熠译卷耳,不盈倾筐
——《诗经·卷耳》4个英译本比较研究
2015-03-26李瑶
李 瑶
(南开大学 外国语学院,天津 300071)
熠译卷耳,不盈倾筐
——《诗经·卷耳》4个英译本比较研究
李 瑶
(南开大学 外国语学院,天津 300071)
《卷耳》是《诗经·国风·周南》中抒发怀人情感的一首名诗。从篇章结构和叙事角度、意象的建构以及音韵3个方面比较研究了理雅各、贾福相、汪榕培和许渊冲的4个英译本,进而得出结论:4个译本都没有完全做到在对诗歌的准确理解之上兼顾意象和音韵。
《诗经》;《卷耳》;比较研究;英译本
网络出版时间:2015-07-07 11:03
因其深刻的思想性和高超的艺术性,《诗经》成为中国文学史上一朵璀璨奇葩。诗经分为风雅颂3大类,《卷耳》是《国风·周南》中抒写怀人情感的一首名诗,为中国诗歌长河中蔚为壮观的一支——怀人诗开了一个好头。从17世纪起,《诗经》作为儒家的经典开始被译介到国外,著名的译者包括西方的理雅各、韦利、庞德等以及国内许渊冲、杨宪益和汪榕培等。该文将比较研究《卷耳》的4个英译本,它们分别由理雅各、贾福相、汪榕培和许渊冲翻译。4位译者的国别、时代和专业领域都各不相同,故将更有研究价值。对于《卷耳》的理解至今仍然有很多争议暧昧之处,正因为译者对原诗的理解不尽相同,不仅使得相对应的英译本有不少差异,而且也可能是对《卷耳》英译本研究甚少的原因之一。
一、篇章结构和叙事角度
《卷耳》一诗的最妙之处在于其篇章结构。前4句“采采卷耳,不盈倾筐。嗟我怀人,寘彼周行”,是以一个女子的口吻叙述卷耳采了又采,却怎么也采不满一个浅浅的筐,这是为什么呢?因为心中对丈夫的思念之情使得她无心采摘,最终只好把筐放到了道旁。第二章“陟彼崔嵬,我马虺隤。我姑酌彼金罍,维以不永怀”,意思是攀登覆盖着石头的土山,我的马都累病了,我姑且先斟杯酒,以解相思之愁。第三、四章的意思基本与第二章相似。从内容可以读出,这3章不应该如第一章般出自女子之口,而应是丈夫路途中情形的描写。所以,后人对其有两种理解:其一,第二、三、四章是女子对丈夫在外劳苦思家之状的想象;其二,此诗是夫妻两人的二重唱,两人互道相思之情,彼此交织。但不管如何理解,可以肯定的是,第一章和后3章应分别是出自女人和丈夫之口,并非一人。那么可推知,《卷耳》作为一首怀人诗,抒发了女子对自己丈夫的思念,或者是两人虽相隔千山万水却心有灵犀互道相思之情。
理雅各的译文通篇都用了第一人称“I”,并没有区分第一章和后3章中人称的差别。笔者认为,理雅各本人实际上并没有理解原诗中的“我”并不是同一人,这一点可以从他翻译的第二章最后一句看出,“hoping I may not have to think of him long”[1]9是对“维以不永怀”的翻译,理雅各添加了“him”来作为怀念的对象。所以,可以断定理雅各认为此章中登山酌酒的人是女性而非男性,但是如此处理不仅于中国古代之礼不合,也有违常理,更让人读罢感觉诗意迷离。
贾译和许译都在译文中明确地体现出了第一章和后3章叙事角度的区别。贾译在第一章前注明说话者的身份是“woman”,第二章是“man”;许译则分别注“wife”和“man”。由此看来,许译比贾译更进一步的是他清楚地表明了两者的夫妻关系,而并非其他如朋友关系或恋人关系。虽然汪译通篇也使用第一人称单数“I”,但他在诗后有这样的注释:“The lady in the poem is thinking of her husband who is far away.From the second stanza on,her husband is supposed to be speaking of his hardship on the journey.”[3]13这可以证明,汪榕培对诗歌结构的理解与贾福相和许渊冲两位学者相同。
二、意象的建构
本诗中有两个意象:思妇和思夫。思妇的意象通过第一章采卷耳的劳动场景描绘出来:女子虽然只是背着一口浅筐前去采卷耳,但是采了又采,仍是采不满一筐,个中缘由便是她思念丈夫过度,根本无心劳动,只能长叹一声,将浅筐置于道旁。诗歌虽未写明女子此时的神情动作,但这样的画面早已生动地浮现在眼前:女子站在浅筐旁遥望着丈夫归来的方向,也许痛哭垂泪,又也许日日如此泪早已哭干。怀人念远,离恨无穷,情深意切,不可终绝。
思夫的意象通过描写路途中的艰难险阻来表达。一路上山高路险,仆人和马都累病了。通过这样的侧面描写不难得知,丈夫一定也是风餐露宿、精疲力竭,一个人越是处境艰难就越是容易思念亲人,在这样的身体和心理状况下,丈夫只能酌酒以慰自己的忧愁。所谓抽刀断水水更流、举杯销愁愁更愁,只怕他这时酌酒只能是让自己愁上加愁而已!虽有研究者认为本诗是女子思念征夫,但笔者不敢苟同。诗歌第二、三、四章中均提到“金罍”、“兕觥”及“我仆”等字词,究其意,金罍即金制的大型盛酒器,兕觥即牛角状盛酒或饮酒器,我仆即我的仆人。一个拥有金罍、兕觥和仆人的人一定不是平民百姓,显而易见应是当时的贵族[7]26。所以,笔者比较认同本诗应是女子思念被流放的丈夫。一个曾经的贵族,如今的罪人,在流放的途中遇到这样的艰难困苦,一定比其他人更感觉委屈痛苦,更加想念曾经与妻子在一起的舒适生活。
在4篇译文中,最值得一提的是汪榕培译本,其第一章的翻译如下:
“The cocklebur is green,That I in my basket glean.I guess my dear sweetheart,Another journey will start.”[3]10
第一章的翻译决定了整个译文的情感基调和色彩。汪译第一章色彩明丽(green),节奏轻快,不妨回译一下,其大致意思是:“我一边采摘翠绿(希望的颜色)的卷耳,一边心里想着我的亲爱的,他又开始了新的旅程。”显然,汪榕培先生对于主题的理解和意象的把握与一般观点完全相左,他认为这是女子在等待一个将要归来的丈夫,这份等待不过是一份“甜蜜的等待”。但笔者还是坚持认为,这是女子在等待离家的丈夫而且遥遥无望,不知归期。如果是甜蜜的等待,原诗中女子就不必叹气,男子在如此令人兴奋的归家途中也必定是一鼓作气,精力充沛,不会有高山、险路、病马和疲仆的描写来衬托丈夫的精疲力竭,并且若是马上就要见到自己的妻子,也不必通过饮酒来压抑自己的情感。下面具体分析汪榕培先生译文中出现的问题。
首先,汪译中“采采”两字被译为“green”。目前,“采采”两字大致有两种解释,第一是“采了又采”的意思,第二则是”茂盛鲜明的样子”,为形容词[6]124。汪译显然是将“采采”理解为了茂盛鲜明的样子。但笔者认为,无论是从感情色彩还是逻辑上都不能如此理解。原诗第一章整个画面是悲伤的,光线是暗淡的,如果要采摘的卷耳是如此的茂盛鲜明,如此充满希望,则与这4句诗营造的氛围和感情都存在极大的矛盾冲突。所谓寓情于景,茂盛鲜明的卷耳显得无比突兀。从逻辑上来说,如果卷耳长得如此茂盛,女子也不会采不满一浅筐。所以,“采采”应当理解为“采了又采”。其次,“倾筐”只翻译成为“basket”,“倾”字的意思完全被忽略。“嗟我怀人”中的“嗟”字用于描写女子悲伤地叹气这一动作,译文中也尽失其意。并且,最后一句“另一个旅程将要启程”是对原诗的完全曲解。
许译第一章如下:“I gather the mouse-ear,with a basket to fill.I miss my husband dear,and leave it empty still.”[4]该译虽然不是原文意思的完全表达,但是译者的改编基本保留了思妇的意象,也不失为一种处理方法。
如前所说,理雅各对于后3章的叙事角度的理解根本就是错误的,而汪译第一章调子就定错了,在此不再讨论。贾译和许译都基本如实反映了原诗的意象,但细微之处还有值得推敲的地方,比如许译中第二章最后两句“I’ll drink my golden cup,so as to gather force”[4]相当于将原诗“我姑酌彼金罍,维以不永怀”正译,把“为了不长久怀念”译为“为了获得力量”,将软弱的思念化作坚强的前行的力量,意思上勉强可以,但是在很大程度上削弱了原诗想要表达的思念的意象。
三、音韵美
《卷耳》原诗除第一章只二、四句押韵,第三章第三句与其他三句押辅音韵外,其他韵脚在古汉语中很整齐,且运用重言(采采)、双声(高冈)和叠韵(虺隤)使得韵律和谐。
在4个英译本中,贾福相的译本随意性很强。相比较韵律,他更注重传达原诗意象。所以,他的译本诗意表达相对完整但缺乏韵律美;理雅各的译本没有整齐的节奏和韵脚,但是第一章的basket/heart,第二章height/it,第三章yellow/sorrow,第四章又出现了height和sorrow,分别呼应一、二章和第三章,且中间两句都以disabled结尾,使得整个译本相互连接成一个有机整体;汪译和许译坚持“以诗译诗”[5],韵脚和节奏相对工整,汪译韵脚每一章都是AABB,许译则是ABAB,且除个别几行外,大多是三步抑扬格。但是为了凑韵,一定会牺牲或改变原诗意象。如果从传达中国古典诗歌意象的方面讲,这样做显然不公平;但如果从保留诗歌音韵美的方面来看,又是值得肯定的。所谓鱼和熊掌不可兼得,只能是尽译者之能事去寻找两者之间的黄金分割点。
综上所述,因理雅各、贾福相、汪榕培和许渊冲4位译者的国别、时代及专业各不相同,导致翻译时侧重点不尽相同。从翻译的成果看,理雅各对于原诗第一章和后3章叙述角度不同没有理解到位,导致译文偏差;贾福相用词精当但没有注意到音韵之美;许渊冲有些太注重韵律而在一定程度上丢失了意象;汪榕培译本虽然韵脚相当规整但与原诗意象南辕北辙。熠译卷耳,不盈倾筐,能够做到意象对等、音韵优美的《卷耳》译本寥若晨星。因此,译诗艰难,译者仍需努力,维以不永伤。
[1] Legge J.The She King [M].Taipei:SMC Publishing INC,2000.
[2] 贾福相.诗经·国风——英文白话新译[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10.
[3] 汪榕培,任秀桦.诗经:中英文版[M].沈阳:辽宁教育出版社,1999.
[4] 许渊冲.诗经:汉英对照[M].北京:中国对外翻译出版公司,2009.
[5] 梁高燕.《诗经》英译研究[M].北京:知识产权出版社,2013.
[6] 张鹏飞.《诗经》“卷耳”名实辩证[J].长江学术,2013,(4):121-124.
[7] 刘亚楠.流放途中的思念——《诗经·卷耳》本义考[J].成都纺织高等专科学校学报,2010,(3):24-26.
(责任编辑 乔志杰)
A Comparative Study of Four English Versions ofJuan’er
LI Yao
(School of Foreign Languages,Nankai University,Tianjin 300071,China)
Juan’eris one of the most well-known pieces inBookofSongswhich sincerely expresses the thinking of the beloved.Targeting its four English versions translated respectively by James Legge,Jia Fu-xiang,Wang Rong-pei and Xu Yuan-chong from the perspectives of structure and narrative point of view,the construction of images and rhythm,the paper makes a comparative study with the findings that there are respective weaknesses in each version.
BookofSongs;Juan’er;comparative study;English versions
2015-05-07
李瑶(1990-),女,河北石家庄人,南开大学外国语学院英语语言文学专业在读硕士研究生,主要研究方向为英美文学。
H 315.9
A
2095-462X(2015)04-0070-03
http://www.cnki.net/kcms/detail/13.1415.C.20150707.1103.026.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