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一根芦苇来作画

◎文/杨洪琦 杨春风 图/夏建国

◎Text by Yang Hongqi and Yang Chunfeng，Photo by Xia Jianguo

“来试试作芦苇画”

芦苇那么多，用来干点啥？

李学英记得，在母亲以芦苇织席或编笆的时候，他那小小的脑袋瓜里就转悠过这个问题。李学英五六岁的时候，随父母由锦州搬迁到盘锦，在大洼县一个名叫河下等的自然屯定居下来。“河下等”本是一种鸟的名字，这种鸟很憨，憨而专注，从来不肯飞起来或溜达出去觅食，却舍得花上大把大把时间单腿独立于河边浅滩，静等着小鱼小虾等亲自送到嘴边。或许是由于这个屯子紧傍双台子河，也或许是由于这屯子的河滩上多有这种鸟儿伫足，这个仅有近百户人家的小村落就叫“河下等”了。

李学英说：“我家住在这屯子的后街，房后就是双台子河。最初我家离河有100多米远，后来随着河道的南移，这距离就逐年缩短，到1995年发大水时仅剩30多米了。”那场大水过后，河下等作为一个自然屯的名字已不复存在，河下等这个屯子的居民也集体迁移到了赵圈河镇兴盛村，并被更名为新河屯。

然而芦苇还在。从李学英抵达河下等屯的第一天起，芦苇就已根植在了他小小的心窝里，待他不得不离开河下等，这芦苇却仍然静等在他的脑海里，无需刻意翻起，就自会涌起一波又一波的涟漪，像那大片大片的苇塘被轻风阵阵拂过。从上初中起，李学英喜欢上了画画，于是就以蜡笔和水彩去勾勒他心窝里的苇塘以及单株的芦苇，或者刚刚冒芽，或者业已抽穗，还有苇塘里那数不尽的野鸭和飞禽。

2011年他回到家乡，初中时的美术老师折了一根芦苇来看他，说：“来试试作芦苇画吧！”李学英从此为自己找到了芦苇的新用法。

接下来的许多年，李学英为生活辗转奔波，包括在新加坡打工三年。2011年他回到家乡，初中时的美术老师折了一根芦苇来看他，说：“来试试作芦苇画吧！”李学英从此为自己找到了芦苇的新用法。这是一种偶然，却似乎也是必然。

一根钢针给摆弄出毛绒绒的逼真感

看过李学英的苇画作品，感受过那柔软的鸟羽、逼真的虎须、生动的鸡爪以及飘逸的衣裙等等，再环顾一下这满室寻常又粗简的工具，就会感到一种明显的不搭。心中的疑问也就接踵而至：色彩是怎么弄的？线条是怎么做的？明暗是怎么处理的？……李学英嘴挺拙的，加上又急着表达清楚，就更是解释得乱了条理，于是索性说：我来作一幅吧！

他把去年冬天就备下的芦苇剪成一段段的，放到盆里，用开水泡了会儿，等它们软了些，就拿剪刀把苇杆一根根剖开，用熨斗把苇片熨平整，再用钢尺把里面的苇膜一点点刮净，又进行打磨抛光之类的工序，然后再熨平整。接下来是分解图、透图、烙图、拼接图、加垫等等，过程实在是够复杂的，基本就是把图样按部位细致地分割开来，再更为细致地分别加工，然后仔仔细细地一小块一小块地拼装上。

苇画的色彩是用烙铁烙出来的，烙铁的温度决定着深浅，也决定着明暗。李学英说线条也是用烙铁烙出来的。这烙铁是电加热的，模样像螺丝刀，这几乎算得上是李学英动用的所有工具中最精致的一个了。若非亲见，真是难以想象这些精致画作都是靠这些工具加工出来的。

那么，那些羽毛膨松松又毛绒绒的逼真感，又是怎么做出来的？

李学英稳稳地坐下来，用手撕开一张苇片，然后拿起钢针挑，一下又一下，细密又匀称，那刚刚还是直板一块的苇片，瞬间就变得绒嘟嘟的了。李学英说：“这叫撕苇，这种作画技法是我自行研究出来的，其实也是逼出来的，就是为了解决鸟禽羽毛、动物毛发的逼真问题。之前尝试过很多做法，最后到底还是用一根钢针给摆弄成了。”

这叫撕苇，这种作画技法是我自行研究出来的，其实也是逼出来的，就是为了解决鸟禽羽毛、动物毛发的逼真问题。之前尝试过很多做法，最后到底还是用一根钢针给摆弄成了。

做自己喜欢的事，且赖此为生

若只按字面的意思来领会，老话“一方水土养一方人”是指当地人的生活总需仰赖当地物产。从盘锦人对芦苇的利用来看，属实如此。史上盘锦人的住房以芦苇编笆做棚，名苇笆房；盘锦人的重要副业之一是编苇席，用来铺炕、苫船及围粮囤等。至迟在20世纪80年代以前，很多盘锦人的生活都还在指望着芦苇，直到后来村里的年轻人都普遍扑奔到了城市。而今李学英再度把自己有妻有儿的生活跟芦苇紧密挂上钩，靠谱吗？

李学英以苇作画，所获的第一桶金是300元。那是2012年夏天一个美丽的上午，赵圈河镇政府的一名工作人员买了他的一幅苇画，45厘米见方，画面上一只小狗十分可爱。第二桶金，是2013年初一位颇有见地的文玩商人，用2000元定购的一幅荷花鲤鱼。此后，李学英的生活就有了品质，他可以做自己喜欢的事，且可以赖此为生。

也是从2013年起，李学英开始收徒，原本没抱什么希望，信息发布出去后才知道，原来此刻有好多年轻人跟他一样，也希望把自己的生活和芦苇联结在一起。更令他意外的是，其中以城市户籍的年轻人居多，而且他们前来求学的首要出发点就是喜欢，喜欢芦苇，更喜欢以苇作画。

李学英说：“我们的屯子，也就是河下等，此时仍淹没在河中，若干年后，或许随着河道的持续南移，这个屯子还会重新袒露在太阳底下，也很可能会长出一片茂盛的芦苇来。到那时，我一定会去那儿选些芦苇来，用它们做出一幅大尺幅的苇画来，画上有苇笆房，房后的河滩上有河下等鸟儿在伫足，或许名字就叫《乡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