略论潮汕方言童谣的文学特征
2015-03-27冯丽军
冯丽军
(韩山师范学院文学与新闻传播学院,广东潮州 521041)
略论潮汕方言童谣的文学特征
冯丽军
(韩山师范学院文学与新闻传播学院,广东潮州 521041)
童谣是儿童自出生以来接触最早的文学样式。作为介乎民间文学与儿童文学之间的一种边缘性体裁,潮汕方言童谣的文学性特征主要体现在三个方面:情感的游戏趣味性、内容的随意多样性、语言的音韵和谐性。对潮汕方言童谣文学性特征的梳理,有助于认清童谣的审美特性,进而能更好地发挥它的审美、愉悦与教育功能。
潮汕方言童谣;文学性;情感;内容;语言
早在上个世纪20年代,周作人就对童谣研究的方法论问题进行了自觉的探索,他认为,“现在研究童谣的人大约可以分作三派,从三个不同的方面着眼。其一是民俗学的,认定歌谣是民族心理的表现,含蓄着许多古代制度仪式的遗迹,我们可以从这里边得到考证的材料。其二是教育的,既然知道歌吟是儿童的一种天然的需要,便顺应这个要求供给他们整理的适用的材料,能够收到更好的效果。其三是文艺的,‘晓得俗歌里有许多可以供我们取法的风格和方法’,把那些特别有文学意味的‘风诗’选录出来,‘供大家赏玩,供诗人吟咏取材’。”[1]这一研究对后来的研究者产生了巨大影响。时至今日,又有研究者提出了歌谣研究的另一方法,即“以活态语言文本的歌谣为中心,探究歌谣的文本组织程式和语境意义,我们称之为口头诗学和表演诗学方法”[2]。童谣是歌谣的一部分,所以梅东伟的研究歌谣的新方法亦可视为研究童谣的方法之一,如此说来,研究童谣就有了四种方法可依,研究方法的差异与研究者本身的价值取向相关。本文拟以林朝虹、林伦伦编著的《全本潮汕方言歌谣评注》①林朝虹、林伦伦编著:《全本潮汕方言歌谣评注》,花城出版社2012年出版。和《精选潮汕方言童谣》②林朝虹、林伦伦编著:《精选潮汕方言童谣》,花城出版社2013年出版。为文本依据,用文艺学的研究方法探讨潮汕方言童谣作为纯文学文本的特征。
凡是文学,必有其为文学的一些根本属性。有研究者认为,一切文学体裁必须坚守四个方面的“文学性”原则:第一是语言性;第二是情感性;第三是意象(形象)性;第四是想象(虚构)性。[3]而童谣作为儿童文学的一种,在文学性方面,既有与一般文学相一致之处,也有其独特性的一面。本文拟从三个方面来分析潮汕方言童谣的文学性特征。
一、情感的游戏趣味性
文学是审美的。审美情感既是文学的本源,也是文学创作的重要内容。中国古代文论认为,“诗者……情动于中而形于言”(《毛诗序》),“诗以道性情,道之为言,路也。诗之所至,情无不至,情之所至,诗以之至”(《古诗评选》卷四)。那情感从何而来呢?《文心雕龙·明诗》云:“目既往还,心亦吐纳……情往似赠,兴来如答。”是外物触目而感动人心,而主体将它的情感投射到外物上。那么,大千世界,什么能够打动儿童那颗稚嫩纯洁的心,他们又会对什么感兴趣呢?
游戏是学龄前儿童的主要生活内容。在游戏中,儿童的自主性很大,并在其中得到快乐。日本学者伊藤隆二甚至认为,“儿童的本质是游戏,否定游戏或剥夺游戏,就是消解儿童”①转引自王小英著:《儿童游戏的意义》,东北师范大学出版社2006年出版,第136页。。童谣作为儿童最早接触的文学样式,与游戏先天有缘。潮汕方言童谣中的很多“游戏歌”、“谜语歌”、“数数歌”、“滑稽歌”等,无论是内容上,还是形式上,都颇具游戏性。如:
打呀打铰刀,打来铰绫罗;绫罗整,过深河;深河深河深,一群姿娘囝在听琴;琴好听,阿公阿妈坐客厅;客厅通底块?通到后头花园边……
这是几个孩子玩游戏时边玩边唱的游戏歌。玩时,每个人单脚勾起另外一个人的脚,大家的脚互相勾连搭成一个圆圈,然后一边单脚跳,一边唱童谣,直至其中有一人脚放下来才结束。童谣既可以大家一起跳动时进行节拍伴奏,又可以增加小朋友们游乐时的情趣。
“游戏歌”在童谣中最具游戏性,反映了儿童精神生活追求“快乐原则”的特质。其他形式的童谣虽没有“游戏歌”的游戏性这么一目了然,但也无不充满了轻松愉悦的情调。如:
大姐不如二姐娇,三寸金莲四寸腰,买得五六七钱粉,装扮八九十分漂。十九明月八分光,七宫仙女渡六郎,五更四处敲三点,二人同睡一张床。
这首“数数歌”教给了孩子顺数和倒数一至十这几个抽象的数字,而这种先正着数,后又倒着数的方式,本身就充满了趣味性。再如:
天顶一园草,地下人种荖;荖下二支灯,灯下一条龙;龙下一个窟,一尾红头鲤鱼跳唔出。
这首“谜语歌”的六句话分别隐喻了人的头发、眉毛、眼睛、鼻子、嘴巴和舌头,既启迪了儿童的心智,又充满了童趣。
在潮汕方言童谣中,除了“游戏歌”、“谜语歌”、“数数歌”这些具有明显实在意义的童谣具有趣味性之外,还有大量“无意义之意义”的童谣,表现了其作为民间口头文学想象力的丰富,显现出大胆的谐趣。如:
整首童谣发挥想象,故意颠倒正常事物的正常顺序,造成了一种古怪、滑稽的感觉,趣味性极强。
客鸟客客声,底人爱合阿奴做亲情?父欢喜,母欢喜;父担床,母担椅。担到后头埔,遇着鲤鱼来:龟擎灯,鳖打鼓;胡蝇的禾,擎彩旗;水鸡担布袋,田蟹来相贺;虾蛄背囊箱,扛新娘。“弟哙弟,你个新娘若趣味?”“趣味哩趣味——绿豆目,葱管鼻,猪豭嘴,蝙蝠耳,齿屎扒落一粪箕。”
童谣用了一连串的夸张比喻,描写了新娘子的丑陋肮脏,纯属一种“无厘头”式的民间幽默。朱光潜曾经说道:“托尔斯泰以为艺术的功用在传染情感,而所传染的情感应该能固结人与人的关系。在他认为值得传染的情感之中,笑谑也占一个重要的位置。”[4]22
因为童谣起源于民间,是老百姓(包括儿童)“情动于中而形于言”的即兴之作,与生俱来地带有来自乡村的野趣,充满了鲜活的灵动性和趣味性,因而最能拨动儿童的心弦。
二、内容的随意多样性
童谣既是儿童文学,也属于民间口头文学,它的产生无非两种情况:一是儿童在游戏时随口编唱的;二是成人为了哄孩子而在劳作之余随口吟唱的,这就造成了童谣内容的随意性和多样性。从潮汕方言童谣的取材来看,四时的物产、地方的景物、日常的美食,只要是儿童能够接受的,无所羁绊,皆可入谣。
1.反映日常生活的
“拥呀拥,拥金公;金公做老爹,阿七阿八来担靴;担靴担唔浮,饲猪大过牛。黄牛生马囝,马囝生珍珠;珍珠辇辇圆,五男二女来团圆。”是大人哄孩子睡觉时唱的歌。
“天乌乌,擎支雨遮等阿姑;阿姑一下来,花篮掼红柿;一个乞阿李,一个乞阿柰;阿桃看着就拼爱,阿姑去了下次唔敢来。”则是以戏谑的笔调描写了姑姑出嫁后回到娘家时的情景。
“汤前木囝柿,高湖桃李柰;内畔辫草席,溪口挽草药。”童谣用铺排的方法,分别介绍了汤前、高湖、内畔、溪口四个地方的特产。
2.反映劳动生活的
综上所述,在对患者进行口腔修复治疗时采用正畸治疗可以明显的改善了患者的咬合功能,并且避免了患者在饮食的过程中食物被嵌塞在牙齿间隙中,也将患者的牙齿的美观度提高,有效的缓解了患者的口腔症状,减少患者的不良反应,从而降低了并发症的发生,有着较好的治疗效果。
“南风去了东风来,东风来了笑面开;掠鱼都是东风力,鱼虾满载伊送来。”是描写捕鱼生活、说明捕鱼季节性的童谣。
“门脚一丘田,枉费我囝种掉工;三四唔下种,五六爱收什乜冬?”是反映“农事”的童谣,说明了农时不能耽搁。
3.反映节俗生活的
“年年冬节边,家家户户在舂米;舂米做乜事?舂米来挲圆。一粒搭粟簟,一粒搭门边;搭了好乜事?人呾搭了平平安安唔见。”冬至吃汤圆是潮汕地区的习俗,这首童谣就描写了冬至时潮汕家家户户做汤圆,在物件上粘汤圆的风俗。
4.表现时序的
“正月正,新囝婿,上客厅;二月二,老妈囝,入庵寺;三月三,桃囝李囝够你担;四月四,桃囝李囝耐你背;五月五,龙船囝,满溪橹;六月六,新米饭,胀到目;七月七,多年乌,龙眼;八月八,云片糕,生哩截;九月九,风禽囝,满天走;十月十,尖担囝,四处插;十一月十一,家家户户买纸笔;十二月十二,收番批,预过年。”童谣按照时间的顺序描绘了一年十二个月潮汕人的民情民风。
5.描写地方美景
可以说,浓郁的民间生活和乡土气息是童谣产生的土壤,同时也是造成童谣内容丰富随意的重要原因。
三、语言的音韵和谐性
钟敬文在《关于〈孩子们的歌声〉——序黄诏年君编的儿歌集》中认为,“童谣,就是小孩子们所唱的歌谣”[5]。而有研究表明,“歌唱是儿童自发性游戏的一个组成部分。对于儿童来说,游戏和歌唱是他们生活体验的基本组成部分,是他们表达的自然性语码”[6]10。而且,“儿童是通过耳朵和身体学习母语的”[6]90。所以,作为孩子们随口编唱的童谣,不论是语言,还是韵律节奏,往往都带有明显的音乐性。
“脚痹痹,挽草来搭鼻;鼻安安,牵马去上山;山危下,鳖母骂鳖父;鳖父熬山楂,鳖母熬豆干;一碗分阿三,一碗分阿四,食了脚痹。”童谣运用了叠音、顶针、反复和押韵等手法,读起来朗朗上口。
“东方出个弥勒佛,南方出个观音佛;错错碎碎木囝核,圆滑圆滑龙眼核,生毛生毛芒果核,头尖尾尖橄榄核,满面皱纹是桃核,外骨中肉杏仁核,滑溜滑溜杨桃核。核啊核,滚来滚去全是核。”这里的叠音词“错错碎碎”、“圆滑圆滑”、“生毛生毛”、“滑溜滑溜”的运用,既描摹了水果核的形状,又在较散的语流中起到了调整音节的作用,形成了童谣语言错落有致的声律美。
朱光潜认为,“韵的最大功用在把涣散的声音联络贯串起来,成为一个完整的曲调”,它“犹如京戏、鼓书的鼓板在固定的时间段落中敲打,不但点明板眼,还可以加强唱歌的节奏”[4]193。潮汕方言童谣押韵的方式很多,而以方言韵入歌,则凸显了其独特的地域化和口语化色彩。
“我革命,你巡警;你走,我趁!你爱降唔降?唔降掷炸弹!”童谣的1、2、4句押[êng](英)韵,这是潮汕方言童谣中最常见的一种押韵方式,类似于格律诗中绝句的押韵,读起来节奏感很强。
“呢呢呢,呼猫来上市;买个猪头独只耳,头路行头路舐,舐到厝内存无点儿。”整首童谣的1、2、3、4、5句押[i](衣)、[in](丸)韵,使童谣颇具声律美,增强了童谣的音乐性。
白居易在《与元九书》中提到,“诗者,根情,苗言,华声,实义。”也就是说,诗歌,就像果树一样,情感是根、语言是苗、音律是花、意义是果实。根生而苗出,苗出而花发。这显然是强调了诗歌的情感内容与语言形式之间的关系及重要性。潮汕方言童谣作为古代的儿歌,也是一种简短的诗歌。它作为儿童文学中最古老的文体样式之一,是在古代儿童的游戏环境和人类的育儿环境中形成的,是我们祖先对儿童进行文学启蒙与教化的主要形式。今天,我们对它的文学特征进行分析和梳理,就是要在更好地认识这种民间口头文学的审美特性基础之上,进一步发挥其作为文学的愉悦与教育功能,使这种优秀的传统地域文化能在新的社会历史条件下绽放出新的光彩。
[1]周作人.儿童文学小论[M].北京: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2011:75.
[2]梅东伟.歌谣研究的三种方法及其价值取向[J].天中学刊,2013(1):102-106.
[3]陶东风.文学理论的基本问题[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5:78-85.
[4]朱光潜.诗论[M].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1984.
[5]钟敬文.关于《孩子们的歌声》——序黄诏年君编的儿歌集[M]//王泉根.中国现代儿童文学文论选.南宁:广西人民出版社,1989:602.
[6]罗尔·布约克沃尔德.本能的缪斯——激活潜在的艺术灵性[M].王毅,译.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97.
On the Literary Characteristics of the Nursery Rhymes in Chaoshan Dialect
FENG Li-jun
(School of Literature and Journalism,Hanshan Normal University,Chaozhou,Guangdong,521041)
The nursery rhymes are the earliest literature form with which children contact since birth.As a marginal genre between the folk literature and the children’s literature,the nursery rhymes in Chaoshan dialect have three characteristics as follows:the game play and interest in the emotion,the randomness and va⁃riety in the contents and the consonant lyrics in the language.The combing of the literary characteristics of the nursery rhymes in Chaoshan dialect will help to understand the aesthetic characteristicsof the nursery rhymes as a genre of literature,and then enable them to give full play to pleasing,aesthetic and educational functions.
the nursery rhymes in Chaoshan dialect;literariness;emotion;content;language
I 286.2
:A
:1007-6883(2015)05-0106-04
责任编辑 温优华
2015-04-30
潮州市哲学社会科学“十二五”规划2014年度资助项目(项目编号:潮州2014-A-13)。
冯丽军(1967-),女,吉林长春人,韩山师范学院文学与新闻传播学院副教授,硕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