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梦窗绍兴府治词的图志诠证

孙　虹

(江南大学　人文学院，江苏　无锡214122)



吴梦窗绍兴府治词的图志诠证

孙虹

(江南大学人文学院，江苏无锡214122)

摘要：宋代著名词人吴梦窗一生曾二客绍兴，写于初客绍兴时期的府治建筑及府治园囿词作，与古代特别是宋朝会稽舆图地志多所契合，两相对比的爬抉疏证，足见梦窗相关绍兴词对会稽图志的佐证之功，同时又为背景资料奇缺的梦窗词提供了准确系年的依据，对于梦窗词旨的发抉也有析疑匡谬、辨明正义之裨助。

关键词：吴梦窗；绍兴府治；府治园囿；图志诠证

吴文英，号梦窗。鄞县(今浙江宁波)人，宋词四大家之一。拙文《吴梦窗年谱》考索出了谱主生卒年以及三客临安府(杭州)、三客平江府(苏州)、二客绍兴府(绍兴)的主要事迹。梦窗一生曾两次寓居绍兴(宋代绍兴府以会稽为郡治，与山阴县同城而治)为幕客，第一次是淳祐四年(1244)至淳祐六年(1246)入绍兴知府史宅之(号云麓，梦窗尊称麓翁)幕中，第二次约在宝祐年间(1253～1256)至咸淳初年(1265～1267)入嗣荣王赵与芮府邸为客①。

绍兴卧龙山隋唐以来就是州宅所在地，州宅依东南山麓建筑而成；宋朝因之为府治，并且历届郡守对治所及周边古已有之的建筑多有复原或扩新，所以府治建筑颇具规模。《嘉泰会稽志》《宝庆续会稽志》(以下简称《会稽志》《续会稽志》)以及引述的舆图地志对此多有描述。《会稽志》(卷九)载其沿革与称名：

卧龙山，府治据其东麓，隶山阴。旧经云：种山，一名重山。越大夫种所葬处。《太平御览》：种山之名，因大夫“种”以语讹成“重”也。《寰宇记》：隋开皇十一年，越国公杨素于种山筑城。自隋迄唐，即山为州宅。《吴越备史》云：逊王倧于卧龙山西寝后置园亭，栽植花竹，周遍高下。旦暮登临，讫于四时。倧能为歌诗，亭榭间纪录皆满。卧龙山名始见于此。国朝康定初，范文正公撰《清白堂记》云：“会稽府署据卧龙山之南足，北上有蓬莱阁。”嘉祐末，刁景纯撰《望海亭记》云：“越冠浙江东，号都督府，府据卧龙山为形胜。山之南亘东西鉴湖也，山之北连属江与海也，周连数里，盘屈于江湖上，状卧龙也。龙之腹，府宅也。龙之口，府东门也。龙之尾，西园也。龙之脊，望海亭也。”[1]6295

据《续会稽志》“安抚题名”，史宅之淳祐四年十月至淳祐六年三月知绍兴府②，梦窗入史宅之绍兴幕中，共有六首赠词：《瑞鹤仙·寿史云麓》《垂丝钓近·云麓先生以画舫载洛花宴客》《丑奴儿慢·麓翁飞翼楼观雪》《燕归梁·对雪醒坐上云麓先生》《江神子·喜雨》《探芳信·贺麓翁秘阁满月》③。结合会稽图志，知《江神子》之外，其余五首皆与府治建筑或府治园囿关涉。借助这一时空坐标，又知梦窗集中《瑞龙吟·赋蓬莱阁》《西江月·登蓬莱阁看桂》《惜秋华·八日登高飞翼楼》《烛影摇红·饯冯深居》等词作也写于同一区间。除《烛影摇红》为私人交往，其余三首也应是作于宾客从游太守的诗酒聚会时。

下面从府治建筑与府治园囿两个层面对梦窗初客绍兴词进行疏解与诠证。

一

梦窗绍兴府治词涉及的著名建筑有蓬莱阁、飞翼楼、望海亭、越王台、晚对亭、云根、清白堂、延桂阁等等。这些飞阁层台，都是卧龙山上即岗峦体势的特殊营造。

卧龙山著名建筑多在山巅。《续会稽志》(卷一)：“府廨。唐元微之云：州宅居山之阳。凡所谓台榭之胜皆因高为之，以极登览。”[2]10蓬莱阁是绍兴府治最为著名的建筑，古代绍兴带江临海，传说蓬莱阁得名，是因为海上三仙山与卧龙山相对而望。《续会稽志》(卷一)：

蓬莱阁。在设厅后，卧龙之下。章楶作《蓬莱阁》诗，序云不知谁氏创始。按，阁乃吴越钱镠所建，楶偶不知尔。淳熙元年，其八世孙端礼重修，乃特揭于梁间云：定乱安国功臣、镇东镇海两军节度使、检校太师侍中兼中书令、食邑一万户实封六百户越王镠建。其名以“蓬莱”者，盖《旧志》云蓬莱山正偶会稽。(《旧志》今已不传。沈少卿绅《和孔司封登蓬莱阁》诗云“三山对峙海中央”。自注于下云：《旧志》：“蓬莱山正偶会稽。”)元微之诗云：“谪居犹得小蓬莱。”钱公辅诗云：“后人慷慨慕前修，高阁雄名由此起。”[2]13

梦窗集中与蓬莱阁相关、并且可以确定写于初客绍兴时期的词作有《瑞龙吟·赋蓬莱阁》《西江月·登蓬莱阁看桂》。录《瑞龙吟》如下：

堕虹际。层观翠冷玲珑，五云飞起。玉虬萦结城根，澹烟平野，斜阳半市。瞰危睇。门巷去来车马，梦游宫蚁。秦鬟古色凝愁，镜中暗换，明眸皓齿。东海青桑生处，劲风吹浅，瀛洲清泚。山影泛出琼壶，碧树人世。枪芽焙绿，曾试云根味。岩流溅、涎香惯搅，娇龙春睡。露草啼清泪。酒香断到，文丘废隧。今古秋声里。情漫黯、寒鸦孤村流水。半空画角，落梅花地。

《瑞龙吟》题赋蓬莱阁，实际上广涉府治建筑群中的望海亭、越王台、晚对亭、云近、云根以及文种墓冢，兼及北宋郡守范仲淹为蓬莱阁西甘泉而建的清白堂等。

开篇六句与次阕“瞰危睇”三句是望海亭、越王台、晚对亭等地所见傍晚景象。《续会稽志》(卷一)：“望海亭。在卧龙之西，不知始于何时。元微之、李绅尝赋诗，则自唐已有之矣。昔范蠡作飞翼楼以压强吴，此亭即其址也。”[2]16宋时汪纲移望海亭于飞翼楼下(详后引《飞翼楼记》)。《续会稽志》同卷载唐人建成望海亭之后：“亭阁峥嵘，踵起相望，与其山川映带，号称仙居。”“‘云近’在招山阁之右，宅堂之廊庑也。赵彦倓建。盖取杜子美‘云近蓬莱常五色’之句以名。”又及城东五云门：“即古雷门，晋王献之所居，有五色祥云见，故取以名门。”[2]3越王台也在卧龙山西巅：“今台乃在卧龙之西。……于此气象开豁，目极千里，为一郡登临之胜。”[2]16其中“斜阳”句明写晚对景象：“‘晚对’在州宅之后，洪迈所建。取杜甫‘翠屏宜晚对’之句以名，覆之以茅，已颓毁不存。守汪纲即旧址再建。”[2]13即州宅楼台可以俯眺绍兴城邑集镇。苏泂《次韵望海亭》亦云：“州宅楼台近，居民市井遥。”“玉虬”句写府治子城墙堞与卧龙山相互纠结。《会稽志》(卷一)：“《旧经》云：子城周十里……西北二面皆因重山以为城，不为壕堑。嘉祐中，刁约守越，奏修子城，记云：城成，高二十尺，北因卧龙山，环属于南，西抵于堙尾。……(《吴越春秋》)又云：城南近湖，去湖百余步。会稽治山阴以来，此城即为郡城。”[1]6164张伯玉《赠范吏部》也有“海天东下越王州，碧城缭绕环山丘”之句。北宋太守向传式在子城古城墙上建有望湖楼，梦窗《水调歌头·赋魏方泉望湖楼》兼及此楼。

“枪芽”五句也是本地风光。枪芽，品茶术语。叶梦得《避暑录话》：“盖茶味虽均，其精者在嫩芽。取其初萌如雀舌者，谓之枪，稍敷而为叶者谓之旗。”[3]云根，府治有名为“云根”的建筑。《续会稽志》(卷一)：“‘云根’在州宅后。守汪纲创建。摘张伯玉‘州宅近云根’之句，故名。”[2]12云根味，则指蓬莱阁西的甘泉水。范仲淹曾以此泉试茗，见《清白堂记》：

(蓬莱)阁之西有凉堂，堂之西有岩焉。岩之下有地，方数丈，密蔓深丛，莽然就荒。一日，命役徒辟之，中获废井。即呼工出其泥滓，观其好恶，曰“嘉泉也”。择高年吏问废之由，曰“不知也”。乃扃而澄之。三日而后，汲视其泉，清而白色，味之甚甘。渊然丈余，引不可竭。当大暑时，饮之若饵白雪、咀轻冰，凛如也。当严冬时，若遇爱日、得阳春，温如也。其或雨作云蒸，醇醇而浑。盖山泽通气，应于名源矣。又召嘉宾，以建溪、日铸、卧龙、云门之茗试之，则甘液华滋，悦人襟灵。[4]

《续会稽志》(卷一)：“(清白)堂废不存久矣，嘉定十五年汪纲命访其所，云都厅即其处也。乃别创都厅，重加整葺，而复范之旧匾。”[2]16

“岩流”三句凿空为实，以龙涎喻卧龙山沁出的清白泉水。与前句合写范仲淹曾于早春以建溪等名茶试泉之事。日铸、卧龙、云门都是当地名茶，尤以日铸著名。《会稽志》(卷九)：

日铸岭，在县东南五十五里，地产茶最佳。欧阳文忠《归田录》：草茶盛于两浙，两浙之品，日铸第一。《黄氏青箱记》云：日铸茶，江南第一。华初平云：日铸山茗，天真清烈，有类龙焙。昔欧冶子铸五剑、采金铜之精于山下，时溪涸而无云。千载之远，佳气不泄，蒸于草芽，发为英荣，淳味幽香，为人资养也。[1]6301

卧龙本地山茗也颇有名。张伯玉《蓬莱阁闲望写怀》：“茶先春入焙，笋带雪黏盆。”自注曰：“卧龙茶冠吴越。”当地嘉泉又提升了茶品，《嘉泰会稽志》(卷九)：“地出佳茗，以山泉烹瀹为宜。”[1]6296

文丘废隧，指卧龙山上的越大夫文种墓。文种墓中尸身唐宋时即已不存。《会稽志》(卷九)：“(卧龙)山西北，幽径蔽亏，傍皆丛篁灌木。其地缺齾不整。传云：大夫种墓，曩因潮水穴山，后失其尸也。”[1]6296孔延之《会稽掇英总集》卷一注元稹《望海亭》诗“嵚空古墓失文种”曰：“墓在州城山上。《图经》云潮水到山，望棺柩入海，今所存古穴耳。”[5]又，“州宅”条：“《图经》云：上有大夫种墓，今失其处。《舆地志》曰：潮水穴山，失其尸。盖子胥乘潮水取以去之，今山西缺处是也。”[5]5文、废，皆有名无实之谓。丘、隧，指丘坟与墓道。

《西江月·登蓬莱阁看桂》登阁所观为延桂阁前古桂树，楼阁之下为郡守馆士的便房。《续会稽志》(卷一)：“延桂阁。在清思堂之侧，前有岩桂甚古，守赵彦倓建。王补之摘杜子美‘赏月延秋桂’之句以名楼。之下为寝处燕坐之所，便房夹室悉备，盖馆士所寓之地也。按：汪纲更新之，且添创他屋及庖湢之所，居者颇以为便。”[2]12另外，集中《喜迁莺·甲辰冬至寓越儿辈尚留瓜泾萧寺》中“待移杖藜雪后，犹怯蓬莱寒阔。”《探芳信·贺麓翁秘阁满月》中“试回头、一点蓬莱翠小。”《惜秋华·八日登高飞翼楼》：“蓬莱对起幽云，澹野色山容愁卷。”《烛影摇红·越上霖雨应祷》：“采菱别调，留取蓬莱，霎时云住。”都涉及蓬莱阁。《烛影摇红》又有“相扶轻醉，越王台上，更最高层”，涉及越王台。

《惜秋华·八日登高飞翼楼》、《丑奴儿慢·麓翁飞翼楼观雪》立足点为飞翼楼。《会稽志》(卷九)：“先是，越勾践创飞翼楼，取象天门，东南伏漏石窦，以象地户，陵门四达以象八风。因山势畚筑，为城一千一百二十步，至唐人，以楼址为望海亭。”[1]6295～6296飞翼楼址虽屡经变迁，但至南宋仍在范蠡飞翼楼旧址上重建。越守汪纲复其旧址，与望海亭合并一处，又作《飞翼楼记》述其沿革：

越之为都，距今二千年，遗宫故苑，漫不可考，独飞翼楼范蠡所筑，雄踞西山之颠，楼虽不存，邦人犹有能指其处者。中间易以为亭，曰“望海”，曰“五桂”。既而亭与桂俱废，复为“望海”。宝庆丁亥六月，予帅越至是六年矣。望日，大风雨，屋瓦飞堕，亭几压焉，遂撤而新之，为楼三楹，于其上复“飞翼”之旧，而楼之下则仍“望海”之名。[6]211

二

前引刁景纯《望海亭记》提及西园，西园是绍兴府治的著名园圃。位于卧龙山麓，即《望海亭记》所谓处卧龙山之尾。园中有飞盖堂、曲水阁(流觞亭、茂林亭)、春荣亭、秋芳亭诸名胜。《会稽志》(卷一)详细介绍了西园建制：

西园。府西园之新，盖自乐安公蒋堂。初，景祐三年冬，公实始来。数月政成，郡以无事，乃辟金山神祠作正俗亭(以淫祀，斥其神，即其祠以建亭)，既又为曲水阁(凿渠引湖水入，屈折萦纡，激为湍流，阁踞其上)，有流觞亭、茂林亭(并取永和兰亭故事)。……自是以后，扁榜位置更易不常，莫得尽考，而西园如故也。今西园有飞盖堂(不详其始。旧榜云：宣和书学博士徐兢书)。……堂之前四亭对峙，史文惠公所建者(冬瑞、春荣、秋芳、夏荫)。……茂林乡兰亭里，东流杯岩，西右军祠，南修竹坞，北敷荣门。佳山乡鹅池里，东清真轩，西崇峻庵，南骋怀亭，北曲水。曲水之东，栏楯相接，若阁道者，曰惠风阁。由惠风历清真西南登城，亭曰列翠。列翠以北，曰华星，亦城上亭。多无扁，不具载。盖今园，燕休则飞盖堂最胜，觞咏曲水最胜，登览之胜则列翠矣。[1]6173

蒋堂《寄题西园》曾忆及宾客从游太守之乐：“西园昔日多游从，回流屡泛卮酒空。前亭后亭草茵软，晓景晚景烟岚融。角巾萧洒竹林际，履綦来往花阴中。”又有《诸官诗成因书二韵于后》：“一派西园曲水声，水边终日会冠缨。”可见西园为郡守雅集诗文酒会之风流渊薮。

梦窗初客绍兴期间，也有词作写及西园飞盖堂、曲水阁、流觞亭，并暗及春荣、秋芳二亭的词作《烛影摇红·饯冯深居》，冯深居，即冯去非，字可迁。录词上阕：

飞盖西园，晚秋却胜春天气。霜花开尽锦屏空，红叶新装缀。时放清杯泛水。暗凄凉、东风旧事。夜吟不绝，松影阑干，月笼寒翠。

此词下阕有“秋星入梦隔明朝，十载吴宫会”，梦窗曾有“流连吴会(苏州)十二年”的生活经历，诸家因此认为是回忆之笔，多误笺“西园”为苏州园圃，而以“十载”为寓苏时间。如：

杨铁夫：西园，为梦窗寓居，亦为饯冯设宴地。……十载，冯寓苏年期。[7]

吴蓓：西园：梦窗于苏州寓居之地。[8]

“霜花”句涉及子城南城墙上所见木芙蓉④(前引南城墙距镜湖仅百余步)，也可互证此为绍兴词。镜湖赐荣园前有长堤十里，夹道皆种垂杨、木芙蓉。《续会稽志》：“又筑长堤十里，夹道皆种垂杨、芙蓉。”[2]7此写城墙眺望镜湖长堤木芙蓉花落林空的景象，在飞盖堂、秋芳亭等宴休之所欣赏艳于春鲜的红叶，并兼及冯深居春至绍兴时在曲水流觞。集中另有赠冯氏词作《齐天乐·与冯深居登禹陵》，禹陵在县东南的会稽山麓，也可夹证梦窗曾陪游绍兴。

梦窗早年寓居苏州时，有饯行施枢的词作《木兰花慢·施芸隐随绣节过浙东》，其中“梦转浮觞，流水畔、叙幽情”数句，略及曲水阁、流觞亭，可与赠冯深居词互证。施芸隐，即施枢，字知言。词题中“绣节”，指曹豳，时赴任浙东提刑司提举之职。浙东提刑司官署在绍兴，具体地点在府治东向一里处，与蓬莱馆相望，蓬莱馆在西园惠风亭阁之北。见《续会稽志》《会稽志》：

浙东提刑司，治所在府治之东二百三十七步。前临运河，与蓬莱馆相望。[1]6201

司治旧在府衙东一里。绍兴末，尝以赐皇侄恩平郡王璩，而迁提举司于镇东门外，颇宏壮。已而复以新提举司赐恩平，而司复还其旧，今治所是也。[1]6202

府治据卧龙山之东麓，是为镇东军节度。即子城之东以为军门，榜曰镇东军桥，曰府桥。桥之北曰惠风亭，直惠风亭北曰东亭，今曰蓬莱馆。[1]6172

引句悬想施氏随曹豳过访绍兴，春三月上巳节时定有郡守、提举率幕从雅集于西园曲水阁，泛杯流觞。当时梦窗尚未涉足绍兴，但已经表现出对西园名胜的心向往之。

梦窗赠史宅之的绍兴词中写及的西园景点有桃蹊梅坞。《瑞鹤仙·寿史云麓》：“梅清水暖。若溪上，几吟卷。”《会稽志》(卷一)：“由蓬莱阁而西，曰崇善王庙。直使宅(孙按：使宅，郡宅治事堂)之北曰望仙亭，使宅之东北曰观风堂。由观风堂而北少东焉曰观德亭。由观德亭而西，历桃蹊梅坞，出使宅之北，南走城隍庙下，为西园便门。”[1]6173若溪，若耶溪的简称。《方舆胜览》(卷六)：“若耶溪在会稽县东南，北流二十五里，与照湖合。”[9]

《垂丝钓近·云麓先生以画舫载洛花宴客》略及绍兴牡丹。自欧阳修《洛阳牡丹记》之后，宋人往往径称牡丹为“洛花”。南方牡丹以会稽为尚，越守又向有率客赏牡丹的传统。《会稽志》(卷十七)：

欧阳公花品序云：牡丹出丹州，延州，东出青州，南出越州。……吴越时钱传瓘为会稽，喜栽植牡丹，其盛若菜畦。其成丛列树者，颜色葩房，率皆绝异。时人号为“花精”。会稽光孝观有牡丹亦甚美，其尤者名“醉西施”。熙宁间程给事公辟镇越，尝领客赏焉。[1]6476

《垂丝钓近》“乍倚玉阑，旋剪夭艳。携醉靥”、“碎霞澄水，吴宫初试菱鉴”描述的正是牡丹极品“醉西施”。值得注意的是，府治园圃中也栽种牡丹。越守张伯玉《送花赵提刑》诗可证：“蓬莱阁下牡丹开，尽日凭栏望外台。不敢登门谒樽酒，且教山仆送花来。”《燕归梁·对雪醒坐上云麓先生》：“一片游尘拂镜湾。素影护梅残。”则写及渌秀池与冷香亭。《续会稽志》卷三：“(通判厅)有小圃颇幽雅，一池清洁可爱。嘉定甲戌，袁申儒临池作亭，名曰渌秀。池傍环植以梅。袁于默林中作亭，摘曾子固《忆越中梅》诗‘冷香幽艳向谁开’之句，名曰‘冷香’。”此池亭虽不在西园，但也属府治景点。

综上所述，梦窗初客绍兴时，至少有九首词作赋咏或写及府治建筑。分别是《瑞鹤仙·寿史云麓》《丑奴儿慢·麓翁飞翼楼观雪》《燕归梁·对雪醒坐上云麓先生》《探芳信·贺麓翁秘阁满月》《瑞龙吟·赋蓬莱阁》《西江月·登蓬莱阁看桂》《惜秋华·八日登高飞翼楼》《喜迁莺·甲辰冬至寓越，儿辈尚留瓜泾萧寺》《烛影摇红·越上霖雨应祷》；三首词作略涉及府治园囿：《烛影摇红·饯冯深居》《垂丝钓近·云麓先生以画舫载洛花宴客》《瑞鹤仙·寿史云麓》。梦窗宝祐年间至咸淳初年再客绍兴时，曾重游卧龙山，作《高阳台·过种山(即越文种墓)》。理宗宝祐、景定年间，号称“宣(和)政(和)风流”，同时也重复了北宋末年江河日下之颓势：“托丰亨豫泰之说，倡穷奢极侈之风，而公私蓄积，扫荡无余。”[10]此时梦窗不免我心忧戚，《高阳台》中“暮登临，几树残烟，西北高楼”三句，所述为飞翼楼，但与初客绍兴时流连光景抒发小我不遇之感迥异，俨然与汪纲重建飞翼楼同一感慨：“万壑千岩，四顾无际，云涛烟浪，渺渺愁予，使登斯楼者，抚霸业之余基，思卧薪之雄概，感愤激烈，以毋忘昔人复仇之义，庶几乎鸱夷子之风，尚有嗣余响于千百世者。”[6]211

注释：

①《吴梦窗年谱》，《词学》二十六辑(2011年12月)。以下未便详考自出结论者皆出《年谱》，不一一注明。

②参见张淏《宝庆续会稽志》，中国国家图书馆数字方志据清嘉庆13年(1808)采鞠轩刻本影印，卷二第6～7页。

③参见拙文《吴梦窗与史宅之交游辨证》，《词学》二十八辑(2012年12月)。

④木芙蓉是秋季盛开的花朵，多有异名。《格致镜原》(卷七十二)：“(木芙蓉)花艳如荷花，故有芙蓉、木莲之名，八九月始开，故名拒霜。”陈元龙《格致镜原》，江苏广陵古籍刻印社1989年，第812页。

参考文献:

[1]施宿.嘉泰会稽志[M].//中国方志丛书(第549号)[Z].台湾：成文出版社，1983.

[2]张淏.宝庆续会稽志[M].国家图书馆数字方志据清嘉庆十三年(1808)采鞠轩刻本影印，卷一.

[3]叶梦得.避暑录话[M].北京：中华书局，1985：80.

[4]范仲淹.清白堂记[M].//全宋文(第18册)，上海：上海辞书出版社，2006：419～420.

[5]孔延之编，邹志方点校.会稽掇英总集点校[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6：5.

[6]汪纲.飞翼楼记[M].//全宋文(第304册)，上海：上海辞书出版社，2006.

[7]杨铁夫笺释，陈邦炎等校点.吴梦窗词[M].广州：广东人民出版社，1992：223～224.

[8]吴蓓.梦窗词汇校笺释集评[M].杭州：浙江古籍出版社，2007：551.

[9]祝穆编,祝洙补订，施和金点校.方舆胜览[M].北京：中华书局，2003：109.

[10]毕沅.续资治通鉴[M].北京：中华书局，1994：2518.

(责任编辑吕晓英)

The Interpretation and Proof of Wu Mengchuang’s Ci Poetry on

Shaoxing’s Government Administration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Atlas

Sun Hong

(School of Humanities, Jiangnan University, Wuxi, Jiangsu 214122)

Abstract：This paper points out that Wu Mengchuang, a renowned Ci master in the Song dynasty who visited Shaoxing twice during his life time, created Ci poetry mainly on the government architecture and gardens in Shaoxing at that time. And his Ci poems coincided with the atlas of Kuaiji maps in ancient times, especially in the Song dynasty. When their annotations are compared, it is clear that Mengchuang’s Ci poems concerning Shaoxing serve as the proof for Kuaiji maps and meanwhile the latter, in turn, provides precise and valid historical information which is of great scarcity. Besides, Kuaiji maps help clear away the doubts, correct the mistakes and discern justice for Mengchuan’s relative Ci poetry.

Key words：Wu Mengchuang; Shaoxing government administration; government architecture and garden; interpretation and proof of atlas

中图分类号：I206.2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008-293X(2015)01-0064-05

doi：10.16169/j.issn.1008-293x.s.2015.01.012

作者简介：孙虹(1957-)，女，安徽太平人，江南大学人文学院教授，文学博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