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P下载

崇本尚利:从三部农书管窥元代重农营农思想

2015-04-02刘启振王思明

关键词:农业生产

□刘启振 王思明



崇本尚利:从三部农书管窥元代重农营农思想

□刘启振 王思明

由蒙古族建立的元朝重视商业贸易,这种思潮也不可避免地反映在了当时出现的三部农书之中。本文将这三部农书所体现出的农业经营思想放在一起进行梳理整合、对比分析,提炼出其中的相同、相似点,试图从这个视角对整个蒙元社会经济作进一步的认识。三部农书中的重农营农思想,在对汉族传统农业经营思想传承的基础上,融入了游牧民族的思想因素,形成了“重农尚利”的显著特色。这是对汉民族传统农本思想的发展和创新,深刻地影响了后世中国的农业生产经营理念。

元代农书;重农主义;农业经营;蒙古;《农桑辑要》;《王祯农书》;《农桑衣食撮要》

元代(公元1271年—1368年)在其不足百年的时间内,竟然产生了十余部农书,真可谓一个奇迹。它们分别是:官撰的《农桑辑要》、《农桑杂令》;私撰的王祯《农书》、鲁明善《农桑衣食撮要》、苗好谦《栽桑图说》、罗文振《农桑撮要》、汪汝懋《山居四要》、刘宏《农事机要》、脩延益《务本直言》、陆泳《田家五行拾遗》、桂见山《经世民事录》以及俞宗本《种树书》等。其中,影响最大并且流传至今的为三部伟大农书——“大司农司”主持编纂的《农桑辑要》、王祯所著《农书》(由《农桑通诀》、《百谷谱》和《农器图谱》三部分组成)和鲁明善的《农桑衣食撮要》(又名《农桑撮要》、《养民月宜》)。这三部大型综合性农书是在继承和发展前人的农业技术知识的基础上重新编纂而成,集中反映了当时的农业生产以及社会经济状况。三大农书在记载丰富农学科技知识的同时,还表达了当时的农学家们甚或整个元代社会的重农营农思想。

一、农桑为本

《农桑辑要》开篇即以汉族经典史籍所载内容来强调农桑之事的重要性,分为四个部分进行阐述,即:“农功起本”,“蚕事起本”,“经史法言”,“先贤务农”。从《周书》的“神农遂耕而种之”[1]到《汉书·食货志》“嘉谷、布帛二者,生民之本”[2],由《尚书·洪范》的食货居八政之首到《齐民要术》的“督课之方”,自《孟子》的“后稷教民稼穑,树艺五谷”[3]再到唐代李袭誉对后人“耕足以食、桑可以衣”的谆谆告诫等,皆是从农桑生产两个方面来论证农业活动的根本性。衣食乃生民之本,“民事农,则田垦;田垦,则粟多;粟多则国富”,[4]当百姓重视农桑时,生活才会富裕,从而识礼节、知荣辱,政府才会有源源不断的财税收入,否则“农伤则国贫”,[5]一旦出现灾荒年岁,国家安定便会受到严重威胁:“即不幸有方二三千里之旱,国胡以相恤?卒然边境有急,数十百万之众,国胡以馈之?”[6]因此治国首须重农。统治者一定要先了解农业生产,皇帝和皇后也要亲耕亲蚕,为黎民百姓作出表率,“先知稼穑之艰难,乃逸,则知小人之依”,[7]真正把农业生产置于国家政务中的崇高地位之上。

王祯《农书》开篇自序中也明确指出:“农,天下之大本也”。一方面,“农桑,衣食之本”,“一夫不耕,或授之饥;一女不织,或授之寒;乃若一夫耕,众人坐而食之,欲民之无饥,不可得也。一女蚕,众人坐而衣之,欲民之无寒,不可得也”。[8]另一方面,“古先圣哲,敬民事也,首重农。其教民耕、织、种植、畜养,至纤至悉”。因此,重视农业生产、关注农民生活是国家亟需解决的至重之务。王祯《农书》各卷目都不断强调劝导百姓务农的重要性。

《农桑衣食撮要》同样强调了农业的重要作用,将农桑作为国家之根本。“农桑衣食之本,务农桑则衣食足,衣食足则民可教以礼义,民可教以礼义则国家天下可久安长治也。虞、夏、商、周之兴,罔不由此。”发展农业能使“为民者人习其业,则生财足食之道,仰事俯育之资,将随取而随足,庶手教可行而民安于下矣。固久安长治之策也。”而且,在实际生产过程中,政府要在发展农桑生产上加强技术指导,使百姓们能够识得“天时地利之宜,种植敛藏之法”,尤其不能“夺其时以落其事”。[9]

三部农书都集中体现出当时的农学家们鲜明而浓重的重农主义,表达了他们对于发展农业生产的强烈诉求。这固然可以视为元代的知识分子对汉民族长久以来农本传统的继承,然而将其放到蒙元一代,却是有其特殊的历史作用和意义的。其实早在成吉思汗时代,近侍臣别迭等人就曾提出要将中原等广大农业地区变为牧场的主张,尽管受到了以耶律楚材为代表的诸多儒生的强烈反对而最终未能实现,但这种观点在一定时期内仍对某些统治者和蒙古贵族有所影响,对农耕地区农业生产的恢复和发展非常不利。农书作者们强调“农桑为本”即是对蒙古族统治者“废农为牧”的错误思潮和主张的坚决抵制,这对于保护和发展惨遭涂炭的农业生产有十分积极的意义。很长一段时间里,在农耕地区的各宗王贵族恣意纵放他们的牲畜,蒙古军士扰民坏地。大量进入汉地的普通蒙古士兵很不了解农业社会的特点,仍一如既往地热衷于占有更多的牲畜和牧地,农家的耕牛不断被强行掠夺。另外,蒙古统治者对商人的宽纵也使当时的社会人心浮躁,不能安心农业生产。[10]此种游牧文化与农耕文化的剧烈冲突,使得处于被统治地位的农耕民族备受欺凌,农业生产惨遭破坏。正是在这种社会背景下,农学家们更是希望通过著书立说来教化深受游牧文化浸染的蒙古人,使其重视农业生产,停止破坏行为,甚至与农耕民族的百姓一起务农兴业。

二、悯农劝农

作为一部官颁农书,《农桑辑要》的宗旨必然是要标榜重视农政实施、体恤百姓疾苦的。在具体的农业生产过程中,朝廷官吏要切实为百姓想办法,办实事。例如,对于谷价要进行宏观调控,“籴甚贵伤民,甚贱伤农;民伤则离散,农伤则国贫。故甚贵与甚贱,其伤一也。”[11]要重视农田水利建设,开沟利渎,以广灌溉。还应积极推广具体生产技术,以使百姓获利,如区田法、代田法、牛耕、耧车制作、养蚕技术等的推广,都是富民之举。地方官劝农要有行之有效的章程,如“作《均水约束》,刻石立于田畔,以防纷争”;[12]“训令蚕织,为作法制,著于乡亭”,[13]鼓励“邻里有无相助”等。[14]对于老百姓来说,要想尽办法让他们从“无所游食”而专务农业,督促百姓勤谨治田。对“强力收多者”要奖励,“劳以酒食”,“资以物帛”,[15]对于不努力从事农事活动的人要给以惩罚,通过农桑活动让老百姓富裕起来,国家才可能安定,因为“民不足而可治也,自古及今,未之尝闻”。[16]

王祯《农书》亦非常重视农政的实施。“时君世主,亦有加意于农桑者,大则营田有使,次则劝农有官”,[17]又“国家累降诏条:如有勤务农桑、增置家业、孝有之人,从本社举之,司县察之,以闻于上司,岁终则稽其事;或有游惰之人,亦从本社训之,不听,则以闻于官而别征他役:此深得古先圣人化民成俗之意”,[18]但在广阔的国土上,“田野未尽辟,仓廪未尽实,游惰之民,未尽归农”,[19]究其原因,便是国家在劝助农桑方面的工作仍停留在表面上,“上之人作无益以防农事,敛无度以困民力,般乐怠傲,不能以身率先于下”,[20]所任官吏虽“以‘劝农’署衔”,但“农作之事,己犹未知”,又“借曰‘劝农’,比及命驾出郊,先为移文,使各社各乡,预相告报,期会赍敛,只为烦扰耳”,[21]“徒示之以虚文,而未施之以实政”。[22]因此,王祯《农书》,尤其是在《农桑通诀》部分反复申说官府对农桑工作应该“加实意、行实惠、验实事、课实功”,[23]在政策制定层面,“更其宿弊,均其惠利,但具为教条,使相勉励,不期化而自化矣。”[24]

《农桑衣食撮要》同样体现了鲁明善勤于农政、爱民悯农的思想。他“因思衣食之本,取所藏农桑撮要,刊之学宫,所以钦承上意而教民务本也。”[25]“职思其忧,莫此为急。”[26]这部农书本身就是作者在鉴于存在“务农之书,或繁或简,田畴之人,往往多不能悉;有司点视虽频,劳而寡效”的情况下,才“谋诸同列,访诸耆艾,考种艺敛藏之节,集岁时伏蜡之需”创作完成的。此书是鲁明善直接写给农民、急农民之所急的一部著作。书中语句通俗易懂,要点清晰,行文简洁,即使黄童白叟也可以将“日用不知,一览了然”。[27]如果不能真正关心百姓,给普通百姓以实际帮助,对百姓们“施鞭扑、频点集”,[28]不重视农时、农技之重要,“使是书为徒设”,[29]就是政府有关部门的罪过了。鲁明善是爱农的,在此基础上期望百姓们都能富裕和乐,其理想的社会状态是“时和岁丰,家给人足,与吾民相忘于谣衢击壤之域”。[30]为了发展农业生产,达到家给人足、国泰民安,就需要勤俭节约和充分利用劳动时间,还要特别爱惜和保护重要的生产工具。鲁明善劝导人们欲求得丰衣足食之道,仅掌握生产技术,光会生产是不够的,还需懂得“一生之计在于勤”,要求得富足,“须下苦功夫”。[31]“一年之计在于春,当春不用力,秋收何及?”[32]只有先付出辛勤的劳动,然后才能有丰硕的收获。同时,要使家给人足,还需处理好家政,家和万事兴,注意“一家之计在于和。父慈子孝,兄友弟恭,夫妇和睦,此家之肥也。”[33]其中,充分利用劳动时间最为紧要,“一日之计在于寅。晏眠并早起,三朝当一工。居家以勤谨为先。”[34]为了保证生产的发展,在以手工劳动为特点的小生产的条件下,必须注意爱惜和保护耕畜,发挥它作为生产力要素的效益。“牛者农之本,为家长者,须要留心提调。……家有一牛,可代七人力,虽然畜类,性与人同,切宜爱惜保养。”[35]这种爱惜,既是对人力的节省,又是对生产力的保护,这些都是达到家给人足的重要条件。[36]总之,充分利用劳动时间,不误农时,辛勤劳作,家庭和睦,爱护耕畜,这正是达到丰衣足食的必要条件。

究其悯农劝农的动因,可分为两个方面。首先,《农桑辑要》的诸位作者和王祯都是精通经义、讲究礼制的汉族儒生,熟悉并重视农业生产,同情并爱护百姓;鲁明善虽为畏吾儿(今作维吾尔)人,但是他长期居住并仕宦于汉地,深受汉文化熏陶,曾深入研究过曾子、子思的《大学》、《中庸》,已然是一个儒者。这也可以从其姓名上看出些端倪,他取汉姓鲁,名铁柱,字明善,可见其受儒家文化的影响不浅。鲁明善以重农兴学为己任,极其重视农业生产。因此可以说,儒家“仁”的思想是这些农学家们悯农的主要感情基础。其次,三部农书的作者身份都是政府官员:《农桑辑要》由大司农司组织编写,主要参与者有孟祺(任承事郎、山东东西道劝农副使等职)、张文谦(任中书左丞兼大司农卿等职)、畅师文(任陕西汉中道巡行劝农副使等职)、苗好谦(任淮西、淮东廉访司佥事)等,书成即将颁布时王磐(任参议行中书省事、翰林直学士等职)为之作序。王祯历任宣州旌德、信州永丰的县尹等职。鲁明善曾出监寿郡,任中顺大夫、安丰路达鲁花赤、亚中大夫、太平路总管等职。作为统治阶层的他们,满怀忧国忧民之情,必然会注重农政的实施,以此来保护社会经济的基础,维护治下百姓的某些利益,进而维持整个社会的稳定与繁荣。

三、综合经营

《农桑辑要》书名即以农、桑并列,开篇又讲述农耕起源和蚕事起源,将农耕与蚕事放在了同等地位之上。在《第三卷·栽桑》中集中讲述桑树的种植、移植、科斫等技术方法;在《第四卷·养蚕》中专门论述饲喂蚕的各种具体方法和诸多禁忌。据统计,这两卷的内容虽然在章节安排上仅占2/7,所引资料条目在全书的比重只占1/4,但是若将这些章节与论述大田作物生产技术的章节相接,篇幅却占到全书的1/3,对桑的表述文字量超过了其它任何一种作物,对养蚕技术的解说文字也早已大大超过其他任何一种养殖对象。显然作者已经将蚕桑生产与粮食生产放在同等重要的地位。再加上第二卷中对苎麻、木棉栽种方法和可行性理论进行探讨的内容,更使衣着作物在农书中的比重增大。[37]富民有多种途径,可以让百姓广拓田土,耕稼力田;也可以养殖牛、马、羊、猪;还能栽植果树和经济价值较高的其它树木,进行多种经营。

农林牧副渔各业的综合经营,是王祯农学思想的重要内容之一。《农书》的自序即认为古先圣哲重农之具体表现就在于“教民耕、织、种植、畜养,至纤至悉”,而不是专意于某一种作物、家禽或家畜。王祯不仅讲耕之重要,也强调了织的不可或缺。在《农桑通诀》总论广义农业的框架结构中,除了重点阐述狭义农业——种植业的技术内容(垦耕、耙劳、播种、锄治、粪壤、灌溉、收获等)以外,也用相当的篇幅阐述了林业、牧业、副业、渔业的技术内容。如“种植篇”就是专论植树造林的重要性和林业技术的,颇为详细地介绍了植树造林和树木嫁接的技术;“畜养篇”就是专论畜牧、养殖技术的,除了养马、牛、羊、猪、鸡、鹅、鸭外,还有养鱼和养蜜蜂;“蚕缫篇”则是专论养蚕缫丝技术的。由此可见,《农桑通诀》编纂的框架结构就充分体现了发展农业综合经营的思想。[38]在《农器图谱》的二十门中还专用五门(蚕缫门、蚕桑门、织纴门、纩絮门和麻苎门)来介绍蚕、桑、木棉、苎麻的生产和加工工具,由此可见其耕织并重的主张。此外,《农书》还对一些家禽家畜畜养的重要性给予了强调,如马、牛、羊、猪、鸡、鸭、鹅等。

《农桑衣食撮要》同样非常重视生产经营的多样性。每月的农事活动中不仅包括种植活动,也包括家畜、家禽和蚕的养殖活动;不但种植粮食作物,而且还包括蔬菜、果木栽培等。一个家庭就是一个综合经营的生产场所。综观这部书的内容,不仅包括了种植、水利、施肥、田间管理、水土保持、防治病虫害,而且包括了饲养、农副产品加工、贮藏以及手工业等等。不只强调和指导了通过多种经营取得生产之利,还要取得农副产品使用和贮藏之利,使每种产品能发挥更大效用,书中论及了造酪、造酥油、收鳅鱼、制腊肉等方面的技术,的确是“凡天时地利之宜,种植敛藏之法,纤悉无遗”。[39]其目的在于教育人们要通过多种经营,广收天时地利这个自然恩惠来达到丰衣足食,取得更大的经济效果,从而达到“固邦本”的目的。这是一个不应忽视的重要经济思想,它对于我们今天发展农业生产亦颇有教益。[40]

有元一代,追求奢靡生活几乎是所有蒙古统治者和达官显贵们的一致喜好。他们不但继续遵循着蒙古游牧旧俗,每年耗费大量的钱财在上都和大都间巡游,还不断大兴土木,即使牺牲农事也在所不惜。另外,蒙古人有财富共享的习俗,皇帝经常对诸王、公主、驸马、大臣等大加赏赐。此时的蒙古人热衷于征战,大举进行对外战争,努力扩展元帝国的版图。所有这些,全都需要海量的钱粮物资供应。然而,这些接连不断的战争不仅没有给他们带来预期的财富,反而造成了中原农耕地区生灵涂炭、民不聊生。战争耗费了巨额的财富,旷日持久的战争损失了过多的人力、物力。国家财富收入越来越依赖于中原地区,统治者们认为汉地确实是国家“材用所出”之地,在此大力发展农业生产能够源源不断地为其带来所需的物资、钱财。在这种情况下,为了既能满足朝廷对税收的迫切需求,又可部分地改变所辖百姓的生活境遇,于是努力发展农业生产,提倡多种经营,尽量增加财富,就成了农学家们所关注的焦点了。

四、重视获利

《农桑辑要》充分反映了重农要重利,讲求经济效益的思想。《农桑辑要》在引述古代农书时不仅引述古农书中的农业生产技术,介绍农作物的产地、品种、种植移植技术,还引述其作物的功用,进行经济核算。如介绍蓝菜时还引述了“若中人之家,但能自种三两畦蓝菜,并一二畦韭;周岁之中,甚省菜钱”的内容;[41]在引用《齐民要术》对白杨、榖楮、柳树的叙述时也包括了对种植活动可获利益的计算:“岁种(白杨)三十亩,三年九十亩;一年卖三十亩。周而复始,永世无穷。比之农夫,劳逸万倍。去山远者,实宜多种。千根以上,所求必备。”[42]“指地买(榖楮)者,省工而利少;煮剥卖皮者,虽劳而利大。其柴足以供然。自能造纸,其利又多。种三十亩者,岁斫十亩,三年一遍,岁收绢百匹。”[43]“岁种(柳树)三十亩,三年种九十亩;岁卖三十亩,终岁无穷”,[44]而在介绍种植苜蓿的好处时,不仅点明“凡苜蓿,春食,作干菜,至益人”,[45]更强调的是苜蓿“长生”的特点,能让“种者一劳永逸”。[46]新添条目时,《农桑辑要》更关注的也是农民所种养的经济效益。如新添橘、柑、橙以及蔖子等果木种植,条目中没有介绍种植技术、形态等内容,介绍的理由只是在“西川、唐、邓”等地种植时“多有栽种成就”,而希望“于附近地面访学栽植,甚得济用”。[47]此外,推广苎麻和木棉种植的一个重要原因也是这两种作物具有较高的经济价值和效益。《农桑辑要》对苎麻的经济价值也算过一笔明细帐:“此麻一岁三割,每亩得麻三十斤,少不下二十斤。目今陈、蔡间每斤价钞三百文,已过常麻数倍。善绩者,麻皮一斤,得绩一斤。细者,有一斤织布一匹;次,一斤半一匹;又次二斤、三斤一匹。其布柔韧洁白,比之常布,又价高一二倍。然则此麻,但栽植有成,便自宿根,可谓暂劳永利矣。”[48]低成本、高价值正是某些作物得以广泛推广的原因,也是农书中对之加以特别说明的原因。[49]

王祯《农书》亦体现了农业经营要讲求获利、富裕农民的思想。如《农桑通诀》中就说“今汉沔、淮颍上,率多创开荒地,当年多种脂麻等种,有收至盈溢仓箱速富者”。[50]在“种植篇”中,王祯首先引用司马迁《货殖传》中的话:“山居千章之楸,安邑千树枣,燕、秦千树栗,蜀、汉、江陵千数橘,……齐鲁千树桑,此其人皆与千户侯等。”他藉此以说明“种植之利博矣”。[51]王祯还大力宣传历代“种材木果核”致富的典型实例:“龚遂为渤海太守,令民口种一树榆,秋冬课收敛,益蓄果实、菱、芡,民皆富贵。黄霸治颍川,使民务耕桑种树,治为天下第一。后汉樊重‘欲作器物,先种梓、漆,时人嗤之。然积以岁月,皆得其用,向之笑者,咸求假焉。’李衡于武陵龙阳洲上种柑橘千树,……橘成,岁得绢数千疋。此栽植之明效也。使今之时,上之劝课皆如龚黄,下之力本皆如樊李,材木不可胜用,果实不可胜食矣。”[52]《农书》倡导家禽家畜的养殖,而且更强调养殖的富民效果。在“畜养篇”中,王祯引用陶朱公范蠡的话说道:“子欲速富,当蓄五牸”,而“五牸之中,惟马为贵”。[53]又如养羊,“其羊每岁得羔,可居大群。多则贩鬻,及所剪毫毛作毡,并得酥乳,皆可供用、博易,其利甚多”,并引用谚语“养羊不觉富”来说明养羊获利之丰厚。[54]养猪“前后分别,岁岁可鬻,足供家费”。[55]再如养鸡,“若养二十余鸡,得雏与卵,足供食用,又可博换诸物”。[56]养鹅鸭之利,“又倍于鸡,居家养生之道,不可缺也”。[57]养鱼建议养鲤鱼,因为“鲤不相食,易长又贵也”,采取合理养殖的技术,更“可致速富”。[58]养蜜蜂“春夏合蜂及蜡,每窠可得大绢一匹。有收养分息数百窠者,不必他求,而可致富也”。[59]在“蚕缫篇”中,业蚕者“上以广府库之货资,下以备生民之纩帛,开利之源,莫此为大”。[60]《百谷谱》中讲到萝卜时所加按语也强调“蔬茹之中,惟蔓菁与萝卜可广种,成功速而为利倍”的优点。[61]谈及荔枝,王祯引用北宋蔡襄《荔枝谱》的内容举例说:“今闽中荔枝,初着花时,商人计林断之以立券。一岁之出,不知几千万亿。水浮陆转,贩鬻南北;外而西夏、新罗、日本、琉球、大食之属,莫不爱好,重利以酬之。‘夫以一木之实,生于海滨岩险之远,而能名彻上京,外被四夷,重于当世,是亦有足贵者。’”[62]谈到种植苎麻时,“初种若成,宿根自在,土培之,粪壅之,又加以锄治之功,有三刈之可收,实一劳而永利。……根叶亦足以疗人;绩为布衣,寒暑俱可被体,其利溥哉!”[63]书中将茶直接称为“灵草”,继之以获利的解说:“种之则利博,饮之则神清。上而王公贵人之所尚,下而小夫贱隶之所不可缺,诚生民日用之所资,国家课利之一助也”。[64]

《农桑衣食撮要》主张在发展农桑生产和实行多种经营的基础上力争兼收“货卖”之利,这是取得更大经济效益的一个重要途径。在小生产的经济条件下,虽然以自给自足为其基本特点,但即便在这种情况下,生产仍会各有余缺,应力求以余补缺,实行商品交换,以便从中各取所需。如“诸豆之中,豌豆耐陈、收多、熟早。如近城郭,摘豆角卖先,可变物。旧时农庄往往献此豆以为尝新,盖一岁之中,贵其先也。”[65]新上市的农副产品价格必然比较高,农家应力争取得这种先卖之利。另如林黍,“种宜下地。春月早种,收多。秸秆可夹篱寨,又可作柴烧,城郭间货卖,多得济益也。”[66]其他如种黑豆,“其豆可作酱及马料,秸秆可以作柴,城郭中货卖得济。”[67]即通过城乡之间进行商品交换,以余补缺,取得一定的货币收入,解决自家其他方面的需要,这样也可以活跃城乡之间的经济往来,达到繁荣城乡经济的目的。由此可见,鲁明善并未受传统的“重本抑末”经济思想的束缚。他不仅主张以农桑为本来发展生产,而且强调要发展多种经营,不能搞单一种植,这实质上也就是主张发展农业商品生产。生产的发展与多种经营的结果,必然会增加产品的商品率,增加商品的来源,这就为扩大和发展商品交换提供了物质前提。在此基础上,他明确主张通过“货卖”以“多得济益”。“货卖”是以生产的发展作前提的,而不是为“无米之炊”。因此,“货卖”对于促进整个社会生产的发展是大有裨益的,[68]城乡百姓都可以得到很大的实惠。

与以往中原王朝统治者奉行的“重农抑末”思想和政策不同的是,整个蒙元帝国自上而下都非常重视商业贸易。元政府对商业的控制和管理很是宽松,并实行重利诱商贾政策,降低商业税。对于贵族官僚经商的活动,只要交纳赋税,就不进行任何制约。蒙元统治者们认为,发展商业可以为其带来大量奢侈品,并且还可以给帝国增加巨额税收。蒙古人世代以游牧为生,很少从事农耕,这就决定了他们不得不与其他民族进行物资交换,以获得自己所需要的各种产品。再加上游牧迁徙的生活方式使其有了更多与其他民族接触的机会,这也就相应地增加了进行物品交换的可能。可以说,蒙古一直就是一个重商崇利的民族。另外,大量色目人进入中原内地从事经商贸易活动,所谓“回回善贾”,这在一定程度上加重了整个社会上重商崇利思潮的泛滥。在这种大背景下,作为基础产业的农业自然也要为商业服务,生产的农产品也要进入流通贸易市场。从而,元代的农学家们在著书立说时必然会将这种思想诉诸于毫端。

五、结语

综上所述,元代的三部农书都充分表达了当时的农学家们甚或政府对农业问题的高度关注,他们先从重农入手,希冀通过传播农业科学技术知识发展农业生产,以此来带动整个社会经济的繁荣。在宣传生产知识的过程中,他们都非常强调农作物所具有的巨大效用和经济价值,以期通过农业生产实现富民裕农,进而达到社会教化、国家富强的目的。三大农书的出现,尽管主要目的是为了维护蒙元帝国的统治,但它们的刊行颁布使当时浮躁喧嚣的社会意识到了农业生产的重要性,对游牧诸民族也产生了一定的影响,不少蒙古族人已开始从事农耕活动,这在客观上了保护和发展了中国传统农业生产,还在一定程度上促进了商业贸易的繁荣,改善了人民的生活状况。可以说,元代三部农书所反映出来的重农营农思想既是对汉族传统农业文化思想的传承,又是对其在元朝这个新环境下进行的发展和创新,是在民族大融合、社会大变革、物资大流通、思想大碰撞时期的必然产物,为明清两代资本主义的兴起与发展奠定了基础。

[1][2][3][4][5][6][7][11][12][13][14][15][16][41][42][43][44][45][46][47][48](元)大司农司编,马宗申译注.农桑辑要译注[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8:1,3,11,6,11,12,5,11,15-16,20,22,16-22,12,252,293,296,299,344,344,277,80.

[8][17][18][19][20][21][22][23][24][50][51][52][53][54][55][56][57][58][59][60][61][62][63][64](元)王祯撰,缪启愉,缪桂龙泽注.东鲁王氏农书译注[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8:25,77,25,77,77,78,77,77,78,31,92,96,103,108,110,111,113,115,117,125,189,273,316,325.

[9][25][26][27][28][29][30][31][32][33][34][35][39][65][66][67](元)鲁明善著,王毓瑚校注.农桑衣食撮要[M].北京:农业出版社,1962:15,15,17,17,17,15,15,134,134,134,134,26,15,65,55,57.

[10][37]柴福珍.元代社会与三部农书[M].北京:中国农业科学技术出版社,2009:89-90,156.

[36][40][68]张克武,鲁明善.《农桑衣食撮要》及其经济思想[J].民族研究,1982,(6).

[38]郭文韬.中国传统农业思想研究[M].北京:中国农业科技出版社,2001:422.

[49]董恺忱,范楚玉.中国科学技术史.农学卷[M].北京:科学出版社,2000:360.

2014-11-25

1.江苏省高校哲学社会科学基地重大招投标项目“江苏农业文化遗产保护与共同体构建”(编号:2012JDXM015);2.江苏省高校哲学社会科学研究重点项目“江苏农业文化遗产保护与经济社会发展关系研究”(编号:2011ZDIXM013)。

南京农业大学中华农业文明研究院,江苏 南京,210095

刘启振(1981- ),男,山东省济宁市人,南京农业大学中华农业文明研究院博士研究生,研究方向:农业史、农业遗产保护与研究;王思明(1961- ),男,湖南株洲人,教授,博士生导师,南京农业大学中华农业文明研究院院长,研究方向为农业科技史、比较农业史、农业遗产保护与研究。

K247;S-09

A

1008-8091(2015)01-0003-06

猜你喜欢

农业生产
国内农业
国内农业
国内农业
擦亮“国”字招牌 发挥农业领跑作用
新农业 从“看天吃饭”到“看数吃饭”
欧盟发布短期农业展望
用旧的生产新的!
“三夏”生产 如火如荼
代工生产或将“松绑”
S-76D在华首架机实现生产交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