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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商行资本补充困境与资本缓冲顺周期性

2015-04-06

中南财经政法大学学报 2015年4期
关键词:经济周期周期性资本

(南开大学 经济学院,天津 300071)

一、引言

2008年爆发的金融危机再次凸显了商业银行顺周期问题的严重后果。为缓解银行业顺周期问题,巴塞尔协议III提出将“资本缓冲”作为一种逆周期监管工具,我国2013年实施的《商业银行资本管理办法(试行)》也加入了对逆周期资本缓冲的规定。逆周期资本缓冲要求商业银行在经济上行期信贷扩张、系统风险累积时增加资本缓冲,在经济下行期释放资本缓冲以吸收风险暴露带来的资产损失,从而平滑银行信贷投放在整个经济周期中的波动。监管部门对资本缓冲的重视启发我们思考如下问题:第一,我国商业银行资本缓冲本身是否具有顺周期性?第二,如果有,其资本缓冲顺周期性的原因是什么?

现有文献对第一个问题研究较多,但结果存在分歧。李文泓和罗猛(2010)发现上市银行资本充足率具有顺周期性[1]。张宗新和徐冰玉(2011)、蒋海等(2012)却发现,实际产出越高,银行资本缓冲越大,即上市银行资本缓冲具有逆周期性[2][3]。然而,上述研究大多关注国有及股份制银行资本缓冲的周期性,较少涉及城商行的资本缓冲周期性问题,即使研究样本中包括城市商业银行,也没有注意到城市商业银行资本缓冲周期性可能存在的独特之处。近年来城商行已逐渐成为我国银行体系的一支重要力量,并且其在地方经济发展中起着非常关键的作用,探讨城商行资本缓冲的周期性问题对防范银行系统风险和维护地方经济稳定都有重要意义。鉴于此,本文将针对城市商业银行资本缓冲的周期性展开研究,以期得到更为明确和有意义的结论。

对于第二个问题,目前存在强调资本缓冲分子变动的“资本补充视角”和资本缓冲分母变动的“信贷供给视角”两种观点。“信贷供给视角”的逻辑是:经济下行时,银行为减少流动性风险、避免违背资本监管要求而受惩罚,会减少信贷投放以提高资本缓冲水平[4][5]。但是,黄宪和熊启跃(2013)、潘敏和张依茹(2013)均发现,我国商业银行信贷投放呈现逆周期性特征[6][7],因此以信贷供给顺周期解释我国商业银行资本缓冲顺周期缺乏事实基础。相比之下,“资本补充视角”可能更符合我国商业银行(尤其是城商行)的现实。我国银行主要靠利润转增、上市融资、政府注资和发行次级债四个渠道补充资本,但在多种因素限制下,城商行的各类资本补充渠道均不够顺畅,资本补充滞后于资产扩张。经济形势越好,城商行拥有的符合监管要求的资本占资产比重越低、资本缓冲越低,最终导致城商行资本缓冲呈现顺周期性。

二、制度背景和理论分析

(一)城商行资本补充困境

根据银监会年报(2007~2009)披露的主要商业银行资本补充来源分布信息,我国商业银行补充资本的来源大致有四类:利润转增资本、上市融资、发行次级债、政府注资,而城商行从四类来源补充资本均受到一定限制。

第一,利润转增资本方面。相比国有及股份制银行,城商行业务多元化程度低,主要依赖利差收入,自我积累缓慢。同时,城商行还普遍背负着“历史包袱”并持有大量风险较高、透明度较差的地方融资平台贷款,利润转增资本的稳定性存疑。第二,上市融资方面。多数城商行自身财务状况尚无法满足上市条件,截至2013年底,仅有北京银行等五家城商行上市。第三,发行次级债方面。《商业银行次级债券发行管理办法》对信息披露要求较为严格,除少数优质城商行外,一般城商行难以达到相应标准。这导致国有及股份制银行占据了次级债发行市场的多数份额,而城商行发行的比例较低。第四,政府注资方面。作为地方性法人金融机构,城商行无法获得中央政府注资,而地方政府受财力限制也无法大额注资。

(二)经济周期和城商行资本缓冲调整

资本缓冲buffer是银行实际资本充足率与法定资本充足率的差异部分,用公式表示为:

其中cap为银行的监管资本,包括总资本或核心资本,银行的加权风险资产rwa是各类资产asset与其风险权重w 的加权,req是法定资本充足率。式(1)中分子和分母均为绝对数量,考虑到不同银行资本规模ta不同,更有意义的分析需要剔除规模效应,采用相对形式:

在不考虑监管规则变动的情况下,req为常数。因此可从式(2)分母部分(rwa/ta)和分子部分(cap/ta)分别考察经济周期对资本缓冲的影响。分母方面,在经济上行阶段银行风险权重下降会降低加权风险资产[8][9],但资产总量ta提升[10][11],故rwa/ta随经济周期的变动难以事先确定。因此我们提出假说1:经济上行对城商行rwa/ta无明显影响。分子方面,经济上行虽然有利于城商行展开内源式资本补充,但对外源式资本补充影响有限。限于内源补充速度较慢、数量较小,可知经济周期上行对城商行资本的正向影响程度较小(cap上升幅度较小)。考虑到经济上行阶段城商行总资产规模迅速扩张(ta上升幅度较大),可能出现的结果是经济周期对cap/ta存在负向影响。对此我们提出假说2:经济上行对城商行cap/ta有明显的负向影响。

最后,如果假说1和假说2均成立,那么可以提出假说3:经济上行对城商行buffer有明显的负向影响,即资本缓冲具有顺周期性。

三、研究设计

为验证本文提出的3个假说,借鉴Ayuso等(2004),本文设定动态面板模型如下[12]:

模型3~5的被解释变量分别为资本缓冲buffer、风险加权资产与总资产之比rwa2ta和监管指标与总资产之比cap2ta。本文城商行总资本缓冲和核心资本缓冲计算公式分别为carbufit=carit×100-8和corebufit=coreit×100-4,其中car和core分别为总资本充足率和核心资本充足率。核心解释变量gdpt是第t年的实际GDP增速,用以度量经济周期。控制变量X→为一系列银行微观特征指标,包括资产规模size(以银行总资产的自然对数衡量)、净资产收益率roe、不良贷款率npl和总贷款增速dloan。为降低可能存在的内生性问题,所有银行微观变量均取一阶滞后。最后,考虑到模型可能存在其他未包括的、随时间变化的因素,本文还控制了年度效应。

本文的研究样本为2004~2012年间国内60家城市商业银行的年度非平衡面板数据。银行财务数据来自Bankscope数据库,并以相关银行年报为补充。在剔除了缺乏连续4年资本充足率指标的银行后,共得到60家城商行样本。为防止异常值对估计结果的干扰,对所有银行微观层面的连续型变量在其分布的1%和99%位置上进行缩尾处理,表1为主要变量的描述性统计。此外,我们还考察了城商行各变量间的皮尔逊相关系数(篇幅所限,未予列出),各解释变量之间相关系数的绝对值多数在0.4以下,可以认为模型中的多重共线性问题并不严重。

表1 主要变量描述性统计结果

四、估计结果分析

本文使用GMM 法估计动态面板模型。稳健起见,我们同时汇报差分GMM 和系统GMM 估计方法得到的结果。在估计过程中,本文遵循Arellano和Bond(1991)的建议,采用一阶段估计结果进行系数显著性的统计推断[13]。

(一)城商行资本缓冲顺周期性的检验

表2列示了模型3的估计结果。序列相关检验和Sargan检验表明GMM 估计具有有效性。两类估计方法下,各变量的系数估计符号完全一致,但由于系统GMM 使用了更多的工具变量和更多的有效样本数量,其估计结果中各变量的显著性更高。

笔者最感兴趣的是核心解释变量gdp的估计系数。一是系数的符号和显著性。四列回归中gdp系数均在5%水平上显著为负,说明城商行资本缓冲具有顺周期性,验证了假说3。二是系数的经济显著性。我们根据表2中gdp的系数和表1中资本缓冲的均值和方差,计算了GDP增长率变化1单位时,平均而言资本缓冲发生的相对变化幅度。以系统GMM 估计结果为例,GDP 增长率上升1个百分点,城商行总资本缓冲和核心资本缓冲分别相对样本均值下降12.57%和5.93%,降幅分别为0.93和0.53个样本标准差,表明经济周期变动确实会对城商行资本缓冲产生重要影响。

表2 城商行资本缓冲顺周期性的检验

控制变量中,资本缓冲一阶滞后显著为正,证实了资本缓冲调整成本的存在。比较总资本缓冲和核心资本缓冲一阶滞后的大小,发现核心资本缓冲一阶滞后系数较大,说明核心资本缓冲更难调整。银行规模系数为负,说明大银行需要更少资本缓冲[14]。融资成本提高会使银行减持资本缓冲,故净资产收益率系数显著为负[12]。不良贷款率对资本缓冲影响为负,原因是较高的不良贷款率侵蚀了银行利润,不利于银行内源融资积累[6]。作为银行的主要风险资产,贷款投放加快会降低银行的资本缓冲,故信贷增速系数为负。最后,对年度虚拟变量联合显著性的Wald检验结果表明模型中确有必要加入年度虚拟变量。总之,在控制其他变量后,城商行的总资本缓冲和核心资本缓冲均与经济周期显著负相关,说明城商行资本缓冲是顺周期性的。

(二)城商行资本缓冲顺周期性的成因分析

风险资产和监管资本的变动均可导致资本缓冲调整,那么经济周期对资本缓冲的负向影响是通过哪种渠道而实现的呢?模型4和模型5的估计结果有助于我们回答这一问题(见表3)。

表3第1~2列显示,gdp对加权风险资产占比rwa2ta影响为负(但负向影响并不显著),与方意等(2012)所得结论相同[15],从而支持了假说1。这意味着在经济上行(下行)阶段,银行风险加权资产扩张(收缩)速度与总资产扩张(收缩)速度相一致。一个可能的原因在于,经济上行对风险权重(特别是信用风险权重)造成的整体下降效应与银行偏好风险权重较高类型资产的自选择效应相互抵消,导致银行风险加权资产的变动主要依赖于风险资产的总量调整。在分母部分对经济周期不敏感的前提下,资本缓冲的周期性取决于分子部分的调整。第3~6列结果表明,经济波动对两类监管资本占总资产比率的影响均显著为负。经济形势越好,资本占资产比重越低,这意味着城商行在总资产规模快速扩张的同时未能补充足够的资本,假说2得以验证。综上可知,在上行周期中,城商行资本补充慢于资产扩张,资本缓冲分子减小,导致资本缓冲呈现出与经济周期负相关变动趋势,从而出现了表2中发现的资本缓冲顺周期现象。

表3 城商行资本缓冲分子部分和分母部分随经济周期的调整

(三)资本缓冲周期性的前提假设检验

前面通过分析城商行资本缓冲与经济周期之间的关系确定城商行资本缓冲具有顺周期性。但Fonseca和Gonzalez(2010)、Coffinet等(2011)认为,只有当资本缓冲与信贷供给呈负相关关系时,资本缓冲的变动才能带来顺周期的经济效果[16][17](P26-29)。为确保结论稳健,我们借鉴Coffinet等(2011),估计如下模型[17](P26-29):

式(6)中被解释变量dloanit是银行贷款增速,核心解释变量为银行资本缓冲bufferit。X 是银行微观特征控制变量集合:主要有银行资产规模size、盈利能力roe和不良贷款率npl,为减少内生性问题,这3个银行微观特征变量均取滞后一期。表4列示了相应的估计结果,四列回归中buffer系数均显著为负,说明城商行为提高资本缓冲,需要降低信贷投放增速。这一方面完成了对城商行资本缓冲顺周期的验证,同时也突出了城商行资本补充困难所带来的重要影响。

表4 资本缓冲对银行信贷供给的影响

五、结论和启示

基于国内60家城市商业银行2004~2012年的年度面板数据,本文从资本补充的角度实证研究了城商行资本缓冲的周期性问题。主要结论和政策启示如下:

第一,城商行资本缓冲具有顺周期性。可见,逆周期资本要求是“对症下药”的监管措施,因而应积极推进逆周期资本缓冲机制的设计和应用,通过强化城商行审慎经营的前瞻意识,促使其在经济上行期增加资本缓冲以备吸收经济下行期资产风险暴露带来的损失,从而增强银行体系的稳健性和风险抵御能力。

第二,资本缓冲顺周期性的原因在于城商行资本补充滞后于资产扩张。一方面,应鼓励城商行进行资本工具创新,开拓多元化融资渠道,建立长效资本补充机制,如优化利润分享机制、吸引战略投资者、为尽早上市创造条件等;另一方面,应引导城商行树立资本先行、稳健扩张理念,并逐步摆脱对信贷业务等高风险权重业务的过度依赖,积极拓展低资本消耗型业务。

[1]李文泓,罗猛.关于我国商业银行资本充足率顺周期性的实证研究[J].金融研究,2010,(2):147—1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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