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巴赫金话语对话性角度解读 《小王子》
2015-04-02侯瑞琴
侯瑞琴
(太原理工大学 外国语学院,山西 太原030024)
一、《小王子》作者与内容简介
法国作家安东尼·德·圣埃克絮佩里 (Antoine de Saint-Exupéry,1900~1944),出生于里昂,四岁丧父,由母亲和外婆将其抚养长大。1921年入伍到斯特拉斯堡空军基地当地勤人员,私下学习驾驶飞机,取得民航驾驶执照。1927年春,开始写小说 《南方航班》(Courrier Sud,1929),这部小说奠定了他的创作基调:描写飞行员的生活。1943年,写出 《小王子》和 《给一个人质的信》(Lettreàun otage,1944)。圣埃克絮佩里强调责任感,看重行动哲学,把它置于爱和亲情之上。
《小王子》 (Le Petit Prince,1943)是圣埃克絮佩里的作品中读者最多的,印数巨大。自1943年在纽约问世以来,便取得了巨大的成功:以全法售出600万册、全球售出2500万册的销售记录,排名仅次于 《圣经》。这是一部写给成人的童话,总共二十七章,叙述了一个飞行员“我”因发动机发生故障,困在沙漠里,与来自外星的小王子相遇。小王子告诉 “我”关于他的星球的一些情况,以及他由于和一朵玫瑰花闹别扭而出走,去了六个其他的星球,最后落到地球上。小王子当时正在各个星球周游。他在第一个星球看到国王对权势的迷恋,在第二个星球看到虚荣心的表现,在第三个星球看到酗酒,在第四个星球看到商人的贪婪,在第五个星球看到没完没了、累人繁琐的工作,在第六个星球看到地理学家的琐碎求证。对于这些现象,小王子难以理解。在他看来,这都是毫无必要、违反理智的不正常现象。作者通过一个孩子的目光,讽刺了人类社会的某些丑恶人性。另一方面, 《小王子》通过主人公驯养动植物所表现的爱心,写出渲染友爱的人生观和人道主义。这篇童话运用了象征手法,绵羊象征生命,猴面包树代表盲目力量,与脆弱和无辜的花朵相反,狐狸教会小王子什么是真正的友谊,并指出心灵只有远离社会欺骗性的语言,才能理解真正的感情。[1]
《小王子》一书文字简约,故事生动,处处隐含着生活的哲学,既感动小读者,又让 “大”读者们动容。近年来,国内学者对该小说的研究大多是从存在主义、隐喻、叙事策略、文体学及翻译等视角入手进行的,而从巴赫金话语对话性角度入手的研究却非常少见。本文以巴赫金的复调理论作为理论基础,从话语对话性的角度对《小王子》进行解读,探讨该小说的复调艺术特色,感受作品的魅力,力图深入阐释小说 《小王子》的文本意义,并为文学文本的多元化解读,提供有价值的参考。[2]
二、巴赫金复调对话理论
米哈依尔·米哈依洛维奇·巴赫金是20世纪俄罗斯著名文艺学家,是一位在国际学术界享有盛誉的学者。对话理论和思想,是巴赫金的主要理论成就之一。巴赫金复调小说理论是在对话理论和思想的基础上形成的。[3]复调理论是国内巴赫金研究者较为熟悉的文艺和诗学理论,取得了卓越的成绩。
复调作为一个音乐术语,是由两个或两个以上彼此独立的声部构成的音乐,是与主调音乐相对应的概念,[4]它与主调音乐不同。主调音乐往往以一个声部为主,其它声部配合主要声部展开。复调音乐中,各个声部各自展开,在节奏方面彼此独立,形成一种对立的和谐。巴赫金在小说理论中加入复调概念,将小说中作者和作品中人物的多种 “声音”、多种 “意识”,称为 “复调”。复调小说强调小说主人公独立声音和独立意识的存在价值,这种独立于作者意识的声音,使它有别于传统独白小说的一维叙述。[5]独白往往表现为世界的一元,而复调小说则用全面对话的方式呈现世界的多元。巴赫金指出,人文思维依托 “话语”来承载,而 “话语”是通向 “对话”主题的门径。[6]
话语及其对话性是巴赫金学说的核心。话语理论是巴赫金全部 “作品”中最精彩的乐章。[6]话语即 “文本”,它在不同的语境中有不同的侧重点,有时强调话语的文化特征 (英文译为“text”),有时强调话语的语言学属性 (英文译为 “utterance”),有时则两者兼而有之,包含了它们的所有内涵 (英文译为 “discourse”或 “word”)。[6]虽然侧重点不同,但都可以体现说话人独特的思想意识和价值观,并与其他人的话语一起处于交往之中。巴赫金认为,话语是参与自己生活的一种行为,话语形式就是言语体裁,话语本身就包含对话的潜能。“我”与 “他人”(I and the other)这对范畴是对话的哲学基础。[7]
作品 《小王子》是一部展开全面对话的 “多声部”复调小说。它结构完整,逻辑清晰,圣埃克絮佩里采用童话叙事模式手法,使用希腊、罗马文化中的 “英雄离家”— “寻找奇迹”— “遇到磨难”— “结局”这一传统叙事结构,[8]运用象征手法揭示人生的哲理和意义,倡导价值观,给我们以震撼。《小王子》的复调对话特色表现为以下几个方面:人物之间的对话 (包含作者与人物之间的对话)、作者 (“我”)与读者之间的对话、人物自身的对话以及人物与读者之间的超对话的独白话语。
三、《小王子》中的话语对话形式
(一)人物之间的对话
在 《小王子》中,由于 “我”既是叙述者-作者,也是故事的参与者,所以人物之间的对话也包括作者与人物之间的对话。就话语组织形式而论,有对话和独白两种。根据巴赫金的对话理论,对话首先表现为文本中引号内的话语,即两个人或两个人以上的人与人之间进行的沟通,这种对话关系表现为 “同意和反对、肯定和补充、问和答”的关系,它们被巴赫金称为 “纯粹对话关系。”这种对话在在 《小王子》中比较多见,主要体现为文本中人物与人物之间的对话。《小王子》中,小王子与作者 “我”、国王、爱虚荣的人、酒鬼、点灯人、地理学家、蛇、沙漠中只有三片花瓣的花、狐狸,扳道工、卖复方止咳丸的商人等之间具有这种纯粹关系的对话随处可见。
在第十章中,小王子在第一颗小行星上遇到一位国王,当他对国王住的这个地方感到腻烦想要离开时,国王任命小王子做司法大臣,在国王与小王子之间就展开了纯粹对话关系的对话,如:
“可是这儿没有人要审判呀!”
……
“那你就审判你自己,”国王回答他说。
“可我,”小王子说,“我在哪儿都可以自己审判自己,我不必留在这儿呀。”
国王说,“我想哪,在我的星球上是有只耗子。夜里我听见它的声音。你可以审判这只耗子。你可以不时判它死刑。这样啊,它的生命就取决于你的判决了。不过,这只耗子你得悠着点儿用,每次判决后都得赦免它,因为只有这么一只耗子。”[9]
这位国王口口声声说他之所以 “有权让人服从”,就是因为他的命令都是 “合情合理”的。可是当他任命小王子做司法大臣时,却一边告诉小王子可以不时地判处耗子死刑,一边又让小王子悠着点儿用耗子,判决后得赦免耗子。通过上述对话,让人感到国王的言不由衷以及小王子的无可奈何,难免发出 “这些大人真奇怪的”慨叹。
再如:在第十一章中,小王子来到了第二颗行星上,这里住着一个爱虚荣的人,小王子与爱虚荣的人之间展开了一番对话:
“崇拜的意思就是,承认我是这个星球上最英俊、最摩登、最富有、最有学问的人。”
“可是这个星球上只有你一个人呀!”
“帮帮忙。你只管崇拜我就是了!”
“我崇拜你,”小王子说着,微微耸了耸肩膀,“可是你要这个干什么呢?”[9]
(二)作者 (“我”)与读者之间的对话
“我”(即作者)与读者进行对话,目的是为了向读者交代一些信息或传递一些有关人生的哲理。这种对话从形式上看不属于具体的个人与个人之间的对话交流,更确切地讲,它属于独白,但通过独白,读者可以感受到交际参与者中某个人的交际积极性。这种对话向独白、向非对话形式渗透的现象被称为 “对话性”。[5]独白形式的话语还可以分为有听众的独白和孤立的独白。[7]“我”(即作者)与读者之间进行的对话属于前者,这种有听众的独白直接作用于受话人,但不要求立刻得到回答。
在 《小王子》第二章中,当我认为自己给小王子画的画远远不及小王子本人可爱时,作者写道:
“这不是我的错。我的画家生涯在六岁那年就让大人给断送了,除了画剖开和不剖开的蟒蛇,后来再没画过什么。”[9]
作者在这里为自己的绘画水平一般找借口,与读者展开对话,短短一句话,向读者传递一个信息:在孩子们很小的时候,很容易受大人的影响,成靠大人,败亦大人。
在 《小王子》中,类似的有关作者与读者之间的对话形式还有很多,如:
“你们别忘记,这儿离有人居住的地方好远好远呢。可是这个小人儿,看上去并不像迷了路,也不像累得要命、饿得要命、渴得要命或怕得要命。他一点不像在远离人类居住地的沙漠里迷路的孩子。”借助了了数语,读者可以得出一个结论:小王子表现不俗,不同于一般的孩子。
再如:“当神秘事物给人印象很深刻的时候,一个人是不敢不听从的。”[9]还有:“我之所以要跟你们一五一十地介绍B612号小行星,还把它的编号也讲得明明白白,完全是因为大人。大人们喜欢数字。”通过这个独白式的对话,作者讽刺了大人的行为。
乳腺癌是乳腺恶性肿瘤,病人常常是因为发现乳房肿块去就诊,良、恶性肿块的表现是不同的。恶性肿块的主要特征:边缘不清晰,肿块本身不规则,质硬,不活动,有时侵犯皮肤,出现橘皮样外观,乳头内陷等。
在有听众的独白中,能让人感到存在另一种声音。例如:在 《小王子》中,为了讽刺大人们以貌取人的本性,作者并没有直接说明,而是通过一段独白加以体现:“当时,他在一次国际天文学大会上作了长篇论证。可是就因为他的服装的缘故,谁也不信他的话。大人哪,就是这样。幸好,有一个土耳其独裁者下令,全国百姓都要穿欧洲的服装,违令者处死,这一下B612号小行星的名声总算保全了。那个天文学家在1920年重新做报告,穿着一套非常体面的西装,这一回所有的人都同意了他的观点。[9]我们可以试着把这段独白进行虚拟性的还原:
作者:你们大人真是以貌取人。
读者:不会吧?
作者:B612号小行星,1909年被人用望远镜望见过一次,那人是一个土耳其天文学家。
读者:是么?那他为何不告知天下?
作者:他当时在一次国际天文学大会上作了长篇论证。可是就因为他的服装的缘故,谁也不信他的话。
读者:呃,真可惜!
作者:幸好,有一个土耳其独裁者下令,全国百姓都要穿欧洲的服装,违令者处死,这一下B612号小行星的名声总算保全了。
读者:怎么回事?
作者:那个天文学家在1920年又重新做了一次报告,穿着一套非常体面的西装。这一回所有的人都同意了他的观点。
读者:哦,原来是这样!真是佛靠金装,人靠衣装啊!
我们将上述独白还原成对话,就可以发现独白中所隐含着的一个 “他者”,[5]即读者。原本可以由两个不同的人说出来,一句对一句,现在将两者合二为一,全部融合在一起,经由一人之口讲出来,产生新的话语,进而在话语间起到相互肯定和补充的效果。巴赫金称这种话语为 “双声语”,[7]但这种 “双声语”仅仅具有对话性,我们不能把它称之为对话,因为另一个声音隐藏在独白的话语当中。例如:在 《小王子》第十六章中,作者在介绍地球时是这样描述的:
为了让你们对地球的大小有个概念,我就这么对你们说吧,在发明电以前,地球的六大洲上,需要维持一支四十六万二千五百一十一人的浩浩荡荡的点灯人大军。[9]
作者的这段描述性的独白,虽然它不像对话那样要求立刻得到回应或答复,但它是直接作用于受话人读者的,听众是读者,作者与读者之间的对话关系由此可见一斑。再如:
当然,大人是不会相信你们的。他们自以为占了好多好多地方。他们把自己看得跟猴面包树一样重要。你们不妨劝他们好好算一算。他们喜欢数字,说到计算就来劲,不过你们可别浪费时间,去做这种叫人厌烦的事情。根本不用去做。你们相信我就行了。[9]
这种体现作者与读者之间对话关系的、有听众独白的在 《小王子》中还有很多处,不一一列举。
(三)人物自身的对话
上文提到独白形式的话语可以分为有听众的独白和孤立的独白,除了有听众的独白以外,还有孤立的独白。有听众的独白表现为作者与读者之间的对话,孤立的独白则表现为作者自身或人物自身的对话,它是指一个人单独面对自己或者尽管与大家在一起,但心理上具有隔阂的时候说出或写出的话语。[7]这种话语往往是对别人的行为 (包括话语行为)或想象中别人的行为做出的反应。如:《小王子》第二十四章,当小王子听到 “我”和狐狸的看法一样的时候,他高兴地睡着了。在我抱起小王子,重新上路时,看到睡梦中的小王子微微张开的嘴唇绽出一丝笑意时,“我”又对自己说:“在这个熟睡的小王子身上,最让我感动的,是他对一朵花儿的忠贞,这朵玫瑰的影像,即使在他睡着时,仍然在他身上发出光芒,就像一盏灯的火焰一样……”透过这段文字,作者在向读者传递自己对爱情的态度,倡导忠贞。再如:第二十六章中,当飞行员 “我”干完活去找小王子的时候,被毒蛇咬过的小王子,意识有些模糊时说的一段独白也属于孤立的独白。“难道你不记得了?”“根本不是这儿!”“对!对!是今天,可不是这个地方……”这是小王子一个人独自面对自己时说出的一段独白。显然,表面上看,小王子是在对让他致命的黄蛇讲,而实际上,这段独白是小王子想说给他想象中的心爱的玫瑰听的自言自语,虽然玫瑰花并没有出现,但我们不能因此就断定这段孤立独白与小王子、玫瑰花之间的交际毫无关系。
(四)人物与读者之间的超对话的独白话语
有些话语,在文本中对话和独白兼而有之。一方面,从形式上看,它在文本中被置于引号内,属于文本中两个人物之间的交谈,属于 “纯粹”的对话关系;另一方面,仔细阅读,我们能够体会到文本中的对话向文本之外独白、非对话形式渗透的 “对话性”现象。例如 《小王子》第二十四章中,有一段 “我”与 “小王子”的对话:
“啊!”我对小王子说, “你的回忆很动人,可是我飞机还没修好,水也喝完了,要是我能朝泉水走去,那真是有福了!”
“我那狐狸朋友……”他说。
“小家伙,这可不干狐狸的事!”
“因为我快要渴死了……”
他没明白我的思路,回答我说:
“有朋友真好,即使就要死了,我也还是这么想。我真高兴,有过一个狐狸朋友……”
“他没明白情势有多凶险,”我心想,“他从来不知道饥渴。只要有点阳光,他就足够了……”
“有朋友真好,即使就要死了,我也还是这么想……”, “他从来不知道饥渴。只要有点阳光,他就足够了……”这两个话语,它们都被置于引号内,是 “小王子”与 “我”的对话文本,但是我们也可以体会到 “小王子”与读者,人物 “我”与读者的独白对话关系,“小王子”与 “我”在对话的时候,似乎也在向读者进行一次独白言说,向读者传递一些哲理,成为超对话的独白话语。
四、结语
安东尼·德·圣埃克絮佩里将太多的内涵赋予童话 《小王子》,这篇童话的确有着强大的生命力和惊人的艺术魅力,[10]不愧是作者的巅峰之作。从巴赫金话语对话性角度来解读 《小王子》,可以唤起我们对作品更多的思考,通过文本中人物发出的声音及对话去发现人物的存在本相,感受人性的丰富和深刻,更好地理解作品,感悟隐藏在简单文字当中的深刻内涵与哲理,都具有非常重要的意义。
[1]郑克鲁.法国文学史教程 [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8:278-280.
[2]张杰,孔燕.后现代社会的诗性特征:生活的符号化—— 《白噪音》文本的对话式解读 [J].外国文学研究:2006(5):40-44.
[3]张杰.巴赫金对话理论中的非对话性 [J].外国语:2004(2):68-7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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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凌建侯.话语的对话性——巴赫金研究概说 [J].外语教学与研究 (外国语文双月刊),2000,32(3):176-181.
[7]凌建侯.文学话语的对话性分析 [J].社会科学家:2012(7):9-12.
[8]杨燕华.《小王子》的叙事策略研究 [J].课程教育研究 (新教师教学),2013(16):274.
[9][法]圣埃克絮佩里著,周克希译.小王子 [M].上海:译文出版社,2009:8-110,139.
[10]刘晓倩.实现自我存在的历程—— 《小王子》的存在主义解读 [J].曲靖师范学院学报:2011,30(1):45-4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