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服“唯增长主义” 建设生态文明
2015-03-27李济广
李济广
多年来,我国经济工作中存在着严重的片面、过度追求经济增长的“唯增长主义”倾向。唯增长主义使得资源紧张、环境破坏、通胀严重,财力大量用于投资,使民生问题得不到很好的解决,为增长而倚重资本,使利益向资本倾斜加剧贫富差距的扩大,追求经济规模使经济增长方式难以转换。
为了有效遏制唯增长主义倾向,必须在进一步提高对生态文明意义认识的基础上,做出更多的努力。
一、科学确定商品生产增速和经济增长战略
经济活动消耗资源,经济活动也破坏环境。即使企业生产都符合环保标准,经济规模过大也会让生态无法平衡。有效保护生态的根本途径,就是限制经济增长速度。为此,经济战略和生态战略不能分割,要把经济生产与生态统一起来确定社会生产总战略。
把资源平衡和环境可接受阈值作为商品生产增速的约束条件。经济增长速度应受制于一定时期的可利用生态财富及其利用效率,而生态财富存量又受到可利用资源环境即生态财富的生态生产速度的制约。所以,要在生态财富增速和生态效率提高程度的制约下确定商品生产的增长速度。一是为了保证经济的长期可持续发展,应做到:(商品经济增比-国民经济生态效率增比)≤(生态财富增比-生态成本增比);二是在生态严重不平衡的时期,应做到:(商品经济增比-资源效率增比)<(要素资源增比-资源成本增比),(商品经济增比-环境效率增比)<(环境财富增比-环境成本增比);三是在较长的时期中,为了建设好生态文明,必须做到:资源环境成本损耗<新增资源环境财富;四是无论如何,都要坚守经济增长的生态底线,不突破“社会可接受环境阈值”(人民群众可容忍的环境破坏程度),不突破“社会可接受资源阈值”(原燃料、动力不能支持经济持续增长的现实可能性)。
“保生态”是社会总生产发展规律的客观要求。在资源和环境形势紧张时,必须加大生态保护力度从而减慢商品生产增速,直至达到上述均衡条件。流行观点认为,“增长水平是由资本积累、劳动力数量和质量的提高以及资本和劳动力等生产要素配置和使用效率决定的”,这种观点极为片面。因为,资源平衡和环境福利可接受阈值是商品生产增速的第一必要约束条件,长期市场需求水平是商品生产增速的第二客观约束条件。此外,确定经济增长措施,还要考虑这些措施对物价、民生和贫富差距的影响。
取消目标增长率,不讲潜在增长率,研究合意增长率,争取最优增长率。在没有分析生态约束的情况下,人为规定国民经济目标增长率,会突破经济增长与资源环境的均衡条件,加上经济增长受到诸多不确定因素影响,经济增长率难以主观确保和稳定,因此不能事先划定经济增长目标。
目标增长率也不能像经济学家们所说的那样“可以根据潜在经济增长率来制定”。潜在经济增长率是指在各种资源正常地充分利用时,或最大限度地充分利用时所能实现的经济增长率。据称,对潜在的经济增长率可用柯布—道格拉斯生产函数测算,或按一个较长时期的年均经济增长率确定;判断经济增速的合理区间,最重要的是看经济增长速率与潜在增长水平是否大体一致。我国过去年均经济增速已突破生态可接受阈值,把这种增速的平均数作为合理的潜在增长率,显然是与生态目标相悖的目标增长率。如果资源的充分利用,生产了大量中间产品即过剩的产能和设施,这种与潜在水平一致的增速,怎么可能是合理的呢?没有环境约束的生产函数研究只能起误导作用。
哈罗德—多玛经济增长理论的“合意增长率”,常常被当作宏观调控的目标。如有研究从结构调整、人力和科技资本投资、城市化发展等方面设计了一个可持续增长模型,认为中国经济未来十年合意的增长率约为6%~7%。合意增长率指能使“企业家感到满意”的经济增长率,即合意的储蓄率(符合居民意愿的储蓄需求)/符合企业家意愿的资本产出比率。按这种没有环境约束,也没有市场约束的增长模型导出的增长率,不可能是“社会合意”的增长率。“合意增长率”只能是在保证产销平衡、生态平衡、利益平衡条件下的经济增长率,其最高速度不能突破环境可接受阈值,通常应保证生态文明发展。
“最佳经济增长率”应当是能够实现由商品福利、生态福利与社会福利构成的社会总福利最大化的经济增长率。社会总福利最大化的条件是:增加单位商品生产带来的经济福利和社会福利,大于或至少等于单位商品生产消耗的生态成本损失的生态福利和社会福利。达不到这个条件,经济就应减速。经济减速不仅有利于社会总福利最大化,还有利于提高没有“水分”的长期经济发展速度。
在资源环境紧张时,推动经济长期增长的政策菜单只能是:提高技术水平和管理水平,以提高经济效益和生态效率;发现和创造(生产)新的可用资源,创造(生产)新的环境。
在合理消费、节制投资的条件下推动发展,增加就业。消费可以拉动经济,但不能为增长而盲目“刺激消费”,要在经济、生态和社会发展的统一中提高消费水平。一是“刺激消费”的说法应让位于“合理消费”观念。增加消费的速度,要与人类生产生态财富的速度和生态效率提高的速度相适应。如目前对小汽车的使用就不应采取鼓励措施而应加以限制。二是“平等消费”是减缓生产过剩从而保证经济顺利发展的必要途径,“公正消费”可以保证社会平等的消费关系,并维护代与代之间消费的平等性。为此,要满足急需消费的人群如患者、贫困者以及各种生活困难人群的消费需要,增加公共消费比重;要缩小收入差距,如组建独立于企业管理者的工会,通过行业性、区域性工会与企业进行工资谈判,大幅提高进城务工人员和私企职工养老保险的参保标准,帮助私企员工参与企业利润分享等。
盲目地用“投资拉动经济”更不可取,要在投资与消费、投资与生态、商品生产与生态生产比例协调、相互作用的过程中扩大投资。应注意:一是“投资拉动”只有在经济负增长时期或市场投资急剧下降而导致经济危机爆发的时期,才是应当使用的。长期靠“投资拉动”、“刺激投资”推动经济增长,必然破坏经济与生态、生产与消费的恰当比例关系。鼓励投资,须是原有生产能力满足不了市场需要,或应当技术升级的投资,这种升级必须达到国际先进水平,或能创造新产品。二是对于一般性生产能力的增加,应在技术、土地、环保、信贷、利率等方面节制投资。如必须约束房地产投资的浪费性增长,把住房定位于满足人民基本居住需要的必需品,不能把房地产当作拉动经济增长的工具。在政策上应不准使用住房公积金和商业贷款购买第二套住房,禁止购买第三套及以上住房。要通过房产实名、产权登记联网和住房普查,对超过一定面积的第二套以上闲置的住房加征空置税,合并计算达到一定面积、闲置半年以上的第三套及以上住房实行低价征收、征用或拍卖,抑或课以较高的闲置税。此外,当我们支持创业,解决中小企业融资难的时候,要看一看宏观总量创业、投资增长的速度是否与生态和需求有冲突?看看商场、饭店等是否已经建得太多?
为增加就业而盲目追逐增长更不必要。与其消耗资源保就业,不如通过规范与缩短劳动时间,实行劳动分担,分享闲暇保就业。一是把大多数劳动者的劳动时间限定在每周40小时之内甚至更短,可以腾出过亿工作岗位,还可以实行工作岗位分享、轮岗、延长带薪休假时间等措施,直至实现充分就业。二是就算有些失业,也完全可以轻易解决。例如,对于本币升值可能引起的失业可以通过节省出口退税实施补贴来解决。
坚守平衡性财政、货币、外贸、外资政策。经济发展的根本途径是科技创新,其他途径还有机制创新、管理创新,发现和生产新的可用资源,在经济、生态和社会发展的统一中提高消费水平等,但不包括货币类的刺激手段。
赤字财政政策只有在特定、短期情况下才是可以使用的,主要是在经济负增长或经济急剧下滑的危机爆发时期,可以实施救济性补贴、适当的救急性注资,以及小量的政府投资。但为了防止通货膨胀、资源浪费、逆向再分配和债务危机,在长期中应实行平衡性财政政策,不实行积极的财政政策强拉增长。
出现通货膨胀,可以实行紧缩性货币政策,在经济危机爆发期间对有挽救价值的企业注入资金,可以缓解经济的连锁性下滑,但任何时候都不必要实施扩张性货币政策,因后者在萧条时期对恢复经济没有作用,而在非萧条时期会加剧过剩和通胀。正确的货币政策原则只能是适应性的货币政策:相机调节货币量、利率和汇率使它们与经济运行相协调、相适应,也就是在市场需求和资源环境约束满足的条件下,金融变量在宏观上符合实体经济需要。
为防止巨量外汇储备带来的资源外用、财富外移、资源耗费、通胀压力和贬值风险,国际收支必须坚持基本平衡原则而不是GDP最大化,外汇过多时就要使本币升值或停止收购外汇以使汇率向均衡汇率波动,大幅削减出口退税,有时出现一些逆差也应视为正常。对外资的具体态度,应根据其带来的经济净收益与资源环境损耗之间的对比,以及是否具有比内资更高的科技含量决定。
二、改变决策的自利性,推进经济民主
加强领导干部的生态绩效考核和社会绩效考核。如果对领导班子不考核经济增长指标,主要领导抓经济增长的干劲也不会太差,反而可能趋于正常。如果要统计和公布经济增长指标,与国内生产总值相比,去掉物质消耗的国民生产净值和人均国民生产净值是正确的综合性指标,自主创新、农业综合生产能力等问题也应加以考核,而出口增速、投资增速、上项目数等市场行为,则不能进入领导个人述职和领导班子成绩考核、政府工作报告中的成绩部分。考核领导班子经济政绩要进行客观分析,把现实发展与发展潜质结合起来,充分考虑本地区创新对国家的创新、生态和实力的贡献。
与其公布和考核经济增长指标,不如公布和考核生产力即包括生态效率在内的经济效益指标。衡量资源总投入与总产出关系的最具综合性的效率指标,是资产净增加值率(净增加值/资产总额),也叫“社会贡献率”。类似的指标还可有“单位成本净增加值率”等。至于专门的生态效率指标则有很多,典型的如单位增加值综合能耗/占地量/耗水量/原料消耗。此外,还应考核生态环境状况指标,如废水废气排放达标率、污染物排放削减率、废渣综合利用率、平均就诊频率、职业病发病率,尤其是水和空气质量指数等。
国民经济核算要进行生态核算,要编制与公布各级生态平衡账户,包括资源收支平衡账户、环境收支平衡账户、资源资产负债表、环境资产负债表。在此基础上,进行生态文明分析。
社会发展的考核需进一步科学化。如政府工作报告及政绩考核,要淡化人均收入指标而重视收入差距、财产差距指标,要考核与公布职工、政府和资本在增加值中各自所得份额,不要讲社保参保人数而要讲社保覆盖面和保障程度;要考核健康指数、幸福指数、劳动时间、员工满意率、员工稳定率和公共服务发展等。
加强转移支付,规范财政支出。为了消除财政压力这一盲目增长的借口,中央对地方的刚性财政支出要予以充分保证。为使各地区财政支出趋于均衡,在确定财政转移支付数额时,测算地区标准财政收入应摒弃基数法,严格按经济状况、标准税基和标准税率测算各地区标准收入,按影响支出的客观因素测算地区标准财政支出,并将政府各部门的专项拨款尽量纳入转移支付。为减缓财政收入角度的不合理增长冲动,应尽早取消定额补助(或上解)和超基数税收返还,特别是要规范地方领导的个人收入和职务消费,以切断地方经济发展水平与主要领导个人收入、职务消费的关系,规范财政支出程序以防止地方主要领导滥用增加的财政收入以谋利,还应对财政支出的效率进行评估。
加强经济建设中的预防腐败制度建设。过度招商引资和盲目重复建设的强大动力是腐败回扣。对此,除群众民主制约外,要在领导层实行集体领导,实行项目方案党委全委会和人大不记名票决制。为防止基建过程中领导打招呼起作用,政府审批可取消个人决断制,审批事项分别改为审核登记制、抽签制、价低者得的竞标制(不评标)、评委会双匿名票决制、异地异行业评委会评审制、评审材料公开制。
推进经济民主。在美国和欧洲,公民的行动再加上非政府组织(NGO)将这些行动组织成大众绿色运动,才真正推动了政府的改变。1992年联合国《二十一世纪议程》就提出,要实现可持续发展,基本的先决条件之一是公众广泛参与决策。只有决策民主才能实现生态制约下商品经济最佳发展速度的基本均衡条件,即人民群众觉得增加单位商品生产带来的经济社会福利,大于单位商品生产消耗的生态成本损失的生态福利,这一商品生产才是值得进行的,否则就应允许经济减速,例如空气或水问题严重时就要关闭一些生产消费排污源。社会主义国家构建执政党与群众民主权力之间的张力,是社会主义事业长久巩固的必要条件,也是解决好生态问题的必要保证。
一是国家机关层面经济决策的民主制衡。重要经济政策应由中央提出,在公众讨论的基础上由党代会而不是由行政部门甚至个人决定,经济法规应由人大经济委员会而不能由行政部门组织起草,经济措施和财政货币政策由行政部门和人大代表建议,经公众讨论、人民代表大会(以下简称“人代会”)审批后执行。人大代表的经济提案不能仅仅交由被监督者行政部门去随意处理,比较重要的应由人代会表决通过,即为法案或决议而必须执行。财政支出各项目预算和较大建设项目方案都应附具体说明,由人代会会前审读、会中讨论、分项表决。
二是社会层面对经济决策的民主制约。要通过互联网、公开栏、报刊、征求意见表等形式,把经济举措、财政预决算细目、投资项目申报材料、领导任免考核、环保法规、生态措施、排污许可审批、污染治理验收、环境违法案件等问题面向社会公开。畅通投诉渠道,建立非政府组织参与、民意调查、开放的听证会、环境谈判等制度,以及对经济举措和项目、政府举债等实行公民投票表决。
三是国有经济和国有事业单位的民主管理。国有资产监管委员会和国有企事业单位领导者换届应由人民群众与党组织双向、数倍、差额提名,双向遴选;各类公有企事业单位应由所有者大会、不担任领导职务的群众组成的职工代表大会、群众大会和职工管理委员会行使重要决策通过权,直至直接管理权。
四是干部晋升中的民主机制。对各级主要领导干部考核进行民意测验时,参加者必须是普通群众而不是该领导干部的下属干部。对其他领导干部考核,民意测验应以由群众而非中层干部或下属人员对其负责的某领域工作的评价为准。人大经济委员会要由党组织确认其主要组成为:拥护社会主义成员及非官员、非富有群众,并经竞聘或多倍差额选举产生。从根本上遏制腐败,确立科学经济决策机制的政治体制改革,可行而必要的途径,是在确保执政党在思想、军事、治安和国家层面的政治等方面绝对领导的前提下,实行直接经济民主和基层民主,以及组织上党的领导与民主机制双向制约。
〔本文系2012年度教育部人文社会科学研究规划基金项目“12YJA790126”的阶段性成果〕
(作者系江苏理工学院商学院教授,当代经济研究所所长)
责任编辑:高 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