庚子退款与近代中国图书馆事业

刘 茜

(牡丹江师范学院，157011)

1900年，即庚子年，中国北方民众针对在华西方人的反帝运动——义和团运动达到高潮。英、美、法、德、意、日、俄、西、比、荷、奥十一国同时对华展开侵略战争，击败清廷，占领了北京紫禁城皇宫，并于1901年9月逼迫清廷签订了《辛丑条约》。条约规定，中国赔偿各国4亿5千万两白银，并以各国货币汇率结算，按4%的年息，分39年还清。此款史称“庚子赔款”。20世纪初，美国为增进中美两国友谊，决定向中国退还超额索取的部分庚款，其他各国也相继退还。这笔退还庚款，对近代中国图书馆事业的发展起到了重要作用。

1 庚子退款用于图书馆事业之促成

1.1 美国态度的转变及世界局势的变化

1902年1月，美国《纽约时报》传出消息，国务卿海约翰正考虑如何向中国退还庚款美国部分中的“超款”。原因是美国不满足于追逐其在华经济利益，同时也很注重在中国扮演“保护人”的角色，宣扬它对中国的“公正”和“友善”。因此在“门户开放”政策中有“保持中国的领土完整和行政完整”的内容，美国政府认为这一政策“将使合众国受到中国政府的尊重”，“中国政府将在合众国身上看到一种阻挠帝国受到肢解的强烈愿望，它将大大提高我们在北京的威望和影响。”［1］基于这个考虑，最终导致美国正式退款。1914年世界大战爆发，随着国际战局的变化，各国为争取中国参战，纷纷做出退还“庚款”的姿态，至二十年代，荷、法、比、意、英等国与中国达成“退款”协议，退还部分庚款。

1.2 中国社会舆论声援和外交努力

庚款的缘由是作为“惩戒”手段，来惩罚反帝的义和团。义和团早已被剿灭，大清朝廷也成为历史，而中国在刚结束的世界大战中，为争取公理和胜利做出了应有的贡献。国内舆论界认定国际情况已经产生改变，中国作为战时盟国，却要为一个历史问题付出巨额赔款，极不合情理。这股舆论响彻中华大地，民众奋起要求政府负起职责，与有关国家交涉，可先由“缓付”渐改为“免付”，逐步解决庚款问题。

时任驻美公使的梁诚，通过外交途径，对庚款的退还做出了巨大努力。1904年梁诚与美国国务卿海约翰交涉时，察觉到美国有减免庚款之意，借机指出如果对中国庚款相逼过紧，恐怕引发中国民众强烈的排外情绪，进一步坚定了美国退还庚款的决心。1905年他上书朝廷，“自海约翰代陈鄙意，倡议减收，又经诚运动劝说，近来上流议论已幡然改变，……观其机兆，似可图成。”梁诚不但在美国政界要员中游说，还曾给总统罗斯福写信，阐述“我们必须找到某种方式履行公正，请您关心此事，相信以您的智慧，您能够决定以某种方式完成这一愿望。”梁诚一边争取退款，一边筹谋退款的用途。他了解到美国方面担心退款被中饱私囊，贪污侵占，希望所退款项用于派遣中国留学生赴美，推进中美外交，于是建议清廷以“广设学堂派遣游学”为由要求退款。1905年9月，在梁诚的积极外交下，罗斯福总统会见梁诚，表示即将召开议院会议来商讨退款一事。经过努力，1907年6月，在梁诚驻美外交官任满归国前，美国国务卿罗脱特意正式致函清廷，宣布美国总统将在下次国会开会期间要求授权修改与中国签订的有关赔款协议，豁免或取消部分庚款。［2］1908年5月，美国国会参众两院正式通过议案，授权美国总统退还中国部分庚款。12月14日，美国总统发布退款令，12月31日，美国驻华公使柔克义通知清政府，退还部分赔款，此次退款本息合计2892.2万美元。至1924年5月，美国国会再次通过议案，“将超索庚款余额完全退还中国”，从1917年10月算起共1254.5万美元，同时规定使用范围为发展中国教育文化事业。

1.3 国际友人的支持与帮助

韦棣华(1862—1931)，名玛丽·沃持，毕业于美国波士顿西蒙斯女子大学图书馆学科，美国圣公会女传教士，著名图书馆学家，最初任职于纽约州巴塔维亚图书馆，后来华投身于中国图书馆事业。韦棣华1899年来华，在中国生活30年，为推动中国图书馆事业的进步做出了巨大贡献。［3］1922年，庚子退款渐成事实，韦棣华希望所退庚款应用于图书馆事业，于是专程赶到北京说服美国驻华大使萨契曼，又于1923年回美国活动，通过新闻报刊进行宣传，拜会总统与参众两院全部议员，陈述个人主张。此外韦棣华还建议美国图书馆协会派人赴华考察中国图书馆状况，鲍士伟博士应邀来访，他将在华所了解的情况向美国图书馆协会提交了一份报告，其中指明中国图书馆事业落后，亟待建设，应将部分庚子退款用于帮助中国图书馆建设。此后，这份报告被美国图书馆协会讨论通过，并送达美国政府。国际友人的热心帮助和努力，有效促成了庚款应用于中国近代图书馆事业，对其发展起到了巨大作用。

2 庚子退款用于图书馆事业之表现

2.1 促进了中国近代图书馆舍的建设

1925年5月，成立了退还庚款的管理机构——中华教育文化基金董事会(简称中基会)。在其管理下，部分庚子退款用于中国近代图书馆建设，如创办北京北海图书馆、建国立北平图书馆馆舍、清华大学图书馆、北京大学图书馆松公府新馆，中国科学社明复图书馆等。其中国立北平图书馆最具代表性，1926年，中华教育文化基金董事会与教育部达成协议，提供100万元作为建筑费，在原京师图书馆的基础上合并扩建国立北平图书馆，此外每月还提供2500元经费，以维持国立京师图书馆的正常运行，持续一年。有数据统计自1927—1945年，中华教育文化基金董事会对国立北平图书馆资助经费合计六百余万元，主要包括建筑费、购书费等各项资助。［4］

中基会对北京大学的资助，主要是建立“合作特款”项目，规定中基会与北大各出20万元共同建设北大图书馆。自1931年到1937年间，北大松公府新馆工程造价共计20余万元，大部分由“合作特款”支付。此外，中基会每年为清华大学图书馆拨付经费10万元，帮助清华大学图书馆建设与发展。资助中国科学社明复图书馆购置书刊，该馆于1922年1月在南京文德里正式创建，最初资金短缺，书刊缺乏，所藏书籍大多由社员捐赠，自从有了中基会的资助，才有了较大发展。1933年，国立中央图书馆筹备处正式成立，而管理中英庚款董事会每年均向其拨给补助款项。

2.2 促进了中国近代图书馆学教育的发展

庚子退款不仅促进了北平图书馆等图书馆馆舍的建设，还推动了中国近代图书馆学教育的发展。主要表现在为武昌文华图书馆专科学校提供资助。武昌文华图书馆专科学校，1929年8月由韦棣华和沈祖荣创办，学制二年，专门培养图书馆学和档案学人才，它的发展一直得到中基会的资助。1926年至1929年，中基会每年资助文华图书馆专科学校1万元，1929年至1932年，文华图书馆专科学校的补助金主要来源于美国庚子退款，每年13500元，1933年7月14日增补维持费和研究设备费15000元，1934年、1935年各资助15000元，1939年资助15000元，1941年拨紧急补贴25000元。在中基会的资助下，武昌文华图书馆专科学校逐步发展壮大，为近代中国培养了大批图书馆学人才。

为了促进图书馆事业的发展，培养更多的图书馆学人才，中华教育文化基金以奖学金的形式辅助文华图书馆专科学校。学校在北京、上海、南京、汉口、广州五处招生，进行严格的选拔，共录取二十五名学生，每人每年资助200元，其中170元为学习及膳宿费，30元杂费，这种助学金制度，使得更多有为青年加入到图书馆事业中来，促进了近代图书馆事业向专业化发展。

3 庚子退款在抗战时期对古籍保护的贡献

庚子退款极大地促进了中国近代图书馆事业的发展，另一个表现在于对古籍保护工作的贡献。书籍是图书馆的灵魂，中国历史古籍的收藏工作是我国图书馆事业的重要组成部分。保护、管理、利用好古籍文化遗产，对于维系中华民族血脉，弘扬优秀传统文化具有重要作用。1937年，管理中英庚子退款董事会资助中央图书馆一笔建筑费，因抗战爆发没有应用，但这笔款项却发挥了另一个更为重要的作用，那就是古籍保护。“八一三”事变后，许多藏书家珍藏的古籍都毁于战火，所剩书籍也迫于生计准备出售。爱国人士郑振铎为了保护国粹，以个人名义开始收购古籍，但一己之力毕竟有限，于是与几名好友共同致电重庆政府，希望以国家的力量来抢救战火中的古籍。1940年1月，国立中央图书馆馆长蒋复璁受命冒险前往上海与郑振铎等人当面商议收购古籍事宜，19日，成立“文献保存同志会”，主要成员有蒋复璁、郑振铎、张元济等，并召开会议及做出几项决定:一是对外保密，以暨大、光华大学及涵芬楼的名义购书;二是做出分工，张元济负责鉴定宋元善本，何柏垂、张咏霓负责保管经费，郑振铎和张凤举负责采购;三是购书原则主要是收购藏书家之书为主。经多方努力，此次收购的珍贵古籍颇多，主要有:苏州刘世沂的玉海堂藏书、邓氏群碧楼藏书、嘉业堂明刊本1200部，张氏蕴辉斋、邓氏风雨楼、海盐张氏和涉园陶氏的一部分残留在上海的藏书，以及南洵适园张氏藏书，此外还有一部分从各地书商手中零散购买的，一共有4.8万多册。［5］这批古籍有许多孤本珍籍，极为罕见，较多国宝级的版本。这次得益于庚子退款资金支持的古籍保护工作，使古籍收购及时有效地展开，众多的古籍免于战乱的烧毁和遗失，也免于流落国外。

［1］阎广耀等译.美国对华政策文件选编［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0.441.

［2］徐铁猊，梁 诚.美国庚款退款与中国的图书馆［J］.纵横，2010，(8):32-34.

［3］周雁翔.名人与图书馆的不解之缘［M］.太原:山西高校联合出版社，1995.259-260.

［4］张书美.美国庚款退还与民国图书馆事业的发展［J］.山东图书馆学刊，2009，(8):53.

［5］陆 音.庚子赔款与国立中央图书馆［J］.钟山风雨，2003，(8):55-5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