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统文化视域下《一代宗师》中对“宗师”的三重境界诠释

王伯余

传统文化视域下《一代宗师》中对“宗师”的三重境界诠释

王伯余

(泉州师范学院体育学院,福建泉州 362000)

以功夫为主题的影片《一代宗师》,将中国武术精神展现得淋漓尽致。所谓“一代”指的是在某一个历史阶段;而能成为“宗师”,则必须通过武术三重境界:即见自己——己与己的关系;见天地——己与自然的关系;见众人——己与社会的关系。缺其一,即不可称之为宗师,只有在身处某一个历史阶段完成以上三个使命,方可称其为一代宗师。并在武术三重境界过程中彰显中国优秀传统文化。

《一代宗师》;武术精神;三重境界;传统文化

影片《一代宗师》中的主人公叶问一生历经光绪、宣统、民国、北伐、抗日、内战、新中国解放时期,直到1960年去世。所以就本影片而言,此“一代”应当是指光绪年间至新中国的1960年,这是影片的时间脉络。而宗师主要指叶问,当然还包括宫羽田、宫二和一线天等一代主要拳师。例如王琴学者指出:“‘传其宗法者为宗师’是贯穿电影《一代宗师》的主旨。”[1]宗师的武术精神是一代拳师的集体智慧结晶,并将武术分为三重境界:见自己、见天地和见众人。本文试图以武术三重境界为线索,以武林精神为内容,以宗师为对象,探讨该影片所体现的优秀传统文化内涵。

一、追求内在修为的精神品质

自身的内在品质和修为是处理一切社会关系的基础,即影片中所谓的“见自己”,强调自身与自身的关系,只有明确了自身所处的位置和情况,再外界实际情况,才能对事物加以正确判断和定位,内在的和谐是对外在事物施加影响的基础保障。在武术上表现出,要求习武者未习武先习德,学艺和做事之前应先学会做人,积累大量的武术基本知识与经验,进而不断淬炼自身的内在品质。影片中主要体现在以下几点:(一)不卑不亢的谦和精神。在影片中,面对宫羽田要南方出头一位能搭手的贤能,两广武术界一致推举叶问。可是叶问表现得很谦和,称自己没资格代表广东武林,并提出两点原因:其一,南拳有名的门派众多,还轮不到自己；其二,论辈分,自己既不是掌门也不是馆主。论资历也不如长辈。这种谦虚的精神并非推脱责任,而是表现出一种虚心、谦卑和尊重的姿态,只有这样才能时刻提醒自己还需要不断提升,也只有这样才会得到更多的帮助。例如,叶问准备试武时,各大门派均派出优秀代表与其搭手,让其了解众多门派拳法的精髓和特点,免得叶问吃亏。并进行善意的提醒:八卦掌变化多端(小心有黑手)；形意拳霸道(千万别轻敌)；杂拳比喻一串炮仗(你一定得响——鼓励)。反之,如果表现得傲慢自满,就不会认识到自己的欠缺,同时也不会招人喜欢,自然无法得到别人的相助与指点。(二)奉守誓言的信义精神。信义是先前在法律不够健全的时候,用来维持社会秩序的重要维度,没有人约束,也没有法律以及合同强迫自己执行。现代社会虽然法律、合同等不断健全,但与此同时,这种自觉的信义精神却在不断的远离我们。而武术正是这种精神的宿体,离开这个载体,就会显得溯本无源。例如,影片中表现出,首先,宫羽田为了完成北拳南传的伟大誓言,不计名誉与得失,决然南下以身试武,选拔有贤能的新人,并希望南拳也可以北传,这即是“全国武林是一家”的大义精神。第二,叶问继而认为:“其实天下之大,又何止南北……在你眼中,这块饼是个武林、对我来讲是一个世界。所谓大成若缺,有缺憾才能有进步。真管用的话,南拳又何止北传。”最后,叶问也是履行了自己的诺言,不仅将南拳北传,使得咏春拳响遍大江南北,而且还传承于李小龙,最后将中国武术推向世界。第三,宫二为父报仇也体现了奉守誓言的信义精神。马三深得宫羽田真传,但其投靠于日本侵略者,严重危害社会和国家的安全。作为宫家门派培养出来的弟子,宫羽田不顾生命也要决意废掉马三。虽然宫羽田最后的遗言是不让女儿报仇,但是这并不是他的真实意愿,他只是为了女儿能过得好。因为宫羽田曾说过:“我们宫家虽然门槛高,但是不出小人”。宫二深解父意,可是为报仇付出了沉重的代价:退婚,终身不嫁、不传艺,最后与马三交手身负重伤,英年早逝,宫家六十四手因此也失传了。宫二之所以能够坚定不移地奉守誓言,一方面是出于爱父情结,为了遵守和护卫父亲制定的武林规矩；另一方面也是为了捍卫民族和国家利益的大信义精神。第四,姜叔原本是清末一个刑场上的刽子手,清覆灭后无法维持生计,出于宫羽田的收留而得以保全生活。宫羽田让姜叔跟随宫二身边,姜叔为信守誓言,更是为了感恩,一直默默保护着宫二,直到宫二去世。姜叔虽然为本剧配角,但是,其身上仍然闪耀着信义精神的强烈光芒,这一角色也和马三形成鲜明对比。(三)“威武不能屈、富贵不能淫”的坚贞精神。佛山沦陷,日本人霸占了叶家大院。叶问的人生由春天变为冬天,过着穷困潦倒的日子,有人劝叶问投靠日本人,升官发财,断穷根。但叶问说:“我活到现在没穷过(意思是说其精神层面从没穷过)；国难当头,困难人人有,穷一点也没什么(这个“穷”指的是经济方面,面对国难,这些根本不算什么)；喝惯了珠江水,日本米我吃不惯(指的是面对日本侵略者,宁愿选择过艰苦朴素的生活,也不为享受荣华富贵而为日本人做事)；真揭不开锅,我还有朋友,一人请我吃一顿,我都能撑个一年半载(这里表达的并非是指叶问解决个人生计问题要依赖武林朋友,而是指所有武林友人都有相互帮助的精神,也体现出方法总比困难多的生存理念)。(四)“外练筋骨皮、内练一口气”的奋勇精神。1938年10月,广东佛山沦陷,在抗日战争时期,电影中灯叔这样说道:“南粤子弟火气旺,知荣辱,孙子才不敢打日本鬼子,来一个杀一个”。这说明,学武之人,在外来势力的压迫下,表现出主动反击的勇气,以及保家卫国的奋勇精神。但面对现代化的军事力量,却显得力不从心,因为再硬的筋骨皮也抵不过现代化的军事力量。然而这种内在的一口气——保家卫国的奋勇精神,至今看来也仍是值得肯定和传承的。

二、遵循“天人合一”的自然观

人只有不断的与我们赖以生存的自然环境学习和体悟,并逐渐形成人文的自然观,才能达到天人合一。影片中的“见天地”,即是自身与自然的关系,指的是心里要装得下世界,尊重自然规律和武林规矩,个体与自然和谐相处、互为融合发展,这也体现“无规矩不成方圆”的自然生存法则。主要体现为以下几点:(一)不局限输赢的海纳百川精神。面对宫羽田要与叶问以身试武,其女宫二说:“我们没有败绩,您又在这,凭什么要让叶问出头。”宫羽田回答:“你和爹年轻时候一样,眼睛里只有胜负,没有人情世故,人要往远看,过了山眼界就开阔了。但凡人见不到人好,见不得人高明,是没有容人之心”。这意指世上没有绝对的胜负,有些时候,“输”在某种意义上反而收获更大。嫉妒别人高明,容易使人鼠目寸光,一眼障目,成为井底之蛙,对别人和自己都不利。只有像大海一样,能够容纳一切,方能令人肃然起敬。例如,宫羽田与叶问比武掰饼时,叶问成功地将宫羽田手中的饼掰开,谁说宫羽田“输”了吗?按照规矩,表面上宫羽田是输了,但是这种“输”充满着价值和意义:正如宫羽田所说,武林的炉子里现在需要一根“新柴”,老一辈如果一味固步自封,不及时让位,新人如何上位?只有一代旧人换新人,整个武林才能不断地注入新鲜的血液和新生的力量。(二)生态化的江湖侠义精神。身为宫家六十四手传人的宫二,在火车上出手相救一位被日本人追杀的义士。在面临敌强我弱的情况下,她并没有采用武力相助,而是根据实际情况采取“扮情人”方式来迷惑敌方,武力相助实乃是最后相助的底牌。这充分体现了武林中“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江湖侠义精神,只不过影片中所体现的是更高层次的相助,即有的时候不需要拔刀也可相助,并且相助于无言之中。正如有学者认为:“在当今社会,要将‘拔刀’看做是有形和无形的武器。有形就是运用体力和适宜的武器,采用属于法律以内的手段制服对方,无形就是运用法律或是智力作为武器,采用属于法律以内的手段制服敌方”[2]。这便是古人常常讲的“智勇双全”,一方面,“有智无勇”的帮助使得行动有时无法实施,另一方面,“有勇无谋”的行为有时反而变得适得其反。也就是说,帮助对方的方式应当是多样的,应该根据实际情况采取最适宜的方式和方法,从中能体现出相助应当是多元化的,且是生态化的理念。生态化作用于自然界就是维护自然环境免受损害和污染,这同样也适用于人文环境,即是尽量避免相助对象以及相助人在相助过程中所产生的不必要损伤与损失。(三)培养-责任二元一体制的清理门户精神。宫羽田曾说过:“我们的门派虽然门槛高,但不出小人”。宫羽田对徒弟马三为日本侵略者做事表现得痛心疾首,并劝马三回头是岸,说到“老猿挂印”的绝活,并提示说:“老猿挂印回首望,关隘不在挂印,而是回头”,强调回头的重要性。但是马三却不以为然,此时宫羽田就不得不对马三出手,自己培养的徒弟,不能任由其祸害社会。其实,宫羽田也自知已经不是马三的对手,但还是决然与其出手,试图从马三身上夺回宫家的“东西”,最后,由于武力悬殊而身亡。这种不自量力的做法看似愚蠢,但这就是当时武林的规矩,体现了谁污染谁治理的清理门户精神。在现在看来,虽说马三投靠日本侵略者的行为属于个人问题,与宫羽田关系似乎不大,也没必要为其行为造成的恶果而买单。但是,从武林规矩的角度看,如果不将其清除,害人的行为就会殃及他人,马三是宫羽田一手栽培出来的徒弟,并得其真传。出于责任的考虑,自己也难逃其咎。所以,宫羽田试图竭尽全力也要废除马三的功夫,以防其不义的行为再危害他人、社会乃至整个国家和民族。这种负责人的清理门户精神源于武林规矩,出于培养-负责二元一体的精神和理念。

三、秉承万物归元的生存理念

无论一位宗师(个体)再怎么优秀,如果不能将其优秀的部分传播和传承于世,那么这种精神和文化也就无法可持续发展。因此,一代宗师都要承担传承与传播的责任。影片中的“见众人”,即指自身与社会的关系,将自身毕生所学,弘扬于世人,不至于在自己的这一代失传和中断,从而对世人和社会产生积极的影响。主要体现为以下几点:(一)不间断地传承与弘扬的精神。宫羽田通过以身试武选出叶问,并对其寄予很高的期望:“今日我把名声送给你,往后的路,你是一步一擂台”。因为,有了名声才能拥有核心领导的力量,“一步一擂台”是说要稳扎稳打,切不可意气用事,操之过急。宫羽田还对叶问说,“希望你像我一样,要知道念念不忘,必有回响。有一口气,点一盏灯,有灯就有人”。意思就是希望叶问要时刻想到传承,一定要将“武林精神之灯”保留和传承下去,将武林精神发扬光大,传承的人越多,其武术精神就会越光明和辉煌。最后结局呈现的是一线天的八极拳传承和叶问的咏春拳传承的两个画面,所谓“见众人”,就是要将自己所学的绝艺传承于世,才可称之为宗师。例如,宫二最后一面见叶问时说:“我爹常说,习武之人有三个阶段:见自己,见天地,见众生。我见过自己,也算见过天地,可惜见不到众生。这条路我没走完,希望你能把它走下去”。虽然宫羽田将名声顺利地传给了叶问,但是其拳法系列并没有传给叶问,只是传给了自己的女儿和徒弟马三。最后马三叛变成日伪军,而女儿宫二是许过亲的人,不属于宫家人了。因此,宫氏的拳技传承也就此间断了。(二)不计个人得失的大局精神。在宫羽田与其师哥的对话中,其师哥说:“做羹要讲究火候。火候不到,众口难调,火候过了,事情就焦,做人也是这样”。这是暗示宫羽田,让他明白传名声并不是一件易事。但宫羽田说等炉子里能容下这根新柴就回去了,意思是说要完成在南方找到新的武林接班人的任务,让南拳能够北传。但是师哥回答到:“暗事好做,明事难成”。意思是说,你的出发点是好的,但是你毕竟老了,一辈子的名声不容易,以身试武选拔新人,输赢都是两难境地。接着又强调说:“跟晚辈试武的事就别干了,勉强了味道就坏了”。宫羽田自然知道其中的利害,回答到:“我不是想当英雄,是想造时势。现在这炉子里,需要这根新柴”。指的就是南方武林需要新的贤能之人出现,并能够引领武林,面对当时动荡的局势,需要这样的领导人出现,维护整个武林的团结,传承与弘扬武林精神。宫羽田身上所体现的正是不计个人得失的大局精神。(三)求同存异的大同精神。影片开局时叶问说:“功夫——两个字,一横一竖,错的,躺下了,站着的才有资格讲话,你说这话对吗?”叶问此时说这句话的意思过于强调武术技击的含义,不管什么拳术,最后只要能够击倒对方才算本事,也就是武术各个门派的拳法都归同于技击,即技击才是硬道理。结局时叶问语重心长地说:“有人说,咏春因我而起,因我而收。我但愿他们是对的。我一辈子没挂过招牌,对我而言,武术是大同的,千拳归一路。到头来,就两个字:一横一竖”。此时叶问对功夫的理解就不单指技击层面了,还有传承的一面:“横”是指已经退出江湖的武术前辈,“竖”是指新的贤能义士,有了“横”的根基,“竖”才能站得住,立得稳。宫羽田说过:“人活这一世,能耐还在其次。有的成了面子,有的成了里子,都是时势使然”。“一个面子”和“一个里子”成一块布,通常我们不能看见“里子”,但是“里子”却是一块布不可或缺的重要组成部分。即是,“面子”代表“竖”,“里子”代表“横”,“竖”的荣耀同样也蕴含着“横”的成分与功劳。例如,宫二说:“门派里平日的荣誉都归面子,出了事“里子”得兜着”。一个横字一个竖字也就构成了一个武林,两者相互支撑,共生共存。

影片开局时用的是“功夫”一词,结局时用的是“武术”一词,影片中解释说,“为什么武术叫功夫?功夫,其实就是时间”。武术同样也是如此,不但拳技需要大量的时间锻炼,而且其文化内涵和精神高度同样需要时间的沉淀与积累。而这个时间就是毕生所要经历的三个阶段,亦或三重境界。有的人只走了第一阶段,有的只走了前两个阶段,却很少有人花费毕生的时间和精力将这三个阶段顺利走完。能够经历武术三重境界,必须下足够的功夫和时间。在功夫中展现武术精神,在武术精神中彰显中国优秀传统文化魅力,并通过一代代宗师将这种精神不断传承下去,从而使中国优秀传统文化得到弘扬光大。

[1]王琴．《一代宗师》之主旨:传其宗法者为宗师[J]．电影文学,2013(11):30．

[2]梅继伟．论中国武术学术话语体系的界定[J]．当代体育科技,2013,3(35):126．

On Interpretation of Threefold State of“Grandmaster”in the Grandmaster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Traditional Culture

WANG Bo-yu
(Physical Education Department,Quanzhou Normal University,Quanzhou,Fujian 362000,China)

The Grandmaster,a film which takes Kuangfu as its theme,vividly showed the Chinese martial arts spirit．The socalled“one generation”refers to a certain historical period．If one wants to be a“grandmaster”,he must pass through the threefold state of martial arts．That is:see himself,the relationship between himself；see the heaven and earth,the relationship between him and himself and nature and see the public,the relationship between him and society．If one is lacking,he can not be called as a grandmaster．Only the three missions mentioned above are completed in a certain historical period,he can be called a grandmaster．And the excellent traditional Chinese culture is showed in the process of the threefold state of martial arts．

The Grandmaster；martial arts spirit；threefold state；traditional culture

G206.3

A

1673-0313(2015)04-0131-04

2015-06-02

国家社会科学基金项目(14CTY022)。

王伯余(1976-),男,安徽芜湖人,副教授,从事民族传统体育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