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交语言的集体意向性语言转述
2015-03-27田会玲
雷 卿,田会玲
(三峡大学外国语学院,湖北宜昌443002)
外交语言的集体意向性语言转述
雷 卿,田会玲
(三峡大学外国语学院,湖北宜昌443002)
塞尔延续其在《意向性》一书中对个体意向的分析思路,提出了他的集体意向理论,指出集体意向是一种特殊的个人意向。本文基于对集体意向性特定内涵及其语言表征的理解,以外交语言为语料,将讨论从谈论事物提升到谈论事物的话语,探讨在心智作用下怎样实现集体意向性的语言转述。而达到这一目的需要借助当代的语言学理论视角来分析命题主体的意向性立场以及超越命题本身的许多决定因素,如集体意向内容的确定,心智模态词的选择,集体意向方式的确定等等。
外交语言;心智模态词;集体意向性
一、问题的提出
外交语言是指国家间处理“外交事物”时使用的语言。书面语言按外交文书和文件的不同形式各有差异,而口头语言也分讲演、会谈、答记者问。国内对外交语言的研究主要集中于修辞学、词汇学、语义学、语用学和功能语言学等领域。早期关于外交语言的研究如郭鸿从现代语言学和文体学的角度分析了英语作为外交语言的文体特征,认为“外交语言的正式程度和复杂程度较高,各类外交语言的特征主要是各自的主导功能决定的”,把外交语言的典型特点归纳为“含蓄性、委婉性和模糊性”[1-3]。近期的研究如刘文贞以我国外交部新闻发布会为例,选取了常见的外交委婉语为观察切入点,分析了其体现的交际中的合作原则和礼貌原则等语用原则[4]。纵观现有的研究,我们发现目前研究主要集中在外交语言的表层形式、特点和功能的分析,所用理论涉及顺应论、关联理论、合作原则、礼貌原则等,而对外交语言生成过程涉及的人的心智活动规律及其背后的理据触及不多。为此,本文尝试以我国外交新闻发言人所使用的外交语言为语料,基于对其句式结构及其语义特征的分析,拟从心智哲学(philosophy of mind)意向性的视角对外交语言中集体意向性的语言转述做出阐释。
二、外交语言主要句式结构及语义特征
1.句式结构
外交语言在句式结构上是讲究的。总体来说,外交语言的句式结构精练紧凑,语言简练,无华丽辞藻,旨在传递信息。其核心句式可以概括为“S-V-O”句型,即“主语-谓语-宾语”的结构。宾语O既可以体现为名词词组,也可以体现为小句。例如:
(1)2013年11月4日外交部发言人洪磊主持例行记者会。A为记者,B为外交部发言人。
A:据报道,“世维会”对中方“10·28”事件的处理持有质疑,呼吁对该案开展独立调查,并对中国政府的民族宗教政策提出了批评。中方对此有何评论?
B:中国政府一贯坚决反对一切形式的恐怖主义……
(2)2013年9月2日外交部发言人洪磊举行例行记者会
A:如果证实叙利亚政府使用了化学武器,中方是否认为应对叙利亚进行制裁?
B:我们多次强调,中方反对任何人使用化学武器……
上例中的句子都是完整的“S-V-O”句式。例(1)中“中国政府”为主语(S),“坚决反对”为谓语动词(V),宾语(O)为名词短语“恐怖主义”;例(2)中“我们”为主语(S),“强调”为V,句子“中方反对任何人使用化学武器……”充当了宾语(O),而充当宾语的句子又可以划分为一个新的S-V-O。在“S-VO”这一核心句式的基础上,外交语言的句式结构有以下三类变式:
(一)“S-V1-O-V2”句式。在该句式中,V1是兼语动词,数量有限;O既是V1的宾语(受事),又是V2的主语(施事),故为兼语。V2由谓词性成分充当。例如:
(3)2013年9月4日外交部发言人洪磊举行例行记者会
A:据报道,俄罗斯总统普京日前表示,如证实叙利亚使用了化学武器,在经联合国安理会授权情况下,俄不排除同意对叙利亚进行军事打击的可能性。中方对此有何评价?
B:中方支持联合国进行独立、公正、客观、专业的调查……
在该例中,主语(S)为“中方”,谓语(V1)为“支持”,“联合国”既是“支持”的宾语,又是“进行调查”的主语,是后一行动的发起者,故为兼语。
(二)“S-V1-O1,V2-O2……”句式。在该句式中,共用主语S,后接分句,各自为“谓语-宾语”的结构。例如:
(4)2013年9月9日外交部发言人洪磊举行例行记者会
A:据报道,韩美政府消息人士8日称,韩美已针对朝核威胁制定联合行动应对计划,其中包括政治、外交和军事举措,将于10月初在首尔举行的韩美安保会议上正式签署。中方对此有何评论?
B:中方一贯坚持实现朝鲜半岛无核化,坚持维护半岛和平稳定……
例(4)中,两个分句共用主语“中方(S)”,第一个分句中,“一贯坚持实现”为谓语(V1),“朝鲜半岛无核化”为宾语1(O1);第二个分句中“坚持维护”为谓语(V2),“半岛和平稳定”为宾语(O2)。外交语言中,这类句子较为常见,较长句子的分句大多在两个以上。
(三)“S-O-V”句式。该句式将宾语前置,构成“主语-宾语-谓语”的结构,在外交语言中主要体现为“中方/中国政府/我们对X表示严重关切/深感痛心/强烈谴责……”,在这类句子中,主语为“中方/中国政府/我们”,谓语是“严重关切/深感痛心/强烈谴责”,宾语X前置,还原后的结构应该是“中方严重关切X”。
2.语义特征
语义特征是指隐藏其句法结构后面由各部分词语的语义范畴形成的特征。按照我们的观察和理解,外交语言的主要语义特征有:
1)模糊性。模糊性是指语义所表现出来的一种语义不确定性、界限不分明性。由于在处理国家关系时常需避免刺激性或过于暴露而应留有回旋余地,外交语言具有含蓄、婉转、克制的语言特点。外交语言中的模糊性分为程度性模糊(fuzziness)和随机性模糊(randomness)[5]。所谓程度性模糊即恰如其分地使用程度性的模糊词语,闪烁其词。如下例所示:
(5)2013年9月23日外交部发言人洪磊主持例行记者会
A:中国外交部长王毅日前表示,中方愿派专家参加核查和销毁叙利亚化学武器进程。请介绍有关情况。
B:作为禁化武组织重要成员,中国一贯积极支持禁化武组织工作,为该组织输送大批高素质专业人才。
例(5)中,“大批”一词就是模糊性词语,只是表明了中方派了高素质人才参加核查和销毁叙利亚化学武器进程,但具体派了多少人,派的人是多是少,这些都没表明。外交语言中类似的程度性模糊词还比如“大量死亡”、“大规模的”等等。又如在问到对某一活动或反应持什么态度时,发言人通常会说该行动是“可取的”或者是“可以理解的”。这两个词带有很大的模糊性:“可取”带有赞同的倾向,但没有直接表示赞同,只是代表了一种肯定的倾向;“可以理解”既未表示赞同也未表示反对,仅仅表明“可以理解”有关方面此举的原因,将来赞成与否也不得而知[6]。
而随机性模糊是指在语言交流中所表现的不肯定性,即不直截了当地说出,采用迂回策略,遵循礼貌原则(politeness principle)。如在问到中方对“美国参议院外交关系委员会已就授权美政府对叙利亚采取军事行动草案初步达成协议,同意美对叙实施最长90天时限的打击”这一事件有何评论时,洪磊在回答中说“我们对有关国家可能采取单边军事行动表示严重关切”,此处他用了“有关国家”来代替“美国”,是一种模糊用法,达到了含蓄的效果。
2)渐变性。外交语言的渐变性可以从横向和纵向两个方面来理解。外交语言横向的渐变性是指针对不同的事件,外交语言句式以及具体措辞的选择是不同的;外交语言纵向的渐变性是指针对同一事件的不同发展阶段,外交语言也是变化的。横向来说,如当发言人需要对事件进行叙述性说明时,较多的采用插入成分;当涉及领土主权等严重事件,如钓鱼岛问题、台湾问题、日本问题时,发言人此时需要表明立场,心智作出选择,采用标准的“S-V-0”句式如“中国政府坚决反对”;当事件涉及灾难性与毁灭性,发言人需要代表中国政府体现人文关怀时,会较多的使用倒装句式,如在10月28日的“天安门恐怖事件”中,发言人以“我们对这一不幸事件表示痛心,对无辜遇难者表示哀悼,对他们的家属及受伤人员表示慰问”的言论转述了中国政府的人文关怀。纵向来说,同样以10月28日“天安门恐怖事件”为例,在事件的不同发展阶段,发言人所采用的句式和措辞有所变化。例如:
(6)a.2013年10月30日外交部发言人华春莹主持例行记者会
A:请介绍吉普车冲撞天安门金水桥事件死伤外籍游客善后处理进展。
B:我们对这一不幸事件表示痛心,对无辜遇难者表示哀悼,对他们的家属及受伤人员表示慰问……
b.2013年10月31日外交部发言人华春莹主持例行记者会
A:据报道,“世维会”对中方“10·28”事件的处理持有质疑,呼吁对该案开展独立调查,并对中国政府的民族宗教政策提出了批评。中方对此有何评论?
B:中国政府一贯坚决反对并严厉打击一切形式的恐怖主义。我们反对在反恐问题上采用“双重标准”,反对将恐怖主义与特定的民族或宗教相联系。
c.2013年11月1日外交部发言人华春莹主持例行记者会
A:31日,中央政法委书记孟建柱向上合组织反恐执委会通报了“10·28”恐怖袭击事件。中方是否将加大与上海合作组织成员国合作打击恐怖主义力度?
B:中方将与各方一道,进一步加大打击“三股势力”力度,维护本地区安全和稳定。
上述例(6)abc所表示的是事件发展的三个阶段。(6)a中,此时的背景是事件刚刚发生的第三天,发言人重点关注伤亡,采用倒装句式“对……表示痛心”体现了人文关怀;(6)b中,个别人和势力将一小撮恐怖极端分子针对无辜人员和游客的暴力恐怖行径同民族宗教问题挂钩,甚至以此为借口攻击中国的民族宗教政策。发言人针对此举表达了强硬态度,采用动词“坚决反对”,以此表明中国政府的愤怒和不满;(6)c中,事件接近尾声,此时发言人代表中国政府表明决心,声称愿意与各方共同合作,打击恐怖主义。由此可见,针对同一事件的不同发展阶段以及不同事件,发言人在心智选择的作用下会选用不同的句式和措辞来代表中国政府表明观点、立场与态度。当然,措辞选择离不开发言人的意图,而人们理解其话语在很大程度上也受心智计算影响。解读话语意义时,听话人往往假设发言人话出有因,且其原因需在解读过程中找到[7],因此我们可以将这样的原因归结为某种意向性。就外交语言来说,外交语言措辞选择的原因可归结于集体意向性所致,因为从集体意向性的角度来解释外交语言有助于我们更深层次的认识外交语言,了解其背后的理据。
三、外交语言中的集体意向性及其特征
1.集体意向性的一般说明
目前心智哲学的语言研究告诉我们,有意识的对象性感知觉活动是从意向性开始的[8]。意向性(intentionality)是心灵的一种特征,通过这种特征,心理状态指向或者关注世界上的情况[9]。主体的不同心理模式决定了意向性的不同类型。主体是意向性的源泉和承担者。从这个意义上说,意向性可以分为个体意向和集体意向。个体意向通过第一人称“我”指向外部事体事件;而集体意向则往往通过第一人称“我们”指向外部事体事件。基于对日常的观念和制度设计的观察,文学平认为,我们日常生活中确实存在必不可少的大量的语言,诸如“我们相信……”、“我们反对……”、“我们认为……”、“我们意图……”、“某某组织认为……”等第一人称复数形式的意向性。在日常生活中,我们把道德责任和法律责任归给集体,对单位和集体的处罚和谴责是常有的事。由此可见,不同于个体意向性的集体意向性(collective intentionality)是真实存在的[10]。
在Searle看来,要分析集体意向性有一个更简便有效的路径,即承认个人可以具有“我们希望”、“我们要做X”这种形式的意向,且这种集体意向是一种原始的、不可分解的现象[11]。参与集体行动的每个人几乎都具有这种集体意向,而外交语言是外交部发言人以“中方”、“中国政府”等作为认知主体,转述“我们希望”、“我们要做X”的意向,即集体意向。
意向性包含意向内容和意向态度[12],因而集体意向性也涉及集体意向内容和集体意向态度。集体意向内容是指意识活动把什么作为内容和如何运用语言将该这样的内容表征出来;而集体意向态度是指话语主体在一定的语境中对意向内容产生的心理感受的反映[12]。根据徐盛桓的研究,外交语言中的集体意向态度可以细分为心理状态、心理估量和心理取向。心理状态指认知主体(中国政府)针对具体事件所体现的相信、知道、希望、憎恨等等的心理状态;心理估量,是指认为对象显[显要,与之相对的为“次要”]于、前于、显[显现,与之相对的为“隐现”]于、先于…另一(些)对象,例如转述人语言表述中主次要信息的选择;心理取向是对具体外交事件中所关指的对象以常态的(中性的)、委婉的、亲切的、责备的等心理取向加以观察和叙述[13]。
2.外交语言中集体意向性的特征
1)关指性。即是关于什么的,其具体体现为话语表达的取向和话语关注的焦点内容[14]。意向性是心智的一种特性,通过这种特性,心智可以指向一个客体对象并表示对它的信念、愿望、赞扬、谴责等不同的心理状态,并通过这些不同的意向性状态来实现心智与世界的关联[13]。也就是说,外交语言中,关指性涉及的内容即集体意向内容,也就是认知主体(中国政府)、记者以及外交部发言人所共同感知的具体事件。例如:
(7)2013年9月2日外交部发言人洪磊举行例行记者会
A:中方是否认美方公布的叙利亚政府使用化学武器的证据?
B:中方反对任何人、任何势力、任何国家使用化学武器……
在上例中,认知主体(中国政府)、提问记者以及回答问题的外交部发言人所共同感知的关指对象为“叙利亚化武事件”,具体事件为“2013年9月1日,美国国务卿克里举行发布会,公布了叙利亚政府使用化学武器的证据”,该事件也就是外交语言中外交部发言人要转述的集体意向内容。
2)寄生性。当代心智哲学认为,语言符号“形式”本身并不具有某种意向性,所谓语言的意向性实质上是指认知主体(语言的使用者)所具有的意向性。关于语言符号是如何体现意向性的,Searle认为,各种语言表达式和其他客体一样,都是世界的物质,语句的代表能力是从意向性中派生出来的,而不是内在的。这样,那些本质上并没有意向性的语言就被心智赋予了认知主体所具有的意向性[15]。心智将意向性施加于那些本质上并没有意向性的实体之上,方法是将表达心理状态的满足条件有意地赋予该外部物理实体。从这种意义上说,意向性即为“寄生意向性”(parasitic intentionality)[16,17]。人们只有将自身的心理状态或感受寄寓在话语里,才可以实现相互之间的了解和交流。就外交语言而言,新闻发言人将集体意向性寄生在语言形式之中,并将体现集体意向性的意向态度与一定的语言表现形式结合,形成了特定的外交语言的语言表征。例如:
(8)2013年11月15日外交部发言人洪磊举行例行记者会
A:据路透社、法新社等报道,冈比亚总统办公室14日发表声明宣布,冈比亚将与台湾“断交”,立即生效。中方对此有何评论?
B:中方之前没有同冈方进行过接触。
例(8)中,A在提问中将中国与台湾当成了分开的两个政治实体,B在回答时特地改用“中方”两字,是为了纠正外媒把中国与台湾当成分开的两个政治实体的错误做法;“之前没有同冈方进行过接触”间接表明“断交”根本无从谈起。“中方”一词在被“意向化”、“符号化”之前始终指向它本身,但是一旦被心智赋予了语言使用者所具有的意向性或被赋予一种规约的意义,它便指向自身之外的事物而不仅仅代表这个名词本身。发言人在回答问题时将“台湾是中国的一部分”的含义寄生在“中方”一词上。听众一旦听到转述人用“中方”替换了“台湾”,他/她在心智上、行为上就会马上做出相应的反应。因为,语言本身是没有生命的,是人们赋予了语言以意向性,并将表达的意义施加到了语言表达的“物质外壳”上。
四、外交语言中的集体意向性语言转述
1.集体意向内容的确定
语言的实际使用涉及三个部分:表征项(representament)、指涉对象(object)和解释项(interpretant)。表征项是“语言自身”,是代表某一事物的语言符号;指涉对象是该符号所代表的外部事物;解释项是符号使用者依据外界事物,在特定的情境下建构出的一个表达该事物的用例,它是对指涉对象做出的感知、感受、认识或解释[17]。在外交语言的集体意向性语言转述中,指涉对象所涉及的即是集体意向内容,也就是具体发生的外交事件。回到上述例(7),表征项是外交部发言人针对事件所做出的“中方反对任何人、任何势力、任何国家使用化学武器”的论述;指涉对象是事件“美方公布叙利亚使用化学武器的证据”。整个过程是外交部发言人出自自己的意向性,通过内部心智指向外部客观世界,并由心智顺应所指对象而形成的具体语言表达式。而该过程的第一步是心智所指向的发生的具体外交事件,即集体意向内容的确定。
值得说明的是,外交语言集体意向性转述中集体意向内容的确定受事件物理属性的影响。心智哲学家Davidson的“属性二元论”(property dualism)认为,同一物理实体(事件)同时具有物理属性和心理属性[18]。在“外交语言”中,具体外交事件发生的时间、地点、人物、诱因、规模、发展演变过程等内涵属性就是其物理属性的种种表现。事物的“心理属性”并不是指人们感知的对象事物本身有什么“心理”,而是指这些感知对象在感知主体的心智中呈现什么样的属性。心理属性虽然源自事物本身、由事物引起,但不能还原为事物的自身[19],如事件引发的认知主体的感受、愿望、信念、态度、立场等。
2.集体意向性语言转述
中国政府是认知主体,外交部发言人是转述人。转述人对认知主体语言意义的理解,来源于前者自身所具有的集体意向性,而集体意向性的根源在于人的心理状态,在不同心理状态下我们都能发现集体意向性的存在。认知主体的集体意向性包括转述人针对某一命题或现象进行交流的过程。在这一过程中,转述人要传达认知主体的意图,激活潜在的某些言语行为[20]。转述人在赋予外交语言某“一个(些)句子或一个(些)表达式”以意义的时候,往往受集体意向性的制约。整个过程叫做集体意向的语言化,即一次集体意向活动被语言表述之后的形态。每一次集体意向活动必定有一个集体意向过程,其活动过程离不开集体意向内容和集体意向方式。
外交语言中的集体意向方式分为显性和隐性。外交语言集体意向性的显性转述是通过三类心智模态词的选择表现出来的,即认知模态词、情感模态词和意志模态词[4]。认知模态词反映某个事态判断,情感模态词表达说话者强烈情感,意志模态词的对象是行动(action),表达的是人们的意志性行为。如在命题“我相信中国将要和周边所有国家建立和平友好关系”中,“相信”即为认知模态词,“中国将要和周边所有国家建立和平友好关系”出现在我的意识之中,它成为我心理活动的对象。它表示的是这样一个事态:中国现在还没有和周边所有国家建立和平友好关系,在未来中国将会实现这一目标。常见的外交语言认知模态词有:“认为”、“(始终)强调”、“多次表明”、“高度重视”;情感类模态词有:“对…表示痛心/表示慰问/表示欢迎/感到遗憾/表示严重关切”、“积极评价”;意志模态词有:“反对/坚决反对”、“一贯主张”、“希望(国际社会和有关方)”、“愿/期待”、“强烈敦促/再次敦促/强烈谴责”、“呼吁”、“要求”、“坚定地”、“积极参与”、“继续推进”、“依法保护”、“支持”、“将/会”。外交语言中,集体意向态度是认知、情感和意志三类模态词选择的参数。例如:
(9)2014年7月2日外交部发言人洪磊举行例行记者会
A:据报道,以色列军队1日对哈马斯控制的加沙地带进行轰炸。中方对此有何评论?
B:中方近日已就巴以局势多次表明态度,我们对相关事态升级表示忧虑。
(10)2014年7月2日外交部发言人洪磊举行例行记者会
A:美国国务院发言人昨日对香港“七一游行”发表了一些言论,中方对此有何评价?
B:香港回归17年来,“一国两制”方针和基本法得到了贯彻落实,香港居民依法享有的基本权利和自由得到充分保障。中国政府坚决反对任何外国以任何方式干涉。
例(9)中,洪磊对以色列军队1日对哈马斯控制的加沙地带进行轰炸这一事件的回答首先源于其对这一事件的了解,是由其“知道、相信”的心理状态决定的。其次,他更清晰地表露出了对于该事件“焦急”的心理状态,并且表明有关方要以和平解决事件为主,切忌导致局势的恶化,因此转述人采用了认知模态词“表明”和情感模态词“对…表示忧虑”;例(10)中,洪磊针对香港“七一游行”发表言论这一事件阐述了两方面的内容。首先,他对香港目前相关基本情况进行简介,此处他采用的是中立的态度,然后他谴责有的国家对中国内政的干涉,采用的是责备的心理取向。因此,他采用意志模态词“坚决反对”明确转述中国政府的反对立场。所谓“相对的估量”指的是语言运用过程中认知主体基于个人的经验和感知言语对象时所形成的优先选择,它决定了哪些信息主要,哪些信息次要。例(10)中发言人将“坚决反对”的句子放在最后表述,是受心理估量影响做出的选择,表明这一部分的重要性。由此可见,外交语言中的集体意向态度制约了心智模态词的选择,而心智模态词的选择又是集体意向过程的一种方式。
外交语言集体意向性的隐性转述是指当句中没有明显的心智模态词出现时,语言转述中交际双方的认知神经机制被激活,对语言的隐性信息进行有效选择和处理。如在句子“伊朗六国将于7月2日至15日在维也纳举行第六轮谈判……”中,虽然没有语言形态的心智模态词在句首(篇首)出现,但我们相信这一事件不是被叙述者了解、知晓或者看到的话,他就无法将他们述说出来,这正是这段话被理解的前提条件。如果要将其隐含的语义补充完整,就会得到“我们相信/知道/看见/听说伊朗六国将于7月2日至15日在维也纳举行第六轮谈判”的命题。只有假设篇首有个零形态的如(我们)“知道/相信/看见/听说”之类的心智模态词,这样它的控制范围达到全篇,理解才会发生。
基于以上分析,外交语言集体意向性的语言转述过程中认知主体的心智运作过程,可描述为:首先认知主体通过眼耳等感官形成对指涉“事件”的“感觉意识”[19];然后认知主体通过联想、想象、回忆等方式对感觉意识实施格式塔的效应操作,获得的可能超越指涉“事件”的新的心理映像及感受的“意象意识”;最后体现为语言意识,即转述人用具体的语言形式固定下来。例如:
(11)2013年10月13日外交部发言人华春莹举行例行记者会
A:中方对叙利亚问题和伊朗与六国新一轮日内瓦对话会持何立场?
B:中方支持地区国家为政治解决叙利亚问题发挥重要作用……
例(11)中B的回答明确转述中方立场为支持方。其转述过程可能是这样的:首先,认知主体通过感知器官感知了“日内瓦对话”所具有的物理属性如会谈时间、地点、性质等,并将此传达给转述人,此时转述人的心智或大脑中有想要表达的集体意向内容;然后,认知主体(中国政府)将其对“日内瓦对话”的支持态度传递给转述人(外交部发言人),以此建立集体意向内容和集体意向态度的联结;最后,转述人根据集体意向态度选择用“支持”这一动词,并以“中方支持地区国家为政治解决叙利亚问题发挥重要作用”的语言表达式进行表征。虽然在此语言表达式中没有“中方支持日内瓦对话”的言论,听众仍然可以准确解读其立场。
五、结语
综上所述,外交语言实际上是外交部发言人(转述人)对中国政府(认知主体)集体意向性的语言转述,是集体意向内容、集体意向方式以及集体意向态度共同作用的结果。其心智运作过程可进一步概括为:认知主体通过眼耳感官来感知具体指涉外交事件的种种物理信息,确定集体意向内容;认知主体将集体意向内容传达给转述人,转述人在集体意向态度的作用下选择出转述的方式,用具体的语言表达式进行表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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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赵秀丽]
H 030
A
1672-6219(2015)03-0098-06
2014-12-10
雷卿,男,三峡大学外国语学院教授。田会玲,女,三峡大学外国语学院硕士研究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