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西方神话传说中的英雄形象及其文化精神*

左丹弘， 王亚光

(沈阳工业大学 外国语学院， 沈阳 110870)

*本文已于2015-07-07 16∶39在中国知网优先数字出版。 网络出版地址：http：//www.cnki.net/kcms/detail/21.1558.C.20150707.1639.003.html

【文化比较研究】

中西方神话传说中的英雄形象及其文化精神*

左丹弘， 王亚光

(沈阳工业大学 外国语学院， 沈阳 110870)

摘要：神话传说是世界文化经典中的瑰宝，被世人崇尚和传颂，中西皆然。神话传说离不开英雄，中国神话传说和以古希腊为代表的西方神话传说中的英雄形象有着明显差异，反映出中西方文化观念的不同。地域起源、价值观念、审美意识等因素塑造了东西方神话传说中各具特色的英雄形象，这些英雄身上承载着不同的价值观念。对比中西方神话中的英雄形象，有益于传承和发扬神话传说中讴歌的向往自由、追求真善美、扬善惩恶等高尚的英雄精神。在经济全球化、一体化的今天，在更深层次上发掘中西方神话传说中英雄形象形成的心理和文化因素，有助于促进中西方的理解和交流，建设一个和谐、包容发展的世界。

关键词：神话； 传说； 英雄形象； 英雄精神； 文化精神； 文化观念； 价值观念； 审美观念； 比较研究

神话是人类的影子，凡有人群的地方就必定有产生神话的土壤[1]。“神话”一词源自希腊语mythos，和传奇、故事、寓言的含义有叠加。作为人类智慧的结晶，神话是人类最远古的文化遗存和文化源头，在人类文明发展和社会进步的过程中，对中西方的政治经济、社会文化等产生了深远的影响。它带给我们的不只是梦幻与神秘，更多的是理想、创造与动力[2]。神话传说的主人公就是神或者英雄，他们的言行反映了一个民族的梦想和追求，承载着丰富的人文精神价值。

中国神话和以古希腊为代表的西方神话分别为世人展现了一个独特的绚丽多彩的艺术世界。在中西方神话漫长的生成过程中，神或者英雄的形象也逐渐清晰起来。中西方的英雄从容貌到个性都有很大差异，这是因为不同国家、不同民族的社会经济条件、历史背景、宗教意识、文化传统的不同，加之审美心理的巨大差异使然。中国神话与希腊神话不仅给人们带来了唯美的精神享受，同时还能使人们看到古代劳动人民的理想和追求。在经济全球化的当下，认真梳理神话传说中主角的模铸因素，分析他们外在形象和内在精神的差异，有助于促进人类和谐和社会进步，建设一个包容性发展的新世界。

一、中国和希腊神话传说中英雄形象的异同

神话传说中往往会表达人类解释自身和自然的愿望，体现出较强的民族意识。中国的神话传说注重伦理规范，而西方则突破了对神的束缚，更着重于人性。尽管这样，中国和希腊神话传说在诸多差异之中也存在着许多相似之处，歌颂人间真情挚爱，讴歌英雄人物事迹壮举的神话传说在中西方比比皆是，同时也都有宇宙生成、创造人类、斩妖除魔、洪水泛滥等主题。盘古、伏羲、女娲、后羿、炎帝、黄帝、尧、舜、禹等形象在中国上古神话传说中栩栩如生，其美德和事迹被民间广为传颂；而希腊神话中的众英雄们则身材健美、力吞山河、英勇无畏，总能在经历了千难万险以后获得胜利，如宙斯拯救兄弟和成为众神之神的传说，被称为“伟大的殉难者”的普罗米修斯身上展现出的非凡的坚韧不屈、无所畏惧的英雄主义的牺牲精神等。他们是足智多谋的冒险家，促进人类文明进步的英雄[3]22。

1. 东方神话传说中的英雄：“神性化”的人

中国神话传说中的英雄形象是“神性化”的人，偏于理性。尽管没有十分完整的情节，人物之间也没有系统的神系家谱，但他们却有着鲜明的东方文化特色，尤为显著的是对尚德精神和“天下为公”美德的表现。英雄们有极浓的厚生爱民意识，不看重个人的情感需求，其行为往往不是为了私欲，而是为了集体民族利益。像大禹治水“八年于外，三过家门而不入”，神农炎帝“尝百草之滋味，一日而遇七十毒”[4]等，都表明中国神话传说中的英雄有很明确的伦理道德意识、献身精神和责任担当意识。他们仁爱宽厚、悲天悯人、举贤授能、惩恶扬善，注重品行和德操的修养，而且不贪色，不张扬个人情感。神话传说中的人物是人们心目中美好愿望和品德的化身，无论是“愚公移山”的坚持，还是“精卫填海”的执着，都让有血有肉的普通人具备了了不起的“神性”。这种能够触动心灵的精神理想成为让这些形象流芳百世的重要原因。在与西方神话特别是希腊神话比较时，中国的尚德精神显得更加突出。

2. 西方神话传说中的英雄：“人性化”的神

希腊神话中的英雄形象是“人性化”的神，感性占主导地位。在希腊人的信仰领域里，神话意味着神一般的英雄传说和故事，是他们的形象信息[5]10。这些神拥有人的形体，有超越凡人的智慧和力量，却没有摆脱人的喜怒哀乐、欲望好恶，说到底就是拥有无限生命的人。古希腊的诸神淋漓尽致地表现着人的原始欲望，爱恨、贪怒、欲望、嫉妒等凡俗的情感在他们身上得到充分体现。他们追求自由和人性解放，推崇个人的中心地位，恣意尽情地表达着自己真实的情感。如维纳斯爱上了战神阿瑞斯，即使宙斯将她嫁给了火神赫维斯托斯之后，仍然没有放弃自己的爱情追求，经过不懈的努力收获了爱情，并和阿瑞斯生下了小爱神丘比特[6]。众神之主宙斯狂放不羁，嫉妒心和占有欲强烈，贪花好色，随心所欲，而其他神也都有着极为相似的品性。希腊神话传说中强调个人意志和激情，诸神具有强烈的世俗特征。比如为了一个“送给最美女神的金苹果”，赫拉、雅典娜和阿芙洛狄忒三位本已貌美无比的女神竟然争执不下，当最终由沦为牧羊人的特洛伊王子帕里斯作出裁决，把金苹果给了阿芙洛狄忒后，赫拉和雅典娜恼羞成怒，发誓向所有特洛伊人报复。后来帕里斯在阿芙洛狄忒的帮助下拐走了海伦，成为引发特洛伊战争的导火索。人性本身就是不完美的，正因为具有人的优缺点和七情六欲，希腊神话传说中的英雄形象才显得更真实，更容易被平民接受，体现出古希腊文化的人文精神。

二、中西方神话传说中英雄形象存在差异的原因

1. 地域起源的差异

中国神话传说历史悠久，最早起源于各个部族的图腾崇拜，崇尚天神合一。中国属于典型的内陆文明，在黄河流域和长江流域形成早期文明，农耕和游牧是中国古代两大经济文化类型。古代中国的主流文化是建立在农业文明基础之上的[7]5。由于相对封闭，交通不畅，生活艰苦，人民渴望有一种超自然的力量帮助他们解决生存中人力所不能左右的洪旱灾难，过上安定生活。这就使中国神话传说从一开始便带有理性和道德的成分[8]。在这样的条件下创造的神话英雄都能替天行道、造福百姓，有威严、庄重、坚韧的性格特征，具有强烈的责任感。中国神话传说中的英雄都被神圣化了。

希腊处于地中海沿岸，是一种开放且多元化的海洋文明，有海外贸易和海外殖民的传统，所以更容易广泛汲取其它民族的文化要素。随着历史的发展，希腊神话传说中的人物大部分是以完美的人的形象出现，具有强烈的人格化特点。这些人物形象往往仪态大方、风姿迷人，富有极强的艺术美感和感染力，反映了西方人那种崇尚自由的个性品格。从亚当夏娃的传说开始，西方人就生活在罪感文化的熏陶之下，神也就不必圣了。新生儿出生受的洗礼，为的就是洗去与生俱来的原罪，赋予其新的灵魂[9]。

2. 价值观念的差异

中西方的社会生活中，支撑和维系社会结构的价值观念差异明显。在古代中国，统治者以礼仪、音乐来治理国家、团结人民、维护社会秩序，因此中国神话传说中体现出一种明显的道德价值取向，其民族精神有明显的伦理倾向。大约在春秋战国时代的百家争鸣时期，中国的文化基调基本形成，逐渐发展成以儒家和道家为主流的思想文化体系。中国古代神话传说中的英雄人物几乎都是仁义厚德的代表，他们救苦救难、惩恶扬善、为人民大众建功立业，深刻反映出对“德”的尊崇和对社会政治等级制度的维护。西方的主流文化形成于资本主义形成时期，鼓励个人功利，强调个人主义，推崇个人意志。希腊属于彻底化的私有制，拥有独特的海岛文化，商业相对发达，经济生活不过分依赖于土地，自由之风盛行。这些影响渗透到文学艺术中，造就了希腊诸神自由开放个性和以个人意志为中心的性格特征。

中国和希腊神话传说中昭示了不同的民族特色和价值取向。中国神话中的英雄人物往往是“德”的化身[10]，富有奉献精神，重义轻利。中国人强调个体应服从整体，中国神话重视责任，赞美奉献精神，英雄承担着维护宇宙秩序和社会安定的崇高责任。英雄的行为是为了民族集体利益，他们肩负着民族的责任，是社会道德的楷模，身体力行着最高道德标准。他们个个重视责任使命，并且遵守舍己为公、理智节欲、德行至上的道德伦理观，表现出大公无私的牺牲精神。而希腊神话传说中的神和英雄大多是利己的，多表现为重利轻义。他们崇尚冒险，表现自我，有浓厚的个人意志和自由独立的民族特质。他们更加关注自我欲望的实现，喜欢妒忌、占有，个人意志占主导地位，决定其行为举止。因此，追求自我价值，满足个性和自由发展成为他们的最高理想境界。

3. 审美意识的差异

中西方不同的民族文化精神和审美观念决定了中西方对美的认知不同。中国神话产生的时代比希腊神话要早很多，远古人民与自然抗争，受图腾崇拜的影响，决定了神话中人兽同体的英雄形象。因此，中国古代神话传说中的英雄几乎全是面目狰狞的“半人半兽”状，如女娲和伏羲均为“人面蛇身”、炎帝神农氏为“人身牛首”[11]，蚩尤为“人身牛蹄”等。此外，中国的神还有从男性向女性变化、从半人半兽向全人转变的趋势。从这方面看，中国神话传说中的英雄形象是丑陋的。然而，正是在这些丑陋的形象身上却包含着奉献、坚韧、不屈的意志精神，于是美与丑的对比便有了一种更加意味深长的内涵——内心的崇高胜过外表的优雅美丽。古代中国人在丑的形象里揭示出人与自然最原始最纯净的审美意识和审美理想，中国文化中崇高的精神品质备受推崇。

希腊人特有的审美观念决定着他们按照人的形象来塑造神的形态，以人的性格来决定神的性情。从英雄的外形上看，希腊的神不仅具有人的形体之美，个个体魄健壮、相貌俊美，使得神成为人们膜拜的偶像，同时还拥有超出凡人的聪慧和力量。像英俊绚丽的太阳神阿波罗、骠悍勇敢的战神阿瑞斯、美丽智慧的女神雅典娜、婀娜多姿的绝世美女海伦等，都表现出希腊人对理想的美的形式的追求。

三、汲取神话传说的文化精神营养，创建和谐社会文化

虽然今天很少有人再去创作新的神话或者传说，但远古神话传说并不是人类发展过程中一现即逝的昙花，它对现代人类的发展有着至关重要的意义[12]。无论是中国神话传说还是西方神话传说，都折射着人间的善恶顺逆、人性的优劣美丑，启发指引着现代人积极汲取中西方神话传说中闪耀着的文化精神，为建设和谐社会注入新的活力。

1. 神话传说中的英雄形象是展现中西方文化精神的珍贵素材

无论是东方国家还是西方国家，在文化发展上都有自己的独到之处，都有追求和谐社会境界的内容，都对人类文明进步作出了贡献。中国神话传说中的尚德精神体现了中国文化对“德”的要求；希腊神话传说对追求人性自由的偏爱，在当下创新发展的社会背景下颇有意义。西方人求异，求变，重竞争；东方人求同，求稳，重和谐[13]。实际上，和谐是人类发展的共同愿望，中西方的文化精华成果总能为人类传承和利用，证明彼此的文化精髓是相通的[14]。学会以宽广的眼界和博大的胸怀彼此尊重，相互借鉴，博采众长，是人类和谐共处、共生共荣的一个重要途径[15]。

2. 传承发扬神话传说中的英雄美德，在和谐文化建设中再现英雄本色

神话是一种文化积淀，可以说神话丰富了文化，文化孕育了神话。和谐文化建设必须植根于所处的文化背景。和谐文化是以和谐的内涵为理论基础的文化体系，只有在和谐文化的引导下，才能创造出真正意义的和谐社会与和谐世界[16-17]。不同的地域背景、社会发展和文化差异造就了中西方神话传说中英雄的不同形象和独特性格。

西方神话传说中英雄的人性让人们认识到神不是完美的，不是不食人间烟火的[18]。而恰恰是人性让英雄的形象更为丰满，更为人们所认同。在社会生活中，我们要不断完善自我，认识到英雄不是高不可攀、遥不可及的。当然，对英雄也要宽容，包容他们瑕不掩瑜的缺陷。无论是中国特色也好，西方特质也罢，神话传说中英雄人物身上所表现出来的勇敢、执着、无私、坚韧、智慧等，都代表着人们追求理想的和谐世界的美好憧憬，是现代人不懈追求和努力奋斗的目标[19-20]。

3. 社会转型时期呼唤英雄精神

人类进入了21世纪，科技的进步和经济的发展却并没有让人类的生活环境发生根本变化，疾病、贫穷、战争和饥饿仍然是困扰人类的问题[21-22]。世界发展的不平衡，财富分配的不均衡，宗教和意识形态引发的冲突等都是导致世界局势动荡的因素。在这样的社会动荡时期，人类渴望新的“英雄”，在他们身上需要有西方神话传说中英雄的“人性”，也需要中国人心目中的“神性”，担当弥合种族分裂，实现民族振兴、国家富强和世界和平的重任。这样的英雄不一定是一个特定的个体，而是一种体现在每个普通个体身上的公平、正义、无私奉献的精神。中国的发展需要这样的英雄，世界的和平发展也需要这样的英雄，而对生命的敬畏和对生存的珍惜是这种精神的核心[23]。

有鉴于此，现代人还要续写新的神话，既要彰显人性的光辉，也要关照理性的力量[24]36。应该承认人性的弱点，勇于面对遭遇的挫折，积极汲取传统文化的精华，发扬英雄精神，充满信心地建设和谐社会，迎接光明未来。

四、结语

和平和发展是当今世界的主题，我们不再需要普罗米修斯那样的神话英雄来拯救世界。但是，我们比任何时候都更渴望英雄的出现，更加发自内心地呼唤时代需要的英雄、创造社会和谐的英雄、成千上万个为实现“中国梦”而奋斗的英雄、建设和谐世界的英雄。英雄的意义并不是少数的精英楷模，而应该来自普通民众之中，也应该存在于普通民众当中。我们要正确认识中西方文化精神的共性和普遍性，加强中西文化的彼此认同，在引进西方文化的同时取其精华、去其糟粕，从而实现取长补短、全面发展，逐步推动中国文化迈向世界。借助神话传说中英雄形象对比这条线索，汲取神话传说中可资借鉴的文化精神，有助于全人类共同建设一个没有战争、消除贫困、共同发展的美好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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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n images of heroes and their cultural spirits in

Chinese and western myths and legends

ZUO Dan-hong, WANG Ya-guang

(School of Foreign Studies, Shenyang University of Technology, Shenyang 110870, China)

Abstract：As the gems of cultural classics of the world, myths and legends have always been respected and spread by the people, no matter in China or western countries. Hero is an indispensable part of myths and legends. There are obvious differences between the hero images in Chinese myths and legends, and western myths and legends represented by ancient Greek. It reflects the differences of cultural concepts between China and western countries. Hero images with respective characteristics in Chinese and western myths and legends are shaped by the factors of geographical origin, value concept, aesthetic awareness, etc., and different value concepts are borne by the heroes. To compare the images of heroes in Chinese and western myths and legends will benefit the inheritance and development of noble hero spirits, such as yearning for freedom, pursuing truth, goodness and beauty, and praising virtue and punishing vice, etc., which are eulogized in myths and legends. With the current economic globalization and integration, it benefits the understanding and communication between the East and the West, and the construction of a harmonious and inclusive world to explore the psychological and cultural factors of forming images of heroes in Chinese and western myths and legends on deeper level.

Key words：myth; legend; hero image; hero spirit; cultural spirit; cultural concept; value concept; aesthetic concept; comparative study

(责任编辑：郭晓亮)

中图分类号：G04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674-0823(2015)04-0376-05

doi：10.7688/j.issn.1674-0823.2015.04.16

作者简介：左丹弘(1972-)，女，辽宁沈阳人，副教授，硕士，主要从事英语语言文学、英语教学等方面的研究。

基金项目：辽宁省高等教育学会“十二五”高校外语教学改革专项立项课题(WYZD13038)。

收稿日期：2015-03-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