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琵琶记》的影视改编与传播
2015-03-28邵珠峰
邵珠峰
(河北美术学院传媒学院,河北石家庄050700)
在早期南戏剧本中,佼佼者莫过于《琵琶记》。《琵琶记》有“南戏之祖”的美誉,有人将其在中国戏曲史上的地位概括为“元代戏曲之殿军,明清戏曲之先声”。[1]《琵琶记》不仅为后世戏曲剧本提供了范本,也多次被改编为影视作品。影视对戏曲剧作的改编促进了古老戏曲文化的传播,也吸收了大量来自传统艺术形式——戏曲的养分,形成了两者互利双赢的交融局面。然而《琵琶记》所宣扬的所谓伦理道德一直以来争议不断,以至于建国初期《琵琶记》没有受到应有的重视。所以对于《琵琶记》的影视改编,从时间上说大都在建国之前或改革开放以来,从地域上说港台地区较大陆多。另外,《琵琶记》在情节上的疏漏之处也因影视表现的局限性而更加凸显,所以对于《琵琶记》的影视改编远远少于同是戏曲经典剧作的《牡丹亭》、《西厢记》。
《琵琶记》的影视改编大致有三种情况。其中一种情况是把《琵琶记》的故事情节作为一种戏曲元素安插在影视作品里。在这种情况中,大部分作品是为了电影氛围的营造,对剧情的发展和整个影片的进程影响不大。电影中作为戏曲元素的《琵琶记》纷繁杂陈,涉及很多剧种,如20世纪五六十年代香港电影黄金时期的影片中不乏黄梅戏和越剧改编《琵琶记》的影子。此类影片多为商业片,并没有真正表达《琵琶记》的思想和艺术特色,故不作讨论。本文研究的是另外两种情况。
一、作为戏曲影视作品的《琵琶记》
这种情况是戏曲片段的电影记录,即戏曲电影或舞台艺术片。同理,戏曲电视剧作品也归为此类。《琵琶记》被拍成电影,最早始于周信芳先生拍的《琵琶记》;1963年卜万苍导演的《赵五娘》作为黄梅调故事片,为同类戏曲影片中经典之作;20世纪90年代中央电视台的昆曲电视剧《琵琶记》也颇受观众好评。迄今为止,《琵琶记》改编拍摄的戏曲影视作品共有这三部。
周信芳先生的《琵琶记》是比较早的戏曲影片,而且是一部无声片,1920年商务印书馆活动影戏部为周信芳拍摄,影片的导演是杨小仲,由周信芳饰蔡伯喈,王灵珠饰赵五娘。这是京剧《琵琶记》首次被搬上银幕。服饰、化妆和舞台表演一样,布景直接挪用舞台布景的片子。虽然这只是一部无声电影,并不能表现戏曲唱念做打的全貌,却是《琵琶记》首次被搬上大银幕,让更多的观众欣赏到周信芳先生和《琵琶记》的美。令人遗憾的是影片只拍摄了“南浦送别”和“琴诉荷池”两折。
“南浦送别”一折,叙蔡伯喈与赵五娘才新婚两月,其父催促他上京赴试,这一折写分别之际夫妻两人依依难舍,蔡伯喈骑马缓行,一步一回头,赵五娘在后殷殷相送,情话绵绵。为了追求逼真效果,拍摄时蔡伯喈骑真马上场。生和旦的唱词中有“万里关山万里愁,一般心事一般忧”,“他那里,谩凝眸,正是马行十步九回头,归家只恐伤亲意,两泪汪汪不敢流”,气氛十分凄清缠绵。“琴诉荷池”一折,写蔡伯喈入赘相府之后,日夜思念家乡和妻子赵五娘,他在荷池边操琴以排解愁情。牛小姐见他操琴,想听他的琴声,可他要弹的不是抒无妻的《雉朝飞》,就是《孤鸾寡鹄》,牛小姐要他弹一曲《风入松》,结果弹出的却是《思归引》。这一折通过周信芳丝丝入扣的表演,深刻揭示出蔡伯喈此时内心的复杂感情。
与周信芳先生的《琵琶记》同期拍摄的还有梅兰芳先生的《春香闹学》、《天女散花》。这几部片子都曾在上海和北京放映,受到观众欢迎。据说还到其他城市放映过,甚至发行到海外南洋各埠,影响很大。“一·二八”事变后,商务印书馆库存影片全部被毁,梅兰芳、周信芳初上银幕所拍摄的这两部影片也化为灰烬。商务印书馆在20世纪20年代初选择为梅兰芳和周信芳拍摄影片,对这两位闻名海内外的艺术大师来说无疑是个重要的开端,他们对戏曲电影的探索和实践由此跨出了第一步。
卜万苍导演的最后一部电影《赵五娘》也改编自《琵琶记》,是一部黄梅调故事片,为同类电影中的佼佼者。这部电影由陈蝶衣编剧,李湄、赵雷、石英同台演出,可谓明星阵容,此片也是研究香港电影黄金时期黄梅调影片的重要资料。影片完整地将《琵琶记》的全貌展现在大银幕上。几位演员的表演可圈可点,借用黄梅调来讲述一个古老的戏曲故事,迎合了当时观众的审美趣味,上映后受到热烈推崇,也成为戏曲电影的经典之作。20世纪90年代中央电视台出品的昆曲电视剧《琵琶记》可谓中规中矩,戏曲表演艺术家的表演无可挑剔,也获得了优秀戏曲电视剧展播奖的荣誉。
戏曲搬上银幕,必然会遇到戏曲程序化和电影还原真实的矛盾,如何处理戏曲和电影的这一关系成为戏曲电影拍摄的一大难题。传统戏曲舞台表演,“服装、化装不走模仿生活自然形态的路,而走夸张的、变形的、装饰的路”。[2]传统戏曲表演的舞台一般是在广场、厅堂、剧场,“台子高,场子大,要让观众看清楚剧中人的容貌举止,必须有鲜明的服饰、道具和夸张的造型”。[3]戏曲程序化的舞台及表演方式展现在大银幕上,必然给人矫揉造作的感觉,尽管演员会进行相应的改变和收敛,但这仍是每一部戏曲电影不能回避的问题。
在戏曲电影中,戏曲的程序化特征受到挑战,然而电影镜头也会增加戏曲舞台上做不到的细节。大师的艺术精湛之处往往表现在细节上,一些细节表演在舞台上的传播有一定局限性,电影却可以给予突出、放大的表现。电影中细节的运用能够增加戏曲表达的质感,给观众留下更深刻的印象。
二、改编为故事片的《琵琶记》
电影的影像叙事功能是戏曲所不及的,但两种叙事各有所长,戏曲叙事的许多元素也没有办法用影像来表现。《琵琶记》在情节上的疏漏被影像化之后会更加漏洞百出,加之价值观的改变,对于《琵琶记》的影视改编一直滞后于其他戏曲经典剧目。
对这一作品的故事片改编,一种情况是直接照搬《琵琶记》的故事情节和人物,力求还原整个故事,但情节疏漏在所难免,因此,这种改编算不上成功。此类影片大多低俗,实为迎合观众的低级趣味,艺术价值不高。1938年南洋影片公司改编拍摄的《琵琶行》由仰天乐导演,梁雪霏、黄楚山、胡蝶丽演出,是比较早的有声片。1939年杨小仲导演再次改编《琵琶记》,拍摄了影片《赵五娘琵琶记》,陈燕燕、梅熹、童月娟主演。20世纪五六十年代香港电影的黄金时期出现了多部改编自《琵琶记》的电影作品。1952年白云导演的《新琵琶记》是一部夏语对白的影片,同年冯志刚导演的《琵琶记》也是夏语对白。有意思的是两部影片有相同的演员,这说明当时电影公司的商业竞争并没有考虑观众的观影感受。三年后,冯志刚换了一家电影公司再次导演拍摄改编自《琵琶记》的电影《赵五娘千里寻夫》,由吴一啸编剧,邓碧云、罗剑郎、郑碧影、许秀英演出,也算是明星阵容,只能说比前面的改编有所进步,但同样艺术价值不高。
还有一种改编的情况是运用《琵琶记》的故事情节和人物,但加入独特的视听元素,令电影不同于一般的故事叙述。1959年,玉联影业公司拍摄了《赵五娘万里寻夫》,不同于其他电影的是这是一部歌舞片。歌舞片并不是戏曲片。从广义上讲,歌舞片应当包括戏曲片,但是从西方类型电影的划分上,歌舞片却与戏曲片有明显的区别。这部电影由珠玑导演,杨捷编剧,芳艳芬、罗剑郎、谭倩红、少新权演出,是一部粤语对白的歌舞片。影片融合了当时最时髦的歌舞元素,唱词均为口语化的流行元素。此片将古老的戏曲艺术形式与当时前卫的流行元素结合,迎合了新时代观众的审美趣味,同时也较好地保留了《琵琶记》的故事情节和内涵。
2005年绍兴电视台改编拍摄的《琵琶记》,是一部对原故事改动较大的电视剧。这种改编运用了原来故事的大部分框架和人物,但对影响影像表现的疏漏情节进行了较大的改动,以期将故事讲明白,疏通框架情节。这部电视剧是绍兴电视台和浙江长城影视有限公司拍摄的“中国传统戏剧经典系列”中的一部分,共两集,导演苏舟,丁正勇、杨静、米杨、刘昌伟演出。电视剧在人物上的最大变动是加入了乔公子这一角色,太守之子乔公子看上了貌美的赵五娘,一直不断破坏蔡伯喈和赵五娘的美好情缘。具体表现为蔡家没落和穷困,以及蔡公蔡婆的死,都与乔公子息息相关,乔公子还将蔡伯喈寄来的家书收起来,从而使身在京城的蔡伯喈没有家乡的消息。从表面上看,如此一来把《琵琶记》的疏漏情节缝合起来了,然而却突出了乔公子这一人物形象代表的封建势力对蔡赵两人爱情的破坏,冲淡了《琵琶记》原有的内涵——劝忠劝孝。影片在情节上也有所变动,主要是结尾部分的改编。赵五娘入京寻找到自己的夫婿后,并没有如之前的皆大欢喜,牛小姐并没有选择贤惠地接受赵五娘原谅蔡伯喈,赵五娘选择跳河自杀,蔡伯喈也因此变得疯疯癫癫。如此歌颂了赵五娘对爱情的执着,却突出了牛小姐对爱情的自私,最主要的是原来的忠孝主题没有了,变成了一个简单的三角爱情故事。各个人物形象原有的性格也被不同程度地减弱,赵五娘对公婆的忠孝不再那么浓烈,乔公子的插入也使情节发生了偏离。总的来讲,此片改编应属失败,诸多改变之处对于影片的建设性不大。
电影对于《琵琶记》的改编,带给影视的是艺术和思想上的升华,同时也给传统戏曲《琵琶记》的进一步传播带来了挑战。“以往的许多舞台形式技巧在现代大众传媒的视听语言的解构下自然不会再有那般悠长的韵味了,传统的以舞台为核心的传者、作品、受众之间的相互关系在当代大众传播场中也不免发生着深刻的变迁。”[4]从《琵琶记》的影视改编来看,影视人和戏曲人的一大任务是协调好传统戏曲与影视表达方式的关系,利用影视为传统戏曲传播服务,同时把传统戏曲带入影视,以增加影视创作的艺术性和思想性,使大众传媒话语下催生的戏曲电影及含有戏曲元素的的影视作品做得更好,与舞台上的戏曲表演相携并进。
[1] 黄仕忠.《琵琶记》在戏曲史上的影响与地位[J]. 戏剧艺术,1997(2):113.
[2] 中国大百科全书:戏曲曲艺卷[M].北京:中国大百科全书出版社,1983:457.
[3] 周华斌.广播·电视·戏曲研究[M].北京:北京广播学院出版社,1998:12.
[4] 施旭升.中国戏曲审美文化论[M].北京:北京广播学院出版社,2002:38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