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报人、报纸与权力交光互影:《大公报》与国民政府的冲突(1941—1949)

2015-03-28许永超

华中传播研究 2015年1期
关键词:大公报国民党

许永超

(华中师范大学新闻传播学院,湖北武汉,430079)

【报刊研究】

报人、报纸与权力交光互影:《大公报》与国民政府的冲突(1941—1949)

许永超

(华中师范大学新闻传播学院,湖北武汉,430079)

内容提要:1941年张季鸾去世后,王芸生任总编辑的《大公报》与国民党政府冲突不断。这篇文章在两代知识分子的光谱上比较了张季鸾与王芸生对传统的态度、政治倾向、个性与文风。两人虽然对传统儒家文化态度迥异,但都深受文人论政观念的影响,并在政治倾向上有些距离,张季鸾中间偏右,王芸生中间。张季鸾个性文风温和,王芸生激烈极端。张季鸾与蒋介石以及国民党政府一些要人有很好的私人关系,这些私人关系对《大公报》的发展以及保持集权政府下的独立地位大有助益。但王芸生甚至胡政之却没有这样的圈子。张季鸾去世之后,《大公报》调整办报方针,从拥护政府、拥护领袖到检讨自己、批评内政,王芸生一直以来被压抑的愤怒释放出来,开始“自我检讨,鞭策内政”。加上1941年以后,国民党政府腐败加深,社会经济状况日劣,双方冲突就更加激烈了。

张季鸾 王芸生 《大公报》 国民党政府

媒介与权力结构像跳一支探戈舞,领舞的总是权力结构,跟舞的总是媒介,领者和跟者配合才跳得起舞[1].《大公报》在短短几年时间内崛起为全国性大报,原因很多,但其中一个,便是与政府“配合”得好[2].

1941年5月15日,《大公报》获密苏里新闻奖章,可说是其事业到达巅峰.但在不到4个月后,它的总编辑张季鸾去世,令无数人痛惜不已.在张季鸾去世后,《大公报》与国民党政府冲突日渐增多,对报纸的影响也愈加严重.比如1941年12月22日,发生“飞机洋狗事件”[3],蒋介石当天便经陈布雷手谕王芸生,“如此轻率指摘,实应严切纠正”[4].1943年,因社评《看重庆念中原》,《大公报》停刊三日.1947年6月,《大公报》8名记者被抓[5]. 1948年7月,国民党《中央日报》“三查王芸生”[6].

《大公报》与国民党政府之间一系列的冲突说明,没有张季鸾,《大公报》便不能保持其在集权政府之下的独立地位.这句话虽有夸张之嫌,但我们仍忍不住要问,为什么张季鸾去世后,《大公报》与国民党冲突不断,渐行渐远?是个人原因?还是报馆原因?抑或国共之间“夹缝”的“孤危”为难?最后一个原因是一直以来通常的看法,中间报纸在两极化的处境下左右为难,但是这种夹缝论也许并不能解释全部现象,是否有其他的解释呢?

是否有个人的原因?张季鸾去世后,王芸生继任《大公报》总编辑.无论是《大公报》老人,还是后来的研究者,都说这两人是如此不同.他们有没有同的一面呢?张季鸾为何如此欣赏王芸生?他们的同抑或不同又是如何作用于报人、报馆与集权政府这个场域?19世纪到20世纪中国历史上,早岁便享大名的要数梁启超与胡适.其实王芸生成名之快也让人惊叹.他成名之迅速,可说是得益于1931年“九一八事变”举国皆曰抵御外辱之天时,《大公报》之地利,张季鸾之人和三样结合在一起.1934年王芸生便得蒋介石邀请上庐山当了一回蒋先生的老师.但是到了1948年,王芸生一边被新华社骂“国民党帮凶”,一边被国民党骂“新华社的应声虫”,更是发展到《中央日报》“三查王芸生”的地步.直到王芸生写《我到解放区来》称自己是“投降”来了[7].从历史的角度看,这变化不可能是一瞬间的事情.

新闻也有传统.在中国近代报业史上有三个主要范式:商业报、专业报和党报[8].专业报是中国儒家传统与西方近代报业对话的产物,虽与西方专业主义若合符契,但却有明显的自身特点.《大公报》作为专业报典范,是中国文人论政传统在报业上的显现,《大公报》总编辑更是以“文章报国”、“书生办报”自我砥砺.“不党、不卖、不私、不盲”方针更是报纸的灵魂.这样的传统、这样的报纸,在报人、报馆与政府的场域中扮演什么角色?

美国社会学家米尔斯(C.W.Mills)说,要了解世界上发生了什么,甚至要了解个人发生了什么,都必须把个人看成“社会里面传记与历史交汇的小点”[9].我在这里提问的倾向,其实也是要回答社会学的一个基本问题:原动体(Agency)和结构(Structure)之间是如何交涉(Negotiate)的?就组织内部关系来看,记者是原动体,报馆是结构;就组织外部关系来看,报馆是原动体,权力中心是结构.关于《大公报》的研究可说是汗牛充栋,但从张季鸾与王芸生的比较入手,解释《大公报》与国民党关系的研究还很少.本文从报人、报馆、权力结构三个层面,试图对1941年以后的《大公报》与国民党政府的冲突给出一个综合的解释.下面我首先比较张季鸾与王芸生的异同,然后从报人、《大公报》与政府三者之间的相互作用,来解释为什么《大公报》在张季鸾去世后,与国民党政府冲突不断,渐行渐远.

一、报人——张季鸾的温和与王芸生的激烈

1.张季鸾的温和

张季鸾与王芸生是两代知识分子.许纪霖曾在《二十世纪的六代知识分子》一文中把20世纪的中国知识分子,划分为六代.如果单纯以出生年月看,张季鸾(1888—1941)应该算是与鲁迅(1881—1936)、胡适(1891—1962)同一代知识分子.他们不再走学而优则仕的传统士大夫老路,在新的社会结构中有自己的职业,比如教授、报社编辑、作家,等等,在知识结构上,虽然幼年也读过四书五经,但基本是在不中不西、又中又西的洋学堂中得到教育,后来又大多有留日或欧美的经历,对西方文化有比较完整的认知.但是显然的,如果说前两者是新文化运动的旗手,张季鸾则有显著的差异,他甚至毫不讳言自己对传统的深厚感情.

这种感情很集中地体现在家族主义的观念上.当五四知识分子批评家长制,提倡自由恋爱的时候,他站在中国传统一边,提倡家庭责任.“父母与子女之间的爱,是世间最自然纯粹的爱.……中国的家庭是建立在子女对父母回报的责任上,而不是浪漫的男女之爱.”[10]

这种家族主义观念与张季鸾的家庭背景有关.他的父亲是清末的进士,一世清廉刚直,病故时张季鸾只有13岁.他的母亲也是一位极“慈祥平和”的女性,去世时张季鸾也只有17岁.所以他说自己是个“老孤儿”,时时感到亲恩难报,这成为他生命里焦虑的情结之一[11].但是张季鸾的家族主义,是超越性的,实际上是民本主义.“扩大对父母对子弟的感情,爱大家的父母与子弟.从报答亲恩,扩大而为报共同的民族祖先之恩.”所以他说自己的人生观,很迂浅的,简言之,可称为报恩主义.就是报亲恩、报国恩、报一切恩[12]!这种观念与其受到的教育有关系.他在留日之前,接受的基本上是传统教育,比如他的老师刘谷愚,便是当时的名儒.

2.王芸生的激烈

王芸生(1901—1980),在这六代知识分子的光谱上,更加难以定位.虽然出生在1901年,算是后五四知识分子的前一批,求学期间经历过五四的洗礼,是五四的学生辈,但是他只读过8年私塾,是自学成才.他虽不是专家,但却有强烈的研究欲望.《六十年来的中国与日本》给他带来了极高的声誉,奠定了他在《大公报》社内的地位,甚至蒋介石也专门问吴鼎昌,那本书是不是《大公报》的王芸生写的.

王芸生深受大时代的影响.他不像张季鸾那样,对传统有着深厚的感情,或者说他是反传统的.这也正印证了那是个“求新求变”的时代.早在国粹学报时代(1905—1911),邓实(1877—1951)便指出,当时求变求新的知识分子“尊西人若帝天,视西籍如神圣”.虽然这只是从学术上谈知识分子的心态,但是未尝不可发挥于整个社会的心态.这种心态从根本上说,就是觉得中国比西方落后整整一个历史阶段,所以要新政制,要新文化.

这种求新求变的心态在他对待婚事上体现得最为明显,同时又很矛盾.他是被母亲“逼婚”的,所以很不乐意,但是又不得不从.不过他要求对方不能是小脚,“小脚就退婚”.他对坐花轿、迎新娘、拜堂这些都不愿随俗,并说:“我毕竟是经过五四运动陶冶的青年,怎能走老路子呢?”

王芸生在《我的人生观》中有一段话,很明晰地反映他对传统文化的态度,他提了两个问题:

(一)我们讲道德说仁义,由孔子讲起,已讲了两千几百年,为什么愈讲道德而人愈不道德,愈说仁义而人愈不仁义?是不是单讲伦理道德不够?(二)提起中华民族,我们开口即说,具有五千年文化的光荣历史。不错,五千年文化甚光荣,但我们在现代为什么落了伍?是不是单凭祖宗的光荣还不够?因为这两点疑问,使我想起尼采的一句话,是不是要“重估一切的价值”呢?[13]

“重估一切价值”是五四的时代精神,所以他说五四运动给自己打下了做人的基础,应该是不错的.

王芸生出身贫苦家庭,早早便投身社会,进茶叶店当伙计,讨生活,摸爬滚打,又从茶叶店到木材厂做工.这些都造成了他“相对激进、疾恶如仇”的品行[14].家庭背景不但使他没有进一步求学的机会,就连几年的私塾教育似乎也给他以痛苦.他这样描述自己上私塾时第一次挨打的经历:

不满六岁的孩子,人又生的那么弱小,进学塾时还需要人抱上凳子,才能“赵钱孙李”。就在入学的第一天,族伯教我写字,描写“上大人”的红模子。我刚一动笔,笔尖刚刚接触纸面,不料背后藤条竹板疾风暴雨似的飞来。我挨了一顿臭打,过后才知道是因为我用左手提笔。这是我第一次挨先生打。[15]

王芸生个性激烈除了受到家庭背景影响外,也许还与其青年经历有关.王芸生的青年时代,处在一个大时代的漩涡里,见证了第一次国共合作及流血失败.他参加过国民党党部工作,五卅运动时办报宣传反帝反军阀,参加国民革命战争,并加入中国共产党.1927年,第一次国共合作失败,他回到天津,感到一种“幻灭”,之后便毅然脱离一切党派.王芸生在《芸生文存第一集》自序里有段话,颇可以表明他从革命洪流中滚爬出来的转变.

民族的热血曾鼓舞着我,使我走上了民国十五六年的革命战场。……而革命阵营中的腐败现象却曾伤害过我心。我从那时起开始有了一种觉悟,觉悟到自己不是一个一手回天的英雄,摒除一切政治的纠葛,安心来过一个新闻记者的生活。[16]

这种激烈在其与张季鸾笔战中体现得淋漓尽致.1927年3月23日,程潜所统帅之国民革命军第六军,攻下南京,次日发生抢掠各国领事馆之事,外人有被害者.停泊在下关之英美军舰,向南京开炮,恒日不绝,华人死两千余,财产损失尤重.张季鸾写了一篇社评《躬自厚》,意思是“躬自厚而薄责于人”,“不论何军或非军,苟扰乱秩序,损害人民,必应彻惩之.”王芸生当时任职国民党天津市党部《华北新闻》,写社论反驳道:

中国自鸦片战争以来,几轮为帝国主义侵略下的半殖民地,被侵略者对侵略者无所谓“躬自厚”的问题。中国国民革命的根本任务,不仅对内要打到军阀,对外还要取消一切不平等条约,把帝国主义的特权铲除净尽。

通过以上比较,我们知道两人个性迥然不同.张季鸾温和,王芸生激烈、锋芒毕露.张个性温和,“望之俨然,即之也温”,“喜交游、善谈笑、嗜饮啖;每到一处,宾客全满”[17].王芸生更说张如龙井,不仅清新,而且有热.所以几乎没人不喜欢.王芸生气度狭小,有时失之峻急偏狭.在《大公报》的第二代人物中,最受敬佩的是曹谷冰,甚至徐铸成也比王芸生受人爱戴.王芸生颇有好名之心.每逢他写成一篇得意的社评,就向旁人问道:“某某兄,你看我这篇文章可传吗?”[18]

3.张季鸾的社会资本

张季鸾个人与国民党中许多要人有深厚的渊源,或者说他有社会资本. 1928年张季鸾与蒋介石第一次见面,到1941年去世时蒋介石亲自到其病榻前探望,并且有“握手尤温”之句,两人似颇投缘.1929年蒋介石发“求言”书时,电文抬头便是“《大公报》并转全国各报馆钧鉴”.1931年《大公报》报庆,蒋介石亲写贺词“耕耘与收获”.1936年西安事变时,两者关系达到巅峰.张季鸾早年留日与从事新闻事业时,与国民党许多要员有很好的关系,比如于右任、杨永泰、张群、陈布雷.

张季鸾去世之后,《大公报》便少了许多和国民党的联系.这是王芸生所不具备的.

张季鸾在的时候,王芸生还可以受其影响;张季鸾去世了,王芸生主持笔政,许多关键处处理不好,加上他锋芒毕露,《大公报》与国民党之间的矛盾越来越多了.1937年《大公报》迁沪以后,张季鸾身体越来越不好,王芸生开始主持笔政.但是偶有关键处,张季鸾还是会指导的,比如那篇《我们正在割麦子》.偶尔王芸生处理不好的地方,张还可以帮他,比如中条山之战的社论.但是张季鸾去世以后,王芸生的激烈就没有任何缓冲的余地了.

王芸生个性激烈,文风也激烈.他在自己的评论中偶引例证,自己看到的听到的,都可以入评论.这些例证读来易懂也给其增添了“江河直泻”气势,但其弊端是,一遇尖锐事实,往往引起争议,比如他在《拥护修明政治案》中“偶引”的飞机运洋狗,使得蒋介石亲自下手谕,并几乎闹到要停刊处分的地步[19].张季鸾的文章温和,以说理取胜,条分缕析抽丝剥茧,使人信服.王芸生曾分析过张的风格与文境,从他自己口中说出,应该是比较有说服力的.他说:“在表现的技巧上,他曾对我讲过两点秘诀,就是:以锋利之笔写忠厚之文;以钝拙之笔,写尖锐之文.我懂得他的奥妙,但自己还不曾完全学会,故不举例.”[20]

报人层面上,除了张季鸾和王芸生两人,其实对于《大公报》与国民党之间的关系影响更大的是胡政之.张季鸾去世后,胡政之全面主持《大公报》工作,他个人被认为比以上两人都更有民主意识,但这并非本篇重点所在.当然,除了个人层面的因素,报社和权力结构的变化对《大公报》与国民党之间的冲突不断影响更大.

二、报纸——从拥护政府拥护领袖到检讨自己鞭策内政

1941年张季鸾去世以后,《大公报》的报社结构发生了彻底改变.在9月15日的本社同人公祭仪式上,胡政之宣布了《本社董事会决议案》:(一)设立董监事联合办事处;(二)以胡政之、李子宽、王芸生为董事,曹谷冰、金城夫二监事为委员,胡董事为主任委员;(三)由董监事联合办事处综览全社事物.同时还宣布成立社平委员会,由胡政之、王芸生、曹谷冰、李纯青、孔昭凯、赵恩源、金城夫、徐铸成、杨历樵、蒋荫恩、王文彬为委员,王芸生为主任委员.[21]

张季鸾与胡政之关于办报,早在1937年迁沪时就有矛盾.此后,在抗战中报社辗转搬迁,俨然有两条线路,一条从上海往汉口往重庆,另一条由香港往桂林往重庆;并且似乎形成两个系统,桂林版《大公报》迁往重庆后,不是合一,而是另办起了晚报.甚至个人层面也针锋相对,比如王芸生与徐铸成.

除了以上报社结构的变化,更重要的是办报方针的调整,即从拥护政府、拥护领袖到检讨自己、鞭策内政.

张季鸾是持国家中心论的.这一方针与具体时局相关.1931年“九一八事变”以后,国族危亡,抗战需一中心,无可厚非,报纸甚至主动接受政府新闻检查.这个时期的《大公报》,作为一个组织对王芸生,不能不有影响.报馆的态度,在很大程度上会影响个人的态度.这一般是通过组织的控制实现的,比如用人.关于报馆对个人的作用,王芸生有一段话体现了这点:

文字既要在公开的刊物上发表,地方又是在国难前线的天津,写文章时便不得不顾虑到地方的环境和刊物的地位。尤其是报上的《社评》,文章既由报馆负责,写文章的人便须忘掉自己。记得在《何梅协定》之后,我悲愤极了,“炎天杂感”是我这些文章中最悲愤的一篇,当时因为同事的劝告,稿经五六易,都是为环境关系。[22]

王芸生其实一直因为报社的原因压抑着自己的愤怒.他从1931年起,开始在报纸上连载《六十年来的中国和日本》,对中国的外交政策有一个整体的认识,他曾专门研究过国民党的对日外交,并对其做过严厉批评.他在《沉痛的自遣》中有一段话:

我们的目光集中于国难,我们不断把邻人的虚饰和环境的动向向国人呐喊,把报国做人的观念向国人絮聒,老实说,对于国内政治的里层却未尽多少批评的责任。这几年,尤其是最近两年,我们打落了牙齿和血吞,一切对内的话都不忍说,为的是什么?无非是爱护政府爱护这个中心势力,唯恐损失它的尊严丧失它的信心。[23]

这是在1937年8月2日于上海时写的,恰是在“七七事变”之前,可以看出,他是深为“不能尽批评的责任”而自谴.“七七事变”之后,受时局限制,此批评欲望愈加被压抑.1939年,张季鸾在《抗战与报人》一文中说:“自从抗战,证明了离开国家就不能存在,这些问题全不成问题了.所以本来信仰的自由主义报业,到此时乃根本变更了性质.……现在的报,已不应是自由主义色彩的私人言论机关,而都是严格受政府统治的公共宣传机关.”[24]

但是一旦报社发生变化,时势发生变化,王芸生的愤怒就会抒发出来.其实在张季鸾去世后,王芸生实际上仍然是在张季鸾临终时告诫他的“以拥护领袖,拥护政府”轨道之上.但已经有些变化.这点变化,在飞机洋狗事件后,他给陈布雷的信中也明显表现出来,即逐渐要批评内政:

至于立言之分际,季鸾先生亦尝规示芸等,谓当大局危疑震撼之时,务宜维护中枢威信,以积极情调鼓舞人心。若当战局稳定,外交康夷之时,则不妨检讨自己以鞭策内政之进步。[25]

需要补充的是,这篇社评写于1941年12月22日,在12月8日,即不到半月前,美国对日宣战.所以这里,王芸生显然是认为,此时已是“外交康夷之时”了.他在《拥护修明政治案》社评中,表达得更清楚,“现在国际大势已定,国家此后之存亡兴废,端视我们自己在内政上的努力如何以为定”[26].

不仅仅是王芸生个人因对国际大势判断,开始“检讨自己以鞭策内政”,这时《大公报》也渐渐在心态上发生变化,即意识到,从1931年以来,因为国事,对内政的批评不够.胡政之在1947年10月22日对上海编辑部会上讲话时说:

抗战最初发生的时候,大敌当前,情势紧急,我报的方针是唤起民众,抗战到底,因此对政府的措施,拥护多批评少。过了三四年,我在香港和季鸾先生商定要逐渐多替老百姓讲话。不久之后,除了在言论方面依上述决定而行,还开放了“读者投书”。[27]

胡政之说的“过了三四年”,就是1940年到1941年.由此看来,“要逐渐多替老百姓讲话”,多批评,不是王芸生一个人的认识,至少可以说是《大公报》高层的认识,这在某种程度上是可以代表一个报馆的态度趋向.从张季鸾去世后,《大公报》与国民党的频繁冲突,正可以证实这种变化.比如1943年,《大公报》刊登张高峰的《豫灾实鲁》,随后发表王芸生的社评《看重庆,念中原!》;还有在“劫收潮”中发表《莫失尽人心》.

如果说在1940年到1941年,《大公报》上层心态开始出现微妙的变化,那么到了抗战胜利后,则变得非常明显,甚至与国民党公开冲突.这当然与《大公报》的民间立场有关.比如在学潮问题上,青年时的王芸生以自己的经历为证,反对学生参加党派斗争.他在1929年《天津商报》时,就写社论:

盖成年皆旨聩,而使救国之事侵占青年求学光阴,揠苗助长,其损失为何如者,此就纯正之目的解释之,已属不当,至若以青年学生为党派竞争之工具,演成惨烈之党祸,实为残忍的愚举,自上民族自杀之路。[28]

即使到“七七事变”前,他仍然认为读书第一:“读书是学生的本分,政治运动只是偶然的促发.我不反对学生参加政治运动,但要纯真.……一流于形式化,经常地做党派斗争,那便坠入魔道了.”[29]但是1947年,当时他与妻子北归,回到了他阔别十年的天津.他看到的都是一片破败:“工商衰败,民生困苦,许许多多端人正士博学苦节的师友都在穷困潦倒的状况下啃窝窝头.”[30]因此,王芸生发表《我看学潮》,完全是另一种态度:

在这时,青年学生发出“反内战、反饥饿”的吼声,这不单是青年学生的要求,实是全国善良人民的呼声。……十八日中午我在太庙对北平同业谈新闻写作,有一位青年军官旁听,会后他问我,“对最近学潮有何感想?”我答复一句话:“我同情”。[31]

在这里,他已经不再提学生运动干不干涉政治了,而是完全持一种支持并且同情的态度.对于学生运动,尤其是反饥饿、反内战运动的支持,不只是王芸生一个人的意见,当时《大公报》的言论方针是反内战,这一例可以看出,社会与报馆及个人相互作用:学生运动之所以能够进入《大公报》社评或新闻版面,在于其口号与《大公报》立场一致;《大公报》的支持,也加强了这一运动,界定了社会现实.这年6月,《大公报》8名记者被控煽动学潮被捕.

为什么张季鸾与胡政之两个人的心态从1940年到1941年出现了微妙的变化?这与当时国统区出现的糟糕状况有关,如通货膨胀、腐败.“多替老百姓讲话”正是《大公报》“不私”的传统,“易言之,对于报纸并无私用.愿向全国开放,使为公众喉舌”[32].一个报馆有传统,《大公报》传统的灵魂便是不党、不卖、不私、不盲.

三、权力结构——国民党政府大厦将倾

个人和报社不是存在于一个真空之中,两者哪怕最细微的变化都与权力结构有关.权力结构稳定,个人与报社的活动空间便小或相对受限;权力结构一旦有所震荡,遭遇内部外部挑战,个人与报社活动空间反而扩大.进入20世纪40年代,国民党政府统治已有十年多,各种病症经非常时期掩盖之后,渐渐开始发作.

国民党是弱势集权.观一个时代的治乱,其表在政,其里在学.余英时在讨论中国近代思想史上的胡适时,对实证主义为何不敌马克思主义有精彩的分析[33].不敌马克思主义的何止实证主义,国民党信奉的三民主义也一样敌不过.三民主义是一个拼凑出来的弱势意识形态,具有浓厚的英美自由主义色彩,民权主义取法林肯的“民有、民治、民享”;民生主义有美国进步主义和英国费边社的影子.不仅意识形态东拼西凑,国民党也是个“大杂烩”.陈果夫在1948年11月20日的日记中就慨叹:“党的宣传为民主自由,党的训练为军事化,党的组织为学苏联,内部是中国的.如此东拼西凑,不成一套,如何是好?”[34]可见,国民党政权在本质上是矛盾的,时而专横强暴,时而虚弱妥协.在独裁的外观下,其权力很大程度上,来自对一支优势军事力量的控制[35].

20世纪40年代初,国民党内部再次严重分裂.1940年3月30日,汪精卫在日本政治诱降下,成立伪国民政府.这种公开的决裂,对国民党的权力中心造成严重冲击.另一方面,国民党内部堪称一大政治文化特色的派系纷争,在这一时期仍然有增无减,在蒋介石建立三民主义青年团后更是恶化,表现为党团之争,CC系与政学系之争.国民党一切政治资源、政治举措乃至革新均难以逃避扩张性和渗透力的派系之癌的侵蚀.[36]

在党外,国民党一直受着共产党的严峻挑战,就如在权力结构中另有一中心在不断凝聚力量.1941年1月,双方在摩擦不断后产生激烈的冲突,即皖南事变.《大公报》与国民党的冲突渐多,除了这种权力结构的变化,还有一点必须提及,即中国共产党统战的成效.

在国统区内,社会经济状况也逐渐恶化.社会经济状况的糟糕,比如通货膨胀、公务员低效、贪污,都在不断地蚕食着国民党权力结构的基础.通货膨胀,政府应对失措,权贵更是以权谋私,大发国难财.如宋霭龄,一次买进5万英镑,然后在黑市抛售,赚取几十倍暴利.马寅初就骂:“这些事都是猪狗畜生做的.”[37]抗战胜利后,这种状况不仅没有改善,反而更加恶化,教授生存尚且成问题,更别提一般人.《观察》杂志曾公布过一个统计数字,昆明大学教授的平均工资1937年上半年为350元,1946年下半年按同时期的生活指数折算,相当于战前的27.3元,也即仅为战前工资的7.8%[38].

在如此情形下,对内政批评之声不绝于耳,就连国民党的《中央日报》也调转枪口,这无论如何都显现了权力结构紊乱之迹象.1947年7月29日,《中央日报》第四版刊登,孚中暨扬子等公司破坏进出口条例,财、经两部奉命查明:“全国总共外汇储备5亿元,孔祥熙和宋子文的两公司竟于1946年3月到11月间结汇3亿多,大量进口奢侈品.”[39]蒋介石震怒,下令彻查新闻来源.后来,蒋介石震怒之余,更有无可奈何之感,他在1948年11月的日记中写道:

最近军事与经济形势皆涉险恶之境,于是一般知识人士,尤以左派教授及报章评论对政府诋毁污蔑无所不至,即党报社论对余与经国,亦肆意攻讦,毫无顾忌,此全为孔令侃父子之所累,盖人心动摇怨恨,从来没有今日之甚者。[40]

整个社会如一个巨大的左倾斜面,无数人都向左滑,整个社会都在朝左转变,当然也包括王芸生与《大公报》.这是一种结构性的变化.所以在这种情况下,报馆的立场发生了变化,正如胡政之所说:“三十四年八月,胜利来临.我们是民间报纸,当然要回到民间的独立立场,但同时只要我们认为政府的政策是对的,我们仍然拥护它,不幸的是:我们以为当然的,在政府硬以为我们是变更态度.”[41]两相比照,报社与政府之间的距离就产生了,不幸也就跟着产生,那就是不断冲突.甚至政府与报社的冲突更是集中在个人身上,最明显的是“三查王芸生”.陈布雷对陶希圣说:“王芸生不是评论政治,他要指挥政府,甚至于指挥最高统帅.”[42]当然如果从个人层面上分析,王芸生个性激烈极端,对冲突也可能起到添油加醋的作用.

之所以说这是一种结构性变化,是因为这种情况下,其他中间派报纸也都与政府格格不入,如《文汇报》《新民报》,以及一系列知识分子周刊,如《客观》《观察》《时与文》《世纪评论》《周论》《新路》《大学评论》等,这些周刊最终停刊,直接原因即国民党政府的舆论控制、打压[43].

除此之外,再举一例,即可明了.徐铸成与王芸生同是张季鸾传人,在《大公报》以评论见长.早在桂林《大公报》时,徐就主张:“言论方针力主自由民主,政治上与重庆保持距离,一般不转载渝版社评,保持独立思考.”“渝版同事子冈每以渝版登不出的内幕新闻寄来.几乎每周必刊一篇子冈通讯.”后来其在筹备上海《大公报》复刊时,曾对人说:“不仅以争取民主反对内战为主要编辑方针.”更直言:“战后我们不能再背上‘抗战第一’的包袱,应以民主自由为宗旨,我必以去就力争贯彻.”直到胡政之亲自找他谈话:“我对你自然是信任,但觉得你的言论似乎太激烈些.要知道我们报馆三百多职工,一旦把当局惹急了,把我们报封闭,几百职工的生活问题如何解决?你想过没有?”[44]1946年3月,徐铸成便离开《大公报》往《文汇报》,且变得更加激烈,直到1947年《文汇报》被封.

四、结语

媒介和权力的舞蹈需要“配合”.权力结构总是现实的首要界定者,是第一性;媒介是次要的现实界定者,是第二性.一旦双方不再彼此配合,不断发生冲突,对于冲突的解释,就要首先从权力结构着手.在两极对决中,国民党的权力逐渐倾倒.从权力结构着手的解释是通常的解释.本文则反过来,从个人与报馆开始,从结构与原动体的角度来解释,并首先从原动体着手.

从个人层面讲,张季鸾去世之后,无论是胡政之或王芸生都没有张季鸾与国民党政府及蒋介石之间那般好的联系.单纯以个人比较,张季鸾对传统感情深厚,超越个人的家族主义,报恩观念等,与蒋介石的集权是相互契合的.相较而言,胡政之在政治思想上更加民主.王芸生虽然也有些与张季鸾类似观念,但是他是经历五四,并且在大革命的洗礼后早已对党派有种“幻灭”感,其激烈而直接的批评便在1941年9月张季鸾去世之后释放出来.

从报社层面来说,《大公报》有其传统.“不党、不卖、不私、不盲”的方针是其灵魂.它以专业主义为规范.如张季鸾所说:“我们这班人,本来自由主义色彩很浓厚的.人不隶党,报不求人,独立经营,久成习性.”[45]尽管非常时期有变化,但是并不表示其传统消失了.国民党权力结构在内外挑战之下,出现不稳、争议和分歧给报纸以活动空间.所以无论张季鸾本人还是胡政之抑或王芸生,在40年代初不约而同要“多替老百姓讲话”.这之后的冲突,有偶然性,偶然在1941年张季鸾去世,也有必然性,必然在王芸生的激烈、《大公报》的传统和国民党政府权力结构的变化[46].国民党政府后期强硬的手段,比如特务威胁、党部干涉、造谣围攻、限制新闻纸配额,甚至查封报纸,仅是国民政府集权矛盾性格的体现.不但不能解决问题,反而引发更大的挑战和更多的批评.《中央日报》“三查王芸生”后,王芸生经台赴港,《大公报》由此转向.

注释:

[1]李金铨:《记者与时代相遇:以萧乾、陆铿、刘宾雁为个案》,载《报人报国:中国新闻史的另一种读法》,香港:香港中文大学出版社,2013年,第403页.

[2]Wang,L.S,“The Independent Press and Authoritarian Regimes:The Case of the Dagong bao in Republican China”,Pacific Affairs,Vol.67,No.2(Summer,1994),pp.216-241.

[3]王芸生:《拥护修明政治案》,1941年12月22日《大公报》(重庆)社评,最近太平战事爆发,逃难的飞机竟装来了箱笼老妈与洋狗,而多少应该内渡的人尚孤悬海外,直指宋霭龄,蒋介石当天就询问,得知非事实,便让陈布雷转手谕给王芸生.

[4]王芸生:致陈布雷函,台北国史馆藏,蒋介石档案,典藏号002-80103-00055-005,1941年12月23日.转引自俞凡:《〈青年与政治〉真的是“违心之作”吗?——兼论王芸生与蒋介石、孔祥熙之关系》,《国际新闻界》2012年第6期.

[5]李纯青:《笔耕五十年》,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1994年,第530页.这8名记者包括,重庆《大公报》记者曾敏芝、李光怡、张雪空、方蒙、廖芸泉、蒲希平、廖忠管等七人,同时逮捕《大公报》广州特派记者陈凡.

[6]吴廷俊:《新记〈大公报〉史稿》,武汉:武汉出版社,2002年,第445页.

[7]杨奎松:《忍不住的“关怀”1949年前后的书生与政治》,桂林: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13年,第105页.

[8]李金铨:《文人论文:知识分子与报刊》,桂林: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8年,第15~20页.

[9]C.Wright Mills,Sociological Imagination,New York:Oxford University Press,1959,p.7.

[10]转引自Wang,L.S,“The Independent Press and Authoritarian Regimes:The Case of the Dagong bao in Republican China”,Pacific Affairs,Vol.67,No.2(Summer,1994),pp.216-241.

[11]张季鸾:《归乡记》,《季鸾文存下·附录》,第8页,载《国民丛书》第一编,第98卷.

[12]张季鸾:《归乡记》,《季鸾文存下·附录》,第8页,载《国民丛书》第一编,第98卷.

[13]周雨:《王芸生》,北京:人民日报出版社,1996年,第141页.

[14]王润泽:《报人张季鸾》,上海:中华书局,2008年,第124页.

[15]周雨:《王芸生》,北京:人民日报出版社,1996年,第157页.

[16]王芸生:《芸生文存》第一集·自序,《民国丛书》第一编,第98卷.

[17]王松年:《〈大公报〉在天津》,《文史资料存稿选编》,第23辑,第9页.

[18]李秋生:《我所知道的王芸生》,《传记文学》1981年,第225页.

[19]王芸生个性激烈极端常常表现在文章里,再比如《看重庆,念中原!》,河南的灾民卖田卖人甚至饿死,还照纳国课,为什么政府就不可以征发豪商巨富的资产并限制一般富有者“满不在乎”的购买力?看重庆,念中原!实在令人感慨万千!(1943年2月2日)这样的宏文一出,加上灾荒背景,不知道要激怒多少人.

[20]王芸生:《季鸾先生的风格与文境》,《大公报》上海版1946年9月6日.

[21]吴廷俊:《新记〈大公报〉史稿》,武汉:武汉出版社,1994年,第248页.

[22]王芸生:《中国国民党外交之回顾》,第34页;《国民党与中日外交》,第109页,《芸生文存》第一集,大公报馆,1937年.

[23]王芸生:《芸生文存》第二集,《民国丛书》第一编,第98卷,第227~228页.

[24]张季鸾:《抗战与报人》,《大公报》香港版社评,1939年5月5日.

[25]俞凡:《〈青年与政治〉真的是“违心之作”吗?——兼论王芸生与蒋介石、孔祥熙之关系》,《国际新闻界》2012年第6期.

[26]王芸生:《拥护修明政治案》,《大公报》重庆版社评,1941年12月22日.

[27]王瑾、胡玫编:《胡政之文集》,天津:天津人民出版社,2007年,第1113页.

[28]王芸生:《天津商报》社论,1929年4月3日.

[29]王芸生:《六寄北方青年》,《芸生文存》第二集,第170页.

[30]王芸生:《北归杂记》,《大公报》上海版,1947年6月21日、22日.

[31]王芸生:《我看学潮》,《大公报》上海版,1947年5月25日.在此期间,上海《大公报》也发表《论学潮》(1947年5月19日),《学潮演变可虑》(5月22日),委婉表达党权者意见.此时王在天津,不知这几篇社评是否是他所写,但从前后截然不同的态度,以及当时身处北方,可能不是他所写.

[32]张季鸾:《大公报》一万号纪念辞,《季鸾文存》上,第31页.

[33]余英时:《中国近代思想史上的胡适》,台北:联经出版事业公司,1984年,第45页.

[34]徐咏平:《陈果夫传》,台北:正中书局,1978年,第952页.

[35]费正清主编:《剑桥中华民国史二》,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4年,第152页.

[36]王奇生:《党员、党权与党争:1924—1949年中国国民党的组织形态》,上海:上海书店出版社,2003年,第213页.

[37]郭贵儒:《从繁盛到衰败:大陆时期的中国国民党》,北京:华文出版社,1999年,电子版,第276页.

[38]钱理群:《1948:天地玄黄》,济南:山东教育出版社,1998年,电子版,第16页.

[39]陆铿:《陆铿回忆与忏悔录》,台北:时报文化出版公司,1997年,第159~160页.

[40]王丰:《从南京政府垮台缅怀见大人而藐之的陆铿》,张伟国编《大记者陆铿纪念文集》,香港:新世纪出版社,2009年,第235~236页.

[41]王瑾、胡玫:《胡政之文集》,天津:天津人民出版社,2007年,第1113页.

[42]陶希圣:《记陈布雷先生》,《陈布雷回忆录》,北京:东方出版社,2009年,第378~379页.

[43]李统兴:《歧路短歌——战后中国自由主义时政周刊研究(1945—1949)》,2009年,华中科技大学(博士学位论文).

[44]徐铸成:《徐铸成回忆录》,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1998年,第105~127页.

[45]张季鸾:《抗战与报人》,《大公报》香港版社评,1939年5月5日.

[46]李纯青:《笔耕五十年》,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1994年,第509、526页.李纯青在1941年4月到1945年9月,一直参加《大公报》社论写作,在反驳《大公报》是政学系机关报时,他说王芸生“有其长处也有其短处,短处是骄蹇自满,独断独行,很少听人意见,更不受人指挥”.从这点看出王芸生的个性,报社与国民党政府冲突与这也可能有些关系.此外当时《大公报》采访记者大多数是左派,一部分居中,极少右派记者.编辑部有左派的人在,没有一个偏袒反动言论.

The Interactions Among Individual Newspaper and Power Structure:The Conflicts between Ta Kung Pao and KMT Government(1941—19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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