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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妮与潘昧的离婚革命

2015-04-01文//刘

星火 2015年5期
关键词:女儿

文//刘 芬

身穿白色衬衣蓝色制服的工作人员把两本证扔到钟妮和潘昧的面前,一副公事公办的口吻冰冷机械地说道,从现在开始,你们两人的夫妻关系正式解除。

钟妮与潘昧对望了一眼,两人的眼神意味深长。

刚走出民政大厅的门,钟妮就忍不住哈哈大笑了。她用力地捶了一下潘昧的肩揶揄他,从现在开始,你就恢复自由身了,可以到处抠女喽。

潘昧深吸了一口气说,这婚离得真是让人……心酸。唉,国家政策压迫我们,我们只能调戏国家了。

钟妮与潘昧离婚,是为了买房子贷款办按揭。两人本来有一间六十平米的小两房,是在潘昧名下。以前孩子小,夫妻俩带孩子睡一间房,另一间做书房兼做客房,倒也能对付。可现在孩子上小学了,必须自己独立一个房,小姑娘营养好,个子噌噌往上长,不过是小学四年级的小女生,个子却已齐她妈钟妮的额头了。有一次,小姑娘问了钟妮一个问题,问她是不是钟妮和潘昧睡着后,空中就有无数看不见的自由分子在他们身上跳来跳去,然后就有了她。紧接着还问这些分子会不会跳到她身上,她会不会怀孕。前面这个问题可以看作小孩子的想象力丰富,后面这个问题把钟妮吓了个半死。钟妮对潘昧说,无论无何,打死也要再买个大点的房子,一定要三房。潘昧说,一定买。非买不可。

为了买房,夫妻俩想尽办法凑够首付。当掉当年结婚的首饰、找双方的兄弟姐妹你一万她二万……像一刀刀宰羊肉似的借,终于凑够了首付23万。买房那天,当夫妻俩怀揣着沉甸甸的存折到达售楼处时,却被办理按揭的法律顾问告知,他们这种情况不符合国家政策,必须先办理离婚,且钟妮名下没有房产才能办理。

夫妻俩的心一起往下沉。

沉归沉,为了买房,婚还是要离的。

两人只得走进了民政局。除了孩子的监护权,夫妻关系财产一栏及债务一栏,全部都填上了无。钟妮又到民政局开了单身证明。明眼人一看这婚就离得蹊跷,是民间俗称的假离婚。但国家法律可不管那么多,白纸黑字,走过了正规的法律程序,在法律上,这就是真正意义上的真离婚。至于这离婚背后衍生的感情、经济方面的纠纷,不在法律的掌控范围。

婚是离了,但两人生活内容仍然没有改变。两人每天照样早起上班,下班归家。日子和以前一样没什么区别,因为是假离婚,两人没有对外面的任何人说起。贷款批下来得有三四个月时间,也就一百多天的样子,钟妮想着一百多天的时间在时间的长河里不过是像一滴水罢了,转瞬即逝,一咬牙就会过去了。

只是有时候仍然觉得这日子很怪异,毕竟两人的关系不再受法律保护,她和丈夫之间,完全依靠的是道德的约束和两人的协定。有天接到婆婆的电话,刚好潘昧不在家,钟妮只能耐着性子与婆婆张家长李家短。婆婆在电话里问他儿子的情况,说是有好久没打电话回家了,不知潘昧在外可好,又再三叮嘱钟妮要把潘昧照顾好,说潘昧从小身体就不好,不能让他着凉,不能让他吃辣椒……钟妮嘴巴里一迭声嗯嗯嗯,心里却是泛泡泡。如此的两个人,除了表相,暗地里其实是没有任何关系的了。包括眼前的老太太,包括潘昧的兄弟姐妹,总之,只要是与潘昧沾亲带故的,都与她钟妮是没有任何关系的了。

刚开始一周,一切都很正常。除了偶尔冒出来的荒诞感、不真实感,日子过得仍然很平静,很平常。与离婚前没什么两样。夫妻俩有时会拿这件事出来调侃,毕竟这是生活中的新鲜话题,这种全新的生活方式让人感觉又冒险又刺激。钟妮感叹两人结婚十年好不容易熬到锡婚又被打回原形,一切清零,婚史又将重新开始,离她梦想中的金婚银婚又差了一大截。潘昧安慰她说,在我心里,我们的婚姻是从我们刚认识的那一天就开始了的。我们在一起,每天都是金婚,银婚。哪还在乎那些外在的形式?说得钟妮心花怒放。

婚后第二周,一切如常,就像一杯搁在窗台上过夜的水,看不出有什么明显的变化。可钟妮觉得,这杯平静的水表面看似波澜不惊,但在内里,在它的分子内部,一定是有某种东西发生了深刻的变化。一定是。

比如说,夫妻两竟然不自觉地分房睡了。表面的诱因是潘昧感冒了,不想传染给钟妮和孩子。但钟妮是知道的,离婚的内容必须要有某种形式作为附丽,这样的离婚才能称得上离婚。法律上离了婚,生活中分居,两人却又在同一屋檐下,这是种全新的生活方式,给他们的生活带来了刺激和新鲜,但同时也带来了危险。钟妮嗅到危险的气息。但她无能为力。至少在目前,在贷款批下来之前。

再比如,周末,双休日。潘昧居然整整两天缺席。也没有一个电话打回家告知去处。这在离婚前是没有过的事情。钟妮不想打电话,她想维持自己可怜的自尊。这样迫不及待地打电话,不是说明自己离开潘昧不能活么?纠结了很久,钟妮转弯抹角让女儿打了个电话给潘昧,问他回不回来吃晚饭,说是好准备下锅的米。女儿很快回话,说爸爸去了邻市参加一个活动,晚上回不来。活动有两天时间。

钟妮什么也没说,内心却有一种大厦将倾的危机。她能说什么呢?一旦她真正问潘昧,潘昧必将是两种答案,一说是不过去参加一场正常的社交活动,她这么紧张干什么;一说是不过假离婚,这种道德底线他还是会坚守的。

两种说法都不是钟妮要的答案。与其要不到想要的答案,还不如不说。这是钟妮多年的处世信条。

丈夫回来了,是在周末的午夜。钟妮从房间里面反锁的房门,潘昧在外面用钥匙打不开。也不是没想过用钥匙在里面反锁门,但钟妮要的是与丈夫面对面的一个解释,一个理由。所以,犹豫了一下,她还是从里面反锁的门。

丈夫果然是打不开门,打了家里的电话。怕吵醒女儿,钟妮快速下床开门,然后又迅速倒回自己的房间,虚掩上自己房门。她期待着丈夫从门缝里给她一个手势,解释连日的举动。

没有。一切都没有。丈夫进门,锁门,洗手间的水响起,这是丈夫在洗脸。一连串的动作过后,钟妮听到对面房间的关门声。丈夫睡了。

钟妮躺在床上,丈夫的关门声像一记鞭子,重重地打在她的心上。两个人,竟然连个照面都没打。他离开的这两个晚上,她几乎是整夜失眠。而他却不管不顾,她又能要求他什么呢?两个人都离婚了,从法律层面来说,他们本就是陌生人了。

两行清泪流了下来,滴在枕巾上,无声无息。

第二天,两个人早起,洗漱,当着女儿的面,钟妮什么也没问,什么也没说。

很多事情往往就这样,当面不说,过后便无从说起了。钟妮与潘昧便是如此。钟妮很想知道这两天潘昧到底去干了什么。潘昧不主动说,钟妮打死也不问。她怀疑潘昧是切中了她的要害才故意不说的。如果真是这样,那潘昧实在是可恨至极矣。骨子里,她是那种死要面子活受罪的人,心里就是忍住滴血,表面上也会纹丝不动。潘昧曾经批评她说,像你这种性格最不讨巧,男人都是喜欢那种小鸟依人梨花带泪型的,这能激起他们心中的英雄主义情结。你性格这么坚硬,谁碰上你不要说安慰你了,自身也会被你的反弹力击中鼓起大包。钟妮说,敢情你身上这里一块那里一块鼓出来的肌肉,也是我撞击的大包了?

潘昧莞尔。

潘昧不说,不等于钟妮放弃了对他那两天行程的追究。钟妮暗地里检查了潘昧那天背回来的包。知已知彼,才能百战不殆。钟妮细心搜索潘昧的衣物。在潘昧的包里,钟妮发现了那天活动的一个纪念本,还发现了几张新的名片。其中有一张是女性的。

凭肉眼所见的现象,凭感觉,潘昧没有任何问题。

但潘昧就是没有解释。也许,男人的粗枝大叶让他觉得这没什么可说的;也许,在潘昧看来,这是一次正常的社交活动没有解释的必要,自己主动来说明反而是欲盖弥彰;也许,在潘昧看来,两人已离婚,没必要太在意这些枝节。

不管出于何种原因,潘昧就是没就这件事情多说一个字。钟妮是失望的,无奈的,愤怒的,只不过这些统统被压了下去。在她对潘昧产生任何不良情绪的时候,她只需一句话,就能把自己说服:我们已不再是夫妻,我们已形同陌路,他的一切都与我无关。这句话像护身符,像紧箍咒,任何时候都能把她和潘昧的关系撇清。

关于这件事,一个不知出于何种原因没说,一个强忍着没问。日子也还是这么平静地流淌着,看不出什么悲喜。只是,关于那两天,那个周末所有的一切内容,都是一个迷。这两天在钟妮看来,是超出时间轴的,它们是一个时间黑洞,让钟妮如鲠在喉。

此后大约一周,夫妻俩的关系非常冷淡。有时一整天,几乎是零交流。离婚就像是一道笃定的屏障,把两人生生隔开来。一方面,两人有那么点寻求新鲜生活的意思,都躲在这屏障后面防守,只等着对方出击;另一方面,离婚衍生的种种错觉,让人有假戏真做的冲动。比如在丈夫夜不归家的事件过后,钟妮看到的几乎全是丈夫的缺点,不爱做家务、有时自私等。就连之前她觉得丈夫那些可爱的小自恋行为比如对镜梳头喷香水等,现在看来也是十恶不赦的事情。人往往就是这样的,对自己的亲人,总是十分包容,对外人却很苛刻。一想到潘昧的种种,钟妮禁不住想,就这样离婚也罢,省得再去办一次手续。等新房子交楼,她拿了衣服就可以领着女儿住进去了。

潘昧是不知道钟妮的想法的。在潘昧看来,他其实也是一种尝鲜。有次吃饭时他故意问钟妮,不觉得这样的生活挺有意思么?吃完饭各往各的房里钻,像两个高中生。哈,有没有回到学生时代的感觉?

钟妮冷冷地回答他说,没有。又补了一句,还高中生呢,我看你就是一老奸巨猾的江湖惯犯。

潘昧莫名其妙,我哪里得罪你了?

钟妮甩出一句,你哪里得罪我了你自己知道。说完砰一声关了房门。

留下一头雾水的潘昧站在那里。

钟妮开始参加单位的各种活动。他们单位,市立幼儿园,女同志多,且多是单身活泼的年轻女孩子,几乎常年活动不断。女孩子们轮流买单,一起逛街,吃饭,唱卡拉OK,日子过得活色生香。以前,她们经常叫钟妮,但钟妮以要回家做饭带孩子为由总是拒绝她们,次数多了,她们也就不再叫她了。现在,反正是已然恢复了单身,钟妮有意参加她们的活动,有时甚至带着女儿参加。

这种马不停蹄的生活让钟妮觉察到自己原来也是活泼并充满活力的。在卡拉OK,她和年轻小女孩PK流行歌曲,且当仁不让地战胜她们;在逛街时,受这些女孩子们的影响,她也买年轻时尚的衣服,格子裙,蕾丝衬衣,都是些时尚花俏的元素,小女孩们惊呼说,啊,钟姐,你看上去哪里像个结过婚的女人哟,分明就是一宇宙小美女哦。

钟妮故意提起百褶短裙的花边,挺起胸脯像只骄傲的大公鸡说,那是,也不看看俺是谁,别以为世界是你们的,毛主席他老人家也说过,世界是你们的,也是我们的。

一伶牙俐齿的小姑娘接话道,钟姐断章取义,毛爷爷他老人家后面还有一句,但归根到底是你们的。

一帮同事笑开了花。末了大家拥着钟妮齐声念道:这世界是你们的,也是我们的,但归根到底是你们的。

钟妮心花怒放。仿佛又回到了单身的少女时代。她觉得自己觉悟得太迟了,浪费了那么多机会。好在有这次假离婚,让她重回往日。

钟妮觉察到了自己的轻松。原来婚姻就像一件蓑衣,平时穿在身上不觉得,被它沉重厚实的外在遮掩,等脱下它,是如此轻松的一件事。

钟妮沉浸在新的角色中,新生活的沉重过后,她体验到新生活带来的快感。一想到三个月或者四个月过后,她又要恢复到那种下班后与柴米油盐酱醋茶打交道的日子,越发感到这自由身的不易。她主动对潘昧说,这段非常日子里,大家井水不犯河水,各自精彩吧。等复婚后众神归位,该做什么就做什么。

潘昧点头同意。

钟妮又加了一句说,可别得意得过头哦,否则这离婚就有可能变真的了。

潘昧说,知道了,又不是三岁小孩子,这点自觉性还是有的。

钟妮满意地说,嗯,知道就好。

谁知事情偏偏就是出现在这有自觉性的潘昧身上,这忘乎一切的男人居然犯了天下男人最不应该犯的错:嫖娼。这是潘昧人生当中的第一次出轨,但仅此一次,就把他打得落花流水。

在派出所里,潘昧老实地做笔录,交待自己是个离婚的男人。这或多或少争取了人们对他的同情,人们理解一个离婚男人的压抑,总要有释放的地方。只是他运气不好撞上而已。

潘昧老老实实在劳教所呆了六个月。六个月,半年时间,贷款早就批下来了。钟妮已开始月供。她恨潘昧,这耐不住寂寞的男人终究是翻越栏杆只身往下跳了。原来在他心里一直就有一颗左顾右盼跃跃欲试的心。钟妮心如刀割的同时也心灰意冷,一场假离婚,让她看穿了这个与她多年同床共枕的男人有一颗不安分的心。男人的属性在他身上暴露无遗。此前,碍于婚姻的压力,他没办法展开自己的狼子野心,一旦稍有空隙,他就不顾一切地往外跑。这男人,是不能再一起生活了。潘昧被关押的半年里,钟妮一次都没有去看过潘昧。只是对女儿说爸爸出差去了,要去很远的地方,要去很长一段时间。

因为那天本是和上司一起去的,属于酒后应酬。很多应酬都是这样的,上司做了什么,你必须跟着做什么,否则会让上司没有安全感,以后,上司哪敢重用你。潘昧的行为也在此之列。

这次活动是块试金石,保全了上司,也保全了潘昧在公司的地位。上司对潘昧暗示过他的感激之情,在工作中,也是对潘昧暗中关照。

无论潘昧如何对钟妮解释,钟妮就是不为所动。她冷冰冰地说,你不用向我解释,法律上你是单身的,你有谈恋爱的权利,也有嫖娼的自由。我们俩早就是独立的个体,你的一切与我无关。你无需向我汇报,也无需求我谅解什么。

潘昧求道,我们那不是办的假离婚么?现在,我看是复婚的时候了,贷款也批下来了,我们去把复婚办了吧。

钟妮说道,什么假离婚?真的有时候是假的,假的有时候也是真的。真和假之间又没有什么严格的界线。经过了法律程序的事还能有什么假?你到法院,你到检察院,看看有谁认为你是假离婚?有谁支持你这假离婚的说法。

潘昧道,可我们当初说好了的,假离婚只是为了贷款买房。

钟妮说道,我们当初也说好了的,双方都不要玩火过头。是谁违约了?

潘昧绝望地说道,我这不是没有办法么?你又不是不知道。

钟妮道,你这无耻的男人,无非是打着离婚的幌子为所欲为,借以实现心底那些肮脏的想法。一想到你的嫖娼行为,我就恶心。

潘昧语塞。只是喃喃道:这婚……也许是离错了。

潘昧的所作所为让钟妮心寒。一想到自己其实与潘昧在法律上是没有任何关系的,这让她又从纠结中解脱出来,这男人,终是离自己远了。

钟妮收拾自己与女儿的东西搬到新房,潘昧阻止她。钟妮冷冷地说,拦什么,还嫌你做得不够丢人现眼么?

潘昧说,你不能这样,我们当初说好的。离婚但不离生活,我们仍是一家人。

钟妮使用缓兵之计说,发生了这样的事,我们分开一段时间吧。你总得给我一段时间让我适应,让我缓冲。等我冷静后或者我们还有回旋的余地。

潘昧遂放手。

潘昧被劳教,他与钟妮离婚的事人尽皆知。外人才不管你是真离婚还是假离婚,人们往往只是看结局。所以现在的情形是,潘昧与钟妮离了婚,钟妮已离开潘昧。在人们的眼中,他们就是实实在在地离婚了。

单位里的小年轻同事在最初安慰钟妮后,又热心地关心起她的终身大事来。一个名叫小丽的女孩子自告奋勇跑来做红娘,把自己的舅舅介绍给钟妮。她对钟妮说道,钟妮姐,我舅舅可是打着灯笼万里挑一的男人哦,有自己的事业,人又幽默。你要接触他你就知道他有多好。我以前那舅妈不知道珍惜,跟人私奔了,她是没福气跟我舅舅。末了又加上一句,我舅舅也很帅的哦,帅男人一枚。

钟妮笑道,高富帅就免了,高富帅是你们年轻人的权利。我这一大把年纪人老珠黄的,还带一女儿,能有人看上我就不错了。

小丽笑道,才不是呢。你是徐娘半老风韵犹存。正是我舅喜欢的那种类型。

小女孩嘴巴真甜。钟妮一边感叹年轻就是本钱一边感叹自己繁华不再,女人一旦结婚了再离婚,人家给你介绍的几乎全是死了老婆的离了婚的,总之都是一些残缺的,仿佛只有这样才算对等。

钟妮叹了一口气。

小丽倒是风风火火,很快就安排钟妮与自己的舅舅相见。

钟妮犹豫着是否去见。她与潘昧表相上一切已无关联,但事实上还是有某种藕断丝连,且潘昧要求复婚的念头一天也没断过。因为当时的离婚并非自愿而是受环境所迫。但一想到潘昧的所作所为,钟妮心冷。又转念想到正式的离婚证在手,在法律上她是自由身,钟妮便有了些底气。加上确实也想见识一下这个相亲的对象,说不准真比潘昧好呢?种种因素催生着,钟妮便去见了这个传说中优秀伟大的男人。

果然是帅气的中年男人。看上去四十出头,一米八左右的个子,眼神中带着款款笑意,最令人惊奇的是这英姿飒爽的男人竟然还有两个酒窝,这也未免太性感迷人了。文绉绉的男人穿着整齐熨贴的西服,见到钟妮,立马绅士般伸出右手作手势,钟女士请上座。

钟妮都不敢正眼看这个男人,当下心里想,小丽说是她舅妈跟人私奔了,不会是真的吧。说不准问题是出在他舅舅身上呢。一看这男人,就是有女人缘讨人喜欢的那种类型。

包房里就三个人,这情形自然是男士买单。钟妮推迟着坚决不上座,而是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了下来。小丽的舅舅张文魁,又善解人意地说道,尊重女士的选择,呵呵,尊重女士的选择,反正也没有外人,关起门来就一家人了,随便坐,随便坐。

听得钟妮心里咯噔一声。这才不过是头次见面呢,敢情人家就拿她当自家人。不管是出于礼貌的幽默用语,还是这个男人真的第一眼就看上了钟妮,这话令钟妮听着舒服。

没心没肺的小丽又来了句神补刀,哇,钟姐,你跟我舅往这一坐,可真是郎才女貌天生一对哦。你们太般配了,我看这简直就是天赐良缘佳偶天成呀。

小丽恨不得把她所知道的关于男女琴瑟和谐之类的所有词语都用上。钟妮哭笑不得,不知该怎样回答,只是尴尬腼腆地笑。张文魁倒是大方,说,你这可是典型的拉郎配呢,也不知人家钟老师有没有看上我,不过我可是等着钟老师的电话呢。

小丽便促狭地朝钟妮挤挤眼。

菜上来了,张文魁体贴地帮钟妮把桌上的餐巾打开,又不停地往她碗里夹菜,帮她倒水,十分殷情。小丽不失时机地说,看我舅多会照顾人,谁要是跟了我舅真是她的好福气。明显地是在刺激钟妮。又装作羡慕妒忌恨地说,舅舅重色轻外甥女,看到了钟老师,眼里就没我这个外甥女了。

张文魁笑着怒斥道,一点规矩都不懂。是你舅的终生大事重要还是给你夹菜吃饭重要?有你这样做外甥的吗,你要是坏了我的好事,看我怎么收拾你。

这两舅甥一唱一和,气氛非常融洽。席间三个人自由地聊天,每个人都很开心。张文魁处处照顾钟妮的感受,这令钟妮十分受用。女人的虚荣心得到了小小的满足,钟妮想,除了潘昧,也还是有人会看上我嘛,这说明我还是有那么一点魅力。又想到与潘昧的恋爱并没有多少浪漫成分可言,两人是高中时的同学,大学时巧合地考上了同一所学校,受大学气氛影响,顺理成章自然而然谈起了恋爱,然后是结婚,然后生孩子。如此而已。潘昧身上缺少浪漫的细胞,有次钟妮提醒他自己的生日,还故意在花店前暗示他买一束玫瑰花送给她。哪知潘昧不解风情地说,花无千日红。买花有什么好的?今日好看明日好看到了后天就垃圾一堆,还不如去吃碗刀削面来得实在,气得钟妮当场夺路而逃。潘昧又追上来猛一通实在的解释,说他这样说话的目标是基于生活的真相,没有人能拔着自己的头发离开地球,两个人在一起,过日子才是最实在重要的。钟妮转念一想,实在与浪漫,确实是背道而驰的两个方向。女人年轻时要的可能是浪漫,可日子久了,终会向实在转变,不如一步到位选择实在吧。

至此,钟妮与潘昧彻底与浪漫绝缘。夫妻俩的生活目的一致:抚养女儿长大,攒钱,攒钱。攒到足够的钱买大房子。

及至为了房子,两人甚至于还办了假离婚。

与张文魁饭局分别后,张文魁时不时与钟妮联系。张文魁的电话很有分寸,有时,明明他是专门到钟妮楼下的饭店就餐,却说是顺路,问钟妮愿不愿意下楼与她共进晚餐。有时,明明是来见钟妮的,却说是顺路过来所以买了水果来看她。钟妮知道这些,却也并不点穿他。这是与潘昧的性格相反的一个人,张文魁说话做事并不急功近利,这是钟妮不讨厌他的地方。况且,张文魁斯斯文文的,外表也让人喜欢。

因为与潘昧之间欲说还休的关系,也因为对张文魁这种优秀男人的没有把握,钟妮没有麻着胆子放任自己与张文魁交往。她觉得她和张文魁的关系,就像两只手的小手指,张文魁的搭着她的,只要张文魁一松手,他们之间的关系就会断开。因为自身方面的原因,她是被动的,应战式的。她只是有点享受与张文魁之间的小暖昧和温馨。有时明知张文魁善意的谎言,但想到是因她而起,她内心反而还会泛起一丝小甜蜜。

一次,两人在一起吃饭,钟妮半开玩笑半认真地揶揄张文魁,以你这条件,八零后九零后的小姑娘不知组成多少梯队往上爬,真不知你是看上了我什么!我一半老徐娘,要钱没钱,要相貌没相貌,还拖着一油瓶,你看上我不是在学雷锋就是脑子被门夹了。

张文魁说,话可不能这么说,你可不能妄自菲薄。老实说,是有很多年轻女孩子倒追我,人家年轻不懂事,我还能不懂事?人家跟我根本就不是一条道上的人。至于外貌,那有什么用?我前妻算是美女,但没脑有什么用?被人一勾引,立马就上了贼船。过日子,要的就是像你这种实实在在的人。

这是从侧面承认她老婆跟人私奔的事了。原来责任还真不在他这一方。

张文魁的话诚恳而实在。钟妮不知不觉间有些心动。

钟妮借故套女儿的口气,看女儿是否反对她交男朋友。钟妮对女儿说,你看我跟你爸离了婚,家里也没个男人,什么粗活重活的都是我们俩合着干,家里坏了个灯泡也得找人来修理,不如我再给你找个爸爸,我们俩就不用干这些了。

小姑娘说,你和我爸,不是那什么假离婚么?难道是真离婚了?

钟妮说,白纸黑字的离婚证在手,哪有什么假离婚。国家都承认是真离婚了。

小姑娘若有所思地说,哦,我明白了。原来你们俩是想真离婚,觉得以感情不合生活不下去的理由去离婚太丢人了,所以编了个理由说是要买房子。我看你们俩真是瞌睡遇上了枕头,好了,这下婚也离了。不过你给我找老爸,至少要找个拿得出手的,也有点经济基础的。等你相中好了,再领他来见我,也要过我一关。

钟妮倒吸一口气,不明白是她的女儿现实成熟还是这个时代的小孩儿都这样。不过从女儿的口中钟妮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女儿并不反对她找人,只是不能找太差的人。

有女儿的支持,钟妮的胆子大了起来。她开始三天两头地接受张文魁的饭局。两人的关系明显地升温了起来,有了粘乎的劲儿。

钟妮与张文魁的关系不知怎么就传到了潘昧的耳朵里。潘昧急匆匆地过来找钟妮理论,气急败坏地质问她,钟妮你还要不要脸?别以为离婚证在手就可以脚踏两只船。我告诉你,只有我才是你丈夫,永远都是,你要明白这一点。

钟妮冷笑道,谁规定你还是我的丈夫?哪条法律规定的离婚了你还是我的丈夫?潘昧我告诉你,在法律上,我是自由的。任何人都不能干涉我的自由。你也是自由的,你也可以去找你的白雪公主。

潘昧道,我谁都不找。我就是认准了你。你别想把离婚证当作你攀越的楼梯,人家是过河拆桥,你是行路拆楼。

钟妮道,你无耻,无聊,无赖,无法无天。

潘昧道,我只想拿回属于我的东西,随便你怎么说。

说完头也不回就走了。

潘昧去找了女儿,明显地与女儿达成了同谋。女儿说,妈,爸把一切都告诉了我,原来你们俩真是为了我为了买房子离的婚。你们俩明明办的假离婚,你却当了真。原来我爸才是有情有义的男人。你这样做,未免太侮辱我爸的感情了。你要真这么做,那你就是现代女版陈世美。

钟妮怒道,小孩子懂什么。大人的事,哪轮到你操心。别听你爸说风就是雨,他是别有用心狼子野心。

女儿道,我看你才是别有居心。在外面找人的是你又不是爸,还不是能说明问题么。我只相信我自己的眼睛。妈你再一意孤行,我就拿了东西回我爸家跟我爸住。

钟妮知道,这个回合,她是输了。

再次见到张文魁,这人的眼神明显躲藏了起来。他委婉地说,钟妮,我们俩要在一块,你务必要妥善处理好你的一些私人关系。

张文魁说得很隐晦,但钟妮一听便知。钟妮道,他去找你了?明白了。你放心,我不会连累你的。这顿饭算我的。以前吃了你那么多,也给我个机会让我还你一次。

张文魁说,不是那意思。

女儿像个密探似的把钟妮的情况都告诉了潘昧。潘昧自是喜形于色。一天,潘昧来找钟妮说,该到了我们重续前缘的日子啦,你一天不办手续,女儿就一天生活在残缺的家庭中。

钟妮明白自己无处躲藏。她觉得自己像一只关在笼中的兽,也许有机会脱离笼子奔向外面的世界,但笼门在打开的一瞬间,却又啪的一声合上了,这世俗的声音震耳欲聋,一下子掩盖了她的惊喜。虽然没能冲出去,不过却也让她明白了一个道理,所有的女性,她们生活在各式各样的笼子里,有些终归是无法逃出去的,比如她。

去复婚那天也是巧合,正是他们第一次领取结婚证的日子。潘昧说,你所说的婚姻连续期,这不就接上来了么。钟妮白了潘昧一眼,没有说话。气氛非常地冷清和压抑。给他们办理复婚的正是上次的工作人员,她倒是熟悉了他们,打趣他们说,欢迎你们再次结婚。你们两人真有意思,来离婚的时候高高兴兴,来复婚的时候却是一脸严肃。

钟妮和潘昧又是对望了一眼。两人的眼光都是意味深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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