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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墙上的斑点》中的张力表现

2015-03-29韩艳丽

和田师范专科学校学报 2015年4期
关键词:伍尔夫斑点叙述者

韩艳丽

(洛阳师范学院公共外语教研部,河南 洛阳 471022)



《墙上的斑点》中的张力表现

韩艳丽

(洛阳师范学院公共外语教研部,河南 洛阳 471022)

《墙上的斑点》是弗吉尼亚·伍尔夫早期实验性的意识流小说,叙述了女主人公在发现墙上的斑点后进行的一连串联想,那个斑点最终证明是一只蜗牛。小说中新叙事技巧的运用使其呈现出一系列的张力,并体现和还原了真实的思维世界。本文将从以下三个方面对表现出的张力进行剖析:空间和时间之间的张力、情节塑造方面的张力和叙述者与读者之间的张力。

张力;空间;时间;情节;叙述者;读者

一、引言

短篇小说《墙上的斑点》被视为弗吉尼亚·伍尔夫在改造传统小说写作形式上的实验性作品,她在这篇小说中开始使用很多叙事技巧,并且在以后的作品中广泛应用。该小说讲的是女主人公在看到墙上的一个斑点之后所进行的一系列发散式猜测,这个斑点最终被证明仅仅是一只蜗牛而已。James Naremore对该小说的评价是:这是“对一个沉迷于弗洛伊德白日梦式的女人思想活动的素描”[1]P58-59,体现了意识流的特征,也印证了伍尔夫在“On Re-reading Novels”中的观点:小说来自于你的情感感知而非你真正看到的东西,我们自然地感受到、简单地赋予其名称并且按照感知的内在关系安排它们的顺序[2]P245。现代小说最善于的是在短小的篇幅内容纳大量的信息,这部小说虽然从话题到故事都看似简单,但是,实际上充满了张力,这主要归功于自由联想、内心独白、精神顿悟和重要瞬间等新叙事技巧的使用。“张力”一词,这里是来自于Allen Tate对I. A. Richards所提出的“将对立化为平衡”观念的重新定义,在其著作《论诗的张力》中Allen Tate提出“诗的意义就是指它的张力,即诗中所能发现的全部外展和内包的有机整体”[3]P248,这也就是辩证法意义上的矛盾与对立的统一。本文将从三个方面对《墙上的斑点》中张力的运用进行详细的论述:空间和时间之间的张力、情节塑造方面的张力和叙事者与读者之间的张力。

二、张力表现

《墙上的斑点》首先通过解构传统小说中的空间和时间概念来创造出它们之间的张力。伍尔夫反对塑造传统小说时间和空间的方式,她用不断变化的精神活动模糊了物理空间和钟表时间,强调的是一个个重要瞬间,因为她在《论现代小说》中认为“一个普通的心灵在一个平平常常的日子里的经历。心灵接受了无以计数的印象--琐碎的、奇异古怪的、转眼即忘的或是用锋锐的钢刀铭刻在心的。它们来自四面八方,宛如无数的原子在不停地淋洒着。在它们坠落时,在它们形成了星期一或星期二的生活时,侧重点与昔日不同,重要的时刻也位于不同之处”[4]。叙述者创造的空间已经超越了物理空间,并且停留在精神层面。故事发生在一间屋子中,叙述者一直都坐在摇椅中,但是其思想却不断蔓延,促成了空间的转换和跳跃。虽然小说一直使用的都是第一人称叙事方式,但是代词的使用“这”、“那”和“那些”等是非常灵活的,让读者感受到叙述空间的不断切换。当叙述者将那个斑点想象成坟冢的时候,她(评论家通常都将该叙述者看做女性)做了下面的陈述:“一个平滑的古冢,就像南部丘陵草原地带的那些古冢”,“一定有哪位古物收藏家把这些白骨发掘出来”,“多半准是些退役的上校,领着一伙上了年纪的工人爬到这儿的顶上”[5]。“那些”将读者的思维推向了叙述者意识世界的远方,视角也从这里延伸到远方的事物,但是“这儿”一词的使用又立即将注意力转向近处。读起来似乎是叙述者旅行到了古墓,并站在那里跟读者交流。这类技巧的使用在文中很普遍,能刺激读者的想象并且充分展现了如何由一个小小的斑点诱发不同形象之间的广泛联系。另外一个用于空间转换的技巧是省略,在文中出现了16次。省略的使用能清晰地展现意识空间中的转换轨迹。在省略号前后的句子通常没有明显的关系,这就证明了小说中描述的“我们的思绪是多么容易一哄而上,簇拥着一件新鲜事物,像一群蚂蚁狂热地抬一根稻草一样,抬了一会,又把它扔在那里”[5]。叙述者让自己的思想自由地随意地向前滑动,突然间来个急转弯,而省略号的使用能轻松地切入另一个新的想法,之前的想法不管有没有完全结束都无关紧要了。

在这部小说中,时间的表现和空间一样复杂。第一句就给出了确切的钟表时间“今年一月中旬”[5],叙述者发现了斑点,随后进入其意识的漩涡中之后,钟表就消失了,伍尔夫在The Waves中说这正是她要追寻的因为“我不知道如何驾驭分分秒秒的时间,而是任由自然力量左右,直到时间形成了一个整体而看不见的混乱,这就是生活”[6]P166-167。钟表的消失,意味着通常小说叙事中采用的时间原则被摈弃。Wayne Narey曾评论说伍尔夫在倡导一种理念:“时间是无法被局限在某一个过程之中,与见证者相关”,并且“生活遵循的是情感时间而非钟表时间”[7]P37-39。在这个意义上,展现内心世界时通常采用的是现在时,而展现客观世界时通常使用过去时,因此,在叙述中她开始回顾时间而结尾时则试图将一切确定下来。一般现在时的主导地位决定了内心世界的主导地位,大量直白自由的思想活动描写,生动地展现了叙述者在寻找斑点的过程中所经历的灵魂漫游。伍尔夫认为,过去的经历是可以被重现的,在其作品“A Sketch of the Past”中她表示“我感觉那种强烈的情感必须脱离轨迹,唯一的问题是我们如何能让自己再次与之建立联系,因此,我们能够从头再活过一次”[8]P67。

空间和时间的塑造交融在小说创造的静谧中,包括静止的斑点、叙述者的无活动、丰富的思维活动和最后的蜗牛。虽然,精神活动是不断继续的且涉及各种评论和想法,它却仅仅停留在了思想层面,没有与任何的实际行动相关,因为叙述者从始至终都没有站起来去确认自己的想法,而是一直坐在椅子上。静谧不仅向我们展现了无限的空间,使得叙述者思维活动的再经历和再现能向任何方向延展,而且由于其缓慢甚至迟滞的特性,使得时间得以延续和净化。最后确认墙上的斑点是蜗牛,这一情节也属于静谧的一部分,因为蜗牛本身就是一种“measured existence”[7]。

在对传统小说中空间和时间的概念进行瓦解的同时,该小说还瓦解了传统情节的连贯性和逻辑性。也就是说,这部小说违背了传统的、连贯的线性视角,伍尔夫认为自己的写作方式是“挖隧道”,也就是以连载的方式记录事件[9]P272。读者会处于无助乃至绝望的境地,因为他们发现,没有明显的情节线索告知他们正在发生什么,正像伍尔夫在《论现代小说》中主张的那样:“如果作家是个自由自在的人而不是个奴役,如果他能随心所欲地写作,而不是替人捉刀,如果他作品的基础是他自己的情感而不是习俗传统,那么,哪里还会有这种约定俗成的情节、喜剧、悲剧、爱情或灾难”。墙上的斑点是故事中唯一的一条线索,也是所有发散式思维的触发点和终点。故事中一系列的事件可以被划分为八个小故事:①我抬起头看到了墙上的那个斑点→ ②我认为这个斑点是一只钉子留下的痕迹→ ③我又想,它不像是钉子留下的痕迹→ ④墙上的斑点不是一个小孔,或许是玫瑰花瓣造成的→ ⑤斑点像是凸出在墙上的,不完全是圆形的→ ⑥斑点或许是一枚巨大的旧钉子的钉头→ ⑦斑点或许是木块上的裂纹→ ⑧那是一只蜗牛。虽然,这些小故事共同构成了一个似乎还有一定逻辑意义的完整情节,但是从叙述者思维活动中迸发出的想象却和斑点没有任何关系,每个小故事又牵连着无边无际的想象,而想象之间又存在突然的转变或跳跃。另外,这八个小故事之间的联系也没有通常意义上的连贯性,所有这些关于斑点的怀疑都只是叙述者在某个时间突然从脑海中抓取到的猜想,因此,所列举的顺序并非是固定不变的,假设将小故事②和小故事⑦的位置互换,并没有什么不妥和不同。不过,一旦考虑到人类思维的随意性,这些看似无序的排列也有其内在的合理性。

对传统小说情节的瓦解还体现在中心主题的选取和小说故事及各个小故事的不完整性。首先,中心主题的选取方面,选择的仅仅是墙上的一个小斑点,没有活跃的人物角色存在。一个斑点事实上并不值得去认真地对待,但是,伍尔夫的注意力就是放在“日常生活的事物”上[6]P120,这反映了她对于小说写作的革命性观点。这个斑点在该小说中的作用也只不过是她所有幻象的触媒,其他任何一种事物都能起到这样的作用。不断地猜测斑点是什么的过程就是陌生化的过程,这就让读者感到疑惑,并且模糊了斑点的具体形象,以致在最后揭露出真相的时候让人感到震惊。传统小说中常见的主人公在这里毫无踪迹,读者面读的仅仅是一个奇怪的斑点,依靠叙述者的描述来确定到底斑点是什么。一个墙上的斑点几乎就不能作为严肃的问题对待,那么,探寻斑点是什么的意义何在呢?伍尔夫似乎是在开小说的玩笑,向人们展示了小说还能这样随意地写。

就小说故事的不完整性来说,伍尔夫让读者感到她在掩盖什么,并且一直都没有说清楚。在经典的小说叙事中,故事都是以正义者的胜利,恶势力的受惩和所有的问题得到满意的解决为结尾。虽然在本故事中,结尾似乎解决了斑点是什么的问题,但是这个结论如此突然,读者完全有理由可以怀疑是否真的是一只蜗牛。一定程度上说,伍尔夫是为了结尾而结尾。Marc D. Cyr以大量的证据证明了这样的结尾是不具有说服力的,原因主要是伍尔夫无法在事情发生很长时间后还能记住所有的细节,并且蜗牛也处在移动之中[10]P197-205。在这个层面上,故事的结尾远不是一个真正的结尾。叙述者自言自语地说:“我在哪里?这都是关于什么?”[5],读者也会问自己相同的问题。就在困惑之时,一个男性角色的介入将思绪带到了终点,也将故事带向了终结。

不完整性在各个小故事中的体现更为明显,这些故事都没有结尾,这也就在更广的意义上对整个故事进行了瓦解。就像Marc在关于小说的讨论中清楚地谈到的那样,叙述者“被和房子之前的租户‘撕裂开来’因为他们之间都没有完整的交流;她对来世的想象无法‘变得更加清晰,因为我不知道是什么……’;她想象莎士比亚在工作的场景也只言片语地被扔在那儿;关于一个古物收集家上校的故事也逐渐缩减为一个工艺品清单‘证明了我的确不懂是什么’;她关于树木的幻想-最终被同伴打断-包含了她的评论:即使树倒下了,‘生命并没有结束’”[10]P203。小故事的匆忙结尾一般都有破折号或者省略号。Bowlby曾议论说:这些符号“不是起连接作用,而是展示信息差”,它们“插入到主线中,是开放的,让人们注意到那些无法容纳的、必须省略的东西”[6]P164。频繁地使用破折号和省略号是伍尔夫现代小说写作中的一个典型特征,打破了那些完整清晰而又严谨的男权主义话语结构。如果在这些小故事中一两个是不完整的,那么还是可以接受的,亦不影响整体结构的完整性。不过,当所有的故事都嘎然而止,这就使得整体处在支离破碎的状态,一个意象消失了,另外一个就茫茫然地进入到读者的视线。因此,这些关系松散的发散思维的意象与探究斑点是什么的主线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也造就了强大的张力。

另外,在叙述者和读者之间也存在着张力。一方面,叙述者使用的是现在时态,与她展现给读者的内容之间存在张力。现在时态的使用能即时、准确地记录下思维活动的内容,读者就像在实时目睹叙述者的思维进行,这个过程中的一点一滴都真实地呈现出来。这样,读者无意识中就参与到了整个思维活动中。文中仅有少数的线索提示读者那个斑点的存在,斑点其实就代表了客观物质世界的存在,但是很快读者又会被堙没在层出不穷的幻象当中。然而,幻象又带有很浓的个人色彩,对于他人来说是很难参与进去的。尽管叙述者使用了很多像“我们”或“你们”之类亲密的称呼,但是处处存在的“我做什么”的句型将读者隔离出这个个人的精神世界。此外,叙述者表现出对自由思维的强大控制力,比如她会说“我希望深深地、更深地沉下去,离开表面,离开表面上的生硬的个别事实”,会说“可是,所有这一切历史的虚构是多么沉闷啊!它丝毫引不起我的兴趣。我希望能碰上一条使人愉快的思路”[5]。叙述者似乎在宣告这些思维都是个人的财产,她有权利以任何方式处置它们。现在时的使用给读者收到邀请的感觉,但是内容上又将读者与叙述者隔离开来,这种对照促使读者在阅读过程中重新定位自己的角色和位置。

另一方面,读者想要依靠叙述者所知的倾向和叙述者的不可靠性也形成了张力。第一人称叙事下,读者必须完全依赖于叙述者。在小说中,叙述者提出了斑点是什么的多种可能性,在没有其他暗示的情况下这些假设都是合理的。读者就很容易陷入叙述者织造的猜疑网络中,而又不得不依赖叙述者的引导来解开自己的疑惑。但是,叙述者自身又无法完全消除疑虑,在文章中出现了很多类似否定(23次)或可能(6次)的表达,这对于其权威性是很大的震动。叙述者也无法预测她脑子中会出现什么,思维一直在没有方向地发展。因此,读者处在疑惑中,不得不依赖叙述者,可是叙述者又不可靠。

三、结语

引用伍尔夫在《论现代小说》中关于小说写作的观点来揭示这篇小说中的写作手法是再合适不过了:

让我们按照坠落的次序记录下那些落到心灵上的原子,让我们去追踪那表面上是极其无关联、不协调的模式,这些模式把每一个细节或情景都纳入其有意识的麾下。让我们不要理所当然地认为,生活中公认为是重大的事物要比公认为是渺小的事物更为有趣味的事物显得更为丰富多彩[4]。伍尔夫大胆地在这个短篇小说中采用了创新的叙述手法,包括对空间和时间的结构和重建,打破情节的完整性以及构建了叙述者和读者之间新型的关系,这些都形成了张力的艺术表现。这些张力不仅增强了该小说的可读性,而且揭示了人类思维的真实状态。

[1] Naremore, James. The World Without a Self, Virginia Woolf and the Novel[M]. Yale University Press, 1973.

[2] Woolf, Virginia. "On Re-reading Novels"[A], The Broadview Anthology of British Literature: The Twentieth Century and Beyond: From 1900 to World War II, ed. Joseph Black. Peterborough: Broadview, 2008.

[3] Tate, Allen. "Tension in Poetry"[OL].

[4] Woolf, Virginia. 论现代小说[OL].

[5] Woolf, Virginia. 墙上的斑点[OL].

[6] Bowlby, Rachel. Virginia Woolf: Feminist Destinations[M]. Oxford: Basil Blackwell Ltd, 1988.

[7] Narey, Wayne. "Virginia Woolf's 'The Mark on the Wall': An Einsteinian View of Art"[J]. Studies in Short Fiction, 29(1), 1992.

[8] Woolf, Virginia. "A Sketch of the Past"[A]. Moments of Being. Ed. Jeanne Schulkind. New York: Harcourt, 1976.

[9] Woolf, Virginia. The Diary of Virginia Woolf Volume 2: 1920-1924[M], Ed. Anne Oliver Bell. London: Hogarth, 1978.

[10] Cyr, Marc D. "A Conflict of Closure in Virginia Woolf's 'A Mark on the Wall'"[J]. Studies in Short Fiction, 33(2), 1996.

2014-12-09

本研究受到河南省2014年科学发展计划软科学项目(142400410752)和洛阳市2014年社科规划项目(2014B215)的资助。

韩艳丽(1984-),女,硕士,助教。研究方向:英美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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