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非子》叙事论法研究
2015-03-28黄启超
黄启超
(云南师范大学文学院,昆明 650500)
《韩非子》叙事论法研究
黄启超
(云南师范大学文学院,昆明 650500)
《韩非子》的文学研究中叙事研究是一大亮点,然而从论法的角度进行叙事学研究却无人问津。文章将从叙事论法的角度切入文本研究,并且将之分为三个板块:第一是《韩非子》论法的叙事语境;第二是《韩非子》的审美叙事和艺术论法;第三是《韩非子》论法叙事中对诸子思想的继承。
《韩非子》;叙事;论法;语境;审美
《韩非子》是先秦法家的扛鼎之作,言辞所具备的独特的说理艺术使得文本呈现出异样的文学性。诸子散文中《韩非子》以说理与叙事见长。我们有必要探讨《韩非子》中说理与叙事的相互关系与其结合的内在机制。《韩非子》文本中论法始终是一个最重要的主题,“法”是韩非最重要的政治主张,文中说理其实就是论法。但我们要认清现实,本文是针对《韩非子》的叙事研究的,与政治思想史殊途,谈及论法主要是为了研究《韩非子》的叙事结构与叙事言语。
《韩非子》中叙事与论法是一对相辅相成的关系,离开了叙事,论法就不存在,离开了论法,叙事就没有意义。本文将秉着论法与叙事结合研究的理念,对《韩非子》进行叙事解读。《韩非子》是先秦叙事文学的集大成者,目前的学者对于《韩非子》的寓言研究已经做得炉火纯青,但从叙事言语的角度却涉猎甚少。
本文将把研究分为三部分,第一是《韩非子》论法的叙事语境;第二是《韩非子》的审美叙事和艺术论法;第三是《韩非子》论法叙事中对诸子思想的继承。我们完成这三个方面的探讨将有助于完善《韩非子》的叙事研究。
一 《韩非子》论法的叙事语境
韩非生于公元前280—290年,这是战国的末期,诸侯征伐到了高潮的时期,韩非作为韩国贵族,有幸饱读诗书,从小就树立了为韩国正朝纲、明法纪的理想,同时又看到本国的羸弱与混乱。无论主观还是客观,都深深地刺激着韩非对家国命运进行着思考。[1]
在后经典叙事学研究中通常把“叙事语境”和“社会历史语境”两个概念结合并用,这样就会使得叙事语境研究更加全面精准,后者包含“种族、性别、阶级等社会身份的‘叙事规约’或‘文类规约’”。[2]《韩非子》的论法的叙事语境也应该包含上述方面的考察,具体结合战国时期特殊的政治、经济和文化背景来进行探讨。
从叙事语境的个人角度来说,韩非处于一种压抑而悲愤的情绪中,韩非作为韩国的公子,内心自然有着异于常人的优越感,然而政治生活的失意,使得他与振兴韩国的理想越来越遥远。最明显的当是“说难”中他对于臣下劝谏君主的难处的陈述,“在知所说之心,可以吾说当之。所说出于为名高者也,而说之以厚利,则见下节而遇卑贱,必弃远矣。所说出于厚利者也,而说之以名高,则见无心而远事情,必不收矣。所说阴为厚利而显为名高者也,而说之以名高,则阳收其身而实疏之;说之以厚利,则阴用其言显弃其身矣。此不可不察也。”[3](86)大意是:大凡进说的困难在于了解进说对象的心理,以便用我的说法适应他。进说对象想要追求美名的,却用厚利去说服他,就会显得节操低下而得到卑贱待遇,必然受到抛弃和疏远。进说对象想要追求厚利的,却用美名去说服他,就会显得没有心计而又脱离实际,必定不会被接受和录用。进说对象暗地追求原利而表面追求美名的,用美名向他进说,他就会表面上录用而实际上疏远进说者;用厚利向他进说,他就会暗地采纳进说者的主张而表面疏远进说者。这是不能不明察的。在他的笔下,让人感到劝谏君主几乎是不可能的事,心情的沉重可见一斑。
从社会现状和文化特质的角度来说,韩非所处的是战国的末期,诸侯征伐连连,韩国政治颓败,在各大国的夹缝中生存甚难。而诸侯割据的局面已持续数百年,正所谓“予岂好辩哉?予不得已也。天下之生久矣,一治一乱。”[4](141)民众趋向与政治趋向都归于大一统,当时出现的“合纵连横”就是一种表现,要求秩序与稳定的呼声呈现。韩非的法家思想要求严刑峻法,捍卫君权的威严,符合了历史的潮流。法、术、势的理念既是韩非思想进行综合的过程,也是战国末期文化综合的结果,我们不能孤立的认识韩非的思想。韩非吸收道家、纵横家思想融汇于儒家、墨家思想,文化的交融可见一斑,下文将把这种交融的概况做一个描述。
二 《韩非子》的审美叙事和艺术论法
《韩非子》专注于“论法”的篇章主要是《五蠹》、《显学》、《守道》、《饬令》、《制分》和《心度》诸篇;《二柄》、《亡徵》和《定法》三篇是谈法术结合;《功名》一篇是法势结合;《有度》、《备内》和《八经》三篇是法、术、势结合,但“法”是《韩非子》的核心论点,而“术”、“势”是从属与“法”的双壁,所以我们不应该局限于具体的篇章主题,而应该从宏观的角度来剖析“论法”。[5]
《五蠹》是《韩非子》有名的篇章,历代学者也甚为关注,可想而知,其中的艺术性一定不减其余诸篇。有研究寓言的学者称“比起其他诸子著作,韩非寓言对社会的揭露和批判,则更加犀利尖刻,入木三分,显示出犀利奇峭的艺术风格。”[6]《五蠹》的寓言故事也不少,风格奇崛,在这里我们有必要把这些故事与论法结合起来探讨。《五蠹》在论法时,并不直接谈及法,而是运用了诗歌的表现手法:比兴。开篇即呈现出有巢氏、燧人氏、禹与鲧、桀与纣的故事,使得论法的结构开始就具有高山揽月的气势,人们的脑海中既可以呈现神话传说的奇妙,又可以联想法的思想如何在先圣的治理中呈现。然而接下来还并没有把法的理念提出,而是用这些圣人的事迹来说明“不法常可”的重要性。并且又加入一个“守株待兔”的寓言,来为“不法常可”助阵,丝丝紧扣,环环相系。紧接而来的是讲述了尧、禹带领人民进行生活生产的例子,阐明“古之易财,非仁也”,从而进入了对儒家“仁义”的批判。韩非高调进入论述,到此应当气势有所减弱,然而,并非如此。韩非讲述了文王与徐偃王的的政治斗争,阐明“是仁义用于古而不用于今”的道理,并列举服有苗、战共工、齐攻鲁的事迹,行云流水,大开大合,气势不减。到此对于儒家的批判还并未歇止,反而扩大了战线,把墨家也列入批判行列,将儒家“仁义”和墨家“兼爱”并举,同时批判,得出“此必不得之数也”的结论。到此结束,才算直接谈及法家思想,先前的气势磅礴终于自然而然的过渡到了核心问题,但前后是一个紧密的整体。这样的论法形式可以归结为:瀑布模式。回顾《五蠹》我们可以得知,列举先圣事迹,找到瀑布出口,也就是“不法常可”,接着急转而下,直指儒家,后来水花四散,诸家齐批,最后到达渊底,开始平缓的论法,如同一条大河绵延千里。所以,我认为《韩非子》的论法中以精彩的叙事为主导,创建出一种壮美的艺术风格。《韩非子》通篇具有这样的特点,在此列举《五蠹》以为全豹之一斑。
《韩非子》具有缜密的叙事逻辑,而这种逻辑上的成功,加强了论法的可信性,更使得文本具有厚重深沉的美。韩非有口吃,日常表达是他的缺陷,然而天生丽质难自弃,他的智慧与文笔却超凡脱俗,《韩非子》中处处可见其对文字驾驭的娴熟。比如《储说》分为内、外、上、下、左、右。每篇都现在前面列出提纲,阐明论证的观点,这称之为“经”,然后开始举例论证。比如《内储说·上》,开篇即给出“众端参观”、“必罚明威”、“信赏尽能”、“一听责下”、“疑诏诡使”、“挟知而问”和“倒言反事”七术,这就是论纲。紧接着韩非并未开始长篇巨论,而再一次把这七术分别略加整合和描述。对于“众端参观”韩非指出“观听不参则诚不闻,听有门户则臣壅塞。”这是一种论点的精简解释,使人一目了然,接着是一些简单的事例罗列,但这是有深意的,并非胡乱拼凑,因为在“经”里的例子,后文的“说”中会重新出现,并以详尽的形态呈现,或者是类似例子的具体呈现。“七术”中的其他六术也就是以这样的形式组合的,“标题—题解和略例—具体详尽的事例”。而从整个篇章看又可以形成这样的组合“标题群—题解和略例群—具体详尽的事例群”。在文体学上这称为“连珠体”,但我们何不在叙事学中称它为“连珠叙事”呢?这样的提法是一种大胆的假设,但任何理论的产生不都是从大胆假设开始的吗?
《储说》的各个篇章都是以这样的形式出现的,《内储说·下》的“六微”与《内储说·上》的体例完全一样,略有变动的是《外储说·左上》、《外储说·左下》、《外储说·右上》和《外储说·右下》,其实也只是少了“标题”的整合而已。总之这样的形式既是论法的过程也是叙事的过程,这样的形式中,我们可以深深感受到韩非论法叙事有一种严谨、厚重和整饬的艺术风格。这就好比一张大网,经线是论证的道理,纬线是叙述的故事,他们规则的交织在一起,每一经每一纬既是清晰可见,却又是繁密规整的,而“法”就是这个大网的最顶端,一切的编织都紧密围绕在它的周围。
三 《韩非子》论法叙事中对诸子思想的继承
有人评价韩非是先秦诸子思想的集大成者,这样的评价是否中肯,我不置可否,但我可以肯定的说韩非是个能把诸子思想融会贯通的智者。《韩非子》本为法家经典,他对法家思想的继承当然是最明显的。韩非宣扬的法、术、势,分别来源于商鞅、申不害、慎到的思想,可是除了这几位法家先驱,却还有其他的思想。[7]
韩非对儒家大肆批判,特别在《显学》与《忠孝》里,《显学》里对儒家的礼制进行了批判,《忠孝》主要是对“仁”思想的批判。但我们应该思辨的看一个问题,不是说批判就没有继承,韩非其实对儒家的思想也有很大继承,“继承了儒家的人道主义实践原则,继续了荀子的思想转变,完善奠定推行了法治主张。”
《韩非子》中韩非主张以法家思想治国,但这样的出发点,从根本上并不违背人道主义的原则,而且他的主张实践性也很强,韩非主张物质上的富足,强大本国军事,跟人民的生计息息相关,这与儒家“亲亲、仁民、爱物”有异曲同工之妙。同时韩非还强调严格的政府问责制,“刑名之术”要求官员做事与其言行要相符合,这其实是一种很强的实践活动要求。再说韩非毕竟是荀子的弟子,对于学术的传承不可能毫无关系,特别是荀子“法后王”的思想在韩非那里发挥到极致,提出“是以圣人不期修古,不法常可,论世之事,因为备之”[3](439)的概念,要求不断的在改变中进行统治制度的完善,这可谓是古代版的“与时俱进”。
《韩非子》对墨家批判也颇多,然而却也有继承,比如说,他对墨子的功利观念继承甚多。[8]墨家主张的是极端的功利主义,认为一切不能有助于人现实生存的东西都应该摒弃,“仁人之事者,必务求兴天下之利,除天下之害,将以为法乎天下。利人乎即为,不利人乎即止。”[9]韩非对于这样的思想出现极大兴趣,并积极吸纳。韩非的世界里人没有好人与坏人,只有君主会不会御人的问题。“人臣之于其君,非有骨肉之亲也,缚于势而不得不事也。”这里完全没有儒家那种君臣之义,完全是功利的连结。就连夫妻也是这样的关系,纯属功利的结合,“夫妻者,非有骨肉之恩也,爱则亲,不爱则疏。”这个“爱”当是男人肉欲的一种要求,因为韩非是摒弃一切情感的,任法、任术、任势。就连父母与子女的关系也是功利的,韩非说:“人为婴儿也,父母养之简,子长而怨。子盛壮成人,其供养薄,父母怒而诮之。子、父,至亲也,而或谯、或怨者,皆挟相为而不周于为己也。”[3](270)这简直是耸人听闻。以上可见韩非对于墨家功利观念的继承与发展。
《韩非子》作为先秦散文的扛鼎之作,有其独特的文学价值。中国是一个叙事的国度,傅修延先生认为中国叙事传统形成于先秦时期,它的形成为中国的叙事思维发展打下深深烙印。[10]那么我想这些烙印里一定会有《韩非子》的一席之地,而韩非以论法的形式叙事也将是文学史上一大亮点。中国古代论辩中叙事和叙事中论辩,有其深刻的文化价值和意义,《韩非子》论法叙事的研究将成为完善中国叙事学研究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
[1]马世年.《韩非子》的成书及其文学研究[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1.
[2]谭君强.发展与共存-经典叙事学与后经典叙事学[J].江西社会科学,2007.
[3](清)王先慎.韩非子集解[M].北京:中华书局,2013.
[4]杨伯峻.孟子译注[M].北京:中华书局,2005.
[5]薛秀艳.诸子叙事研究[D].西南大学,2007-04.
[6]张婕.《韩非子》寓言刍论[D].延边大学,2009-05.
[7]杨义.《韩非子》还原[J].文学评论,2010,(1).
[8]韩国良.论韩非子对墨子文艺观的继承与发展[J].中州学刊,2012.
[9]辛志凤.墨子译注[M].哈尔滨:黑龙江人民出版社,2003.
[10]傅修延,中国叙事传统形成于先秦时期[J].江西社会科学,2006.
[责任编辑 自正发]
"Han Feizi"Narrative Research Methods
HUANG Qi-chao
(Yunnan normal university college of liberal arts,Yunnan 650500,china)
"Han Feizi" literary narrative research study is a major bright spot,however,no one Narrative Studies conducted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the Law cares.This paper will cut into the narrative of the Law of this paper, and divided it into three sections:the first is the"Han Feizi" Narrative context of law;second,"Han Feizi"aesthetic and artistic narrative of Law;Third is"Han Feizi"Narrative of the Law on the various schools of thought in succession.
Han Feizi "; narrative; aesthetic theory; context
I207.41
A
1008-9128(2015)01-0064-03
2014-04-17
黄启超(1989—),男,云南景东人,硕士,研究方向:中国古代叙事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