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有所愿 情有所归——宋世义《白玉·水月观音》作品赏析

文 岳 峰

心有所愿 情有所归
——宋世义《白玉·水月观音》作品赏析

文 岳 峰

玉雕艺术家对所刻题材和对象，一定要给予极大的认知和理解，用发自内心的情感去雕，去琢，才能成功地创作出能够传世的作品来。

宋世义大师与《水月观音》

心有所想

所有见过宋世义大师的人，都觉得他慈祥、和蔼、谦和、忠厚、豁达、智慧……否则在他的手里怎么会创作出那么多玉雕艺术精品呢？

宋世义是既有扎实的理论功底，又有丰富的玉雕实践的大师；既有深厚的艺术修养，又有过硬的玉雕技艺的大师；既有无限的创作激情，又有严肃认真的创作态度的大师；既有对传统文化的无限热爱，又具有责任感和时代感的大师。这样的大师才能创作出《水月观音》这样的精品之作。

佛家讲究机缘，人与人、人与玉、人与佛的相遇都需要机缘。宋先生创作《水月观音》用了三年半的时间，然而等这个机缘却用了半辈子。宋大师说：“《水月观音》可以说是我年少时期的一个梦。这个梦起源于我从事玉雕之前的学生时代。有一次国画课，我的老师给我们展示了他临摹的北京法海寺的壁画水月观音。当时我一下子就被精美绝伦的水月观音震住了，只觉眼前光华灿烂，美不可言。”这幅明代壁画《水月观音》，华光异彩，美不胜收，画中有神佛、金刚力士、山川河流、花鸟树木、瑞兽祥云，布局严谨、疏密有致，令人感叹。可以说就在那一刹那，《水月观音》这幅精美壁画给宋大师带来了艺术人生的美学启蒙。自此，水月观音成为宋大师心中美的理想范本，使他顶礼膜拜，终生难忘。最让他赞赏的是画中塑造的人物形象，身材伟岸、气质儒雅的男性，身姿曼妙、神情端庄的女性一直留在他的脑海里，而且深深地影响着他的玉雕创作的美学风格。可以说，宋大师后来创作的人物形象大都有《水月观音》的影子。

宋大师说:“我从事玉雕创作半个多世纪以来，一直都梦想着以水月观音壁画为原型，用白玉籽料创作一件大型的水月观音像。”

孔子说：“七十而从心所欲不逾矩。”对宋大师这个过了七十岁的人来说，名利如过眼云烟，他从心所欲的是做了半辈子的玉雕。他也很庆幸自己还保留着一份健康的体魄和壮心，没有过早地放弃他从事了一生的玉雕艺术。不然就不会有这件对他来说有着重大意义的作品——《水月观音》的诞生了。

情有所致

宋大师为了这个梦想，多年来走遍长江南北、黄河两岸，却始终没有找到一块合适的、能承载这个题材的玉料。他本以为此生难圆少时梦想了。也许是他的精诚所至，2011年，恰逢宋大师七十岁生日，从艺五十周年时，他苦苦寻觅半生而不得的白玉籽料奇迹般地出现在眼前。当他看到这块和田白玉籽料时，心中激动万分，惊叹和喜悦让他的心情久久难以平静。五十载光阴似水流过，当年意气风发的少年已是两鬓华发生，期盼已久的它才姗姗来迟，造化弄人让人叹惋。但命运安排它迟到自然有其理由。五十年漫长的琢玉生涯，半个世纪的艺术砥砺和人生阅历积淀，不正是为这件作品作铺垫吗？凝视着那块籽料，脑海中深藏多年的水月观音像突然生动明晰了起来，在籽料上隐隐浮现。一切都准备好了，只等他去开、去挖、去凿、去琢这块上天所赐予的珍贵的白玉籽料。

这可是他等了半辈子的良机，他忘记了自己的年龄，像年轻人一样踌躇满志。这块籽料重达四十八千克，高四十八厘米，宽四十六厘米，厚十六厘米，饱满匀称，洁白油润，质地细腻，实在是雕琢水月观音像的最佳原料。美玉要配良工，良工则需严谨的构思设计。他打算以法海寺《水月观音》壁画为蓝本，但是壁画面积庞大，玉料面积有限，需要仔细考量壁画内容，作出取舍。还要考虑玉料本身的形状、绺裂、脏污和加工过程中可能出现的变数。要做出好的玉雕作品，就要学会跟玉沟通，摸清它内在的纹理脉络，顺势而为。这就是一个玉雕艺术家的伟大之处。这个过程很艰难，也很有趣，充满未知。有时候能一见如故，水到渠成。有时候难题出现、苦思冥想，辗转难眠依然不得要领，而又可能会在某一个瞬间却突然灵犀闪烁，迎刃而解。构思《水月观音》时，他把这块籽料搬进卧室，放在床头，长久观察，细细抚摩。那段时间，饭吃也吃不香，觉也睡不好，脑子里就像装了一根上弦的发条一样在紧绷着。有一天夜里，他在卧室看着这块籽玉，琢磨构图，看完了正面就想看背面。当时身边无人，他尝试着一个人搬动这块接近五十千克的籽料，一不小心闪了腰，一个星期卧床在家。期间还坐着轮椅上了一回电视。很多朋友在电视上看到他坐着轮椅，纷纷给他打电话询问详情。因为职业关系他的腰一直不好，但因为玉而犯病还是头一遭。庆幸的是那次复原得比以往都快，也许是观音菩萨被他的诚心所打动吧。

《水月观音》 设计手稿 宋世义/作

这块和田白玉籽料经过雕琢之后，又会多一层美，那就是人的智慧之美、力量之美。只有赋予玉石具象的技艺之美和抽象的思想之美以及独特的文化内涵和寓意之后，才能惊艳后世。经过长久思考，宋大师把这件作品设计成正反两面的圆雕。正面以水月观音像为主体，反面用山水、楼台、飞天营造出须弥世界来烘托正面的观音像。前后独自成章，又遥相呼应，形成一个有机的整体，多层次展现大千佛国的清明境界。背面的几道绺裂，利用山势走向雕成山脊。侧面的几道直直的裂纹不太好避开，就设计成微卷的画纸。整件作品全面地体现了量料取材，因材施艺，挖脏遮绺的玉雕设计法则。作品构图严谨工整，符合佛教仪轨，又不失灵动变化的艺术规范，在法海寺壁画风格的基础上充分运用了玉雕艺术的表现手法，可谓是绘画与玉雕的完美有机结合。

《水月观音》 题款 宋世义/作

作品正面，观音结跏跌坐，妙手纤纤，体态轻柔娴静；面部饱满端庄，眉目清秀，鼻挺立，唇饱满，容貌清雅秀丽，见之难忘；宽肩袒胸，面如满月，头戴宝冠，肩披轻纱，胸饰璎珞，仪态端庄，神情慈祥温和，华贵典雅，不染凡尘俗气。整体观之，观音像端庄华贵而又清姿俊逸，不入俗流，有佛家清净不染、庄重肃穆的美感。竹林深处，观音大士端坐莲台，身后竹影清丽秀逸，隐隐散发着慈悲之气。佛陀化身的白鹦鹉静栖竹枝，仿佛在向人间说法。观音右上方是护法神韦驮，体格魁伟，威武勇猛。善财童子各两侧，一执单掌，一双手合一，神情肃穆，忠心护卫在观音身旁。位于观音右下角的是观音的坐骑金狮，凶猛异常，却温驯地静卧在观音足边，憨态可爱。左上一只鹦鹉落在修竹上。这只鹦鹉可是大有来头，佛经记载有阿弥陀佛化为白色鹦鹉教化世人的故事，这只鹦鹉是阿弥陀佛的象征。左下方是善财童子，传说善财童子经历五十三载方修成正果，成为观世音菩萨协待。

作品背面则更飘逸灵动一些。清奇的山间云霞环绕，精巧的佛塔矗立其中。两位飞天体态轻盈，飞舞半空中，纤柔秀丽，衣带临风翻飞，飘逸灵动，一个迎风舞姿，呈欢喜之态；一个横曳吹笛，飘逸出尘；二者皆形貌跌丽，美不可言。让人想到佛国的清目自在，凡辈概莫能及。飞天是佛家的特别存在，她们曼妙的身姿，奔放的生命力，让肃穆的佛境添了几分欢喜，让人想到悟到后的大自在。

宋大师在完美地保留了玉料的天然形状的前提下，运用了深浮雕、浅浮雕、镂雕等多种手法，体现北派玉雕庄重浑厚、恢宏大气的风格，在细节处理上又有南派玉雕精致细腻、玲珑剔透的特色，集壮美与绮丽于一体，真是巧思妙手。观音体态柔美，容貌端雅，不入俗流，有大慈大悲的气质。让人们心生敬意。不夸张地说，《水月观音》是外美和内美合一的作品，内容丰富、规模宏大，包括观音仕女、武将孩童、飞鸟走兽、山川河流、花草树木、亭台楼阁，无论是远看还是近看，外在形态都很美。

梦有所归

宋大师辛勤耕耘五十余载，形成了独特的风格。他技法娴熟多样，能轻松驾驭多种材质，不管是翡翠、白玉还是珊瑚，他都能雕琢出诗情画意。他的作品不仅材质多样，题材也很广泛，涉及戏曲、古典文学、历史典故等。精湛的雕工和深厚的艺术修为造就了其作品精巧雅致、韵致深长的特色，也使他成为独树一帜的玉雕大家。

宋大师誉满天下，已年逾古稀，照理说可以功成身退，含饴弄孙了。但是宋大师歇不住，他对玉雕的热爱让他保持着饱满的创作热情。并且全心全意地投入创作。因此他才耗时三年半完成了《水月观音》。

对宋大师而言，《水月观音》是里程碑式的作品。对整个玉雕界而言，《水月观音》也有非凡的意义。近年来，小件作品非常受欢迎，精巧可爱，适合在庭院深处闲情把玩，随身佩戴。大件则不同，大件是深含仪轨的重器，应置于大雅之堂，远观鉴赏。如以人比拟：小件像小家碧玉，娇巧动人，让人满心欢喜；大件像高居庙堂的君子，端雅庄重，让人不由心生敬意。这两种截然不同的美学趣味，宋大师选择了后者。我们希望后辈们能以宋大师为榜样，立志高远，执著不悔，活到老，学到老。只有具备这样的眼界和风范，才能创作具有传承意义的大作，为我们呈现出更多流芳后世的不朽之作。

《水月观音》的艺术构思充分体现出宋大师继承传统而不局限于传统，既有传统的审美理念，又有现代美学审美趋向，疏密有致、虚实相宜，兼收并蓄、博采众长。宋大师的这种玉雕创作理念同样也用于翡翠、玛瑙、珊瑚等材料的创作当中 ，使他的作品题材广泛、形式多样、技艺全面，从巨制到小品、从圆雕到浮雕、从山水到人物、从传统到现代，无不涉足。其作品格调高雅、结构严谨、章法考究、造型优美、做工细腻，有很高的艺术品位和深厚的文化内涵。特别应该提到的是他处理好了继承与创新的关系、时代与传统的关系，在继承中发展，在发展中创新。

品鉴中的思

宋大师的《水月观音》，天然美玉洁白无瑕，琢就观音慈眉善目，飞天纤体柔貌，构图疏密有致。正面修竹秀逸，观音结跏跌坐，周边水月环绕，虚实相生刻画观音净土庄严；反面深山清幽，佛塔巍然，飞天轻舞吹笛，如闻梵音乐舞，心生庄重敬意。前后两面独立成章又相映成趣，如诗如画，美不胜收；技巧娴熟多变，融合圆雕、高浮雕、浅浮雕、镂空雕、阴刻等多种技法，鬼斧神工，技压群芳，令人拍案惊奇；观音大士大慈大悲，让观者摒除妄念，心生善念。水月虚静，照见五蕴皆空，教化观者顿悟诸法空相，方成此传世大器。所以，玉雕艺术家对所雕刻题材和对象，一定要给予极大的认知和理解，用发自内心的情感去雕、去琢，才能成功地创作出能够传世的作品来。

《水月观音》 正面 宋世义/作

《水月观音》 背面 宋世义/作

西方艺术讲求形似，东方艺术则崇尚神似。这恰恰是东方文化和西方文化的区别所在。中国传统的美学观念就是意蕴美，较之外在形态，东方艺术家更为关注的是表现对象的内在神韵。宋大师的《水月观音》可谓完美地贯彻了崇尚神韵的东方美学品格——最难能可贵的眉目间流露出大慈大悲的气质，直通佛家清净不染，庄重肃穆的大美，是融精妙雕工与深刻思想于一炉的难得之作。因此，玉雕大师的修养有多深、境界有多高，他就能创作出有相应丰富意境的玉雕艺术作品。

玉雕作品由于受原材料所限，不可能成为唯美主义的艺术，只能是尽可能追求完美主义的艺术。我们在鉴赏到作品的提名和落款时感到：如果全部用阳雕的形式或手法，是否会使作品更有立体感，与整个作品圆润饱满的风格相统一，效果是否会更好呢？也许是因原材料所限，要使用阳雕的工艺，必须通过减地踢平的办法而突出文字的阳刻线条，这样就会失去自然石形的美感。也许这也就是玉雕艺术因材质所限而只能追求完美，却无法做到绝对完美的特殊之处吧！尽管这样，《水月观音》仍不失为一件可惊、可叹、可赞的精品、珍品之作。毫无疑问是有着很高的鉴赏价值、艺术价值和收藏价值。

《水月观音》内容丰富，规模宏大，耗费了宋大师三年多的心血，凭借五十多年玉雕生涯积累的经验和心得才创作完成。观音有三十二相，水月观音是其中之一。水月观音体现了诸天无实体、诸法空相的佛教理念，具有深厚的思想内涵。《水月观音》的诞生，不仅是宋大师的玉雕艺术创作技法和美学风格的集大成，也是他半生的玉雕艺术创作思想的深化和总结。宋大师现年事已高，很难像年轻人一样频繁创作出更多新的作品，但我们仍期望宋大师再多出一些精品佳作，给今天的社会和玉器行业带来更多的正能量，更希望以非物质文化传承人的历史责任感，传道授艺、育人兴业，使我们中华民族的玉文化能够得到更好的传承、弘扬、发展和创新。

岳 峰（喜朝）

我国著名文物艺术品鉴赏家，中国玉文化学者。现任中国国家博物馆艺术品鉴定中心主任、研究员，文化部艺术品服务中心民间文物鉴定师，中国当代玉雕艺术评论家，中国艺术品交易所高级顾问，中国收藏家协会特邀顾问，中国文化艺术品收藏联合会高级顾问（香港），岳飞思想研究会高级顾问等（岳氏第32代宗亲）。主编出版：《新疆文物古迹大观》《丝绸之路珍品集》 《丝绸之路研究文献书目索引》 《新疆历史文明集萃》（获中华民间图书提名奖）。出版专著《和田玉与中华文明——和田玉收藏与鉴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