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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克思主义经济学中国化的开启之作——李达的《中国产业革命概观》探论

2015-03-26汪信砚,郎廷建

湖北社会科学 2015年4期
关键词:产业革命李达马克思主义

摘要:李达的《中国产业革命概观》阐明了产业革命的意义,比较了中国产业革命和与欧洲产业革命的共同点和不同点,考察了中国近代经济演变的三个过程,即帝国主义的入侵过程、封建主义的瓦解和挣扎过程及民族资本主义的形成和萎缩过程,分析了半殖民地半封建社会条件下中国的经济状况和产业革命的发展趋势,探讨了怎样发展中国产业的问题,揭示了中国革命与中国产业革命的关系,明确了中国革命的对象、任务和前途,回答了“中国向何处去”的重大时代问题,由此开启了马克思主义经济学中国化,创立了中国马克思主义经济学的研究范式。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3-8477(2015)04-0011-06

作者简介:汪信砚(1961—),男,哲学博士,武汉大学哲学学院教授、马克思主义理论与中国实践协同创新中心研究员;郎廷建(1984—),男,哲学博士,武汉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讲师。

基金项目:国家社会科学基金重大招标项目“李达全集整理与研究”(10&ZD062)和武汉大学自主科研项目(人文社会科学)的研究成果;国家社会科学基金和“中央高校基本科研业务费专项资金”资助。

李达是中国近现代史上的思想巨匠,是中国马克思主义史上百科全书式的理论家,他独立撰写出版的著作《中国产业革命概观》(上海昆仑书店1929 年1月初版,至1930年5月印行3版),“是中国人用马克思主义观点系统阐述中国近代经济的第一本著作。这本著作是在大革命失败后的紧要关头为回答中国向何处去这个重大课题而写的,鲜明地体现了他的经济学研究的目的和方法” ①。今天,我们考察李达《中国产业革命概观》的写作缘起,回顾李达对中国近代经济状况和产业革命发展趋势的据实分析,品味李达对马克思主义经济学中国化范式的创造性运用,对于在当代条件下推进马克思主义经济学中国化有着非常重要的意义。

一、《中国产业革命概观》的写作背景

1917年11月,俄国十月革命取得胜利,建立了世界上第一个无产阶级领导的、以工农联盟为基础的社会主义国家。随后,作为国际无产阶级革命运动指导思想的马克思主义开始在中国广泛传播,并迅速在中国大地产生了深刻影响,出现了一大批中国马克思主义者,一系列共产党组织。1921年7月,中国共产党正式成立。

在中国共产党成立之初,党的理论建设还严重不足,许多党员甚至在对马克思主义这一党的指导思想都知之甚少的情况下就投入到了革命实践中。虽然当时党在尚未充分掌握马克思主义理论的情况下就已开始担负起领导中国革命的重任,但这并意味着可以轻视理论建设,因为毕竟中国革命实践迫切地需要马克思主义理论的指导。到底是侧重革命实践,还是侧重马克思主义理论研究,还是两头齐抓,在我们今天看来是一个无需争论的问题,但在建党之初,它却是一个现实难题。时任中央局书记的陈独秀曾说:“我希望青年同志们,宁可以少研究点马克思的学说,不可不多干些马克思革命的运动!” [1]时任中央局宣传主任的李达则认为,党内应“对于马克思学说多做一番研究功夫,并且自己也努力研究马克思学说和中国经济状况,以求对于革命理论得一个彻底的了解。” [2]而就此问题,毛泽东在1920年也曾有过思考,在谈及新民学会的工作规划时,他提出,新民学会的工作要从两个方面展开,一是从事学术研究,“多造成有根柢的学者”,以“求学储能为本位”;二是“从事于根本改造”、“从事于社会运动”。 [3](P92)显然,相对于李达和毛泽东力求理论联系实际的正确主张,陈独秀轻理论重实践的观点是非常片面的。也正是由于轻视对于马克思主义理论的研究,陈独秀在领导中国革命的过程中出现了严重的失误。

李达与陈独秀之间的另一个重要分歧与国共合作的策略问题有关。李达坚持认为,“共产党应该单独的严整无产阶级的阵”,“应注重‘组织无产者成为一阶级’的工作,时时要保持独立的存在,免受他党所影响。” [4](P212)也就是说,李达强调共产党应该在国共合作中保持独立性并争取领导权。然而,陈独秀并没有接受李达的这种正确观点,而是主张“党内合作”,允许共产党员以个人的身份加入国民党。1922年秋和1923年夏,李达和陈独秀就国共合作的策略问题先后进行了两次争论,其中,后一次争论尤为激烈。陈独秀在争论中态度粗暴,拍桌子、打茶碗,甚至破口大骂,指责李达在长沙不参加游行示威,说李达没资格作主张,还扬言要将李达开除出党。李达为了保住无产者的革命政党,坚称“被开除不要紧,原则性决不让步”,认为陈独秀这样的草寇式英雄主义者做我党的领袖,前途一定无望,并“自以为专做理论的研究与传播,即算是对党的贡献,在党与否,仍是一样”。 [5](P11)是年秋,李达犯下了被他自己称为生平“最严重、最不可饶恕的大错误”——脱离了自己曾积极创建并为之作出过重大贡献的中国共产党。

在离开党的日子里,李达虽身在党外,但仍心系党的事业,用实际行动践行着他对党的绝对忠诚和对真理的执着追求——通过理论研究,特别是研究马克思学说和中国经济状况,探求适合中国社会发展和革命需要的理论。1923年秋至1929年冬,李达先后翻译出版了日本学者高柳松一郎著的《中国关税制度论》(商务印书馆1924年10月初版,至1933年共印行5版)、穗积重远著的《法理学大纲》(商务印书馆1928年11月初版,1930年再版,1933 年4月国难后新一版,1935年1月新二版,译者署名“李鹤鸣”)、山川菊荣著的《妇女问题与妇女运动》(上海远东图书公司1929年1月版)、杉山荣著的《社会科学概论》(与钱铁如合译,上海昆仑书店1929年3月初版,至1935年11月共印行8版,由上海社会科学研究会发行)和德国学者塔尔海玛著的《现代世界观》(原书名为《辩证唯物论入门》,上海昆仑书店1929年9月初版,至1936年2月共印行8版,1942年2月新版重印),独立撰写和出版了《现代社会学》(湖南长沙现代丛书社1926年6月初版,1928年11月由上海昆仑书店出版修订版,至1933年4月共印行14版)、《中国产业革命概观》(上海昆仑书店1929年1月初版,至1930年5月印行3版)、《社会之基础知识》(上海新生命书局1929年4月版,署名“李鹤鸣”,1932年10月再版,至1932年10月30日再版3次)和《民族问题》(上海南强书店1929年9月30日出版)。此外,李达还写作和发表了一系列论文,包括《马克思之共产主义》(1926年6月写于湖南大学,《湘潭大学学报》(哲学与社会科学版)1981年第2期)、《民生史观》(《现代中国》1928年第1卷第1期,署名“平凡”)、《土地所有权之变迁》(《现代中国》1928年第1卷第2号,署名“平凡”)、《民生史观和唯物史观》(《现代中国》1928年第1卷第4期,署名“李平凡”)、《对日经济绝交之研究》(《现代中国》1928年第1卷第4期,署名“李平凡”)、《佃租论》(上)(《现代中国》1928年第2卷第1号,署名“李平凡”)、《租佃论》(下)(《现代中国》1928年第2卷第3号,署名“李平凡”)、《现代中国社会之解剖》(《现代中国》1928年第2卷第4号)、《土地问题研究》(《双十月刊》1928年第3期,署名“李平凡”)、《革命过程中的民主革命》(《双十月刊》1928年9月第4期)等等。

以上就是李达写作《中国产业革命概观》之前的有关情况。可以说,正是对理论研究的坚守,对党的绝对忠诚和对真理的执着追求,以及力求通过对马克思主义理论和中国具体实际的研究、特别是对中国经济状况的研究,探求能够指导中国社会发展和革命实践的正确理论,促成李达写作了《中国产业革命概观》。

此外,大革命失败后党内乃至整个中国理论界开展的关于中国社会性质和中国革命问题的争论,也是促成李达写作《中国产业革命概观》的一个重要原因。

当时,伴随着“中国社会到底是什么社会”之争论的持续发酵,出现了“动力派”、“新生命派”和“改组派”等一些派别,他们都针对这一议题纷纷发表意见。李达虽然没有直接参与这场争论,但作为一个有着强烈现实关怀的理论工作者,特别是一个具有敏锐嗅觉的马克思主义理论研究者,他对这场争论无疑是十分关注的。毕竟争论的结果事关重大,直接关系到中国革命的前途和命运,关系到中国社会的发展方向。可是,如何才能准确地揭示出中国的社会性质,寻得正确的革命理论和建设计划,从而为中国革命和中国社会发展指明方向呢?李达依据马克思主义的唯物史观,认为应该从经济里去探求问题的答案。而要研究中国的经济状况,就应聚焦于中国的产业革命,因为现代中国社会已经踏入了产业革命的过程。于是,李达就着手写作《中国产业革命概观》,并在该书的“编辑例言”中开宗明义地指出:“要晓得现代的中国社会究竟是怎样的社会,只有从经济里去探求。现代中国的社会,已经踏入了产业革命的过程,渐渐脱去封建的衣裳,穿上近代社会的外套了,一切政治和社会的变动,都是随着产业革命进行的。在中国革命的过程中,凡是留心于国家改造的人们,必先依照这产业革命的经过,就中国经济发展的倾向作正确的分析,才能了解革命的理论,树立建设的计划。这是我所以要编这本小册子的动机。” [4](P388)

还有一个因素也是不能忽略的,那就是李达在日本留学期间的老师——河上肇的个人影响。日本和俄国同为中国早期马克思主义者接触马克思主义理论的两大主要渠道。而在当时日本的马克思主义学者中,属河上肇的影响最大。他的代表作《马克思主义经济学基础理论》 ①,以经济学为切入点展开对马克思主义哲学的研究,重视经济在社会发展过程中的基础性作用,并将阶级斗争说视为贯穿马克思主义的主线。李达在日本留学期间曾师从河上肇专攻马克思主义,他后来思想的发展无疑深受河上肇的影响,《中国产业革命概观》从中国经济状况透视中国社会问题的做法,就是最好的明证。

二、《中国产业革命概观》对中国近代经济状况的据实分析

从内容上看,《中国产业革命概观》一书分为七章,书中明确了产业革命的意义,比较了中国产业革命与欧洲产业革命的共同点和不同点,利用国内外有关中国经济状况的数据和资料,系统地考察了中国近代经济演变的三个过程,即帝国主义的入侵过程、封建主义的瓦解和挣扎过程及民族资本主义的形成和萎缩过程,科学地分析了半殖民地半封建社会条件下中国的经济状况和产业革命的发展趋势,科学地回答了怎样发展中国产业的问题。

在第一章“绪论”中,李达首先讨论了产业革命的意义。李达认为,“产业革命是促成现代社会的发生和成长的东西。社会随着产业革命的进行,渐渐脱去旧时封建制度的衣裳,显出现在这样资本主义制度的各种特征来,使得物质的生产和分配,政治的生活和经济的生活,都发生了非常的变革。” [4](P390)在明确了产业革命意义的同时,李达实际上也说明了一个社会的变革与产业革命之间的密切关系,回答了为什么“要获得中国社会改造的理论,惟有在中国产业革命的过程中去探求” [4](P390)的问题。随后,李达分别考察了欧洲的产业革命和中国的产业革命,指出了二者的共同点和不同点。在李达看来,“中国产业革命的进路,和欧洲的产业革命,在形式上大致有些相同,但是原因和内容却有很多地方不同”。 [4](P390)欧洲的产业革命,始于封建社会末期,是欧洲各国的资产阶级为了增殖资本而从内部掀起的,属于内力驱动型。所以,欧洲的产业革命使欧洲各国迅速确立了资本主义制度,并随即开始对外殖民扩张。而中国的产业革命,则源于国际帝国主义的入侵,是受帝国主义国家的殖民压力而被迫进行的,属于外力推动型。“现代中国的资本主义,一面是在国际帝国主义的卵翼之下得到了相当的发展,同时又受国际帝国主义巨大的政治力经济力所笼罩所支配,绝没有在它们的掌握中翻过筋斗的可能。” [4](P393-394)

紧接着,李达援引国内外有关中国经济状况的数据和资料,用了五章的篇幅,从农业和农业崩溃的过程、手工业和手工业凋落的过程、近代企业发达的过程、近代企业的现状和中国境内资本主义之发展几个方面,系统地考察了中国近代经济在国际帝国主义入侵之后所发生的变化及演变过程,科学地分析了半殖民地半封建社会条件下中国的经济状况和产业革命的发展趋势。

农业和农业崩溃的过程。李达通过考察全国耕地面积和农家户数、农业经营的形态及其变迁、耕地分配的形态和自耕农与佃农之消长,揭示了农业经济中各要素的细微变化及农业经济崩溃的宏观过程。在李达看来,全国荒地面积的增加、农业人口的减少、进口粮食的增加,是农村经济破产的最显著的表现,而农村经济破产的主要原因有三个方面,即帝国主义的侵略及因其而引起的赔款及外债之负担、经济的掠夺之负担、帝国主义商品的掠夺、农民副业的衰退、农村生活的提高和农村金融的困难,封建政治的剥削及因其而存在的苛捐杂税、预征钱粮、勒种鸦片及鸦片税、银行票币倒账和战时的牺牲,以及土豪地主的剥削及因其而产生的加重佃租和重利盘剥。

手工业和手工业凋落的过程。在考察了农业之后,李达将目光投向了手工业。他列举了中国近代主要城市中手工业的种类和手工工人的概数,认为中国的手工业与产业革命以前英国的手工业相似,已经从旧式的手工业进到了利用简单机器的家庭小工业。不过,由于外国资本在中国境内的膨胀、国内资产阶级的新式企业的发展及旧式手工业的组织不良等原因,手工业者的生产品被压倒,手工业组织遭到破坏,而以自由竞争为根本原则的近代工厂则蓬勃发展起来。“因此,那成为中国社会纽带的大家族主义,和基尔特的社会连带的道德,终于破坏,自由的劳动者阶级便发生出来,那阶级的意识也侵入于中国社会之中了。” [4](P416)

近代企业发达的过程。李达指出,中国的近代工业“开始于军用工业,其次再推行于一般的生产工业。就其经营的形式说,始于官业而成为官督民业”。 [4](P417)他认为,在50年的发展历程中,中国的近代工业先后经历了五个发展阶段,即1862年至1881年的军用工业时代、1882年至1894年的官办事业及官督商办事业时代、1894年中日战争起至1904年的外资侵入与民业萌芽时代、1905年日俄战争起至1911年清朝灭亡的收回利权运动和保护民业时代、辛亥革命后的怀葛运动与工业自立的萌芽时代,其中,军用工业时代是中国近代工业的起始时期,官办事业及官督商办事业时代是铁工业、采矿业和铁路业相继发展起来的时期,外资侵入与民业萌芽时代是外资企业和民营企业争相创办的时期,收回利权运动和保护民业时代是近五十年间中国产业的前途“很有希望” [4](P429)的时期,而怀葛运动与工业自立的萌芽时代则是中国工业资本家谋求工业自立却又难以摆脱国际资本控制的时期。

近代企业的现状。在对中国近代工业的发展过程作了总体性的分析之后,李达详细地讨论了中国近代企业的生存现状。他认为,“资本主义文明的基础在于近代的工业组织,近代工业组织的核心在于机械,而煤和铁在近代工业中的地位,却和太阳一样。所以我们要说明中国近代企业现状,应当先说煤和铁,其次说铁路船舶的状态,其次说近代的主要工业。” [4](P429)通过对煤铁及制铁业(附带煤油和锑矿)、铁路与船舶、纤维工业(纺织业)、金属工业(造船业)、化学工业(火柴业)、食品工业(制粉业)等近代工业的现状的考察,李达揭示出这样一个事实,即“中国工业的经营者和资本,由外国来的非常之多,所以虽说是中国的工业,实际上却完全是资本主义最后阶段的帝国主义的投资。” [4](P429)在这样的情况下,中国近代工业的发展步履维艰,前景着实令人担忧。

中国境内资本主义之发展。在论述了中国近代工业发展的过程和现状之后,李达进而考察了中国境内的资本主义。他认为,“中国近代产业的大部分是直接间接受了国际资本主义的支配,同时和这个对抗的本国人自己经营的近代工业,也渐渐的发展起来了。” [4](P458)他指出,国际资本通过工业、银行和外债等形式侵入中国,导致的结果是,“不但破坏了清朝的国家组织,并且使得中国社会组织的根柢也大受影响,中国民族因此陷于灭亡的危险。” [4](P464)与此同时,中国自己的民族企业逐渐发生,国内的资本开始集积,形成了官僚资本、商业资本、银行资本和工业资本。然而,“中国的产业虽然踏入了初期资本主义的过程,但还是停顿在粗工业的阶段,中国的工业资本,处在国际帝国主义政治力经济力的宰割之下,要想努力挣扎起来,真是一件不容易的事情”。 [4](P474)在李达看来,国际资本的侵入造成了中国经济的混乱,而经济的混乱又助长了帝国主义侵略中国的势力,促进了内乱战争,结果又影响到经济,使得生产事业更趋衰落。因此,要谋求中国经济的发展,必须排除经济的混乱,而“要排除经济的混乱,必须打破政治的混乱,求得中国民族的独立,实行政治的改造”。 [4](P476)

在科学地分析了半殖民地半封建社会条件下中国的经济状况和产业革命的发展趋势之后,李达开始探讨怎样发展中国产业的问题,这实际上是中国革命的根本问题,也是李达之所以写作《中国产业革命概观》一书的终极指向。李达从打破国际帝国主义的侵略、廓清封建势力及封建制度、发展国家资本主义与解决土地问题三个方面,系统阐述了他对怎样发展中国产业问题的思考。

李达认为,造成中国产业迟迟不能发展的原因有两大类:一类是附带原因,如资本之缺乏、企业者智识能力之缺乏等;一类是主要原因,如国际帝国主义之侵略、封建势力和封建制度的存在。国际帝国主义主要依靠全部不平等条约实施对中国的侵略,其中,阻碍中国产业发展最显著的是领土权之侵夺、关税权之侵夺、工业经营权之侵夺、领海及内河航行权的侵夺以及国际投资。“总而言之,处在国际经济侵略之下的中国,幼稚的新式产业,决没有顺利发展的余地,即使稍有发展的机会,也只限于国际经济侵略所不能及的时间或空间而已,然而发展的可能性却是很有限的。” [4](P480-481)在李达看来,封建势力和封建制度的存在,同样是发展新式产业的大障碍。它们对于新式产业发展的阻碍主要表现在两个方面:一是国内战争的影响,如交通机关的破坏、军事借款、兵匪之骚扰、百业荒废等;二是苛捐杂税,这是封建制度的遗物的影响。李达认为,如若不能打破帝国主义的侵略、扫除封建势力、廓清封建制度,中国的产业就没有顺利发展的希望。所以,“打倒帝国主义的侵略,廓清封建势力和封建制度,是中国革命的唯一对象,同时又是发展产业的唯一前提。” [4](P488)但是,在扫除了帝国主义和封建势力两大障碍物以后,采用何种经济主义来发展中国的产业也是需要说明的问题。李达指出,要回答这个问题,必须考虑中国社会问题的特殊性,因为中国的社会问题是和中国的产业革命同时发生的。根据国外内有关中国经济状况的数据和统计资料,李达将中国的社会问题划分为五种,即产业劳动者问题、农民问题、手工工人问题、商业店伙问题和失业者问题,并提出了解决这些问题的对策,即树立民众的政权、发展国家资本主义和解决土地问题。

最后,李达对他关于怎样发展中国产业问题的思考作了概括:“怎样发展中国产业的问题,实是中国革命的根本问题。简单的结论是:要发展中国产业,必须打倒帝国主义的侵略,廓清封建势力和封建制度,树立民众的政权,发展国家资本,解决土地问题。” [4](P495)

三、《中国产业革命概观》的历史地位和理论贡献

如果说李达的《现代社会学》是“中国人自己写的最早的一部联系中国革命实际系统论述唯物史观的专著”, [6]那么,他的《中国产业革命概观》则是中国人用马克思主义观点系统阐述中国近代经济的第一部著作。作为马克思主义经济学中国化的开启之作,《中国产业革命概观》具有多方面的重要理论贡献。

首先,《中国产业革命概观》澄清了大革命失败后弥漫在中国共产党人中的迷茫和困惑,揭示了中国革命与中国产业革命的关系,明确了中国革命的对象、任务和前途,回答了中国向何处去的问题。1927年,随着蒋介石和汪精卫分别在上海和武汉相继发动反革命政变,历时3年多的国民大革命宣告失败。此时,相对于国民党反动派大规模屠杀共产党人和革命群众的白色恐怖,弥漫在共产党人中的迷茫和困惑问题显得更加严峻。不解决这个问题,不明确“中国向何处去”,中国共产党人就永远无法找到中国革命的正确道路。正是在这样的背景下,中国共产党内乃至整个中国理论界再次展开了关于中国社会性质的大讨论。因为“只有认清中国社会的性质,才能认清中国革命的对象、中国革命的任务、中国革命的动力、中国革命的性质、中国革命的前途和转变。所以,认清中国社会的性质,就是说,认清中国的国情,乃是认清一切革命问题的基本根据”。 [7](P633)在这一大讨论中,以任曙和严灵峰为代表的“动力派”提出的观点最具代表性,但是,“动力派”对帝国主义经济在中国近代所扮演角色的分析,主要是基于一种理论假设。与此不同,李达对这一问题的思考,则完全基于历史事实。他关于从经济里探寻中国社会性质的主张,在当时可谓独树一帜,也是最具说服力的。在《中国产业革命概观》一书中,李达运用马克思主义经济学基本原理,以中国经济状况为切入点,系统地分析了中国近代经济形态演变的三个过程,明确提出近代中国是“半殖民地半封建”社会,中国革命的对象是帝国主义和封建势力,中国革命的任务是打倒帝国主义、廓清封建势力和封建制度,中国经济的发展前途是树立民众政权、发展国家资本、解决土地问题。这样一来,李达就澄清了大革命失败后弥漫在共产党人中的迷茫和困惑,不仅科学回答了怎样发展中国产业的问题,而且正确回答了“中国向何处去”的重大时代问题。

其次,《中国产业革命概观》完美地诠释了“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的重要论断。《中国产业革命概观》一书共七章,分别是“绪论”、“农业和农业崩溃的过程”、“手工业和手工业凋落的过程”、“近代企业发达的过程”、“近代企业的现状”、“中国境内资本主义之发展”和“怎样发展中国产业”。书中除第一章“绪论”外,其余六章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即通篇援引了大量国内外有关中国经济状况的丰富材料,作者的结论都是通过对这些材料的分析得出的。依据李达的说法,“这本小册子所采用的材料的来源,一是从前北京农商部的农商公报,二是日本人所编关于中国经济状况的书籍,三是我国人关于这方面的编著。” [4](P388)可以说,这些材料是当时国内所能搜集到的最全面、最权威的实证材料。李达在该书对这些材料的运用,充分表明了他对调查研究的重视,也完美诠释了“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的论断。李达对调查研究的重视,使他与当时的众多马克思主义经济学研究者鲜明地区别开来。当然,李达研究中国经济问题所倚重的材料也可能存在着某些问题,如他所运用的数据和资料的真实性和时效性可能尚有待甄别,但这是任何调查研究都会面临的问题。实际上,李达本人也意识到了这一问题。他在谈到该书所运用的材料的来源时写道:“不过二三两类的书籍,又多以农商公报为根据,而农商公报所刊登的统计之类,又不免有些是官僚式的敷衍的调查,不实不尽的地方是常有的。编辑的人对于材料的采集,恐怕不免有陷于错误的地方,这一点只好在将来得到正确的新材料时,另行改编了。” [4](P388)虽然李达所运用的材料所存在的这样那样的问题使得他在《中国产业革命概观》一书中所提出的论断必然具有某种时代局限性,但他在该书中对于调查研究的重视,即使在今天看来也仍然值得我们认真学习。

再次,《中国产业革命概观》开了马克思主义经济学中国化的先河,开创了中国马克思主义经济学的研究范式。中国马克思主义经济学的研究范式一开始就是马克思主义经济学中国化的范式,其目标在于找到能够指导中国革命和建设的正确理论、回答“中国向何处去”这一时代大问题,其路径是密切联系中国的经济状况来研究马克思主义经济学,其根本方法是唯物辩证法。这种马克思主义经济学中国化的研究范式,就是由李达在《中国产业革命概观》一书中开创的。虽然李达在《中国产业革命概观》一书中并没有对马克思主义经济学基本原理作系统的阐述,这项工作是李达在后来的《经济学大纲》一书中完成的,但《中国产业革命概观》是李达在准确把握马克思主义经济学基本原理的基础上,运用马克思主义经济学基本原理来分析和解答中国社会问题的代表性著作。它深刻地表明了这样一个事实,即马克思主义经济学在中国的传播已经开启了马克思主义经济学中国化的进程。作为马克思主义经济学中国化的开启之作,《中国产业革命概观》致力于把马克思主义经济学与中国的具体实际相结合,从经济里探求中国革命的出路,回答“中国向何处去”这一时代大问题,堪称运用马克思主义经济学中国化范式的典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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