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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林语堂《生活的艺术》中的休闲美学思想

2015-03-28王东昌

关键词:林语堂美学哲学

王东昌

(华中师范大学 文学院,湖北 武汉 430079)



论林语堂《生活的艺术》中的休闲美学思想

王东昌

(华中师范大学 文学院,湖北 武汉 430079)

在勃兴的生活美学的视野中,文章选取作为生活美学重要组成部分的休闲美学这一视角,重新审视了林语堂和他的名著《生活的艺术》,进而通过中西文化对比,凸显了休闲美学的丰富内涵:亲近自然,乐生达观,热爱世俗生活,追求缓慢闲雅的生活情致,提倡中庸和谐的精神。在当今西方文化大行其道,并时时对社会和个体的生命造成伤害的时代背景下,林语堂的休闲美学思想顺应了新的时代潮流,有利于维护人们的身心健康,显示出重大意义。

林语堂;《生活的艺术》;休闲美学

随着国内学术界关于“日常生活审美化”和“审美的日常生活化”论争的深入,“日常生活”和“美学”之间融合互渗的趋势日益明显,在这样一种学术思潮的推动下,国内学者在借鉴西方“日常生活美学”理论的同时,也提出了自己的“生活美学”理论,中国的“生活美学”研究表现出了蓬勃发展的态势,研究者们日益将美学研究的重心从文学艺术的小圈子转向了普通老百姓的日常生活,特别是在日常生活中呈现出的闲情逸致。美学和日常生活、闲情逸致的结合,自然地成了休闲美学中所包含的日常生活层面和精神超逸层面的重要内涵。休闲美学把日常生活中的闲情逸致所呈现出的美作为研究对象,很显然,它是生活美学的重要组成部分。在休闲美学研究中,林语堂先生的名作《生活的艺术》悄然跃入我们的视野,这部著作将日常生活的方方面面作为重要的探讨对象,特别关注那些以往很少为人们注意到的吃、穿、住、用等日常生活中的细枝末节。在这些微不足道的细枝末节中,独具慧眼的林语堂先生往往能够发现生活中的优雅情致,并充分意识到这些优雅情致对现代人内在精神的和谐和生命的健康所具有的非同寻常的意义。

林语堂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有人认为他是一个贪图享乐的个人主义者,一个资产阶级知识分子,他在我们中华民族处于危难之时,却和家人跑到资本主义花花世界享清福去了,流露出比较纯粹的资产阶级生活情调。如我国现代文学研究专家林非就认为:“当整个民族面对灾难和痛苦的时候,林语堂却过多地强调着人生应该欢快、潇洒和享受,他的幽默观也常趋于插科打诨似的油滑,与自己所处的时代氛围显得极不协调。”[1]这样的评价抓住了林语堂某些方面的特征,但却偏离了他的精神实质,因而是不准确的。作为林语堂的朋友和论敌,还是鲁迅先生对他的把握更准确一点,鲁迅在《与斯诺谈话》中指出:“即便是林语堂,也不能划归为资产阶级作家,他更多的是属于旧式经院派的文学传统,而不是现代资产阶级的观念,前者产生于封建主义的背景之下,而后者实际上是他冷嘲热讽的对象。”[2]鲁迅认为,林语堂是一个中国传统文人,他“更多的是属于旧式经院派的文学传统”,而不属于“资产阶级作家”,资产阶级文化反倒是他“冷嘲热讽的对象”。鲁迅对林语堂在中国现代文化史上的地位做出了较为公允的界定。但是,世易时移,从今天已经变化了的时代背景看来,在这一界定中,也似乎流露出了鲁迅在对待传统文化方面的时代局限性。他从自己生活的时代潮流出发,把中国传统文化大都归结为封建的、落后的因素,试图一并推进历史的“垃圾堆”,这种与传统决绝的勇气固然可嘉,但客观地讲则有些激进,实施起来也未必恰当。在五四“新文化运动”中成长起来的鲁迅先生,受西方现代文化深刻的影响,对有几千年传统的封建“旧文化”深恶痛绝,这其中就包括因自身经验的局限而产生的对中医的成见,这都有其时代的必然性,但也不可避免地显露出了其时代的局限性。

特别是当历史的发展进入到21世纪,西方资本主义文化的影响在一浪高过一浪的全球化浪潮中,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并开始暴露出一些负面影响时,人们又开始将目光投向了中国传统文化,希望从中发掘出一些有益的东西来作为救世的良药。在这种崭新的时代背景下,传统文化再次受到人们的重视,曾经风靡一时的“国学热”正是这种受重视状况的最好证明,它甚至被一些西方学者不无夸张地推崇为21世纪的“救世之学”。在这一崭新的语境下审视林语堂,我们发现,他虽然在他的时代显示出了如人们评价的诸多局限,但他作为中国传统文化的倡导者,却顺应了当今时代的总体发展趋势,表现出了某种高瞻远瞩的预见性,这也是他在现代社会(包括中国和外国)受到越来越多的人们欢迎的重要原因,这是时代背景的转换造成的神奇效果。

严格地讲,说林语堂是中国传统文化的倡导者,似乎是不确切的。他主要倡导的并不是中国传统中占主流地位的儒家文化,他对看破人生的释家文化也是敬而远之,他更倾向于处于非主流地位的道家文化。这种文化倡导的悠闲、自在、洒脱、逍遥,似乎更加切合了林语堂的人生追求,因此,说林语堂是中国传统的休闲文化的倡导者之一,似乎更切合他的思想实际。作为现代中产阶级的林语堂,他并不局限于儒、释、道某一家的观点,而是希望以悠闲、自在、洒脱、逍遥的休闲生活为标准,对中国文化传统重新进行审视,或予以摒弃,或加以阐释、发扬,在这一过程中,实现对儒、释、道的超越与融通。这种对待中国传统文化的态度,使他把中国传统文化归结为悠闲自在地乐享人生的文化,他认为这也是我们这个民族足以自傲于世的最伟大的地方。在他看来,中国传统文化是一种十分重视世俗生活的文化,它有着十分丰富的关于日常生活的常识,包括闲谈、艺术等等,都充满了浓浓的人情味,这和西方充满理性精神的严密的逻辑、深奥的哲学形成了鲜明的反差。作为中国传统休闲文化的倡导者,他对现实的世俗生活有着真挚的热爱,甚至达到了痴迷的地步,认为它的逍遥自在、从容洒脱的境界是高深莫测的、难以超越的,而西方主流文化固然也给人们带来了诸多的好处与实惠,但它并不比中国传统文化高明多少。从这样的观点出发,他无情地揶揄嘲讽了这种西方文化,认为它的弊端必须由中国传统文化来补救。对这种文化切身的体验也并不能增进他对这种文化的亲近,反而使他产生了本能的反感,他在这种文化的发源地真实地看到了它所谓的“自由、民主、平等”背后的内在实质,他说:“可是现在在西洋文明的发祥地,我居然也看到人权、个人自由,甚至个人的信仰自由权(这自由权在中国过去和现在都享有着)都可以被蹂躏,看到西洋人不再视立宪政府为最高的政府,看见尤里披第型的奴隶在中欧比在封建时代的中国还要多,看到一些西方国家比我们中国只有更多的逻辑而缺少常识,这真使我暗中觉得欣慰,觉得中国是足以自傲的。”[3]62-63在他看来,无论是西方的理性思维和逻辑,还是基督教的彼岸天国,都在某种程度上远离了普通人的日常生活,远离了现实的世俗人生,甚至还反过来对人们鲜活的生命造成了某种程度的压抑或伤害。从今天的观点看来,他的这些看法都是十分中肯,甚至是具有先见之明的。

作为中国传统休闲文化的现代传人,林语堂常年生活在国外,对西方文化有着切身的感受和深入的了解,他于是在有意无意中对两者进行了具体而深入的比较。比较的结果,他得出了这样的结论:中国传统文化在大多数情况下都优越于西方文化,这种优越之处在于它接近了普通人的日常生活,切近了现实的人生,有利于普通人的精神生态、身心和谐和生命健康。具体表现在以下几方面。

第一,现代西方文化远离了大自然,远离了人们赖以为生的根基和源头。这种文化更像一个富于理智的成年人,往往根据理性和逻辑行事,造成了人们灵和肉的分裂与破碎;而中国传统文化则不然,它更加亲近大自然,更加热爱儿童时代的生活,更加顺从人们的本性,更加尊重人们的感情,从而有利于人们身心的和谐。进一步讲,它更合于情理,更追求真朴,也更显得自然,更符合艺术的精神;现代西方文明则不然,它背离了情理,缺少了人情味,趋向于复杂,因而也违背了艺术的精神。林语堂的这些思想中实际上包含着浓厚的休闲色彩,他认为,人离不开大自然的怀抱,只有在大自然的怀抱里,人的神经才能得到彻底的放松,也才能真正地享受舒服、悠闲与快乐,他说:“让我和草木为友,和土壤相亲,我便已觉得心意满足。我的灵魂很舒服地在泥土里蠕动,觉得很快乐。当一个人优闲陶醉于土地上时,他的心灵似乎那么轻松,好象是在天堂一般。事实上,他那六尺之躯,何尝离开土壤一寸一分呢?”[3]1林语堂的这些思想,实际上是他继承中国传统文化中天人合一思想的结果。这一思想认为,人和自然是统一的,人是自然的有机组成部分,人生活在自然之中,应该顺应并遵循自然的规律而休养生息,这样才能做到身心健康、精神饱满,从而实现人和自然的和谐相处,协调共存。个体如果逆自然规律而动,必然受到自然的惩罚,使自身的生命健康受到伤害。

第二,在林语堂看来,西方主流哲学是一种痛苦哲学、死亡哲学,而中国传统的休闲哲学,作为生活哲学的一部分,则是一种乐生、达观的哲学,一种有利于养护人生的哲学。这一观点和中国当代著名学者辜正坤的看法是一致的,辜正坤认为:“中国传统哲学是快乐的哲学,而西方哲学是痛苦的哲学。”[4]中国传统哲学更追求人生中的“闲适”、“轻逸”,享受生活中的闲情逸致。林语堂先生认为,中国的达观哲学,既看透了生活,也看透了人生,因而极富现实感,它既不抱过高的希望,又不彻底的失望,而是既糊涂又清醒,充满了超越世俗功利的洒脱,他说:“中国文化的最高理想人物,是一个对人生有一种建于明慧悟性上的达观者。这种达观产生宽宏的怀抱,能使人带着温和的讥评心理度过一生,丢开功名利禄,乐天知命地过生活。这种达观也产生了自由意识,放荡不羁的爱好,傲骨和漠然的态度。一个人有了这种自由的意识及淡漠的态度,才能深切热烈地享受快乐的人生。”[3]2这种有关生活艺术的哲学,对于过于严肃的社会和人生来说是一种有效的调节,它对推动我们的社会走向和平、稳定、安宁,推动我们的人生走向生态与健康发挥着重要的作用。他指出:“我以为这个世界太严肃了,因为太严肃,所以必须有一种智慧和欢乐的哲学以为调剂。如果世间有东西可以用尼采所谓愉快哲学((Gay Science)这个名称的话,那么中国人生活艺术的哲学确实可以称为名符其实了。只有快乐的哲学,才是真正深湛的哲学;西方那些严肃的哲学理论,我想还不曾开始了解人生的真意义哩。” “只有当人类渲染了这种轻快的精神时,世界上才会变成更和平、更合理,而可以使人类居住生活。现代的人们对人生过于严肃了,因为过于严肃,所以充满着烦扰和纠纷。”[3]16在林语堂看来,幽默是出于对生命的达观态度,富于幽默感对一个民族来说是一笔巨大的财富,而缺乏幽默感的民族往往由于对生命的过于执着而产生一定的痛苦,林语堂指出:“美国人的幽默感比之欧洲大陆民族的幽默感也有些不同,可是我的确觉得这种幽默感(爱好玩意儿和原有广博的常识),是美国民族最大的资产。”[3]10而像日本和德国这样的民族,就缺乏这样的财富,从而造成了民族性格方面的明显缺陷。笑话和幽默作为愉快哲学的重要表现形式,它们往往在更深层守护了人们生命的健康,它们是曲折的含蓄,它们是缓慢闲散中的清醒,是闲极无聊中的真实,它们真实地告诉人们生活的曲折与无奈,以此来“缓和暴躁激烈分子的紧张心情”。但是,当今中国社会存在的问题是,随着中国现代化进程的日益推进,中国受到西方痛苦哲学、死亡哲学越来越深刻的影响,产生轻生、厌世的人也越来越多,这是近年来中国人自杀率日益升高,甚至超过了日本的一个重要原因。

第三,西方文化固然有深奥的哲学和严密的逻辑,大多都充满了理性精神,但它们在指导人们的现实生活方面也仍然显露出了诸多的局限,也不能总是给人们的世俗的生活带来幸福和欢乐。林语堂对这种文化有清醒的认识,他说:“今天我们所有的哲学是一种远离人生的哲学,它差不多已经自认没有教导我们人生的意义和生活的智慧的意旨,这种哲学实在早已丧失了我们所认为是哲学的精英的对人生的切己感觉对生活的知悉。”[3]224而中国传统文化则不然,它看似缺乏深奥的哲理和严密的逻辑,但却更加接近我们的生活,更加切近我们的人生,更能给我们的生活带来幸福和欢乐。这种文化教导着中国人更善于生活,更善于从生活中衍生出知识;而一些西方人远离了现实生活而趋向于玄而又玄的抽象哲思,这实际上走上了一条缺乏生机的僵化之路。而正是这样一条朝着僵化之路迈进的文化,却随着全球化的发展而日益膨胀开来,向包括中国在内的广大地区广泛渗透,并造成了严重的后果。在这种情况下,我们就应该把中国传统的休闲文化更加鲜明地突显出来。中国传统的休闲文化有着鲜明的近情精神,充满了浓浓的人情味,这是我们这个民族的一笔可贵的精神遗产。林语堂说,近情精神不仅可以使个人生活得到快乐和趣味,也能使国家、社会处于和平与安宁之中:“我以为近情精神实是人类文化最高的、最合理的理想,而近人情的人实在就是最高形式的有教养的人。……近情的国家将生活于和平之中,近情的夫妻能生活于快乐之中。”[3]226-227中华民族由于对人性化和人情味的重视,使它少的是棱角分明的狂热和武断,多的是对各种矛盾因素的调和,这在国家生活和个人生活中都表现了出来,这是我们民族的幸事,也是我们的民族能给世界以重要启示的宝贵财富。他说:“近情精神是中国所能贡献给西方的一件最好的物事。……近情精神乃是中国文明的精华和她的最好的方面。”[3]227

林语堂认为,就西方文化而言,生活的复杂、学问的严肃、思想的纷乱、哲学的深沉,造成了一个毫无生机的世界。有鉴于此,我们需要一种简朴的思想、一种轻逸的哲学、一定的幽默感、一些微妙的常识,这将有利于我们这个世界的和谐与安宁。林语堂反对习俗和世故,主张回到天真纯朴的境界中去,这样我们的民族才能有生机与活力,他说:“我们现在必须承认:生活及思想的简朴性是文明与文化的最崇高最健全的理想,同时也必须承认,当一种文明失掉了它的简朴性而浸染习俗,熟悉世故的人们不再回到天真纯朴的境地时,文明就会到处充满困扰,日益退化下去。”[3]59“以中国人的立场来说,我认为文化须先由巧辩矫饰进步到天真纯朴,有意识地进步到简朴的思想和生活里去,才可称为完全的文化;我以为人类必须从智识的智慧,进步到无智的智慧 。”[3]15他说,一个真正有学问的人,应该凭借自己的天真、稚气的自信心,来判断是非善恶,这样,才会产生优雅的情致。

第四,西方现代文化更多的是一种讲求效率的“快文化”,这很容易对整个社会和个体的生命造成严重的伤害。林语堂指出:“一个民族经过了四千年专讲效率生活的高血压,那是早已不能继续生存了。四千年专重效能的生活能毁灭任何一个民族。”[3]4林语堂指出,美国作为西方资本主义国家的典型代表,是一个“快文化”得到充分实现的国家,它讲求高效率、快节奏,繁忙劳碌的状态是较为普遍的日常生活状态。他对这种现状非常不满,他说,美国人也有享受缓慢悠闲生活的需要,“我相信在美国的烦忙生活中,他们也一定有一种企望,想躺在一片绿草地上,在美丽的树荫下什么事也不做,只想悠闲自在地去享受一个下午。”[3]2“我确切知道,一如知道他们也是动物一样,他们有时也喜欢松松肌肉,在沙滩上伸伸懒腰,或是静静地躺着,把一条腿舒服地跷起来,把手臂搁在头下当枕头。”[3]3这实际上也是繁忙劳碌的现代人的一种生理本能需要,而中国传统的休闲文化正是顺从了人的这种本能需要,它讲求慢慢地品尝生活的滋味,享受人生中的乐趣。这种追求闲情逸致的“慢文化”,对维持中国人身心的和谐,对养护我们这个民族的健康,都是十分重要的,它也是补救西方“快文化”弊病的灵丹妙药。林语堂非常欣赏在短暂而有限的生命中充分地享受生命的滋味与乐趣,通过这样的方式使生命在无形中得到延长。

第五,西方主流文化在很大程度上包含着倾向于极端的因素,不偏不倚的中庸之道很少出现,这种有时倾向于极端的因素往往给人留下了不平衡、不稳定的印象,也容易对西方人的身心和谐和生命健康造成危害。而包括儒、释、道在内的中国传统文化则不然,它往往倡导一种介于两个极端之间的中庸精神,过犹不及,不偏不倚。林语堂对此高度推崇,他认为包括现实与理想、动作和静止等诸方面,都应该在平衡中达到中庸,富于中庸精神的人生也是最为完美的人生、最为快乐的人生。他说:“但是最快乐的人还是那个中等阶级者,所赚的钱足以维持独立的生活,曾替人群做过一点点事情,可是不多;在社会上稍具名誉,可是不太显著。只有在这种环境之下,名字半隐半显,经济适度宽裕,生活逍遥自在,而不完全无忧无虑的那个时候,人类的精神才是最为快乐的,才是最成功的。”[3]92“这两种不同观念相混合后,和谐的人格也随之产生;这种和谐的人格也就是那一切文化和教育所欲达到的目的,我们即从这种和谐的人格中看见人生的欢乐和爱好。”[3]93在他看来,中国历史上最能完美地体现这种中庸精神的和谐人格的是陶渊明。他说:“陶渊明也是整个中国文学传统上最和谐最完美的人物”,他是“和谐的人格”的化身,“他没有做过大官,很少权力,也没有什么勋绩,除了本薄薄的诗集和三四篇零星的散文外,在文学遗产上也不曾留下什么了不得的著作;但至今还是照彻古今的炬火,在那些较渺小的诗人和作家心目中,他永远是最高人格的象征。他的生活方式和风格是简朴的,令人自然敬畏,会使那些较聪明与熟识世故的人自惭形秽。他是今日真正爱好人生者的模范,因为他心中虽有反抗尘世的欲望,但并不沦于彻底逃避人世,而反使他和七情生活洽调起来”[3]93。有鉴于此,林语堂把他奉为自己灵魂上的导师。

总之,从中国的文化传统来看,中华民族是一个十分乐观的民族,它的人民有着热爱生活、看重世俗的现实人生,享受悠闲生活,追求生活中的情趣、滋味以及诗意的悠久的历史文化传统。无论是上层统治阶级,还是底层的劳动人民,都受到这一深厚的历史文化传统的深刻濡染,其原因正如林语堂在《悠闲生活之崇拜》中所说的:“中国人对于悠闲的爱好,有着很多的原因。它是产生自一种经过了文学的熏陶和哲学的认可的气质。它是由于酷爱人生而产生,并受了历代浪漫文学潜流的激荡,最后又由一种人生哲学——可称它为道家哲学——承认它为合情理的态度,中国人能普遍地接受这种道家的人生观,可见他们气质原有着道家哲学的血统。”[5]正是人们对现实人生的这种深切的热爱,往往使他们能够以乐观、洒脱的姿态来面对一切,以此来消融现实生活中的悲观、失望、痛苦、不幸,这是这个民族最为宝贵的精神遗产。这样一种生活态度甚至已经渗透在包括儒、释、道在内的中国传统文化中,成了中华民族精神内核的重要组成部分。对于道家文化,林语堂则给予了特别的偏爱,认为它包含着更高的境界和生存智慧,这种文化对乐享人生的大力倡导,有利于人们张扬自己的个性,培养自己的生活情趣,这是一种对自我的尊重与爱惜,有利于人生的保健。从这样一种道家的观念出发,林语堂似乎非常欣赏那些处在儒家文化边缘地位的人物,他们过着悠闲、自在、洒脱的生活,享受生活的滋味与情趣,这些人物包括白居易、苏东坡、屠赤水、袁中郎、李卓吾、张潮、李笠翁、袁子才、金圣叹等。他认为自己在灵魂上和他们有共通之处,他更把精神上简朴、纯正而又清朗的庄子和陶渊明奉为自己灵魂上的导师。在他看来,道家思想中往往包含着深沉的智慧,在他们缓慢的生活节奏中实际上包含着十分高雅的情致,正所谓“缓者有雅致”。他认为,陶渊明顺遂着自己的本性,热爱生命中的一切,包括那优美和谐的田园风光、给他带来无限欢乐的妻子儿女,这些都包含了回味无穷的生之乐趣。林语堂认为,陶渊明虽然远离了政治,但却切近了人生,他说:“可是陶渊明不愿完全逃避人生,他是爱好人生的。在他的眼中,他的妻子是太真实了,他的花园,那伸到他庭院里的树丫枝,他所抚摸的孤松,这许多太可爱了。”[3]97

作为一个中产阶级的知识分子,林语堂先生继承了中国古人的休闲文化传统,他身上具有一种超越世俗功利的达观精神,一种悠闲自得的生活态度。他对这一切都十分看重,有时甚至把它放在了民族和国家之上,因为在他看来,个人生活的幸福才是文明的最终目的。在个人生活的享受中,他发现了无穷的乐趣,无论是大自然的优美,亲情、友情、爱情的温馨,还是沉思、写作中的自由等等,无不使他沉醉其中,乐而忘返。在他看来,无论是睡眠、饮食、喝酒、吸烟、品茶,还是穿衣、闲谈、居处……,都是一种生活的艺术,都包含着诗意、情趣与滋味,都能给人带来无穷的欢乐,都是一种闲情逸致状态的完美呈现,他的这些有关生活的感受和体悟无疑是独特而深刻的。今天,生活美学的研究正日新月异,林语堂在这一崭新的时代语境下,悄然走进了人们的研究视域,他的休闲美学思想,必然由于对人生的滋养、保健与维护,而受到越来越多的人们的欢迎。

[1] 王兆胜.林语堂的文化情怀[M].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8:2.

[2] 林语堂.中国人(全译本)[M].郝志东, 沈益洪,译.上海:学林出版社,2007.

[3] 林语堂.生活的艺术[M].哈尔滨:北方文艺出版社,1987.

[4] 辜正坤.中西文化比较导论[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7:66.

[5] 杨红.休闲四韵——逍遥游[M].贵阳:贵州人民出版社,1994:26.

(责任编辑 陈咏梅)

On the Idea of Leisure Aesthetics about The Importance of Living

WANGDongchang

(College of Chinese Language and Literature, Central China Normal University, Wuhan Hubei 430079)

This paper rereads Lin Yutang and his masterpieceTheImportanceofLivingfrom the perspective of leisure aesthetics which is a vital component of the thriving"Life Aesthetics". In addition, a comparative study is made between Chinese and Western cultures so as to shed light on the abundance of leisure aesthetics which includes intimacy with nature, optimism, love of secular life, pursuit of ease and elegance and enjoyments, and the spirit of moderation and harmony. As a prevailing trend in the west, it conforms to the times and often brings traumas to the society and individuals and it plays an important role in maintaining people's health both physically and mentally .

LIN Yutang;TheImportanceofLiving;leisure aesthetics

2014-09-10

王东昌(1980— ),男,博士生,主要从事休闲美学、文艺学等研究。

10.3969/j.ISSN.2095-4662.2015.01.008

G112

A

2095-4662(2015)01-0034-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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