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群臣上醻刻石年代述论

2015-03-28秦进才

邯郸学院学报 2015年2期
关键词:诸侯王群臣刻石

秦进才

(河北师范大学 历史文化学院,河北 石家庄 050024)

群臣上醻刻石年代述论

秦进才

(河北师范大学 历史文化学院,河北 石家庄 050024)

群臣上醻刻石自清朝道光年间重新发现以来,年代问题便成为学者们探索的重点,先后提出了六种主要看法:后赵石虎建武六年说,西汉赵王刘遂二十二年说,战国赵武灵王二十二年说,两汉五赵王都有可能说,西汉赵敬肃王二十二年说,战国赵惠文王二十二年说,综述6种主要年代看法的基本观点、以及其他说法等,汲取前人智慧,考察6种主要看法的虚实,订正其讹误,说明群臣上醻刻石比较可信的年代是汉文帝后元六年、赵王遂二十二年,即公元前158年。

群臣上醻刻石;年代;述论

文物、文献的分期和年代的考证辨析,是学术研究的基础,分期有误,年代不准,据此做出的研究成果,再独特的见解难以使人信服,再美妙的说法也是猜测假设,因为立论的基础不可靠。邯郸市永年县朱山(又称猪山)上的群臣上醻刻石,又称娄山石刻、猪山石刻等,铭刻着“赵廿二年八月丙寅群臣上醻此石北”十五个字,有国名、年月日而无年号,本身包含着明确的年代因素,但自身不能证明准确无疑的年代,再加上与此铭文相吻合的因素不少,为年代争论提供了空间,为多说并存创造了条件。道光年间以来,群臣上醻刻石重新发现者沈涛首先提出后赵石虎建武六年说,随后有多种看法问世。光绪年间,《畿辅通志·金石略》和《广平府志·金石略》做了比较系统的梳理,提出了自己的看法。其后看法逐渐趋向一致,但各种说法仍自行其是。近些年来,群臣上醻刻石年代问题再次引起学者的注意,虽有新看法的提出,但主要是围绕着汉文帝后元六年、赵王遂二十二年与赵武灵王二十二年进行讨论,至今尚未取得一致的结论。笔者试对学者们所主张的年代看法分别进行综述与考察,并收集史料,略述自己的管窥蠡测之见,以求教于大家,期望有助于群臣上醻刻石年代问题研究的深入发展,盼能为取得一致看法,贡献出自己的微薄之力。

一、对群臣上醻刻石年代6种主要看法及其他看法的综述

根据笔者目前掌握的资料来看,从道光年间重新发现群臣上醻刻石以来,学者们对于其年代的看法可以分为6种主要看法以及其他看法,按照其说法出现时代的先后顺序综述如下。

(一)后赵石虎建武六年说

道光二十八年(1848年)问世的沈涛《交翠轩笔记》载:“以《晋书》考之,知为石虎时所刻。案:《晋书·载记》石勒以太兴二年称赵王元年,始建社稷,立宗庙。后廿二年为石虎之建武六年,当晋成帝之咸康六年。是年,虎伐燕不克而还谒石勒墓,朝群臣于襄国建德前殿,至邺设饮至之礼。由襄国至邺,广年(即今之永年)为必经之道,群臣会饮当在此时”[1]369-370。这是群臣上醻刻石发现者沈涛的看法,认为刻石年代当在后赵石虎建武六年,这是创始性的看法,揭开了群臣上醻刻石年代讨论的序幕。吴式芬的《攈古录》认同沈涛的看法,把娄山群臣上寿刻置于后赵之列①(清)吴式芬撰《攈古录》卷5《后赵》载:“娄山群臣上寿石刻。篆书,直隶永年。赵廿二年”。《续修四库全书》,上海古籍出版社,2002年,第895册第352页。。樊彬的《畿辅碑目》卷上,把赵《上寿刻石》放在十六国之后、北魏之前,实际上也是认同沈涛的说法。邯郸地区文化局编的《邯郸地区文物普查资料汇编》载:朱山石刻“为后赵石虎建武六年(公元340年)。”[2]89其看法亦是受沈涛看法的影响而然。

沈涛提出群臣上醻刻石的年代为后赵石虎建武六年说,是六种主要说法中最早提出来的一种,标志着探索群臣上醻刻石年代的开始,也是年代最晚的一种,至今仍为一些学者所认同。

(二)西汉赵王遂二十二年说

同治三年(1864年)刊刻的赵之谦《补寰宇访碑录》卷一《群臣上寿刻石》认为:“大兴刘位坦考为西汉文帝后元六年”,“此汉祖刻。疑为石赵者非”①赵廿二年娄山刻石拓本幅内亦有赵之谦的题跋曰:“此为西汉祖刻,指为石赵者非。详余所述汉刻十种双钩本。癸亥十月悲盦为韵初视”。“癸亥十月”,即同治二年(1863年)十月(见秦进才《西汉群臣上醻刻石两拓本价值初探》,《文物春秋》2008年第1期)。此题跋与其《补寰宇访碑录》看法一致。赵之谦还自制“西汉文帝后元六年群臣上寿刻石字”笺,用此笺于同治四年(1865年)五月给胡子继写信(刘正成主编《中国书法全集》第71卷《赵之谦卷》,荣宝斋出版社2004年,正文第92—99页,释文第222—224页),可见赵之谦对此刻石之喜爱和对看法之自信。。认同刘位坦的西汉文帝后元六年说,质疑沈涛为石赵的看法。

刘位坦看法的根据何在?笔者尚未见其详细的论证。在当时如何发表?别人怎会了解其说法?今天已经很难得知其详,通过俞樾与沈树镛的往来信函,可以大致了解刘位坦的基本思路:在质疑沈涛说法的基础上,博考两汉诸位赵王的情况,援引五凤二年、鲁三十四年石刻为证,提出赵廿二年为汉文帝后元六年②俞樾《春在堂随笔》卷二载:“刘宽夫侍御谓汉侯国得自纪年,定为赵王遂之廿二年,较沈说为得之”(《笔记小说大观》,江苏广陵古籍刻印社 1983年,第26册第8页)。俞樾在致沈树镛函中言:“前示赵刻石文,刘侍御定为赵王遂。然考《汉书》赵诸王享国长久者亦不一人,《景十三王传》赵敬肃王彭祖以孝景前三年立为广川王,赵王遂反破后徙王赵,以征和元年薨,计在位六十三年。其后又有共王充五十六年薨。未识侍御何以专指为赵王遂?”后在信函中又言:“前示娄山石刻,仆以汉代赵王享国长久者不止遂一人,妄为刘侍御献疑。今承示知侍御君固已博考及此矣。但侍御援五凤石刻为证,彭祖廿二年是武帝元光四年,其时朝廷已有年号,何得不以冠首?知为文帝无年号时矣”(见秦进才《西汉群臣上醻刻石两拓本价值初探》,(《文物春秋》2008年第1期)。刘位坦,字宽夫,曾任湖广道御史,故人称刘宽夫侍御。看来俞樾通过与沈树镛的信函往来了解了刘位坦的看法,使我们今天对于刘位坦的看法稍微知道一些。如果找到沈树镛致俞樾的信函当会进一步了解刘位坦的看法。但刘位坦把群臣上醻刻石与五凤二年刻石相提并论,两者相同在于都有诸侯王纪年的因素,相异在于五凤二年刻石将皇帝年号排在前面,后面才是鲁卅四年的诸侯王纪年,款式有所区别。。刘位坦说法为其女婿黄彭年、外孙黄国瑾所信奉,又为杨铎《函青阁金石记》卷二《汉群臣上寿刻石》所认同,称为:“与余所见正合。”陆增祥《八琼室金石补正》卷二《群臣上醻刻石》比较诸家之说,从字体方面着眼,仍从刘位坦说。

刘位坦主张的赵廿二年为汉文帝后元六年、赵王遂二十二年的看法,经后人进一步论证,随着时间的推移,逐渐成主流的说法。

(三)战国赵武灵王二十二年说

同治十一年(1872年)刊刻的张德容《二铭草堂金石聚》卷一《赵上醻刻石》认为应当是赵武灵王二十二年,当周赧王之十一年,八月丙寅为八月十六日。虽然潘伯寅认为,此说似过求古远,意以为汉初赵刻。张德容清楚赵王遂二十二年为汉文帝后六年,历法推算相符,体制相合,但认为石刻词气未免嫌于张大,非其时所宜,故仍然坚持其说。这是以清朝的社会现实来想象汉代诸侯王的情况,眼光受到了限制。陆增祥虽然不认同其看法,但仍然说:“娄山刻石则辨沈氏以为石赵之非,独标一帜,能发前人未发之恉,非浸淫于经史小学精深广博者乌足语此。”[3]6138肯定了张德容批评沈涛后赵石虎建武六年的看法。近代书法家马一浮认为:群臣上醻刻石“其词朴约,但记年月,尚无秦刻滥称功德之语。字势雄强,亦与李斯精整迥异。赵刻无疑,非汉初诸侯王体制也。”[4]67这里的“赵刻”,实是认同张德容的赵武灵王二十二年说。光绪《广平府志》卷三十五《金石略上·赵群臣上醻石刻》引用贵筑(治今贵州贵阳)黄彭年云:“此战国赵武灵王时所刻。其时北伐中山、燕代,拓地千里,胡服自尊,君臣行庆,会饮于此山上理固然也。”但赵廿二年石刻拓本载黄彭年之子黄国瑾题跋称:“此石先外祖刘公宽夫考为汉文帝后元六年刻石,会稽赵氏《续寰宇访碑录》题曰群臣上寿刻石,以冠汉石。家大人及今新城王君考之尤详,信为汉刻无疑。”③参见秦进才《西汉群臣上醻刻石两拓本价值初探》,《文物春秋》2008年第1期。“会稽赵氏《续寰宇访碑录》”,准确地说当为:《补寰宇访碑录》。说法与光绪《广平府志》所引用的黄彭年说法相异。光绪《广平府志》引用黄彭年的说法来源何在,笔者尚未搞清楚,待以后继续考察。光绪《广平府志》卷三十五《金石略上·赵群臣上醻石刻》认为:群臣上醻石刻“汉刻既有所疑,石赵决无此刻,故仍列之于赵,以俟考。”既表明了自己的看法,又保留了继续讨论的余地。

李绍健认为刻石时在赵武灵王二十二年,从四个方面阐述其理由:其一,以石刻为李斯小篆体而完全否定石刻是战国时物的理由未免不太充足。李斯辅佐秦始皇统一天下之时正处于战国后期,文字也正是由先秦的大篆体向小篆体变化的过渡时期,小篆体出现在李斯之后,亦不是绝然的。从“赵、上、醻、年”字看,均系大篆结体,为何不能说是李斯前的产物?④光绪《广平府志》卷三五《金石略上·赵群臣上醻刻石》载县志云:“字小篆体,似非秦以前刻。然细审是刻赵、上、年等字,均系大篆结体,浑朴苍劲,非汉晋以后所能及,安知李斯篆法不有所本乎?”(《中国地方志集成·河北府县志辑》,上海书店出版社2006年,第55册第537页)认为赵等字是大篆。其二,从内容分析“赵廿二年八月丙寅群臣上醻此石北”。“此石北”三字不仅仅是指在山石之北,而是指群臣上醻在此山的北面不远的易阳城(即阳城)信宫。《史记·赵世家》记载,赵武灵王曾两次大朝信宫,廿二年群臣上醻一事,《史记》漏记也是可能的。同时,从“群臣上醻”看,口气奢大,也符合赵武灵王一生之性格。其三,从《史记·赵世家》看,赵武灵王廿一年,攻中山,中山献四邑和,罢兵。廿三年又攻中山。唯独廿二年没有记载。据推测廿二年正是中山献四邑的罢兵阶段,在此群臣上醻信宫是有可能的。其四,赵国自中牟迁都到邯郸之后,从赵武灵王元年才开始称为王国,以赵国纪年当是从赵武灵王元年始是合情入理。按此纪年,猪山石刻应该是赵武灵王廿二年(公元前304年)所刻①陈斌、张建华编著《邯郸之谜》上册李绍健《“猪山石刻”刻于何时》(中国城市出版社2001年,第224页)。此说与河北省永年县地名委员会编《永年县地名志·猪山石刻》(河北省永年县地名委员会1984年,第390—391页)、河北省邯郸地区地名办公室编《邯郸地名志·猪山石刻》(河北省邯郸地区地名办公室1987年,第337页)以及河北省地名办公室编《河北地名志邯郸分册·猪山石刻》(河北省地名办公室1987年,第337页)所载认为是赵武灵王二十二年的四条理由基本相同,是否为同一人撰写,笔者期待有机会求证此事。。

宋涟圭赞同张德容的赵武灵王二十二年说,撰写文章,从“赵武灵王说”的提出和驳辨,战国时期究竟如何纪年,“群臣上醻”为哪般,猪山刻石与春秋战国书体的比较,“赵惠文王说”、信宫与“此石北”等五方面,为猪山刻石年代赵武灵王二十二年说辨正②宋涟圭《猪山群臣上刻石年代“赵武灵王说”辨正》,《邯郸职业技术学院学报》2010年第4期;又见《猪山刻石研究》之三《猪山刻石年代“赵武灵王说”辨正》,《邯郸人文》2011年第5期。。有些理由与李绍健相同。

认为赵廿二年是赵武灵王二十二年(前304年)的看法,是目前群臣上醻刻石年代六种主要看法中年代最早的一种,至今仍然有些学者认同,并论证其说。

(四)两汉五赵王都有可能说

同治光绪年间刊行的俞樾《春在堂随笔》卷二中不认可沈涛群臣上醻刻石为石虎建武六年之说,认为“金石刻辞从无此例”。认为刘位坦推定为赵王遂之廿二年,与沈说相比为得之。然而他根据汉朝赵王中在位超过廿二年者,除赵王遂外,还有五位,因此“此碑为何王,固不能臆决矣。”要请汪谢城(曰桢)考证此六王之廿二年八月,孰是有丙寅日者③俞樾对群臣上醻刻石的看法,除见于《春在堂随笔》卷二之外,还载于赵廿二年娄山刻石拓本所附俞樾论群臣上醻刻石年代书札两纸,见秦进才《西汉群臣上醻刻石两拓本价值初探》,《文物春秋》2008年第1期。。从而作为依据确定群臣上醻刻石的年代。光绪《畿辅通志·金石略十一·群臣上寿刻石》王树枏跋④王树枏对于群臣上醻刻石的题跋,又见于光绪五年十一月望日在保定莲池学古堂所撰写的赵廿二年刻石题跋。见秦进才《西汉群臣上醻刻石两拓本价值初探》,《文物春秋》2008年第1期。认为:赵王遂、赵敬肃王彭祖、赵共王充、赵节王栩、赵顷王商、赵惠王乾六位赵王在位时间都超过二十二年,根据历法朔闰推断,除赵顷王商外都有八月丙寅日,此五者亦不能指定为何王。即赵王遂、赵敬肃王彭祖、赵共王充、赵节王栩、赵惠王乾五位赵王在位时间都超过二十二年,在位之二十二年有八月丙寅日,符合赵廿二年八月丙寅的记载,因此,其在位的二十二年都有可能是群臣上醻刻石的“赵廿二年”。

两汉五赵王都有可能说,思路方向不错,在两汉五赵王中寻找。但实际上并不能确定其具体年代,因为按王树枏推算汉代赵王在位二十二年八月有丙寅者有五位,实际上是画了一个包括两汉五位赵王的大圈子,但没有具体到是哪一位赵王,失于宽泛,还需要继续从中选择。

(五)西汉赵敬肃王二十二年说

民国五年(1916年)问世的丁绍基⑤丁绍基的看法,除《求是斋碑跋》之外,又见于光绪《畿辅通志》卷一四八《金石略》所引用的《求是斋藏碑目》(《续修四库全书》,第635册第296-297页),比《求是斋碑跋》多一百五十余字。光绪《畿辅通志》所引用的《求是斋藏碑目》,当是丁绍基的稿本。还有光绪五年七月二十一日所撰写的赵廿二年石刻拓本题跋中(见秦进才《西汉群臣上醻刻石两拓本价值初探》,《文物春秋》2008年第1期)。三者大同小异,当以《求是斋藏碑目》所言字数最多,《求是斋碑目》问世较晚。《求是斋碑跋》卷一《娄山石刻》,从汉朝制度着眼,认为赵廿二年与汉阳泉使者舍熏炉题款、五凤砖之例相同。实际上,三者既有其相同之处,更有其相异之处。具体到人,他历数两汉的所有为赵王者,认为:且石刻云赵廿二年,必据其立国之始以纪年。再则,赵王遂廿二年,匈奴骑入上郡、云中等地,又有大旱蝗,“汉廷君相方切忧劳,而藩国群臣反晏然上寿刻石献谀,无是理也。”“要惟赵敬肃王之纪年,庶几近之。”“是此石刻当为汉武帝时物。”⑥(清)丁绍基《求是斋碑跋》卷一《娄山石刻》(《石刻史料新编》第二辑,新文丰出版公司1979年,第19册第14002页)。在光绪五年(1879年)撰写的赵廿二年石刻拓本题跋中,丁绍基自信地认为:“此石刻为汉武时物无疑矣”。光绪《永年县志》卷十四《碑碣志·娄山摩崖石刻》亦认为:“东西汉皆有赵国,敬肃王彭祖在位最久,汉诸侯王各以其即位纪年,五凤石可证,碑或当时物欤。”朱仁夫认为:当指赵敬穆王彭祖,景帝前元四年(前153年)为赵王。赵二十二年为前134年⑦朱仁夫著《中国古代书法史》(北京大学出版社1992年,第47页)。应当指出:赵敬穆王彭祖当是赵敬肃王彭祖之误;刘彭祖是在封为广川王四年之后徙封为赵王,而不是汉景帝四年为赵王。。

丁绍基等人认为赵廿二年为赵敬肃王彭祖二十二年,至今还有学者在坚持这种说法。

(六)战国赵惠文王二十二年说

中国城市出版社 2001年出版的《邯郸之谜》载:成世和认为群臣上醻刻石应是战国时赵惠文王廿二年的遗物。《史记·赵世家》云:“孟姚甚有宠于王,是为惠后。”赵武灵王馆惠后于信宫,信宫即吴姬宫(孟姚又称吴姚),在今冶河北岸之阳城旧地,故赵惠文王必然与其母惠后多来往于邯郸宫与信宫之间。因而,必然会对耸立于两宫之间的必经之地聪明山及其相依的猪山倍加垂青。《史记》载:赵惠文王廿二年,赵国大疫流行,立公子丹为太子。由此推想,赵惠文王可能也患病居于信宫,故命群臣设祭于聪明山,为赵惠文王及举国百姓祈寿。猪山石刻当是记此盛事[5]225。

赵惠文王二十二年说,是六种主要看法中,最晚提出的一种。笔者根据李绍健的介绍而了解成世和的看法,详细论述尚未看到。

除上述六种主要看法之外,还有一些其他说法。

一是不主一说。如孙继民、郝良真等认为:“从历法和书法的角度推断猪山摩崖石刻的时间是在西汉的刘遂时期,一般来说,应该没有太大的问题。不过,也不能完全排除石刻年代是战国赵国时期的可能。”①孙继民、郝良真等著《先秦两汉赵文化研究·战国赵信都地望考》(方志出版社2003年,第175页)。孙继民《“赵国易阳南界”石刻的年代及历史地理资料价值》中说:“关于朱山石刻的年代,历来争议较大,……现在多数意见趋向于一致,认为西汉赵王遂时期的可能性较大,笔者(孙继民)在《战国赵信都地望考》一文中曾从历法的角度进行考察,也认为应是西汉赵王遂时期物”(《河北新发现石刻题记与隋唐史研究》附录,河北人民出版社2006年,第216页)。并引证了《河北金石录》与刘涛等认同西汉赵王遂的看法。郝良真在《新见建宁二年残碑及对赵国的点滴记载》中指出:“西汉时期的石刻到目前能够确定的是永年西阳城朱山(猪山)顶上的《群臣上酬刻石》,石刻的内容为‘赵廿二年八月丙寅群臣上醻此石北’”。由此可知,两人与原来的表述有所不同,前后说法有所变化。这种说法,根据历法和书法证实了属于西汉赵王刘遂时期,同时,又为战国赵国说预留了位置,考虑比较周全。实际上,根据历法推算,赵肃侯、赵武灵王时期都有二十二年八月丙寅日,那属于其中的哪一位呢?

二是互相矛盾的说法。对于群臣上醻刻石年代互相矛盾的看法,据笔者目前看到的资料,可以分为以下三种。

其一,本身年代错乱,事实混淆而相互矛盾的看法。袁伟春认为:“当时赵都邯郸离娄山较近,且得中山四邑,因而群臣上醻此山,故为刻石,乃为纪功之事。碑中‘畴’字据董仲舒《春秋繁露》,通‘寿’。‘群臣上醻’即‘群臣上寿’,可知此为群臣向赵王遂上寿献殷勤的刻石”[6]55。实际上,“得中山四邑”,出自《史记·赵世家》,是说赵武灵王率军攻中山,“合军曲阳,攻取丹丘、华阳、鸱之塞。王军取鄗、石邑、封龙、东垣。中山献四邑和,王许之,罢兵。”这是赵武灵王二十一年(前 305年)的事情,即周赧王十年。而“群臣向赵王遂上寿献殷勤”,是赵王遂二十二年,即汉文帝后元六年(前158年)。两个事件,分别属于周、汉两个朝代,中间还隔着一个秦朝,前后相距一百四十七年,能够混为一谈吗?

其二,同一部书同一段话前后相互矛盾的看法。宋献科主编的《燕赵纵横五千年》言:猪山石刻,“全称‘汉猪山群臣上酬石刻’,坐落在县西部永合会乡吴庄村北的猪山顶上。是一块红砂岩上的摩崖刻石,上镌一行小篆体大字。后赵石虎建武六年(340年)所刻。为省重点文物保护单位”[7]2053。总共不足一百字的这段话中,先是说“全称‘汉猪山群臣上酬石刻。’”也就是汉朝的群臣上醻刻石。紧接着又说“后赵石虎建武六年(340年)所刻”。怎么汉代的群臣上醻刻石,过了五百年,再由石虎建武六年再刻出来?这岂不是前后相互矛盾吗?

其三,同一部书同一编前后章相互矛盾的看法。《永年县志》1997年评审稿的第19编《文化》第64章《文物》载:1978年《邯郸地区文物普查资料汇编》考证,猪山石刻为后赵石虎建武六年所刻。实际上,这里是间接地赞同了沈涛的看法。同书同编第66章《旅游》载:朱山石刻是西汉文帝后元六年(前158年)赵国王臣为赵王祝寿的遗迹。这里又认同了刘位坦的说法。同一部书同一编前后章说法相互矛盾,当是各章作者看法不一致,而主编又没有做统一协调工作所致。正式出版的《永年县志》改正了前后看法不同的毛病,在《自然环境》与《文化》两编中涉及到猪山摩崖刻石,排列出关于石刻年代的三种说法:光绪《永年县志》称西汉赵敬肃王刘彭祖时所刻,光绪《广平府志》谓战国赵武灵王时之作,1978年《邯郸地区文物普查资料汇编》以为后赵石虎建武六年时所镌,说明“不知孰是”[8]108,775-776,体现了实事求是的态度。

上述三种互相矛盾的看法,有的可能是无意中缺少思索而导致的,有的可能是审查不仔细而产生的,但无论何种,相互矛盾则是共同的。

三是推算有误的看法。武利华认为:“以往发现的西汉刻石中,年代较早的有河北广平县的‘群臣上寿刻石’,年代为赵廿二年,即景帝二年(前155年)。”[9]294把位处永年县朱山的群臣上醻刻石,说成在“河北广平县”,地理位置错了。再则,由汉景帝二年向前推22年,当为汉文帝前四年(前176年)。据《史记·汉兴以来诸侯王年表》载:孝文前元年“十月庚戌,赵王遂元年”。据《汉书·高五王传·赵幽王友》载:“孝文即位,立幽王子遂为赵王”。赵幽王之子刘遂为赵王在汉文帝元年,《史记》《汉书》所记载无矛盾,此种看法计算当有误所致。

四是年代记忆有误。如朱翼盦认为,群臣上酬刻石的年代是“文帝后元二年(前162年)”[10]32。据《史记·汉兴以来诸侯王年表》记载,汉文帝元年(前 179年),封刘遂为赵王,即是赵王遂元年。汉文帝后元二年,是赵王遂十八年,而与群臣上醻刻石的二十二年不相对应。此种看法当是记忆有误。

由于时代环境的变化、知识结构的不同、文化背景的相异、生活态度的差异等原因,对同一个历史问题,有不同的解释,有分歧的看法,是很正常的事情,见仁见智只要言之成理、持之有故即可。学术是天下的公器,每个人都有提出对于历史事件、人物等问题看法的权利。解释没有对错之分,看法则有高低之别,因为这是对于事物的认识、解释不同,认识没有止境,解释总在变化,也就是“物有恒准,而鉴无定识。”[11]204所以历史学科是古老而年轻的学科,古老的是历史记载,而年轻的是对历史的解释。而在年代、地理、时间、职官等实证问题上,假说可以有无数个,最终正确的答案只有一种,因为这是对于事实的认定,与对于历史的解释不同。造成事实的因素可能千差万别,而事实只有一个;考察事实的方法可以多种,观察事物的角度可以多样,符合事实真相的答案不会是多种多样的。群臣上醻刻石年代属于实证问题,是属于事实的认定,不会永远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最后只能有一个正确的答案。这个答案就保存在群臣上醻刻石本身所记载的信息中。但由于群臣上醻刻石字体、内容等方面既有旧的痕迹,又有新的因素,有些言辞相对来说记述的比较模糊,再加上文献记载的缺失,证据资料的不足等因素,使人们不可能一目了然看得清清楚楚,因此提供了产生多种想象猜测的可能性。在求真求实的探索过程当中,由于人们的知识结构、研究问题的方法、观察问题的角度、社会环境、切身利益关系等多方面的原因,提出不同的看法是很正常的。最终的结论也许是由无数人经历了漫长的探讨过程,又经过多方面抽丝剥茧的探索之后,才能够出现。在学术研究领域,每个人都难免有自己的局限,正如胡三省言:“人苦不自觉,前注之失,吾知之;吾注之失,吾不能知也。”[12]30但历史本身是独立于史学家考证、解释之外的客观存在,说法、解释可以截然相反,客观历史不会因此而改变。提出六种主要看法的学者从书法、历法、史实等多方面对群臣上醻刻石的年代进行了探索,有些虽如瞎子摸象只是摸到了大象的一部分,但有创见的错误比平庸的正确要好,无论哪一种说法都为解决群臣上醻刻石年代问题做出了自己的贡献,奠定了探索的基础,提高了后人研究的起点。

二、对群臣上醻刻石年代6种主要看法的考察论证

对于群臣上醻刻石年代的上述六种主要看法,有些学者撰文评论他人的说法,申述自己的看法,更多的学者是在六种看法之内,表示自己认同某种看法,或批评、否定某种看法,或者为某种看法增加新的资料,或者从新的思路论证某种看法。笔者收集资料,梳理前人的看法,稍加考察论述,并略谈自己的粗浅认识,以求推动群臣上醻刻石年代的探讨。

(一)对于沈涛石虎建武六年说的批评

目前所知最早发现并著录群臣上醻刻石的是沈涛的《交翠轩笔记》,提出了十六国后赵石虎建武六年的看法,这种看法虽然为有些学者所认同,但创始者难为工,智者千虑亦难免有失,其看法也受到了学者们多方面的批评。

赵之谦指出:“此汉祖刻。疑为石赵者非”[13]20196。既肯定了群臣上醻刻石属于汉代石刻之祖,又表示不同意沈涛的说法。

俞樾认为,沈涛“上溯石勒之年而并数之,故称赵廿二年,然金石刻辞从无此例。”[14]8从金石刻辞体例方面否定了其看法。

张德容指出:石勒以大兴二年(319年)称赵王,后廿二年为石虎之建武六年(340年)。石虎篡位自称年号建武,必不仍冒用石勒之年数为纪。若当时刻石宜书建武六年,未必概书赵廿二年。虎伐燕不克,由襄国至邺,在是年之冬,而此题八月丙寅,亦与史不和[15]1748。从常识方面推断,从帝王年号纪年考察,从史实记载月份对照,揭露出其看法的矛盾,指出了沈涛的看法与史事不相符合。其批评自是持之有据,言之成理,直指沈涛说的要害。

王树枏以司马光《资治通鉴·晋纪》记载石虎伐燕在冬十月,从《通鉴目录》晋成帝咸康六年历八月丁卯朔,以次下推是月无丙寅日。石虎在位既无廿二年之久,而日月乖谬,又大不符,其非后赵所刻明甚①光绪《畿辅通志》卷一四八《金石略十一·群臣上寿刻石》王树枏跋(《续修四库全书》,第635册第297-298页)。王树枏见解,亦见赵廿二年石刻拓本题跋(见秦进才《西汉群臣上醻刻石两拓本价值初探》,《文物春秋》2008年第11期)。。从时间记载与历法朔闰推算方面,说明沈涛的看法不可信。

光绪《畿辅通志》的编者认为:“此摩崖字体结构与嵩山少室开母两阙同,晋魏以后,篆书皆无此浑朴,决非石虎时人所能造也。”[16]298从字体结构方面提出了自己的看法。这种看法被有些学者认可并进一步发展。徐森玉认为:此刻亦不应视为后赵石虎时物,其原因还在于以现存晋以后的篆书看,此刻显然远为古拙[17]119。笔者观看现存的后赵建武年间的石刻文字,如建武四年(338年)泰武殿前造猿戏绞柱石刻,建武五年元氏县界封刻石②刘恒《新出土石刻拓本题跋二则》,《书法丛刊》2000年第3期。参见西林昭一、陈松长《新中国出土书迹》,文物出版社2009年,第205页。,建武六年西门豹祠殿基记残石柱③(宋)赵明诚撰,金文明校证《金石录校证》卷二〇《跋尾十·赵西门豹祠殿基记》(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5年,第351页)。现在《赵西门豹祠殿基记》残石柱保存在河北临漳县文物保管所。等,均为隶书,字体与群臣上醻刻石明显不同。从字体角度可以证明沈涛的看法难以成立。

谢国桢指出:“西廱考订永年猪山摩崖‘赵廿二年八月丙寅群臣上酬’石刻时,本为西汉文帝后元六年之物,而西廱定晋石虎时所刻,不知汉初诸王犹以其国号纪年。西廱不应谫陋至斯,则知考订之不易。”[18]206从汉初诸王以其国号纪年的制度,找出沈涛失误的原因。

前贤今哲从金石体例、年号纪年、月份时间、历法、字体、国号纪年等方面,证明群臣上醻刻石决非后赵石虎建武六年之物,总体来看的确很有道理。可以说后赵石虎建武六年的看法,已经逐渐成为群臣上醻刻石年代探索史上一朵不结果的花,作为一家之言供人欣赏借鉴,认同的人越来越少。

(二)对于刘位坦赵王遂二十二年看法的论述补证

清末刘位坦指出群臣上醻刻石的“赵廿二年”为赵王遂二十二年,在为许多学人认同的同时,有些学者作了一些补充性论述和补证工作,以完善其说。

针对丁绍基:赵廿二年必据其立国之始以纪年;赵王遂廿二年,匈奴骑入上郡、云中等地,又有大旱蝗,“汉廷君相方切忧劳,而藩国群臣反晏然上寿刻石献谀,无是理也”的看法,徐森玉指出:第一条反对理由根本不存在,封建统治阶级本来就是不顾人民的死活,刻这几个字又谈得上什么狂悖不狂悖呢?其第二条理由也同样不能成立,“五凤二年鲁卅四年”,按《汉书》卷十四《诸侯王表》,五凤二年应属鲁孝王庆忌时,但鲁始封的是共王余,当景帝前元三年(公元前154年),距五凤二年(公元前56年)已百年,鲁卅四年显然也不是鲁始封的年号[17]120。徐森玉依据可靠史料否定丁绍基的说法有理有据。

从历法推算看,王树枏以赵王遂二十二年,在文帝后元六年,据《通鉴目录》是年历癸卯朔,以此推丙寅在二十四日[16]298。笔者根据20世纪70年代山东银雀山汉墓出土的历谱推算出的《汉高祖元年至汉武帝元封六年朔闰表》载汉文帝后元六年八月甲辰朔,推算丙寅为二十三日。与王树枏所推算的日期仅差一天。查阅陈垣《二十史朔闰表》、饶尚宽《春秋战国秦汉朔闰表》均载汉文帝后元六年八月癸卯朔,丙寅为二十四日;查阅方诗铭等《中国史历日和中西历日对照表》、林道心主编《中国古代万年历》均载汉文帝后元六年八月甲辰朔,丙寅为二十三日。张培瑜《中国先秦史历表》载汉文帝后元六年八月实朔壬寅日,颛顼历、殷历癸卯朔,汉初历甲辰朔,据此先后推算丙寅日为八月二十二日、二十四日、二十三日。从上述可知无论根据何种现代出版的历法朔闰推算,汉文帝后元六年、赵王遂二十二年八月都有丙寅日。

从字体看,沈涛《交翠斋笔记》认为是“隶字”[1]369,其实并不准确。吴式芬认同沈涛所说群臣上醻刻石的年代,但认为字体是“篆书”[19]352,而不是隶书。陆增祥认为“似与秦篆差异,丙寅二字,转笔方折,全是隶意。”[20]2也就是说与秦篆有所区别,有的字体带有隶意。丛文俊认为:“文帝之时隶书风行,《群臣上醻刻石》也受到影响,方折之势孱杂其中,活跃了气氛,很有时代特点。”[21]99字体的篆隶孱杂,与汉文帝时代风格相吻合。杨守敬指出:“即以笔法论,亦是汉刻”[22]539。陈振濂认为:“与秦篆那种粗细一律的线条语汇相比,《群臣上寿刻石》在线条处理上无疑更趋于空灵与自由:不但粗细对比的幅度拉得很开,而且变直为曲、变方为圆、变转为折、变行为顿,动静无不如意,而又无处不合节律法则。”[23]58从字体、从笔法角度看,群臣上醻刻石应当是汉代石刻。

从铭文款式看,把国号写在有关内容的前面,在汉代很普遍。

其一,赵国国号写在有关事物前的器物铭文,有“赵国易阳南界”[24]211-219的汉代石刻铭文;有“赵容三升,重三斤十二两,第武四”[25]398的赵国缿镂铭文;有“赵容四斗,重十七斤一两,第武八十一”①《秦汉金文录·汉金文录》卷二《鄂邑家钫》(中华书局2012年,拓本第246页,释文第266页)。罗振玉编纂《贞松堂集古遗文》卷十三《汉·赵鼎》铭文与上述相同,指出:“黄县丁氏匋斋旧藏,今在都肆。此鼎有柄,似是銗镂”(北京图书馆出版社2003年,下册第170页)。后来多著录为赵銗镂。的鄂邑家钫铭文;有“赵重十四斤”[26]154的铜鼎铭文。上述简牍、石刻、铜器铭文与“赵廿二年八月丙寅群臣上醻此石北”一样,都是把赵国国号放在前面,而这种款式的铭文,目前所知在战国赵国出土的器物中尚未发现过,而在西汉则很普遍,如淄川国鼎铭文作:“菑川金鼎容一斗,并盖重十六斤,第六。”②《秦汉金文录·汉金文录》卷一《菑川鼎》,拓本第163页,释文第189页。菑川鼎属于淄川国,见翁大年撰《陶斋金石文字跋尾·汉菑川鼎铭跋》,《丛书集成续编》,新文丰出版公司年,第92册第458页。同类的菑川鼎铭文还有五件;山东曲阜周公庙东高地出土的“鲁六年九月所造北陛”的题字[27]2,240等。这些铜器、石刻铭文都是把诸侯国号书写在前面。可见在汉代不仅是赵国有把国号放在前面的器物铭文款式,其他诸侯国也有这样的铭文款式,带有普遍性。

其二,西汉诸侯王国管理机构的印章,多是国号加职官的款式,如“赵太子丞”、“淮阳王玺”、“江都相印”等印章、封泥[28]41。在《汉书新证》中所收集的“赵内史印章”、“齐中御府”等带有国号加职官的印章、封泥,系统显示西汉赵国、齐国等王国的职官制度[29]126-130。在考古发掘的文物中,如长沙马王堆二号汉墓出土了“长沙丞相”铜印[30]24;徐州北洞山西汉楚王墓出土的“楚御府印”、“楚武库印”等印章[31]114-115;据目前不完全统计传世与出土的国号加职官款式的印章、封泥涉及到齐、楚、赵、梁、代、鲁、泗水、广陵、六安、定陶、北海、中山、菑川、长沙、河间、城阳、东平、衡山、真定、广川、广阳、胶东、淮阳、淮南等二十余个诸侯王国。不仅刘氏同姓诸侯王在印章上首刻国号,而且异姓诸侯王也是如此,如山东章丘洛庄汉墓,出土“吕大官印”、“吕内史印”、“吕大行印”等封泥,属于吕氏诸侯王国的官印封泥[32]5,8。这些都与“赵廿二年八月丙寅群臣上醻此石北”款式一样,国号写在有关内容的前面。

其三,在汉代简牍中,有些关于赵国的简牍,往往把赵国国号写在地名最前面。如居延汉简中的记述,“赵国易阳,神爵三年,戍卒皁布复袍一领”[33]677,“戍卒赵国邯郸邑中阳陵里士伍赵安世年三十五”[33]87,“戍卒赵国邯郸县蒲里董平”[33]537等。《肩水金关汉简》中亦有多枚与赵国相关的简牍,如“戍卒赵国邯郸上里皮议”、“田卒赵国襄国下广里张从”[34]2,8等,“并山隧戍卒赵国襄国公社里公乘韩未央年卅”,“戍卒赵国易阳南实里王遂”[35]55,123等,书写格式均是把赵国放在县邑、里、人名之前,与“赵廿二年八月丙寅群臣上醻此石北”把赵国国号放在前面相类似。

其四,太兴二年(319年),石勒称赵王,“依春秋列国、汉初侯王每世称元,改称赵王元年”[36]2735。后赵不仅仿效西汉称赵王元年,而且纪年款式也如同西汉时代的诸侯王纪年,如有“赵建武四年泰武殿前”铭文的《造猨戏绞柱孔刻石》③刘恒《新出土石刻拓本题跋二则》,《书法丛刊》2000年第3期。参见西林昭一、陈松长《新中国出土书迹》,文物出版社2009年,第205页。;还有“赵建武六年,岁在庚子,秋八月庚寅”铭文的《赵西门豹祠殿基记》石刻[37]351等,都是把国号“赵”排列在年代之前,与群臣上醻刻石款式相类似。这些都可以作为西汉诸侯王纪年对于后世影响的例证,也可以作为群臣上醻刻石年代是西汉初年的旁证。

从上述的史实、历法、字体、笔法、铭文款式等方面看,群臣上醻刻石的时代是汉文帝后元六年、赵王遂廿二年,较为可信。因此,随着时间的推移,刘位坦的看法逐渐成主流说法,为众多学者所认同,如康有为④华东师范大学古籍整理研究室选编《历代书法论文选》康有为《广艺舟楫·分变》曰:“《赵王上寿刻石》,为赵王遂廿二年,当文帝后元六年”。上海书画出版社1979年,第779页。、王懿荣[38]216、梁启超[39]193、杨寿祺⑤杨寿祺《隘庐秦汉石刻跋·赵群臣上酬石刻》,《亚洲民族考古丛刊》第3辑《北平燕京大学考古学社社刊》第5期,南天书局有限公司1979年,第126页。、马衡[40]88等清末民国学者,当代学者商承祚[41]2、王壮弘[42]17、李志贤[43]34等人都认同刘位坦的汉文帝后六年说法。汇集中华民族五千年美术书法成就的大型图集,如《中国美术全集》[44]38、《中国书法全集》[45]461、《中国美术史图录》[46]129等,都采用刘位坦的说法。2013年5月国务院核定公布的《第七批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名单》中有朱山石刻,明确其时代是汉、唐⑥《第七批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名单》四《石窟寺及石刻》载:序号:1498;编号:7-1498-4-001;名称:朱山石刻;时代:汉、唐;地址:河北省邯郸市永年县。来源:中国政府网·政府机构·国家文物局。。这是因为朱山石刻包括汉、唐时代的石刻,汉指汉代群臣上醻刻石,唐指唐德宗贞元题记刻石。至于中国书法史、中国篆刻史、中国书法艺术史、地方史、金石、碑帖等著述中,采用汉文帝后元六年、赵王遂二十二年说法者不胜枚举。除上述有著述传世者外,还有些人也认同刘位坦的看法,如清金石鉴赏家潘伯寅⑦《二铭草堂金石聚》卷一《赵上醻刻石》载:“尝与潘伯寅论及此刻,伯寅谓容似过求古远,意以为汉初赵刻”。《石刻史料新编》第二辑,第3册第1748页。等人。固然,有些时候真理掌握在少数人手里,但有些系列证据可以证明多数人看法是正确时,真理不一定就掌握在少数人手里了。

(三)对于张德容赵武灵王二十二年看法的讨论

对张德容赵武灵王廿二年的看法,赞同者、批评者和补充说明者都有。

有赞同者,吴广霈认为“汉初王赵者张耳之子,苦汉法逼迫诸侯,因有柏人之举,几不得保其首领,宁敢率群臣登山上寿,大书深刻,不用汉年,张大其词,有疑专制者之所为耶!吾折衷诸前哲之说,似以张氏为得间,乃记存之,用告来者。”[47]其实,秦汉之际的赵王,有陈胜部属的武臣,有战国赵国后裔赵歇,有张耳、张敖父子,尤其是后来汉家刘氏诸赵王,在位时间绵长,人数众多。汉初赵王张耳之子张敖在位四年而被废黜,就是算上张耳在位的一年,父子在位年数相加,与赵二十二年相差太远,确实不可能在二十二年“率群臣登山上寿”。即使按其所说为后来赵王,也是以清末民初人的眼光来看待西汉时代的问题,不自觉地把西汉时代与自己所处的时代等同起来,想象西汉诸侯王“宁敢率群臣登山上寿,大书深刻,不用汉年,张大其词”,这只能说体现了他自己的心态,不能说明群臣上醻刻石的年代问题。这种隔靴搔痒式的赞同,并未为张德容说增加新的理由。

有批评者,陆增祥指出:从历法方面推算,“亦无不合。惟以笔势审之,似与秦篆差异,丙寅二字,转笔方折,全是隶意。仍从刘氏定为西汉时物。”[20]2徐森玉亦沿此思路,指出:以其字体和石鼓文相比,固已差距很大,即以秦始皇刻石而论,似亦应在此刻之前,因而“群臣上寿刻石”决不可能早到周赧王十一年[17]119。赵超指出:“前人认为它属十六国时后赵或战国时赵国等,从字体看来均难成立。”[48]85从字体角度来看,群臣上醻刻石有些字很明显带有篆书的风格,主要是正处于篆隶时期,既有旧的痕迹,又有新的因素而然。

有学者认为:“赵国自中牟迁都邯郸之后,从赵武灵王元年才开始称王国,以赵国纪年当是从赵武灵王元年始是合情入理。按此纪年,猪山石刻应该是赵武灵王廿二年(公元前304年)所刻。”[5]225这是从另外的角度认为群臣上醻刻石是赵武灵王二十二年所刻。的确赵国应当从赵武灵王称王开始才会有赵王纪年,但并不是在此之前没有赵国纪年。其一,《史记·赵世家》有襄子、烈侯、敬侯等纪年。其二,《史记·六国年表》从赵简子四十二年记述赵纪年,有赵桓子、赵献侯、赵武公等纪年。其三,赵武灵王八年(前318年),五国相王,赵国独否,武灵王曰:“‘无其实,敢处其名乎!’令国人谓己曰‘君。’”[49]1804可知此时赵国还不是王国,但不能说赵国此时没有纪年。其四,《史记·赵世家》的赵国纪年没有赵字,是因为它就是以赵国为本位,不写自明,而《史记·魏世家》载:“魏武侯元年,赵敬侯初立”等,则有赵的名号。晋代李玄盛说:“昔在春秋,诸侯宗周,国皆称元,以布时令。”[36]2261唐代徐彦归纳《左传》的意旨说:“若《左氏》之义,不问天子诸侯,皆得称元年。”[50]2196清代赵翼言:“三代诸侯,各自纪年。孔子志在尊王,而修春秋亦以鲁公编年。盖成例相沿,虽圣人不能改也。”[51]44春秋时代,周王与诸侯列国都自有纪年,如历史文献有以鲁隐公元年等撰写的《春秋》、《春秋左传》等可以为证。亦有出土的铜器铭文等可以证明,如鄀公平侯鼎的“唯鄀八月初吉癸未”[52]352,鄀公敄人簋的“隹鄀正二月初吉乙丑”[53]72,上鄀府簋的“佳正六月初吉丁亥,上鄀府择其吉金,铸其口簋”①杨权喜《襄阳山湾出土的鄀国和邓国铜器》,《江汉考古》1983年第1期。又见《殷周金文集成释文》载簋盖铭文字同,文字右行。第3卷第575-676页。。“隹鄀正”、“隹鄀”,不仅表明鄀国有自己的纪年,而且说明“是用鄀国之正朔”②陈直《金文拾遗》,转引自《金文诂林》卷六《鄀》,香港中文大学1975年,第8册第4156页。。鄀是地处秦楚交界的允姓小国,先都今河南淅川西南为下鄀,后迁都今湖北宜城东南为上鄀,最终被楚国并灭。小国鄀都有自己的纪年,更何况大国?战国纪年形式多种多样,内容丰富多彩,有以国王纪年者,历史文献中记载甚多,出土文献中为数不少,笔者曾经有所论列,此处不再赘举③参见秦进才《群臣上醻刻石与西汉王国纪年探索》,《秦汉研究》第二辑,三秦出版社2007年,第175页。。亦有不是国王而有纪年者,如铜器铭文,陈侯午敦的“唯十又四年”、“唯十年”[54]593等,是诸侯自有纪年的证据。周安王十六年(前386年)正式册封田和为诸侯,田齐由此开始纪年,其子齐桓公田午,古代田、陈音同字通,即陈侯午,“唯十又四年”就是陈侯午的纪年。并非只有陈侯午有纪年,其他列国亦然。由上述可得知,赵国纪年从赵武灵王元年始,既不合情,又不合理,更不符合历史的真实。

张德容所说的赵武灵王二十二年,据推算历日的确符合,凭此一点,只能说有可能性,但并不能证明一定是。因为符合赵二十二年八月丙寅日期的赵国君主,有战国时代的赵肃侯④赵国迁都到邯郸后,君主在位二十二年以上者有赵成侯、赵肃侯、赵武灵王、赵惠文王四位,其中有八月丙寅日者,除赵武灵王外,还有赵武灵王之父赵肃侯。赵肃侯二十二年,相当于周显王四十一年(前328年),据张培瑜《中国先秦史历表》载:周显王四十一年八月实历为辛丑朔,黄帝历、周历、夏历为庚子朔,殷历、鲁历、颛顼为辛丑朔,据此推算有八月二十六日与二十七日的不同,但可以说明无论按照那种历法朔日推算都有八月丙寅日。、赵武灵王两位,两汉有赵王遂、赵共王充、赵节王栩、赵顷王商四位,一共有六位。由此可知,历日仅是一个因素,不能仅凭此判断归属。再则,历史是凝固了的现实,现实是活动着的历史,已经过去的昨天是历史,现在的今天是昨天的继续,未来的明天是今天的发展,人类社会的任何事物都处于历史的时空当中,前有源后有流,每个事物只是整个发展网络中的一点。同时历史研究在某种意义上讲是一种实证研究,讲究无征不信,孤证不立,即使按照张德容所说的群臣上醻刻石属于赵武灵王二十二年,还能够找出一件来吗?找不出来,这不是标准的孤证吗?追根溯源,源头何在?由源寻流,流势如何?需要有确切证据,这不是仅靠说《史记》记载遗漏就能解决问题的,《史记》在《赵世家》中遗漏了,在《六国年表》及列传、书中有吗?《史记》没有记述,《战国策》中有吗?历史文献中没有,出土文献中有吗?出土文献的确有很多赵国纪年的资料,像赵廿二年八月丙寅这样的纪年款式出土文献有吗?在战国时代,亡智鼎上有“梁十九年”[52]339的铭文,秦国石臼上有“秦廿二年,相里作臼”的铭文等①马子云、施安昌《碑帖鉴定》上篇《战国·相里作臼》,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1993年,第8页;李学勤《记秦廿二年石臼》,《秦汉研究》第一辑,三秦出版社2007年,第3页。,并不等于各国都会有,因为当时诸国纷争,各国自行其事,没有人规定各国都必须如此做,没有人能够规定各国必须这样做。如果有这样的人,何苦再过近百年等秦始皇“奋六世之余烈,振长策而御宇内,吞二周而亡诸侯,履至尊而制六合,执敲朴而鞭笞天下,威振四海”?[55]2因此不能够作为赵国一定就存在的依据。即使将来有一天发现了战国赵国有如此款式的器物,也不一定就能够证明群臣上醻刻石属于赵武灵王二十二年,因为赵国迁都邯郸后赵肃侯也有二十二年八月丙寅日,并且决定其年代者并非只有朔闰历日一种因素。牵强附会解决不了问题,强拉硬扯他国资料证明不了赵武灵王二十二年的问题,不是仅靠想象就万事大吉了,也不是一厢情愿的说是为赵武灵王过生日“上醻”庆功就证明了一切,关键在于证据。没有证据可以发挥想象去撰写剧本、创作小说、编写故事等毫无问题,编排得越圆满越好,杜撰得越离奇越好,那是文学家的本事所在,历史研究是不能这样做的,讲究的是可靠的证据,与完整的证据链。而作为汉文帝后元六年、赵王遂二十二年的石刻来看,不仅此种王国纪年类型有金石类资料,有正史文献,还有简牍资料均可以佐证,而且既有来龙又有去脉,构成一个完整的证据链。如果按照同类相比较的角度看,群臣上醻刻石是石刻,不妨从《石刻篆文编》收录的资料来看,把群臣上醻刻石作为汉代来看,十五个字当中有十二个字均有相同或相似的石刻例证,群、醻、此三字只有群臣上醻刻石的证据而没有其他的石刻例证,也就是说把这些字纳入汉代的石刻文字体系中多数都有其他的石刻例证,而放到春秋战国时代,只有二、八、丙、上四个字有与群臣上醻刻石字体相同或相似者,其中二、八两字出于战国的博塞,丙字出于秦国石碣(又称石鼓),上字出于秦国的诅楚文,没有一个例证出于战国时代的赵国,并且二、八两字从甲骨文、金文、简牍、碑刻等没有发生过大的变化。再则,笔者目前所看到的战国赵国铜器铭文与纪年有关者,一般多称某年某官,而没有看到作赵某年者。当然现在没有文献记载或实物证据并不等于本来就不存在,因为现在保存下来的资料只是当时浩瀚资料中的很少的一部分,也有可能被深深地埋藏在地下而现在尚未发现,那就等以后发现新资料再修正看法或者等待以后再说,但总不能把等待发现的或推测的东西作为现在使用的证据吧。

从字体方面论证群臣上醻刻石属于赵武灵王二十二年,有其合理性,但亦有其局限。有其合理性是说从字体方面来证实群臣上醻刻石的年代是有道理的,因为字体本身包含着历史的信息,体现着文字演变的趋势,但也应当看到以字体来论证年代亦有困难与局限。

其一,战国时代各国“田畴异畮,车涂异轨,律令异法,衣冠异制,言语异声,文字异形。”[56]757-758尤其是字体,由于地域性的简化、繁化,更是形成为繁杂多变的时期,不仅可以大致可分为东方齐、西方秦、南方楚或是燕、齐、楚、秦、晋等大系列,而且同一系列的各国仍存在文字异形问题,就是在一国当中一字多形也是司空见惯的现象。

其二,字体演变是一个错综复杂而漫长的渐变过程,一般讲中国古代文字由大篆、小篆、隶书、楷书等依次演变,实际上,大篆、小篆、隶书、楷书等演变,并不是前后泾渭分明,前者消失后者盛行,往往是新字体在旧字体内孕育而来,旧字体在新条件下继续存在流行并演变,譬如篆书,不仅有大篆、小篆之别,而且有汉篆②汉篆,也不仅是汉朝人使用,其他朝代刻印仍然使用汉篆。(元)陶宗仪撰《南村辍耕录》卷三〇《印章制度》载:“白文印皆用汉篆,平正方直,字不可圆,纵有斜笔,亦当取巧写过”(中华书局1959年,第371页)。、唐篆、清篆之分等。因此,在同一时空下诸种字体并存,并非只有一种字体存在。如张家山汉墓竹简载:“试史学童以十五篇,能风(讽)书五千字以上,乃得为史。有(又)以八体试之,郡移其八体课大史,大史诵课,取最一人以为其县令史,殿者勿以为史。”[57]80-81掌握八种字体的优秀者可以任命为令史等官职。班固说:“汉兴,萧何草律,亦著其法,曰:‘太史试学童,能讽书九千字以上,乃得为史。又以八体试之,课最者以为尚书御史史书令史。吏民上书,字或不正,辄举劾。’六体者,古文、奇字、篆书、隶书、缪篆、虫书,皆所以通知古今文字,摹印章,书幡信也。”①(汉)班固著,(清)王先谦补注《汉书补注》卷三〇《艺文志》(上海古籍出版社2008年,第2946—2947页)。对“又以六体试之”,补注引李赓芸曰:“《说文》叙云‘学僮十七以上始试,讽籀书九千字乃得为吏,又以八体试之。’此‘六’乃‘八’之误。据《说文》叙言,王莽时,甄丰改定古文,有六体,萧何时,止有八体,无六体也。”王先谦曰:“‘六’当为‘八’,李说是也”(第2948页)。上述两种资料对八体名称为何具体没有讲。许慎说:“自尔秦书有八体,一曰大篆,二曰小篆,三曰刻符,四曰虫书,五曰摹印,六曰署书,七曰殳书,八曰隶书。汉兴有草书。尉律,学僮十七已上,始试。讽籀书九千字,乃得为史。又以八体试之,郡移大史并课。最者以为尚书史,书或不正辄举劾之。”②《说文解字注》卷一五上《叙》(第 758-759页)。后来韦昭注《汉书》的《八体六技》基本上采用其说法,见《汉书》卷三〇《艺文志》韦昭注(中华书局1962年,第1720页)。以上三条史料一脉相承、大同小异,都可以证明秦汉至少有八体文字并存,总不能据此说汉代存在的大篆、小篆都是周秦时代的人所写吧?

其三,在不同的场合,对不同体裁著述的书写等,有时用不同的字体。唐代颜元孙《干禄字书序》曰:字有俗、通、正三体,“所谓俗者,例皆浅近,唯籍帐、文案、券契、药方,非涉雅言,用亦无爽,倘能改革,善不可加。所谓通者,相承久远,可以施表奏、笺启、尺牍、判状,因免诋诃。所谓正者,并无凭据,可以施著述、文章、对策、碑碣,将为允当。有此区别,其故何哉?夫筮仕观光,惟人所急,循名责实,有国恒规。”不同的场合,不同的文章体裁,可以用不同的字体书写。宋朝徐铉说:“高文大册,则宜以篆、籀著之金石;至于常行简牍,则草、隶足矣。”[58]321这些不同的篆、籀籒、草、隶字体并不代表不同的时代。有时在同一座碑刻上,往往用篆体书写碑额,用楷体、隶书等书写碑文;有时同一个人所书写的碑文中,既有用篆文者,也有用隶书、正书者,多种字体并存③参见孙星衍《寰宇访碑录》卷一一《元》所记载的赵孟頫、杨桓等人的作品,《石刻史料新编》第一辑第26册,新文丰出版公司1982年。,无疑这也不能作为不同时代来看。

其四,个人爱好用不同的字体来书写,元朝人杨桓擅长书法,精通篆籀,《寰宇访碑录》著录有杨桓《唐李翰林酒楼记》[59]20037等篆书碑,墨迹有篆书《无逸》篇[60]246-247,还有元朝人周伯琦篆书《宫学箴》[60]298-299泰不华篆书《陋室铭》[60]300-301等,明清人书写篆文者屡见不鲜。晚清人用甲骨文,书写对联、写信者大有人在。诸如此类出现的篆文总不能说是先秦秦汉时代人所写吧?

其五,在不同的文字载体——砖瓦、陶瓷、青铜器、龟甲兽骨、竹木简牍、简帛纸张等上面书写,用不同的毛笔、刀具、锐器等书写工具,使用模铸、刻画、凿刻等不同方式来书写,无论是字体字形有所不同,是可想而知的事情。

为证明“客观情况,不应当引用一些例子和个别的材料”,因为“社会生活现象极端复杂,随时都可以找到任何数量的例子或个别的材料来证实任何一个论点。”而应当注意“材料的总和”[61]732-733。也就是要全面收集资料,从总体上分析、运用材料,从总体上把握事物的性质。具体到群臣上醻刻石应当从总体上看待其字体风格,而不能一叶障目不见泰山,东拉西扯地把其他国家的青铜器铭文、陶文、玺印等文字拿来,与群臣上醻刻石的字体作比较,用文字优选法来证明其时代,是没有说服力的。

从上述来看赵武灵王二十二年的看法,虽有其历法推算的合理性,而不具有唯一性,根据历日推算,赵肃侯二十二年八月也有丙寅日,且不要说汉代还有四位赵王历日符合。从字体、史实等方面新提出的一些说法,其字体证据多是从不同国家、不同载体、不同书写方法的资料中拼凑而来的,没有可比性。史实多属想象猜测。固然,想象力是创新能力的体现,但在没有确实的资料证明之前,那只是推测假设不能当作定论。

(四)对于王树枏两汉五位赵王都可能说的归纳排除

群臣上醻刻石准确的形成年代只有一个,王树枏提出两汉五个赵王都有可能,实际上是画了一个大范围,然后在此范围内选择,虽然提供了选择的线索,但有失宽泛。除因在位年代推算有误而历法不符合的赵敬肃敬王彭祖应当排除,理由详细见于下述外,在剩下的四位赵王中,按照时代划分,属于西汉的一位,属于东汉的三位。两汉文字字体、诸侯王纪年等并不相同。

其一,东汉时代石刻字体已经发生变化,与群臣上醻刻石的字体有所不同,诸多东汉碑刻都能够提供其证据。当然,字体是判断群臣上醻刻石年代的重要因素,而不是唯一因素。

其二,西汉诸侯王纪年方式从汉成帝时期发生变化,款式与以前有所不同,取消了诸侯王国自有纪年。如信都食官行镫铭文作“信都食官行镫,容一升,重二斤。建始二年六月工赵骏造,廿枚。”[25]321这件信都食官行镫的主人,应当是汉元帝之子、汉成帝之弟、汉平帝之父、信都王刘兴①《汉书》卷一四《诸侯王表》载:中山孝王兴,“建昭二年六月乙亥,立为信都王,十五年,阳朔二年,徙中山,凡三十年薨”(第424页)。《汉书》卷八〇《宣元六王传·中山孝王刘兴》载:“中山孝王刘兴,建昭二年王为信都王。十四年,徙中山”(第3327页)。《汉书》表、传相同之处,在于都是汉元帝建昭二年(前37年),封刘兴为信都王。相异之处在于:一是在信都王位十四年,一是在信都王位十五年,即一在汉成帝阳朔元年(前24年),一在阳朔二年,徙封为中山王。从“凡三十年薨”推算,卒年应在绥和元年(前8年),《诸侯王表》载其子在绥和二年继位,前后吻合,当以刘兴在信都王位十五年为是。无论刘兴在信都王位是十四年,还是十五年,建始二年(前31年)六月,都是刘兴在信都王位期间,因此说这件信都食官行灯的主人应当是信都王刘兴。。信都食官行镫的铭文,与“赵廿二年八月丙寅群臣上醻此石北”和汉武帝时代的“天汉二年,城阳十一年”等诸侯王纪年款式不同,只有汉成帝年号建始二年,而没有相对应的诸侯王纪年铭文,标志着西汉诸侯王纪年开始结束。标志着西汉诸侯王纪年开始结束,并不是说西汉诸侯王纪年至此一刀切、戛然而止,可能还会有因各种因素继续使用诸侯王纪年者。还有,东汉与西汉诸侯王也不一样,诸葛恪指出:“昔汉初兴,多王子弟,至于太强,辄为不轨。上则几危社稷,下则骨肉相残,其后惩戒,以为大讳。自光武以来,诸王有制,惟得自娱于宫内,不得临民,干与政事,其与交通,皆有重禁,遂以全安,各保福祚。”[62]1373东汉诸侯王与西汉诸侯王相比,不仅封地缩小,权势萎缩,而且在纪年方面也继承了汉成帝时代的款式。如江苏邗江甘泉二号汉墓出土雁足灯的铭文为“山阳邸铜雁足长镫,建武廿八年造比十二”[63];江苏邗江甘泉一号汉墓出土者为“山阳邸铜雁足短镫,建武廿八年造比廿”[64]118-119。还有铭文是“山阳邸铜二尺镫,建武二十八年造比廿一”的山阳邸镫[25]327,三个镫都有“山阳邸”、“建武二十八年”的铭文。在汉代“诸侯王及诸郡朝宿之馆在京师者谓之邸”[65]1893。有诸侯王国邸、列侯邸、郡邸、蛮夷邸等。上述建武二十八年铸造的有“山阳邸”铭文的雁足等三个灯,结合甘泉二号汉墓出土的金印“广陵王玺”、银错饰牛灯等看,可知“山阳邸”与建武十五年(39年)封为山阳公、十七年进爵为山阳王、永平元年(58年)徙封为广陵王的刘荆有关,因此有“山阳邸”铭文的雁足灯属于山阳王是可信的。然而在这镫上面只有汉光武帝的建武年号,而无山阳王的纪年。传世的东汉东海王宫司空镫盘,有“建武中元二年七月十六日,东海宫司空作铜槃缶镫,重五斤,辈廿枚,工范循造,啬夫臣倍主,丞臣寿,长臣福省”[25]328的铭文。建武中元二年(57年),可以用“东海”之称的是汉光武帝刘秀之子、东海恭王刘强。建武二年(26年),立其母郭氏为皇后,刘强为皇太子。建武“十七年而郭后废,强常慼慼不自安,数因左右及诸王陈其恳诚,愿备蕃国。光武不忍,迟回者数岁,乃许焉。十九年,封为东海王,二十八年,就国。帝以强废不以过,去就有礼,故优以大封,兼食鲁郡,合二十九县。赐虎贲旄头,宫殿设钟虡之县,拟于乘舆。”[66]1423即使像曾为皇太子的东海王刘强这样的诸侯王,与其有关的器物上,也只有皇帝年号纪年,而没有诸侯王纪年,说明东汉诸侯王国纪年款式确实已经发生了变化。还有徐州土山东汉墓出土了“官十四年”、“官十四年省苑伯口口廿六”等带有纪年的黄肠石题铭,《徐州土山东汉墓清理简报》认为,土山东汉墓条石的有些铭刻体例与洛阳汉墓黄肠石相近或相同,说明它们完全可能同出于一个官手工业作坊,或者不同作坊按同一格式生产的。当时中央政府可以派遣官吏主持派工匠修筑臣下坟墓、诸侯王陵庙,因此土山墓刻石与洛阳出土的黄肠石体例相近是可以理解的。题铭的“十四年”应是东汉彭城王第二代考王十四年(顺帝永建六年,131年)或是第四代孝王十四年(桓帝延熹六年,163年),即墓的时代在公元2世纪中叶[67]6。如果所言准确的话,也可以证明东汉时代诸侯王纪年款式,确实发生了变化,与西汉时代已经有了明显的区别。因此,群臣上醻刻石不可能属于东汉诸侯王。

其三,至于文昌殿前钟簴上有“惟魏四年,岁在丙申,龙次大火,五月丙寅,作蕤宾钟,又作无射钟”的铭文[68]124,是曹操由建安十八年(213年)封魏公后,二十一年进爵为魏王时所刻,与东汉有些铜器铭文、碑刻题记款式表面上是一致的②有些与“惟魏四年”款式类似或相同的石刻铭文壁画题记等,如敦煌太守裴岑碑的“惟汉永和二年八月”(《汉碑集释·裴岑纪功碑》,河南大学出版社1985年,第58页);沙南侯获石刻的“惟汉永和五年六月十五日”((清)王树枏纂《新疆图志》卷八八《金石一》,《中国边疆丛书》第一辑,文海出版社1965年,第3237页);北海相景君碑的“惟汉安二年仲秋□□”(《汉碑全集》,第2册第484页);许阿瞿画像石题记的“惟汉建宁,号政三年,三月戊午,甲寅中旬”(《南阳发现东汉许阿瞿墓志画像石》,《文物》1974年第8期);河北安平壁画墓有“惟熹平五年”的题记(河北省文物研究所编《河北古代墓葬壁画》,文物出版社2000年,第12页),诸多碑刻题记纪年都用汉,或皇帝年号,而“惟魏四年”,用魏年。 “惟魏四年”款式上与用汉、皇帝年号或汉初诸侯王纪年相近、相似,但不可与诸侯王国纪年同日而语,实质上已经有与汉朝并驾齐驱之意。,实际上是把皇袍作为内衣来穿的曹操权势膨胀的标志,虽说“魏国置丞相已下群卿百寮,皆如汉初诸侯王之制。”[62]39也就是说,像汉初诸侯王一样,“宫室百官,同制京师”[65]394,在某种意义上说诸侯王与天子“等齐”。实际上,“惟魏四年”与“惟汉三年,大并天下”瓦当[69]196、198的纪年方式相同,是由权臣转化为开国君主的一个步骤,形式上有些与汉初诸侯王类似,本质上与汉诸侯王国纪年不可同日而语,而是与汉朝并驾齐驱了。

其四,目前所发现的书写诸侯王在位纪年的简牍、石刻、铜器铭文等多属于西汉时代,记述诸侯王在位纪年比较详细的《史记》《汉书》《淮南子》《春秋繁露》等历史文献也多属于西汉时代,而这类资料在东汉诸侯王墓葬中发现的比较少,在《后汉纪》《后汉书》等历史文献中记述诸侯王拥有自己的纪年资料很少,这都反映了两汉诸侯王权势、实力、纪年等并不相同。

根据上述四条理由,可知西汉与东汉诸侯王纪年不同,并且诸侯王纪年资料多出于西汉时期,东汉时期很少,曹操的魏国纪年是模仿与皇帝“等齐”的汉初诸侯王纪年款式,实际上与汉朝天子纪年相同,据此可以把东汉三位赵王排除,仅剩下历法、字体等均相符合的赵王遂。

(五)对于丁绍基赵敬肃王二十二年看法的考索

针对丁绍基赵敬肃王二十二年的看法,王树枏指出:彭祖二十二年,在武帝元光三年,据是年历七月癸酉朔,以次推八月丙寅在二十四日[16]298。孙继民据陈垣《二十史朔闰表》推算赵王彭祖二十二年(前134年)八月初一应为乙酉,本月无丙寅,因此知石刻年代非刘彭祖时期[70]174-175。赵敬肃王刘彭祖二十二年八月干支记日丙寅具体对应的时间,王树枏与孙继民都是根据历朔推算出来的,区别在于对刘彭祖先封广川王与后来徙封为赵王,其在位年代是合并计算,还是分开计算,以及如何计算。

若分开计算,赵敬肃王彭祖于汉景帝二年(前 155年)三月甲寅①《史记》卷一七《汉兴以来诸侯王年表》作:汉景帝二年“三月甲寅,王彭祖元年”(第839—840页)。《汉书》卷一四《诸侯王表》作:彭祖“二月甲寅,立为广川王”(第412页)。从《汉书·诸侯王表》看同年受封而排列在赵敬肃王彭祖前面的河间献王德等,排列在后面的长沙定王发都是三月甲寅封,唯独处于中间位置的赵敬肃王封于二月甲寅,与常理不符。再则,《汉书》卷五《景帝纪》载:二年“春三月,立皇子德为河间王,阏为临江王,余为淮阳王,非为汝南王,彭祖为广川王,发为长沙王”(第141页)。六皇子封王时间均在三月。据上述可知,《汉书·诸侯王表》的赵敬肃王彭祖的始封时间亦是三月甲寅,“二”是“三”之误。,封为广川王。在位四年,应当是在汉景帝五年,徙封为赵王②《史记》卷一七《汉兴以来诸侯王年表》(第844页)。《史记》卷二二《汉兴以来将相名臣年表》作:汉景帝六年“徙广川王彭祖为赵王”(第1131页)。两者记述相差一年。梁玉绳《史记志疑》卷一四《汉兴以来将相名臣年表》曰:“徙赵在五年,此书于六年,误”(中华书局1981年,第749页),故定为汉景帝五年广川王彭祖徙赵。,由此向后推,赵敬肃王二十二年在汉武帝元光四年(前131年);如果合并广川王与赵王在位年数一起计算,刘彭祖二十二年在元光元年(前 134年)。根据《汉书·诸侯王表》的赵敬肃王彭祖栏汉景帝二年“立为广川王,四年,徙赵,六十三年薨。”其子“征和元年,顷王昌嗣”③《汉书》卷六《武帝纪》亦载:征和元年“三月,赵王彭祖薨”(第208页)。从汉景帝二年(前155年),到征和元年(前92年),合计六十三年,与《汉书·诸侯王表》相符。丁绍基认为:“赵敬肃王于孝景四年徙赵,六十三年薨”(《求是斋碑跋》卷一《娄山石刻》,《石刻史料新编》第二辑,第 19册第14001页)。实际上,刘彭祖是合广川、赵两王共在位六十三年,而不是徙封赵王后六十三年薨。如果按孝景四年徙赵推算,六十三年在征和二年。来推算,赵敬肃王在位的“六十三年”,是从封广川王开始一并计算的,即汉朝人所说的“通历”④《汉书》卷四七《文三王传》载:“梁孝王武以孝文二年与太原王参、梁王揖同日立。武为代王,四年徙为淮阳王,十二年徙梁,自初王通历已十一年矣”。颜师古注曰:“总数其为王之年”(第2207页)。通历即是诸侯王在位年数合并计算。。因此,《史记·汉兴以来诸侯王表》把赵王彭祖的四年定为徙封赵王的开始,第二年是五年,第二十二年是元光元年,而不是元光四年。据历朔推算,合并计算的元光元年八月乙酉朔,无丙寅日,即使分开来计算的元光四年八月丁卯朔,也无丙寅日。王树枏推算的元光三年八月癸卯朔,虽然有丙寅日,但年代推算不准确。其原因在于《汉书·诸侯王表》所记载的“四年”,是指刘彭祖在广川王位的第四年,而王树枏理解为“广川王彭祖景帝四年徙封赵”[16]298,据此推算就差了一年。

再则,丁绍基言:“石刻云赵廿二年,必据其立国之始以纪年,共王充廿二年,当元帝初元五年,赵之立国已百有余年,不当云赵廿二年”[16]297。说群臣上醻刻石的二十二年,不是赵共王刘充的二十二年,的确是如此,但所说的理由不符合西汉的实际。从《史记》卷十七《汉兴以来诸侯王表》记载来看,不仅始封诸侯王有元年,继嗣诸侯王也有元年,并不累计在一起计算,现在传世的西汉诸侯王纪年铜器铭文,如“(元康)五年,六安十三年”铭文[71]682-683,六安十三年,记载的是第三代六安王刘定在位的纪年;简牍文字,如日照海曲汉简的“天汉二年,城阳十一年”简,城阳十一年,记载的是第五代城阳王刘武在位的纪年;长沙走马楼西汉简牍的“五年九月丙辰朔壬申,都乡胜敢言之。”[72]273这是第二代长沙王刘庸在位的纪年;石刻资料,如“五凤二年,鲁卅四年六月四日”[27]29,鲁卅四年是第三代鲁王刘庆忌在位的纪年,诸如此类都可以证明每个诸侯王在位都自有其纪年,并非是“必据其立国之始以纪年”诸王纪年前后相累加在一起。

由以上论述可知,从历法、在位时间和在位年数看,赵敬肃王彭祖二十二年的看法也与史实不相符合。

(六)对于成世和赵惠文王二十二年说的考察

其一,从历法方面考察,赵惠文王二十二年,当周赧王三十八年(前277年)。查陈垣《二十史朔闰表》、方诗铭等《中国史历日和中西历日对照表》、徐锡祺《新中国三千年历日检索表》、林道心主编《中国古代万年历》均载:周赧王三十八年八月己酉朔,据以推算八月无丙寅日。饶尚宽《春秋战国秦汉朔闰表》载周赧王三十八年八月甲辰朔,据此推算八月无丙寅日。张培瑜《中国先秦史历表》载:实朔、黄帝、周、夏历周赧王三十八年八月均是甲戌朔,据此推算八月无丙寅日;殷、鲁、颛顼历是乙亥朔,据此推算八月亦无丙寅日,由此可知此种看法缺少历法方面的支持。

其二,《史记·赵世家》记载:赵武灵王十六年(前307年),吴广“因夫人而内其女娃嬴,孟姚也。孟姚甚有宠于王,是为惠后”。“二十五年,惠后卒。”“二十七年五月戊申,大朝于东宫,传国,立王子何以为王”。是为赵惠文王。赵惠文王继位时,其母已经去世两年,怎能够“赵惠文王必然与其母惠后多来往于邯郸宫与信宫之间”。

其三,说因为“《史记》载:赵惠文王廿二年,赵国大疫流行,立公子丹为太子。由此推想,赵惠文王可能也患病居于信宫,故命群臣设祭于聪明山,为赵惠文王及举国百姓祈寿”[5]225,现在看来这仍然是一厢情愿的推测。

从历日推算、赵惠文王母惠后生平事迹等方面来看,赵惠文王二十二年说似乎不能成立。

从上述对群臣上醻刻石年代六种看法的考察来看,十六国后赵石虎建武六年、汉赵敬肃王二十二年、战国赵惠文王二十二年说,或因史实混淆时间不符,或因计算在位年代有误,或因历法推算不相符合等,都在可以排除之列。至于赵武灵王二十二年的看法,历法推算符合,证据实为孤证,所说理由推测多于史实,似乎应当排除。王树枏认为属于五位赵王的看法,范围比较大,从年代推算有误、两汉诸侯王国纪年方式不同等理由排除其中的四位赵王,只有西汉赵王遂符合群臣上醻刻石所体现的字体、历法等方面的要求。再加上学者从多方面对于赵王遂二十二年的论证,现在可以说群臣上醻刻石的年代应当是汉文帝后元六年、赵王遂二十二年,即公元前158年,具有相当多的合理性。

三、结语

群臣上醻刻石的年代问题,是研究其历史背景、史料价值、书法特点、字体演变等诸多问题的前提。170余年来,学者们从文献记载、历法朔闰、文字变迁、史实辨别等多方面探讨群臣上醻刻石的年代问题,从粗疏到精密,从开创到深化、细化,取得了可喜的成果,有共识,也有争议,还需要继续深入探讨。既希望于新资料的发现与收集,更期望新研究方法的采用,开阔学术视野,以学术是天下公器的精神,取得更多共识。从参与其研讨的人员来看,清末民国参与讨论者多是金石学家、经学家,遍布全国各地。改革开放以来,绝大多数学者认同汉文帝后元六年、赵王遂二十二年说,邯郸学者提出新看法或深化赵武灵王说,标志着赵文化研究的深入,是一种可喜的现象。笔者广泛收集资料,综述、考论六种关于群臣上醻刻石年代看法的得失,认为群臣上醻刻石的年代从文字、历法、制度等方面综合来看,当以汉文帝后元六年、赵王遂二十二年,即公元前158年比较可信,这既是道光以来的众多学者所认同的看法,也为2013年5月国务院核定公布的《第七批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名单》所认可,应当成为今后继续研究的基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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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李俊丹 校对:苏红霞)

K232

A

1673-2030(2015)02-0011-15

2014-10-08

秦进才(1953—),男,河北衡水人,历史学博士,河北师范大学历史文化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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