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音译即意译

2015-04-02[澳大利亚]欧阳昱

华文文学 2015年1期

[澳大利亚]欧阳昱

摘 要:通过音译大量进入中文的外来词,特别是英语词,表面上看起来只是音译,实则是一种文化符号,曲折地反映了自殖语境下的中国,对西方文化及其附属物的崇高化和对非西方化文化(如亚洲、非洲等文化)的贬抑心理。本文探讨了这一过程的历史渊源和当代现状,意在提醒人们对这一现象保持警惕并努力在这种东上西下的格局中寻找某种谨慎的平衡。

关键词:音译;国名;人名;品名;公司名;吉利化;溢美;自殖

中图分类号:I04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6-0677(2015)1-0030-07

外国国名、人名、品名、公司名等,即使通过音译进入中文,也不是音对音的简单字符、音符的对应,而是一个深刻反映了中国文化影响和殖民心理的过程。这个过程长期而又复杂,牵涉到方方面面的问题。本文拟从吉利化、自我殖民和强弱对比三个方面,来探讨音译即意译这个命题。

所谓音译即意译,是指通过音译从英文进入中文的任何音译词,都不是简单的绘声绘音,在声音之间划等号。通过音译进入中文的词汇,在中国文化的语境下,带上了特别的含义,成了典型的意译,它曲折地反映了受该文化影响之译者的文化心理,特别是这些译者在西方文化语言影响下的殖民心理。

吉利化

所谓吉利化,是指一些英文字或词,在进入汉语时,被译者赋予了特定的意思,基本上千篇一律地被吉利化,呈现了原语言中并不存在的意义,总是要比原义更好、更雅,在自中国1970年代末改革开放以来的这三十多年的音译中,表现得特别严重。

现举一个最简单的例子。美国针对全球非英语国家学生而运行的考试俗称“托福”,实际上英文原文是TOEFL,即The Test of English as a Foreign Language(作为外语的英语考试)的缩写。它本来是一个就事论事的技术名称,但一旦通过音译进入中文,却成了“托福”,仿佛成了一个靠它而为依“托”,进入美国“福”地的代指。这样一种本来旨在测验非英语国家国民英语能力的考试,却被译者赋予了它原本没有的吉利化意义,在后殖民——其实是自我殖民——的中国,适时地迎合了开放之后欲求进入英美发达国家的需要,潜在地制造了一批又一批为了进入美国福地而把英语当作救命稻草,削尖脑袋,挖空心思,浪费人力、物力和时间的语奴。

把去美国看成“托福”,这跟中国对“福”的崇拜有关。正如关于《中国喜文化》一书的介绍所说:“‘在福、禄、寿、喜、财这五个字中,又以‘福为首。‘福的内涵既可浅显又可高深。比起后面的四个字来,它更形而上一些,它并不具体,但是它统领了其他。一个人对‘福的理解和享受,跟他的人生观、价值观相关联。”①本来不过是考英语,去美国,却被普遍地认定为“福”,顶礼膜拜为“福”,这除了大面积存在的自我殖民心理之外,也跟译者的以意代音的“音译”是分不开的。

自1989年以来实行的另一种考试俗称“雅思”,其英文原名也是非常技术性的,即IELTS(International English Language Testing System),意思是国际英语语言测试系统,没有任何文化内涵或思想内涵,却通过音译摇身一变,成了“雅思”,虽沾严复之“雅”,但非思想之“思”,不过是为泱泱大国的自我殖民者们自动钻入英语帝国主义预设狗洞的又一美称而已。

丹麦语言学家菲利普森对英语帝国主义有这样一个定义:

英语语言帝国主义有一个可操作的定义,即英语的主宰地位是通过在英语和其他语言之间确立并持续重新建构结构和文化上的不平等来伸张和维持的。这儿所说的结构泛指物质方面的特征(如机构,资金分配),文化则指非物质或意识形态方面的特征(如态度,教育学原则)。英语语言帝国主义是语言主义的一个例证,其定义是“用来在根据语言定义的集团之间,对权力和资源的不平等分配(无论是有形还是无形的)进行合理化、生效化和再造的意识形态,结构和实践……”英语语言帝国主义被视为语言主义的一种亚类型。②

此言极是,其所说的“结构和文化上的不平等”,更由于译者殖民意识浓厚而无所觉察,有意无意地加以美化和吉利化,起到了推波助澜、助“英”为虐的消极作用,把本来两个地位平等的语言人为地一上一下分开,凭空地通过“托福”二字的音译,构建了中国人需要依“托”的英美“福”地,并似乎一通过考试,连“思”想都会变“雅”。

由于自我殖民的中国译者对英语殖民主义的向心力、向英力,出自他们译笔下的音译,把来自西方国家的产品,全都毫无例外地吉利化,变得美轮美奂。例如,德国手表Montblanc就像香烟“万宝路”,成了“万宝龙”。瑞士手表Vacheron Constantin和Longines带上了诗意和乐感,又是“诗”,又是“琴”的,分别译成了“江诗丹顿”和“浪琴”。另外两款瑞士手表Patek Philippe和Tissot,居然美译成了“百达翡丽”和“天梭”。看似“译”夺天工,实则一副奴颜媚骨。如果直译成英文,还原其内中含义,真可让人笑掉屁股。③

之所以大多数中国人有“外国东西都好的刻板印象”,④在很大程度上与中国译者的美化、吉利化音译有关。例如,几乎所有来自欧美的汽车,都冠以原名没有的喜乐意义:美国的Ford Cortina,被译成“福特跑天下”,托福的“福”,特别的“特”。它真的能“跑天下”吗?可能畅游长江都不行,更不要说过海了,只能说凭借音译而瞒天过海。德国轿车Benz被译成“奔驰”,取自曹勋的“飞金走玉常奔驰”诗句。德国轿车BMW被译成“宝马”,也取自辛弃疾的“宝马雕车香满路”诗句。⑤用中国古代的优美诗句,来译现当代西方用来代步的机器文明的工具,这是中国音译者的一大发明,把出污泥而不染的诗歌,为出污泥而必染的机器贴金,这只有匍匐在西方文明脚下,停止思维、停止创新的当代音役者才做得出来。

至于把饭店Sheralton音译成“喜来登”,香烟Malboro音译成“万宝路”,英国钢铁公司BHP Billiton音译成“必和必拓”,澳大利亚采矿公司Rio Tinto音译成“力拓”,把以美国女商人Estée Lauder命名的香水音译成“雅诗兰黛”,把法国护肤品Clarins音译成“姣韵诗”,把法国香水Guerlain音译成“娇兰”,把美国化妆品Revlon音译成“露华浓”,甚至把卖残废便宜品的商店Reject Shop音译成“利家店”等,都是这种所谓喜乐文化,实则非创意文化、谄媚文化、崇媚——崇洋媚外——文化影响下的直接后果和恶果。这种谄媚文化在对日本商品的音译上,反映得最为显著。其Mazda车,被音译成“马自达”,其Honda Accord,被音译成“本田雅阁”,其Seven Stars香烟,被音译成“万事发”。⑥哈日哈成这样,中国还有救吗?

当然,不是所有西方商品都是如此雅化、吉利化。Audi就是奥迪,Volvo就是沃尔沃,Rolls Royce就是劳斯莱斯,还有个“劳”字,没有译成“劳诗莱诗”,Lexus就是雷克萨斯,还以雷人的“雷”字打头,没被译成“雷克萨诗”。只要东西足够好,付得起买车钱就行,用不着牺牲自己的诗歌,用诗歌来媚化商品、美化商品。

国名、地名的美化

谄媚音译和崇媚音译并不仅仅发生在商品上,它更严重地反映在对国名和地名的翻译上。虽然中国与其他国家的关系,是“和平共处,五项原则”的关系,但通过音译进入中国的国名(包括洲名),已经把这个关系定格在了西上东下、西优东劣、西好东坏的位置上。例如,亚洲之亚,是亚健康之“亚”,亚军之“亚”。非洲之非,是是非之“非”,非马非驴之“非”。把清朝政府打得落花流水的八国联军,即英、法、德、美、日、俄、意、奥诸国,除了日本之外,无不冠以煌煌美名,英国之英,是英雄之“英”;法国之法,是合法之“法”;德国之国,是德馨之“德”;美国之美,是美丽之“美”;⑦俄国之俄,是俄俄(庄严)之“俄”;⑧意大利有“大利”,奥地利有天时“地利”。这不是一年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而是一年被人打,百年崇井绳。

即便不属于八国联军之国,但凡欧美诸国,只要是比较强大的,发挥过殖民影响的,属于英联邦的,无论在欧洲,大洋洲还是北美洲,几乎无不享有谄媚音译白送它们的雅号,加拿大要“拿大”的,澳大利亚有“大利”,新西兰是“新”的“西”方的“兰”花,专事发奖的瑞典,是瑞雪兆丰年的“瑞”,典雅的“典”,老殖民主义国家荷兰,是兰花之“兰”,殖民主义国家之一的比利时有“利”,等等。欧洲的小国、穷国和较为落后的国家,就被我国的谄媚音译者由狗眼看人低而人眼看国低,被译成不是都有“马”的国家,如马其顿、罗马尼亚、马耳他,就是处理成有“地”,如克罗地亚,有“沙”,如爱沙尼亚,有“牙”,如匈牙利等。至于为何欧洲的两颗殖民大板牙西班牙和葡萄牙,都带上了“牙”字,虽然众说纷纭,但关于它们“都是中国沿海边的渔民音译过来的”的这一说法,⑨还有点意思。它使我想起,19世纪到澳大利亚的中国移民,虽然地位很低,受教育程度很低,但他们的没受教育,反倒使他们对地名的音译,没有现在那些受过所谓高等教育而通英语的译者那样,对来自西方的物体,充满了美化意识。刘自光在他《一个新西兰老华侨的回忆》中,就把墨尔本音译为“咩利笨埠”,达尔文市音译为“钵打运埠”,布利斯班音译成“布利市笨”,巴拉纳特市音译成“巴拉劣市”等。⑩

现在无从知道,刘自光当年(1881)是否意识到,他行文中的所有这些城市,都带有在当今的音译看来无法接受的字,如“笨”、“打”和“劣”。也许他是有意为之,也许他毫无所知,但至少在他脑海里,没有当今如此深入人心的殖民意识。当然,当年的乾隆皇帝,殖民心态远比小民深入,他就在笔下诗歌中称“葡萄牙”为“博都雅”:“博都雅昔修职贡,英吉利今效其诚。”{11}

清代接触了西方列强之后的一个恶果之一,就是将其音译为美轮美奂,英国是“英吉利”,美国是“美利坚”,德国是“德意志”,法国是“法兰西”等,这些殖民时代的影子,依然残留在当今的译名中,到了无法肃清的地步。

再来看看亚洲和非洲诸国的音译,是如何在后殖民(实际上不如前殖民)时期的中国音译者手中,变得丑轮丑奂的,照样是姓“马”,如马尔代夫、马来西亚;姓“土”的,如土耳其、土库曼斯坦;姓“沙”的,如沙特阿拉伯;带“乌”的,如乌兹别克斯坦;姓“伊”的,如伊朗、伊拉克;姓“也”的,如也门,姓“不”的,如不丹。只有一个带“美”的,即亚美尼亚。至于非洲,还是“马”姓居多,如马拉维、马里、索马里;“毛”姓居多,毛里求斯、毛里塔尼亚;“塞”姓居多,塞舌尔、塞拉利昂、塞内加尔、埃塞俄比亚;还有一些不太好听的国名,如多哥、乍得、乌干达、刚果、加蓬等。带“美”的也只有一个,即圣多美和普林西比。

中国音译者,实际上是中国殖民文化、大汉主义双重心理作怪的这种媚欧贬亚、哈欧贬非的做法,早已为世所瞩目,有二例为证。一是2005年,韩国的首都“汉城”改名“首尔”,逼使中国对该城的译名,也随之发生更改。笔者去过韩国,发现它自600多年前朝鲜王朝第四代国王世宗创立朝鲜式拼音方块字以来,{12}跟日本很大的不同在于,在韩国行走,到处都见不到汉字,不像在日本,到处都能通过汉字来识别所到街道或餐馆。这种去汉化的心理和态度,从韩国的角度看,我以为是值得嘉许的,那是一个弱小民族走向真正独立的象征性标志。一是非洲国家莫桑比克旧称“莫三鼻给”,曾有人吐槽说:“不知者乍看莫三鼻给这四字,还真以为一人姓莫,排行第三,被行了割鼻子的劓刑呢——好好一个国名,都给译出故事来了。”{13}据说,“莫三鼻给”这个名字,是该国早先的华侨起的。{14}后来是“该国外交部提出抗议以后,中国周总理拍板才改为莫桑比克的。”{15}可以推想,如果把所有这些中国音译中的秘密昭示于世界,很多国家,特别是亚洲、非洲和美洲的国家,都要纷纷向中国提出抗议,要求更名改姓的。

关于美洲,我不想一一举例,只想引用一位有识者的话。他说:

溢美之词的译名确实能给国家印象加分。相反,那些穷国弱国,文人们的用字规格就要差得多。初中的地理老师给我们猜过一个画谜,一匹马套着超载的货物立于有裂缝的冰面之上,打一个国家,不用说,那是危地马拉。这要是个欧洲国家,怎么也得给翻译成“威地马拉”吧?{16}

人名的溢美音译

早期的西人姓名,在通过音译进入中文之时,还没有现在这样光辉灿烂,这样整齐划一,大多都是不带褒义,甚至还带有贬义。鲁迅把雨果音译成“嚣俄”。傅雷把提香音译成“铁相”,{17}徐志摩则将其译成“铁青”。{18}徐志摩又把达芬奇音译成“达文謇”(p.57),“謇”有口吃之意,还把达芬奇的徒弟音译成“塞沙里”。(p.57)他把英国大诗人华兹华斯音译成“华次华士”,(p.61)次要的“次”;把英国小说家史蒂文生音译成“司蒂文孙”,(p.63)文人之孙的“孙”;把陀思妥耶夫斯基音译成“杜思退益夫斯基”,(p.63)卢梭音译成“卢骚”(p.63),歌德音译成“葛德”,(p.22)等等。{19}徐志摩甚至还过了一把将“symphony”美译成“沁芳南”的瘾。{20}朱自清则把伦勃朗(勃起的“勃”)音译成“冉伯让”(听起来像雨果笔下的“冉阿让”),(p.39)把达芬奇(芬芳的“芬”,奇才的“奇”)音译成“达文齐”,(p.8),“大概齐”的“齐”等。{21}

最有意思的是莎士比亚的音译名。现在这个广泛被人接受的意思中,“莎”字并无意思,一般只指人名和地名。{22}但“士”字却有士子、士大夫之意,“比亚”二字,稍微深究一下,无非是说这个姓莎的士子,其才具能把所有次等的、亚等的、低等的人都“比”下去。看看早期他的音译就知道,当时什么样的音译都有,就是并没有现在这种仰视的音译,如舌克斯毕、沙斯皮耳、筛斯比耳,莎基斯庇尔、索士比尔、夏克思芘尔、希哀苦皮阿、叶斯壁、沙克皮尔、狭斯丕尔等。{23}

晚清时还有人把拿破仑音译成“拿破轮”,并为此出了一道《项羽拿破轮论》的考题,考生回答很好玩,全没有崇敬之意:“以项羽拿破轮,是大材小用,其力难施,其效不著,非知人善用之举也!”{24}

徐志摩当年的音译,美译和丑译共生,例如,他在把一些人名译丑的同时,也把另一些人名译美了,如爱神丘比特是“玖必德”,(p.39)阿波罗是“阿博洛”(博大的“博”),(p.38)贝多芬是“贝多花芬”(p.49)等。现在一切译名都统一订正,去除了丑译,保留了美译,几乎所有的西方文人的音译名都好听、好看,好得不行,如歌德(唱歌的“歌”,有德的“德”),济慈(济楚的“济”,慈善的“慈”),尼采(文采的“采”),贝多芬(多有“芬”芳),王尔德(国王的“王”,德才兼备的“德”),拜伦(向其跪拜的“拜”,伦理的“伦”),庞德(庞大的“庞”,道德的“德”)等。面对这样美好的名字,自我殖民的中国人怎能不肃然起敬,顶礼膜拜呢?!

强弱对比下的音译

也许中国人有所不知的是,他们用溢美音译、谄媚音译、崇媚音译、势利眼音译,向西方强国讨好卖乖的同时,却得不到他们的“买乖”。日本人在1913年到1946年战败之间,{25}一直贬称中国为“支那”,称中国人为“支那人”,其中带有强烈的鄙视和蔑视。对此,郭沫若曾说:“日本人称中国为‘支那。本来支那并非恶意,有人说本是‘秦字的音变,但出自日本人口中则比欧洲人称犹太还要下作。”{26}郁达夫在小说《沉沦》中写道:

“日本人都叫中国人作‘支那人,这‘支那人三字,在日本,比我们骂人的‘贱贼还更难听,如今在一个如花的少女前头,他不得不自认说:‘我是支那人了……他全身发起抖来,他的眼泪又快滚下来了。”{27}

据《日本史称中国为“支那”,从何而来?》一文作者,援引华裔英国作家韩素音的回忆说:

1961年,在北京出席一个宴会,旁边坐着著名的“知日派”作家夏衍。夏衍用流利的日语问她:“喜欢支那料理吗?”有吉(有吉佐和子,笔者注)一惊,竟说不出话来。夏衍见状接着问道:“咦,你不是会说支那语么?是在哪儿学的?”女作家在书中不禁感慨道:“连日本人都不得不忌讳的‘支那语汇,却从大作家夏衍之口说出来,可真是杰作。”{28}

另据他说,在当今中国,这个带有极端贬义的词汇,正卷土重来。这也是没有自我关照,失去历史记忆的民族的一个典型特征。

在英语中,China(中国)一词并没有我们赋予的伟大意义,更没有另外美译成类似“英国”的名词,它充其量只是“瓷器”的同义词。Shanghai(上海)则是一个贬义词,作为动词,它的意思是“(以暴力或不正当手段)劫掠(某人)去作水手;(以武力或武力威胁)强行拘留;诱拐;”{29}Pekingnese除了意指“北京人”之外,还有“哈巴狗”或“北京狗”的意思。{30}

美国人Aaron Peckham于1999年创立的Urban Dictionary,截至2013年3月,已收录了700多万词条,{31}其中,有关China(中国)的词条,几乎都带有贬义,如chinabells(中国铃)一词,是指因擦屁股不当,而残留在屁眼的碎纸头。{32} China Blank(中国茫然),是指对方因不理解你说的话,而看着你的那副茫然不解的样子。{33}China Boots(中国皮靴),是指穿起来令人极为脚痛的黑色皮靴。{34}China eyed(中国眼),是指抽大麻过度,眼睛斜睨,看上去像中国人的一种眼神。{35}China Lake(中国湖泊),是指一种隔着五英尺或更远的距离,一个性交伴侣在拉屎,同时用鞭子把拉出来的粪便抽到另一个性交伴侣身上的性交活动。{36}而有关Chinese(中国人、中国的)词条,也是极为恶毒的,如Chinese Accordion(中国手风琴),其意是两男与一亚洲女性交,一男肛交,一男口交。{37}Chinese Airconditioner(中国空调机),其意是男舔女阴时,女阴产生气体,冲到男性脸上。{38}Chinese Baby(中国婴儿),其意是乒乓球中的擦边球,因其声音很像中国婴儿的啼声而得名。{39}

当然,你可以说,有些词条如China Lady是褒义词,{40}但这个辞典中与中国有关的贬义词大大超过了褒义词,它一方面说明西方编撰的辞典相对比较自由,但从另一方面讲,它也深刻地反映了美国民间普遍存在的对中国和中国人的鄙视和贬低态度,这与中国的溢美译音形成了巨大反差。我如此连篇累牍地引用这些词条,并非沉溺其中,也知道如此引用,必遭某些心眼狭隘的编辑删削,但若对两方面的严重性——英语音译中的肆意诋毁和汉语音译中的一味抬高——视而不见、置若罔闻,我们这个民族就真的彻底完蛋了。

如何反

对这个问题的回答是:基本不可能。在中国,你不可能把任何已经美化的音译全面甚至个别地改成纯粹音译,正如在英文中,你不可能把已经收入字典中的任何带有贬义的文字拿掉一样。作为译者唯一能够做的是,在音译任何尚未进入中文的文字时,尽量本着去殖化心理,做到不带任何美化含义的音译,舍此别无他法。

事实上,相对于较为麻木的中国国民,包括中国译者,美国的华人民众对侮辱性词汇的使用,有着高度敏感。较远的例子有姚明。2004年1月,美国TNT广播电台播音员Steve Kerr在提到姚明时说,他是一个“Chinaman”(中国佬)。此话一出,媒体哗然,纷纷要求他道歉。{41}

2013年10月16日,美国ABC广播公司在其主持的儿童讨论节目中,一位5岁的男童在回答美国如何偿还中国债务时说:要“杀死所有的中国人”。{42}此事震动了全美华人社区,人们走上街头游行示威,纷纷要求主持人Jimmy Kimmel辞职。{43}

为什么一个5岁的美国小男孩,会说出这样的话来,这跟从19世纪以来中国屈辱的历史是分不开的。当大批华工进入美国、澳大利亚、加拿大和新西兰淘金,白人常用一连串毫无意义的象声词,模仿他们的发音,如ching chong。根据维基百科,“ching chong”是“清创”,{44}我个人则认为是“清穷”。这个词在英文儿歌中普遍出现,有多种版本,澳大利亚的版本我都能背诵下来:

Ching Chong Chinaman went to milk a cow

Ching Chong Chinaman didnt know how

Ching Chong Chinaman pulled the wrong tit

And Ching Chong Chinaman was covered in shit{45}

我的翻译如下:

清穷中国佬去为牛挤奶

清穷中国佬不知怎么来

清穷中国佬把奶头搞错了

清穷中国佬满身是屎尿

试想,白人孩子从小在家里和校园唱着这种辱华的童谣,长大之后当然不会对中国人有什么好感。所以,当那个5岁男童说要“杀死所有中国人”时,Jimmy Kimmel还应和着说:“Thats an interesting idea”(这个想法很有意思)。{46}

并非所有通过音译进入英文的中文词,都带有贬义。例如,2005年,澳大利亚新南威尔士政府对14种中国蔬菜的英文名称进行了规范化音译(主要以广东话为基础),为“世界首次”,它们分别为大白菜(黄牙白)(Wombok),油白菜(Buk Choy),小白菜(Baby Buk Choy),小棠菜(Baby Pak Choy),芥兰(Chinese Broccoli),芥菜(Gai Choy),小菜心(Baby Choy Sum),菜心(Choy Sum),苋菜(En Choy),通菜(Kang Kong),白萝卜(White Radish)[未音译],节瓜(Chi Qua),丝瓜(Sin Qua)和无毛瓜(Seng Qua)。{47}一望而知,这些音译词就事论事,并没有加以美化或吉利化。

在后殖民时代,一个用英汉双语创作的诗人,也可以利用音译,来对这种不平等的语言现象进行矫枉过正。欧阳昱在其英文长诗Songs of the Last Chinese Poet(《最后一个中国诗人的歌》)中,就有这样几行:

无论在不列颠人还是怖乐颠人

德意志人还是德遗址人

法兰西还是罚烂稀人中间

无论我们去哪,我们都在那儿呆下

生下来就被流放,死在不属自己的国土{48}

综上所述,音译从来都不仅仅是音同音的对等翻译,而是一种文化和语言上的意译,在一个自我殖民思想深入人心的国家和文化中,它表现为上述那种崇媚音译,与英语帝国主义的贬抑适成对照,有识之士不能不深刻反省之。

① 参见百度百科“中国喜文化”词条,http://baike.baidu.com/view/3585728.htm

② 转引自欧阳昱(译),博尔顿(著):《中国式英语》,上海文艺出版社2011年版。(页码待查)

③ “笑掉屁股”不是本人自造,而是英文说法“laugh ones ass off”的直译。再说,英文也没有“笑掉大牙”的说法。

④ 参见《六成青年感觉国人崇洋媚外:我们为何不自信?》,http://news.xinhuanet.com/politics/2007-12/14/content_

7246109.htm

⑤ 参见张军强:《古诗词中的现代车名》,http://blog.renren.com/share/226027565/2023520319

⑥ 又称“七星”,http://baike.soso.com/v4225140.htm

⑦ 据有人引证说,“当初宋美龄在美国国会的演讲中特别提到‘美国,在汉语的意思就是美丽的国家”,转引自《翻译势利眼》一文,http://www.esisu.com/article-315-1.html

⑧ 参见:http://www.chinabaike.com/dir/zidian/E/507824.html

⑨ 参见:http://wenda.google.com.hk/wenda/thread?tid=31a839fe7d956eb2

⑩ 详见刘自光:原载《新西兰华侨史》,广东人民出版社2001年版,第180-206页。

{11} 参见《翻译中的趣事》一文,http://tieba.baidu.com/p/2232441734

{12} 参见《汉城变“首尔”何以让人有些费解?》,http://news.xinhuanet.com/overseas/2005-02/04/content_2547303.htm

{13}{17}{24} 参见《翡冷翠和莫三鼻给;翻译中的趣事》一文,http://blog.renren.com/share/263354209/15519593368

{14} 参见《莫桑比克华侨的历史与现状》一文,http://qwgzyj.gqb.gov.cn/hwzh/135/869.shtml

{15} 参见《莫三鼻给与米国:论全国最大、世界第一等》一文,http://szbbs.soufun.com/salon~1030/34054503_34054503.htm

{16} 参见《翻译势利眼》一文,http://www.esisu.com/article-315-1.html

{18}{19}{20} 参见徐志摩《巴黎的鳞爪》,江苏文艺出版社2009年版,第15页;第64页。

{21} 参见朱自清《欧游杂记》,北京师范大学出版社2012年版。

{22} 参见:http://zidian.eduu.com/detail/2268.html

{23} 参见:http://gan.wikipedia.org/wiki/莎士比亚

{25} 参见《日本右翼政客石原慎太郎蔑视中国人,说是“支那人”——“支那”这个词来历是什么?》一文,http://iask.sina.com.cn/b/15238219.html

{26} 郭沫若:转引自《著名作家郁达夫在〈沉沦〉中将他对“支那人”一词给他的侮辱感的表达是怎样的》一文,http://iask.sina.com.cn/b/18699588.html

{27}{28} 郁达夫转引自《日本史称中国为“支那”,从何而来?》一文,http://cn.tmagazine.com/culture/20131028/tc28japan/

{29} 参见“爱词霸”,http://www.iciba.com/shanghai/

{30} 参见“爱词霸”,http://www.iciba.com/pekingese

{31} 参见:http://en.wikipedia.org/wiki/Urban_Dictionary

{32} 参见:http://www.urbandictionary.com/define.php?term=Chinabells

{33} 参见:http://www.urbandictionary.com/define.php?term=China%20Blank

{34} 参见:http://www.urbandictionary.com/define.php?term=china%20boots

{35} 参见:http://www.urbandictionary.com/define.php?term=china%20eyed

{36} 参见:http://www.urbandictionary.com/define.php?term=China%20Lake

{37} 参见:http://www.urbandictionary.com/define.php?term=Chinese%20Accordion

{38} 参见:http://www.urbandictionary.com/define.php?term=Chinese%20airconditioner

{39} 参见:http://www.urbandictionary.com/define.php?term=Chinese%20Baby

{40} 参见:http://www.urbandictionary.com/define.php?term=china+lady

{41} 参见有关英文文章“Yao Ming Called A Chinaxxx”,http://80-20initiative.blogspot.com/2004/01/yao-ming-called-chinaxxx.html

{42} 参见《美国白宫请愿要求删除“杀死中国人”节目》,http://world.huanqiu.com/exclusive/2013-10/4482877.html

{43}{46} 参见“Jimmy Kimmel under fire for skit that features young boy saying 'We should kill everyone in China' as protestors nationwide gather outside ABC offices”一文,http://www.dailymail.co.uk/news/article-2499555/Jimmy-Kimmel-skit-features-young-boy-saying-We-kill-China.html

{44} 参见:http://en.wikipedia.org/wiki/Ching_chong,关于各种利用Ching Chong一词的辱华事件,也可见该网站的词条。

{45} 参见:http://www.urbandictionary.com/define.php?term=ching%20chong%20chinaman

{47} 参见《澳大利亚为亚洲蔬菜按粤语发音统一英文名字》一文,http://news.xinhuanet.com/overseas/2005-11/09/content_3755566.htm

{48} 此为欧阳昱自译,尚未发表。该英文诗集于1997年由Wild Peony出版社发表于澳大利亚悉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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