形象学视域下《荀子》英译中的中国形象解析

都 媛，陈吉荣

（辽宁师范大学 外国语学院，辽宁 大连 116029）

一、引言

文学作品翻译不仅仅是一种语言转换活动，也是进行文化传播和形象塑造的过程。特别是国别文学的翻译对国家形象的建构起着重要作用。在翻译过程中，若要实现对国家形象的准确塑造和对外文化的有效传播，需要对文学翻译有准确的认识和定位。文化是国家“软实力”不可缺少的重要组成部分，随着中国国际地位的不断提高，中国文化受到了学术界的普遍关注。众多学者试图翻译中国的文学作品，以向世界传播中国文化，呈现中国形象。但是，由于某些西方译者对中国文化了解得不够透彻、全面，在文学作品翻译的过程中会出现某些偏差，不利于真实准确地传播中国文学，建构中国形象。本文将以《荀子》英译文本为基础，分析在典籍作品英译过程中塑造国家形象应该注意的问题。

二、形象学与中国形象

形象学，最初被普遍运用于对人和物外貌特征的描述，而并非作为一门独立的学科存在。之后，随着越来越多的学者的深入研究，形象开始延伸出不同层面的意思，例如：在文学理论中，形象是指语言形象，即以语言为手段而形成的艺术形象，亦称文学形象；从心理学的角度来看，形象就是人们通过视觉、听觉、触觉、味觉等各种感觉器官在大脑中形成的关于某种事物的整体印象。经过各个学科的推动和发展，当代形象学的创始人、法国著名学者巴柔对形象学做出了一个更专业、更学术性的总结。他对形象学所下的定义为“在文学化，同时也是社会化的过程中得到的对异国看法的总和”[1]154。中国学者伍依兰则将形象学更具体地解释为：“形象学研究的是一国形象在异国的文学流变过程，即它是如何被塑造、被想象和被利用的，分析异国形象之所以产生的深层社会文化背景，并由此剖析投射的异国形象，从而更深刻地认识他国，以促进不同文化间的交流和整合。”[2]155综上所述，形象学可以简单地概括为对他国综合情况的一种抽象的思维认知。

在形象学的视域下看国家形象其内涵非常明确。刘洪涛认为：“像所有形象学意义上的形象一样，国家形象是一个极具统摄意味的概念，它是各个民族在整体意义上对自我看法的具体表达。”[3]72吴有富认为“国家形象是人们认知的一种，具体形成的国家形象是人们认知的结果”[4]9。程曼丽则对国家形象进行了更为详细的阐述：“它首先是一种主体意识，是国家或民族精神气质中的闪光点。它是在历史文化传统的基础上，融入现代化的要素，经萃取、提炼而成。它是民族精神、民族意志的集中体现。”[5]5综上所述，形象学视域下的国家形象就是通过对他国的历史、文化、人文、风俗等的了解，在脑海中形成的对这个国家的国情一种较为具体的认识和意象。

不论是形象学还是国家形象，其中的文化研究都非常重要。文学作品是文化的一种载体，对它们的翻译是传播文化、塑造和传递国家形象的一条重要而有效的途径。在国际交流过程中，通过对文化的传播和国家形象的传递，可以增强国家之间的相互了解和认同。然而，不同的社会生活方式孕育和产生了不同特质的历史与文化，这些特质都是一个国家经过长期的历史演变和文化积淀而形成的。在进行文学作品翻译的过程中，如果译者不了解原作品产生的文化和历史背景，就会造成翻译形象的偏差。

三、《荀子》英译中的中国形象

中华民族有着悠久的历史和灿烂的文化，通过解读前人留下的典籍名著有助于人们更好地了解中国的历史和文化。《荀子》一书是战国时期由荀子及其弟子所著的经典著作。

荀子是先秦时期著名的思想家、教育家、哲学家，是继孔子、孟子之后最著名的儒家学者之一。他在《荀子》一书中提出的最主要的理论是与孟子性善论相对立的性恶论。《荀子》一书，除有些文字为荀子的弟子所编辑录入之外，绝大部分内容为他本人所著述。书中内容涉及政治、经济、教育、伦理、学术等方面，蕴含着荀子的独到见解和精辟之论，是一部珍贵的思想宝库。

《荀子》成书于战国时期，书中所阐述的各种理论和观点都与当时的历史背景相契合。译者在进行翻译的过程中，要将书中内容与创作时的历史背景融合起来，才能得到最符合原著的译本。然而，由于中西方历史文化的差异，西方译者在进行中国古籍翻译时会不自觉地融入其对中国形象的固化认知。同时，由于时间间隔久远，要想使译文绝对符合历史情况需要作出巨大的努力。下面将通过分析约翰·诺布洛克的《荀子》英译本中的具体例证，详细论述翻译中中国形象的塑造。

（一）荀子教育思想翻译中的中国形象

《荀子·劝学》是一篇论述学习的重要意义、劝导人们以正确的目的、态度、方法去学习的文章。文中详尽地描述了荀子的教育思想和教育理论。荀子是先秦朴素唯物主义哲学的代表，他否认有“生而知之”的“天才”，强调了后天学习的重要性和环境对教育的影响作用，并提出要顺应自然规律，以及“善假于物”的学习方法，同时还揭示了学习的内部规律是知识的积累，更指出只要发挥人的主观能动作用，坚持不懈、专心致志地进行学习，就能取得成效。

荀子的教育思想是在一个特定的历史背景下提出的，可以说颠覆了以往的教育理念，开创了新的思想体系。对于不了解中国古代教育体系变化的西方译者，可能对这一思想的翻译不够全面。另外，《荀子》文字精练，运用了大量的排比和对偶，译者在翻译的过程中更要深入了解句中隐含的意义，这样译文才能保留原文的意蕴。

例文1：君子曰：学不可以已。青，取之蓝而青于蓝；冰，水为之而寒于水。[6]1

译文 1：The gentleman says：“Learning must never be concluded.”Though blue dye comes from the indigo plant，it is bluer than indigo.Ice is made from water，but it is colder than water.[7]6

分析：例句原文的字面意思是“学习是不可以停止的。靛青是从蓼蓝中提炼出来的，但比蓼蓝更青；冰是由水凝固而成的，但比水更寒冷。”深层含义是说“学习是不能停止的，它能使你的人生发生质的变化。”

例文1中的“青（青色）”虽然是从蓝色中提炼出来的，但却不是完全的蓝色，而是一种介于蓝色和绿色之间的颜色。青色是指从蓝色中提取精华后形成的颜色，隐喻人们在学习的过程中也要吸取知识的精髓。西方译者直接将青色翻译成了“blue（蓝色）”，以此来表现荀子的教育思想，这就改变了荀子本来的意思，译文塑造的中国形象是不完整的。如果将“青”改译为“cyan（蓝绿色）”完全符合“青”的本意，同时也紧扣荀子的教育思想，呈现出中国古代别样的教育形象。

（二）荀子修身理念翻译中的中国形象

《荀子·修身》是一篇论述修养身性的文章。修身是指修养身性，努力提高自身的思想道德修养。儒家自孔子开始，之后的孟子、荀子等都十分注重修身，但内容却不尽相同。《荀子·修身》一章中主要阐述了要提高自己品德修养的办法，最根本的一点是要遵循礼义。荀子认为修养身性的准则是“礼”，人们的一切日常行为都应由“礼”来约束。荀子希望人人都能成为君子。

中国自古以来就是恪守礼仪，尊卑有序的国家。懂“礼”、行“礼”不但表达了对他人的尊重，同时也表现出了个人的修为。人与人之间只有基于互相尊重、互相体谅的相处模式中，才能获取和平。而战国时期荀子提出的关于“礼”的思想，更体现了人们追求和平的迫切愿望。因此，译者在进行翻译时，如不能深层次思考中国的历史情况，便会在中国形象塑造中发生偏差。

例文2：扁善之度，以治气养生则后彭祖，以修身自名则配尧、禹。宜于时能，利以处穷，礼信是也。[6]14

译文 2：If you employ the measure of excellence in every circumstance to control the vital breath and nourish life，you will outlive even Patriarch Peng，and if you use it to cultivate your character and strengthen your self，you will establish a reputation equal to that of Yao or Yu.It is suitable to living in times of success and beneficial when dwelling in impoverished circumstances.[7]27

分析：例句原文的字面意思是：“礼法是无往而不善的，用来治气养生可使寿命与彭祖匹敌，用来修身自强可与尧、禹齐名。既能立身于显达之时，又能安命于穷困之境，实在是离不开礼啊。”深层含义是说“礼法可以改变人们的命运。”

例文2中的“彭祖”“尧”“禹”都是中国古代的历史人物，在这里荀子引用他们是要通过隐喻的手法表现出礼在修身中的重要性。译文中将这几个人的名字直接音译过来，这对于不了解中国历史人物的西方读者而言，不能够完全领会原文的意义，这样译文给读者留下的中国历史形象可能会不全面。假如在进行翻译时对“彭祖”“尧”“禹”这几个历史人物加以注释说明，则有助于译入语读者了解中国历史文化进而理解荀子的修身理念，可以使中国历史形象的对外传播更为全面。

（三）荀子政治思想翻译中的中国形象

在政治思想方面，荀子对于前期的儒家学说，既有继承，又有批评和修正。他“继承并发展了前期法家的进步思想，总结了各国变法革新的经验，并巩固地主阶级专政的封建制度，实现封建统一；之后，他开始进行广泛深入的研究，提出了隆礼至法的治国之策、平政爱民的安邦之本、尚贤使能的用人之道、兼服人心的立国之根”[8]40。荀子的这些理论为建立中央集权的统一的封建国家提供了重要的思想基础。

《荀子·王制》就是一篇论述政治思想的文章。文中主要谈及王者的政治纲领、策略措施、用人方针、管理制度等，还论述了王制以后产生的霸权主义、国家灭亡等后果。荀子希望统治者能借鉴他的这些理论而成为明君。“皇帝制度”是中国古代社会的一种特色制度，如果西方译者对中国的这一制度了解不全面，就会对《荀子》思想内容的理解产生偏差，译本中塑造出的中国形象也会与真实情况有差距。

例文3：君者，舟也；庶人者，水也。水则载舟，水则覆舟。[6]216

译文 3：The lord is the boat;his subjects the water.It is the water that sustains the boat，and it is the water that capsizes the boat.[7]217

分析：例句原文的字面意思是：“君子，好比是船；百姓，好比是水。水能载船，水也能翻船。”其深层含义是：“皇帝要想坐稳江山，就需要治理好老百姓的生活。否则，百姓生活不安，就会激起民愤，皇帝的龙位自然也不会坐得安稳。”

例文3中的“庶民”是封建社会中对普通百姓的一种称呼，是中国古代特有的词汇。译文中将“庶民”翻译为“subjects（臣民）”，而“臣”在古代是指国家官员。译文与原文含义显然不符，译文中塑造的中国形象与原文中的形象在范畴上不一致。若能将“庶民”翻译为“civilians（平民）”则更符合原文意思，能够更好地体现出中国古代等级划分的严格性，以及君与民之间的相互依赖和相互制约的政治关系，对外传播荀子所提倡的理性而前进的中国古代政治思想形象。

（四）荀子荣辱观翻译中的中国形象

对于世人而言，大多都十分注重个人的“荣辱”，特别是在中国古代，“荣辱”甚至可以影响人们的“安危利害”。“荣辱思想是荀子思想的重要组成部分，他继承和发展了孔子的知耻思想，第一次对荣辱问题进行了全面系统的论述，他界定了荣辱的内涵，区分了荣辱的层次，明确了荣辱的实质，探讨了荣辱的价值，并进一步探索了荣辱的养成。”[9]64荀子的荣辱思想对我们进一步继承和弘扬中国传统文化有着重要的指导意义。

荀子的荣辱观可以说是在中国封建社会中最为全面、系统的理论体系之一。《荀子·荣辱》就是一篇专门讲述“荣辱”在人们生活中重要性的文章。荣辱观是在战国时期提出的，当时的人们特别注重“荣辱”，例如人们都喜欢升官发财，认为这是身份的象征。荀子提出新的荣辱观试图改变人们的这些固有观念。译者如果不了解荀子荣辱观提出的历史背景，在塑造这一形象时就会产生偏差。

例文4：荣辱之大分，安危利害之常体；先义而后利者荣，先利而后义者辱；荣者常通，辱者常穷，通者常制人。[6]74

译文 4：The Great Distinction Between Honor and Disgrace and the Invariable Conditions of Security and Benefit of Danger and Harm.Those who put first what is just and later matters of benefit are honorable;those who put first that is beneficial and later what is just are shameful.Those who are honorable always gainn success;those who are shameful invariably fail.The successful always administer others;failures are always administered by others.[7]75

分析：例句原文的意思是：“荣与辱的最大区别，要以一个人对安危利害的态度来区分。把义放在首位而后取利的为荣，把利放在首位而后才求义的就是辱。以义立身的就会处处通达、顺利，以利立身的则会困窘交加；通达顺利的人可以驾驭别人，而困窘的人只会受制于人。”这里主要强调的是“荣辱”对世人安身立命的重要性。原文中的“义”是表示“道德、善良、正义”等类的名词。译文中将“义”翻译为“just（公平的，公正的）”只是一个形容词，没有翻译出荀子强调的关于“义”的真正内涵，这使得荀子荣辱观的内涵没有得到完全的诠释，也使译文中的形象塑造不够完整。如果将“义”翻译为“morality and justice（道德和正义）”既翻译出了原文的字面意思，也突出了荀子所强调的“荣辱”的真正内涵，能够向译入语读者展现出古代中国的荣辱观形象。

四、结语

荀子作为儒家学说的代表人物之一，可以说他继孔子、孟子之后为儒家思想发扬光大做出了最为全面、系统的贡献。正如任玉军所说：“荀子的思想深刻，在中国思想、政治、教育等方面都有着重要的地位和影响。”[10]27与此同时，作为中国古籍的代表之一，《荀子》在全世界也产生着不可小视的影响。《荀子》的多种译本在向世界传播中国文化的同时，还呈现了中国独特而别样的古代形象。文学作品中展现的中国形象及其形象传播方式，对于加强与各国的文化交流，推动中国的全球化发展发挥着重要作用。因此，为了准确、全面而真实地传播中国形象，需要译者在进行翻译时，多下功夫了解作品创作的历史和文化背景。只有这样，才可以让世界全面、真实地认识中国，了解中国。

［1］（法）巴柔.比较文学形象学［M］.孟华，译.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1：154.

［2］伍依兰.形象学在中国的传播、发展与前景［J］.社会科学论坛，2009（6）：155-158.

［3］刘洪涛.《边城》：牧歌与中国形象［J］.文学评论，2002（1）：70-77.

［4］吴友富.对外文化传播与中国国家形象塑造［J］.国际观察，2009（1）：8-15.

［5］程曼丽.大众传播与国家形象塑造［J］.北京：国际新闻界，2007（3）：5-10.

［6］荀子.荀子［M］.方勇，李波，译注.北京：中华书局，2011.

［7］荀子.荀子［M］.约翰·诺布洛克，英译.张觉，今译.长沙：湖南人民出版社，1999.

［8］赵剑敏.荀子政治思想探析［J］.中共郑州市委党校学报，2011（4）：40-42.

［9］王易，任超阳.荀子荣辱思想探析［J］.伦理学研究，2008（2）：64-68.

［10］任玉军.荀子荣辱观概要［J］.文史博览，2008（1）：27-2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