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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瓦尔登湖》与张炜生态散文语言的自然属性

2015-03-29龙其林

东方论坛 2015年5期
关键词:陆焉瓦尔登湖小说

摘 要:纵观陆焉识生命嬗变的轨迹,以不同场域人物的生命特征为依据,可以用这三个意象来隐喻他人生的三个发展阶段:上流社会的“玫瑰花”,大荒草漠中的“骆驼刺”,日常生活中的“飞蓬”。这种嬗变轨迹也使陆焉识的性格呈现出中西文化交融所产生的矛盾性与复杂性,时空变换所展现出的传奇性与史诗性。陆焉识生命轨迹的延伸也使小说的历史文化批判主题更加深入,更能够体现作家的创作意图和审美追求。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5-7110(2015)05-0082-05

收稿日期: 2015-04-23

作者简介: 王雪(1974-),女,吉林四平人,延边大学汉语言文化学院副教授,文学博士,主要从事中国现当代文学研究。

严歌苓是近年来创作颇丰的一位作家,同时她的小说不断被转换成影视作品。伴随着影视剧的热播,大众对她小说的关注度也在升温。《陆犯焉识》这部长篇小说即是如此,2014年被改编成电影《归来》搬上荧屏,无论从导演、演员的阵容,还是从影片的故事表现,都引起了大众的瞩目。在影片赢得了较高收视率的同时,小说也重新受到了关注。同电影相比,小说对人物形象的塑造更加完整、充分,更能凸显严歌苓创作的意图和审美观念。

从结构上看,小说《陆犯焉识》抛开了顺叙的时间流叙写方式,以插叙的形式,从囚犯对雪域荒原的生态改变写起,以陆焉识在大荒草漠服刑为主要情节,中间以回忆的形式叙述了他之前的生活经历,后半部分也续写了他回归日常平凡生活后的命运遭际,呈现了陆焉识跨越大半个二十世纪的生命嬗变轨迹。倒叙和插叙的叙述方式使文本结构既有主干又有旁支,故事叙述详略得当又摇曳生姿。在二十世纪复杂的历史场域与波澜起伏的时代洪流中演绎了一个自由主义知识分子的生命悲歌,在波谲云诡的时空叙事背后渗透着作者强烈的历史反思意识和文化批判内涵。纵观他性格和命运的嬗变轨迹,可以发现他的人生主要经历了三个阶段,而且每一个阶段都可以以一种植物来隐喻。

一、“玫瑰花”的浪漫与多刺

玫瑰花外形娇美,茎多刺,也象征着美丽、浪漫与爱情。青年时代的陆焉识,外形高大儒雅、仪表堂堂,犹如“玫瑰花”一样俊美夺目。他出身于富贵之家,个性也如玫瑰花一样美好、风流、浪漫、多刺。他金钱观念淡薄,正如恩娘所说,“世界上人人都知道钱好,只有焉识不知道” [1](P32)。他时常周济同学,宴请同学。 “一个姓王的近视同学整天挤眉弄眼地看黑板,焉识为他痛苦,装在他口袋里的学费就装不住了,被他大手大脚花在西摩路的犹太人店铺里,给这个王姓同学配了副眼镜” [1](P32)。他柔和善良而且有绅士风度,不忍心看恩娘无声的悲泣,做主留下了被迫离家的恩娘。他对妻子、孩子、家庭充满责任和关爱,即使“红粉预备役来来去去”,他也没有放弃婚姻和家庭赋予他的义务和责任。该回国时他还是会回国接受继母给他安排的婚姻;即使身陷囹圄,他还是会定期给妻子、恩娘写信报平安。正是由于他对婚姻和家庭不变的责任感使情人韩念痕远走他乡,发誓也要找一个像陆焉识一样负责任的丈夫。即使在大荒草漠服刑期间,“这份责任心和爱也不亚于当年的他为全家提供三餐、穿戴、水电、煤气还有孩子们的学费。现在他没有薪水可以提供,能提供的只有这份坚守。以这份爱和责任,他希望他们能允许他作为父亲和丈夫,几千公里之遥地参与他们的生活,分享他们的亲热。”政治形势更加紧张的时期,他主动和家庭断绝了关系,避免家人受到连累。

对于自由尊严的追求和独立人格的坚守是激荡陆焉识生命的主旋律。“在华盛顿留学的五年可是另一个人,随和凑趣,说话俏皮,恰到好处地哗众取宠。中国学生中演讲会很多,他到处跑着听演讲,时不时自己上台,讲得张牙舞爪。没有他发不上言的话题” [3](P38)。虽然他“喜欢大卫,因为大卫·韦胸中有一种焉识无法看清的宏大志向,还有一种真正的奔放,但他还是一再谢绝大卫·韦。他知道自己无法让大卫明白,他所剩的自由不多,决不能轻易地再交一部分给某一个组织。” [1](P39)在陆焉识的心中,自由的分量要超过激情和信仰。那么陆焉识把这种“抠下来的自由派了什么用项”,“用项之一,是个长着深栗色头发的女孩子”,从煞费苦心地设置重逢,到“优美奢华地好好地葬送每一天” [1](P40)。“他眼下的自由可供他三生开销”,在公共场合,“可以容他一夜花掉一个月的工资,另外二十九天做瘪三,领教堂赊放的面包、起司。” 在异域他乡,陆焉识充分享受着言论和生活的自由带给他的人生乐趣。在结束了五年自由留学生活后,在回国的邮轮上他流下了两行热泪,这也是对即将到来的受约束生活的一个悲哀的吊唁。“他眼睛一次次地潮湿,不是哭他的望达,是哭他的自由。他跟谁都没有说过,他多么爱自由,从小到大,像所有中国人家的长子长孙一样,像所有中国读书人家的男孩子一样,他从来就没有过足够的自由。” [1](P45)

正缘于他对自由的无畏追求,这使他的个性像玫瑰花的茎一样锐利多刺,他回国后不时著文针砭时弊,触犯当局。回国后他宁可坐牢,宁可不要教职也不去参加政府设置的对当局认同的考核。对自由言论的坚守不断给他遭致祸端,先是在西南写文章反对当局对教师言论的干涉被捕入狱,回到上海后他又写文章讽刺国民党腐败和地痞无赖,导致房产差点被收缴。他试图保持自己精神、思想的独立,言论的自由,惧怕自己被划入某一个阵营,但这种追求的代价是无立身之地。他既撰文反驳凌博士,又不投靠大卫·韦,“一点都没有预感到他给自己埋下的一个个定时炸弹”,结果在生命攸关的时刻,凌博士没有帮助他,大卫·韦又把他推入监牢。可以说,他的每一次尴尬境地都来源于对言论自由、独立意志的执着坚守。正像恩娘所说,“焉识,真没想到,你读书读得这么没用场。”“中国是个啥地方?做学问做三分,做人做七分。外国的人要紧的是发明这种机器发明那种机器,中国人呢,要紧的就是你跟我搞,我跟你斗。你不懂这个学问,你在中国就是个没用场的人” [1](P207),在战前和战后的复杂场域中,焉识是没用场的,不能找到工作,也保不住自己的尊严,几次深陷囹圄,都是他旁边的女子去疏通关系,一次次把他从死亡线上拉了回来。第一次是韩念痕,第二次是冯婉喻。小说一次次反驳传统小说的叙述模式,上演了一幕又一幕“美人救英雄”的传说,呈现出严歌苓创作的女性视角和女性立场。

二、“骆驼刺”的“错位”与“逃离”

在大荒草漠服刑的经历是小说叙述的主干,而前面经历是通过陆焉识回忆的形式进行追溯的,后面生活则是主干的延伸。“她不会像一般史诗叙事的作家那样,老老实实把故事从头到尾地推进。他选择了一种电影回放的方式:不断地回放,不断地闪回,不断地蒙太奇。” [2]小说“按照意义内涵的丰富与否和相互联系来安排,恰恰让我们看到了它不同于传统小说的一面” [2],这样叙述突出和强调了小说的主体部分,就是在大荒草漠服刑期间的情节。

因追求言论自由而获罪,中年时期到荒漠服刑以后,陆焉识像沙漠中的植物“骆驼刺”一样英气内敛、不事张扬,又富有顽强的生命力。这样一个才华横溢的陆焉识在大荒草漠却是一个麻木木讷还有些口吃的“老几”,“从他陪绑杀场到现在,从来没人怀疑过陆焉识的口吃是一场演出”,正因为他善于韬光养晦,才能在艰苦恶劣的大漠荒原监房中生活二十八年。他开始来时番号是2868,“每死一批犯人,就会重新编一次番号。五个月后变成1564号,三年过去,已经变成278号”。陆焉识成为一个生命传奇,当大漠严寒、饥荒和劳累不断吞噬大批囚犯生命的时候,他却似一棵极富生命力的沙漠骆驼刺,顽强而坚韧地生存着。

在自然环境恶劣的场域和年代,同其他囚犯的物质诉求不同(如梁葫芦要偷吃馒头,张狱友想方设法弄来一根东海烟),支配陆焉识生存和行动的一直是他精神上的诉求。女儿冯丹珏是一个生物学博士。去看女儿在其中出现几分钟的科教片是陆焉识在大荒草漠产生的第一个愿望。为了去看这场电影,陆不惜贿赂干部;不惜残忍地窝藏梁葫芦用生命换来的欧米茄手表;不惜在雪地里跋涉五六公里。在他艰难地实现了第一个愿望后,他的第二个愿望是在归队之后住院的诊所产生的,他想“跑到婉瑜面前,跟她说,我和你发生了一场误会”,“一定要倾国倾城,一定要来一场灭顶之灾,一场无期流放才能了解自己,知道自己曾经是爱的” [1](P89),他认识到了婉瑜的可贵,尽管这种认识是错位的,它迟到了很多年,但认识的“错位”并没有阻碍他行为上的不断“逃离”。

当他逃跑成功,躲在暗处看到家人们过着祥和安宁的生活的时候,他没有破坏这份安宁,而是选择了自首。他能够感受得到一个政治犯的家人在严酷的社会环境下生活处境的艰难。陆焉识被抓之后孩子们备受牵连,儿子冯子烨失去了自己理想的婚姻,并识时务地去了乡下的分校教学。饱受其父牵累之苦的冯子烨对父亲回家的反对也是最为强烈的。富有戏剧色彩的是冯婉喻在再次见到陆焉识时,竟认不出他来了。这也是小说的神来之笔。当女儿告诉她常来家里的这个人就是父亲陆焉识时,冯却找不出任何证据来证明,家里陆的照片全部被剪被烧了,即使是以前的一张全家福,“婉瑜身边的那个人也被剪出去了” [1](P376)。这个结尾对文革的批判可以说是余音绕梁。小说以冯婉喻记忆的虚无来否定和质疑这场政治运动。“文革”虽然结束了,但它给人们肉体和精神造成的伤害却是经时久远和不可逆转的,陆焉识回到了家人的身边,但爱情已经找不到了,生活也回不到从前。小说谱写了一首凄婉的爱情悲歌,两人终生相依,但由于社会和生理的原因,又没有得到共时性相恋,这使两者的爱情成为旷世绝唱,既凄美又缠绵。

小说无论对于陆焉识还是冯婉喻,在人性开掘和人物关系的叙述方面,都有一种“把生活推到极端” [3](P176)的书写,这在显示人物“灵魂的深”的同时,也使文本主题开掘得更加深切,打开了文本纵向的格局,使故事具有可读性。

三、“飞蓬”的回归与蜕变

在1976年释放陆焉识等政治犯的现场,一群鸟飞过并降下了一阵“热冰雹般”的鸟屎,陆焉识二十八年的劳改生涯就是伴随着一阵鸟屎的降落终结的,这也隐喻了曾经的轰轰烈烈的政治运动也如鸟儿的粪便一样降临过人间,给人类带来肮脏和灾难。从价值层面来说,它是如此的没有意义,但它的影响却是那样巨大,给众多无辜的人们造成了悲剧性的命运。就像鸟儿的粪便一样,当它们飞走之后,这种臭气还弥漫在人间。

“到了1989年的12月底”,陆焉识写了“一部回忆录,一本散文,一本书信体随笔”,总共四十七万六千字。纵观陆焉识生命的价值,主要也就体现在了这些著述上,它呈现了一段历史和一个人的生活经历。其实陆焉识的才华在一个民主和平的年代可以发挥更大的社会价值,但这些著述却在痛诉一个追求言论自由的知识分子的多舛命运和人生悲剧,这种命运遭际对他心灵的打击也是深刻的。他原本是一个柔和而善良的人,但波谲云诡的政治磨难促成了他心灵的坚硬与蜕变。平反之后陆焉识受人举荐去主编一本词典,他认为“碰上跟文字打交道的事情,能不做就不做。到头来都是吃力不讨好” [1](P386),他借此机会要回了自己曾经的老房子,没有给出版社干任何事情。“老囚受尽屈辱,丢尽尊严,现在没有什么可以约束他,伤害他的了”,当“出版社发现陆焉识原来是个老狐狸”的时候,他的房产已经到了手,所以“什么承诺都可以毁”了。陆焉识已经被多年的经历淬炼成一个善于自保又精明狡猾的人,但这种嬗变又何尝不暗含着多年的忍辱负重与内心的血泪斑斑。

正是这样一个饱经政治磨难的聪明人,同时也是一个受中国传统文化浸透颇深的人。回归日常生活之后,对于家人他秉持一如既往的关爱与责任。先是耐心地照顾生病的冯婉瑜,为儿女操持家务。婉瑜故去之后,也尽力在经济和生活上帮助儿女。但他做的这些并没获得儿子的理解和晚年生活的安逸。相反,儿子与女婿都在生存空间上排挤着他。

“死了的骆驼刺一蓬一蓬地翱翔,成了巨型蒲公英。” [1](P21)它的种子和蒲公英一样落到哪里都会生根发芽。晚年的陆焉识作为一个回归者,也像一颗骆驼刺的种子一样,在原有的生活中找不到自己适合的位置,成为一个“多余人”,只能默默离开曾生活过的家园,离开在内心深处渐行渐远的亲人,飘往异地他乡。正像陆焉识这三个字所象征的那样,“怎能知道,怎能认识” [4],由此可见,严歌苓对于人间温情的消解已经触及到家庭——这一人类精神栖居的最后港湾,在儿子冯子烨对父亲的一系列态度中,亲情的光环在黯然失色,自身利益的魔杖在驱使着冯子烨不断以语言和行为伤害着无声的父亲。政治叙事催生的人性的恶化在消解着家庭伦理,延续着老人的人生悲剧。伴随陆焉识远行的身影,小说戛然而止。人物的命运也形成了一片“虚白”,这种“虚实结合”“显隐结合”的美学风格,也达到了“含不尽之意,见于言外” [5](P27)的阅读效果。

四、人物的极致性与复杂性书写

纵观陆焉识从上流社会的“玫瑰花”到大荒草漠的“骆驼刺”再回到日常生活中随遇而安的“飞蓬”的生命嬗变轨迹,可以发现严歌苓对人物形象的开掘具有时间和空间的广阔维度。

二十世纪波谲云诡的历史事件为塑造陆焉识这个复杂的人物形象提供了广阔的时间维度。人物活动空间的变换也为人物性格与命运的书写提供了广阔的空间维度。从二十世纪初出身于大上海弄堂的阔少爷到远赴美国华盛顿留学,从三十年代抗日战争随高校迁徙到回上海时正赶上日军抢占私家房产,从反右派被捕入狱到七十年代末平反。二十世纪前半个多世纪中国战事不断,运动迭起。历史就像一面透镜,折射出陆焉识不同阶段的人生轨迹。正像严歌苓所说,“我比较喜欢中国近代历史,我们中国这一百年间的人和事,或者说我在写个人命运的时候怎样映照了中国这一段近代史,对这些我是有一种使命感的” [6],作者有意识地把个体命运与时代洪流联系在一起。尤其在文革期间,或耿介刚正或懦弱善良的知识分子不断遭受迫害,一些人不堪凌辱撒手人寰。在那样一个与人性真实相悖谬的时代中,陆焉识被发配荒远,也是社会大事件投影于个体小命运的历史必然。1954年一个公安局长被捕了,涉嫌军统,所以他曾经办理的案子一律重审,绝大部分被加刑,陆焉识作为其中之一由十五年刑期改判为二十五年,陆对此提出怀疑,结果被改为死刑。可见,当时的法律缺少严明的判定和规范的执行,审判背后是人为的操作,因此人的命运充满偶然性和荒谬性。时空的变换为人物生命轨迹的推进开拓出宏大的格局,也使作品具有史诗型风格。

同时,在人物的塑造上又充满极致性和复杂性。从陆焉识本身的特点来看,他出身于一个富庶的封建大家庭,受传统封建礼仪的影响,他“给别人的印象全是随和谦让,内心却完全是另一回事。并且表面上有多随和谦让,内心就有多倔强,多不肯让步。”正是这种矛盾性格本身充满的张力,才使他在不同时代和生活侧面中凸显出不同的性格要素,从而使人物形象塑造得更加饱满、鲜明。婚姻方面,在中西文化的碰撞中,对陆焉识的行为起决定作用的还是中国的传统观念。他虽然会“把激情,把诗意,把头昏目眩的拥护和亲吻给旺达这样的女子,而必须把其余的一切,给婉瑜、恩娘那样的女子。” [1](P42)在陆眼里,“恋爱是一回事,和谁熬完一生是另一回事。与之去熬完一生的女人,必定引起他的无限怜悯。”而这种怜悯大多存在于强者对弱者的视线里。在婚姻的对视中,和望达的没有责任的平等的爱情他还是接受不了,他的安全感与其说来自对婉瑜的怜悯,毋宁说来自一个传统女性对男性的依附与迷恋。可见在实际生活中,中国传统“男尊女卑”的婚恋观对陆焉识婚姻具有实际支配作用。

在人物“本我”的层面,陆焉识不仅多才多艺,而且博闻强识。从医学到修理,从天文到地理,知识面广博,又是语言学方面的博士。出口成章,下笔成文,能用人生智慧破解复杂生活中的各路难题。可以说这是一个颇具人格魅力、带有传奇色彩的知识分子形象。“他会四国语言,会打马球、板球、弹子,会做花花公子,还会盲写” [1](P2)。在复杂的环境下为了生存,他颇有心计,善于察言观色,见风使舵,保全自己。即使他有意韬光养晦、英气内敛,在大荒草漠之中,在犯人和管教眼中他也是卓尔不群的。结构主义分析者认为,“事物的真正本质不在于事物本身,而在于我们在各种事物之间的构造,然后又在它们之间感觉到的那种关系” [7](P8)。由此我们在分析陆焉识的时候,可以在他和其他人的关系中寻找其本质。杀了亲娘的梁葫芦却很信任陆焉识,偷了谢队长的欧米茄手表付出了半个秃脑壳的代价也没有供出窝赃的老陆;徐大亨在临死前也想和陆焉识推心置腹,因为“犯人里他最想结识的就是陆焉识”,“都说你老陆的学问好啊”;知青小刑“不准对方把淫秽隐喻用在老几身上,他说这号子里的十条命加一块,都不值老几这个伟大的臭老九一条命”。 [1](P280)他的人格和才华更是得到了管教干部邓指的欣赏,邓指“感叹老几的好心眼,宁愿自己给枪毙了都不愿一个不相干的女人受苦”,“邓指心里什么都有数,连他老几不是个结巴,他都清楚。一个健全人伪装残疾,伪装二十年,邓指尊重这样的意志和毅力”,正是尊重和理解使这些人都在尽自己所能关心和爱护着犯人“老几”,尤其是管教邓指对陆焉识的赏识与保护,使得陆焉识在艰难而漫长的劳改生涯中生存了下来。所以说陆焉识本身性格的复杂性与传奇性,使小说的人性书写充满张力,也为故事情节的全面展开填充了丰富复杂的人性内容。

综上所述,从人物形象塑造的层面看,陆焉识性格充满中西文化交融的矛盾性和复杂性。在他身上既有对民主和自由的张扬,也暗含着中式的爱情观和忍辱负重的传统观念。同时作者又为富有人格魅力的人物形象提供了广阔的时空维度,“空间与时代在错综复杂的纠葛中形成的互为表征、互为生产的镜像关系,也为严歌苓把握20世纪中国知识分子精神发展脉络提供了独特视域” [8],使得这样一个出入于上流社会的陆焉识,在非常时期在大荒草漠中当囚犯、下黑号子也能生存下来,可见对于人性张力的深入开掘是从时空环境的变换更迭中实现的。随着时代环境的变化,人性的复杂和深度也随之呈现出来。从故事层面来看,陆焉识形象的塑造也体现了作家的创作意图和审美理想,使小说文化历史批判的主题更加深入,同时艺术形象既具有符合生活逻辑的整体真实,又增加了传奇性细节描写;既符合人情常态,又包涵人性的复杂。这使小说更有可读性,故事情节的波澜起伏共振着人物命运的翻涌跌宕。极致化的人性书写和波澜壮阔的时空格局,呈现了严歌苓对故事精彩性的审美追求,也倾注着她对于写作可能性的不懈寻找与执着探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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