愁在鞭丝帽影间”的择取。再如《早发广宁驿寺》中“十年愧我依温室,此日从人笑冷官。便启禅扉寻古道,得逢客舍且晨餐。”“冷官”出于杜甫《醉时歌》诗:“诸公衮衮登台省,广文先生官独冷。”“禅扉”则出于戴叔伦《越溪村居》诗:“年来晚客寄禅扉,多话贫居在翠微。”及至顾太清于词作中亦引唐人名句,如《江城子·记梦》首句直接以杜牧《泊秦淮》中“烟笼寒水月笼沙”诗句化入。鄂尔泰家族成员的诗句无论是直接引用唐人诗句,抑或是对唐人诗句的转化,都赋予了新意,进而形成独具特色的通俗与古典相结合的诗词艺术特点。

[1]鄂尔泰.文蔚堂诗集:八卷[M].清竹虚斋钞本.

[2]鄂尔泰.鄂文端公遗稿[M].乾隆三十九年葆贞堂刻本.

[3]鄂容安.鄂刚烈诗[M].清刻本.

[4]法式善.八旗诗话[M].续修四库全书本.

[5]鄂容安等.鄂尔泰年谱[M].李致忠,点校.北京:中华书局,1993.

[6]铁保.熙朝雅颂集[M].赵志辉,校.沈阳:辽宁大学出版社,1992.

[7]恩华.八旗艺文编目[M].关纪新,整理点校.沈阳:辽宁民族出版社,2006.

[8]杨钟羲.雪桥诗话全编[M].雷恩海,姜朝晖,点校.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10.

【责任编辑詹丽】

I206.2;I29

A

1674-5450(2015)05-0031-06

2015-07-15

国家社会科学基金项目(14BZW156)

多洛肯,男(哈萨克族),新疆霍城人,西北民族大学教授,文学博士,主要从事少数民族文学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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