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广记》流传考
2015-03-26林耀琳
林 耀 琳
(西华师范大学 文学院,四川 南充 637000)
《太平广记》流传考
林 耀 琳
(西华师范大学 文学院,四川 南充 637000)
摘要:宋初《太平广记》自成书以来,传播范围由朝廷贵族逐渐向广大士人阶级流传。在此期间,后人刊刻的各版本《太平广记》的内容也发生了很多变化,与原版《太平广记》存在诸多差异。对北宋以后各朝代的史料考证发现,《太平广记》的传播始于朝廷贵族,逐步流传到士人阶层,以致后人众多刊刻版本内容彼此存在差异,难成善本。
关键词:《太平广记》;流传;士人阶级;版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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网络出版时间:2015-01-07 12:19
《太平广记》自宋初成书以来,其流传怎样,对后人各版本有何影响及彼此之间存在何因果关系,现学术界虽有一些论述,但仍缺乏系统分析。鉴于此,有必要对《太平广记》流传的总体轨迹,以及对后人各刊刻版本内容有何影响,乃至原版《太平广记》是如何流传等问题做一系统分析。
一、流传和版本演变始于宋初
最早记载《太平广记》受诏编撰时间的文献是宋人王应麟的《玉海》卷五四中的《实录》:“太平兴国二年三月戊寅,诏李昉、扈蒙、左补阙知制诰李穆……少府监丞吕文仲、阮思道等十四人,同以前代《修文御览》、《艺文类聚》、《文思博要》及诸书,分门编为一千卷。又以野史、传记、小说杂编为五百卷……”《会要》:“兴国二年三月,诏昉等取野史小说集为五百卷(五十五部,天部至百卉),三年八月书成,号曰《太平广记》(二年三月戊寅所集,八年十二月庚子成书)。六年诏令镂版(《太平广记》楼版颁天下,言者以为非学者所急,收墨板藏于太清楼)[1]113。”
虽现学术界对《太平广记》的成书时间仍无一致定论,因《会要》下记载三年八月,故以张国风先生为代表的大多数学者认为,《太平广记》成书于宋太宗时期太平兴国三年八月,可以定论的是《太平广记》成书于宋初。同时,《会要》记载,六年诏令镂板(《太平广记》楼版颁天下,言者以为非学者所急,收墨板藏于太清楼),因“言者以为非学者所急”,故《太平广记》被束之馆阁,收墨板藏于太清楼。因此,《太平广记》因受当时一些因素影响,刚开始的流传范围有限。
同时,《玉海》也记载了《太平广记》当时的流传范围,如《玉海》卷五四中的《实录》:“自十二月一日为始,宰相宋琪等言曰:‘天寒景短,日阅三卷恐圣躬疲倦。’上曰:‘朕性喜读书,颇得其趣,开卷有益,岂徒然也。’”再则,宋袁文《瓮牗闲评》卷五:“余幼时读《太平广记》,见唐太宗遣萧翼购兰亭帖,盖谲以出之,辄叹息曰:‘兰亭叙若贵耶?以太宗之贤,巍巍乎近世所无,奈何溺小奢好而轻失信于天下也?观景文公所书,益知子发之言为不谬。’”宋景公即宋祁,于宋真宗998登基之年诞生,景公幼时即真宗前期。
因此,无论是宋太宗日阅《太平广记》三卷,抑或宋景公见到的《太平广记》,足以说明当时《太平广记》虽成书不久便因“言者以为非学者所急”等原因收藏于太清楼,但也有传播,只不过传播范围只限制在皇帝贵族这一极小的圈子。
根据《文苑英华》的序言,太清楼于大中祥符八年发生火灾,《太平广记》毁于火灾。因此,《太平广记》何能得以流传?虽宋真宗在大中祥符时期诏令再次刊刻《太平广记》,而问题在于,《太平广记》既然毁于火灾,且《太平广记》当时的编撰人员已绝大多数不在人世,想重新获得被火烧版《太平广记》已无可能。因此,笔者推测,毁于火灾的只是雕刻版《太平广记》,而作为雕刻版底本的《太平广记》仍旧存在。也就是说,当时《太平广记》存在两份,一份是雕刻版,一份是雕刻版的底本,而这底本也是李昉等编撰者的草稿和编撰的来源,虽编撰者当时绝大多数不在人世,但他们手中应该还存有资料。在雕刻版毁于火灾之后,宋真宗诏令重新刊刻《太平广记》,而重新刊刻《太平广记》的资料很可能就是这雕刻版的底本,因底本在众编辑手中难以集中和时间跨度大等因素,肯定会有材料不全面和散落等状况。因此,即使是重新刊刻,但内容绝不会与已烧版《太平广记》那么统一和一致,这也可能是造成《太平广记》在后世出现不同版本的原因之一。
二、宋初后开始向士人阶层传播
宋初以后,《太平广记》从皇帝贵族逐渐向士人阶层传播开来。如仁宗天圣九年(1031)王辟之在其《绳水燕谈录》卷九《杂录》中提及:元丰中,高丽使朴寅亮至明州,象山尉张中以诗送之,寅亮答诗序有“花面艳吹,愧部妇青唇之敛;桑间陋曲,续郑人白雪之音”之语……奏上,神宗顾左右:“青唇何事?”皆不能对,乃以问赵元老。元老奏:“不经之语,不敢以闻。”神宗再谕之,元老诵《太平广记》云:“有睹邻夫见其妇吹火,赠诗曰:‘吹火朱唇动,添薪玉臂斜。遥看烟里面,恰似雾里花。’其妇告夫曰:‘君岂不能学也?’夫曰:‘汝当吹火,吾亦效之。’夫乃为诗曰:‘吹火青唇动,添薪墨腕斜。遥看烟里面,恰似鸿架茶。’”虽是否有此《太平广记》故事尚待考证,但可以看出平常百姓也可引用《太平广记》,这足以证明《太平广记》开始向大众化、民间化和士人阶层传播,并逐渐受到大众的青睐和引用。
再则,叶梦得(1077-1148)《却扫篇》卷下云:“予所见藏书之富者,莫如南都王仲至侍郎家。其目至四万三千卷,而类书之卷恢浩博如《太平广记》之类,皆不在其间。虽秘府之盛,无以瑜之……宣和中御前置局求书时彦朝已卒,其子问以镇库书献。诏特补承务郎,然其副本具在。建炎初,问渡江,书尽留唯阳第中,存亡不可知,可惜也!”[2]
《太平广记》在金元时期得到更广泛的传播。如金著名文人元好问在其所编的《中州集》卷七“刘昂霄一十三首”中,就提到刘昂霄和《太平广记》:“人有言是家读《太平广记》,半月能背诵者。予未之许也。戏取市人日历鳞杂米盐者令读之,一过目无脱遗。大率景玄之学无所不窥。”[3]60
再如元初人方回(1227-1307)在其《河洛言敬序》记载:“今夫世之类书,七丝之琴,一先之弈,九章之算……及《太平广记》之小说,历代《会要》,诸家《诗话》,皆不可费。”元中期袁桷所撰《延祐四明志》卷七“山川考”在讲到四明山时引用了多个有关四明山的故事传说,说到刘纲时没有讲具体的故事,只说“刘纲事见《太平广记》”[3]61。元末陶宗仪的《辍耕录》卷十一“事物异名”条有:“南威橄榄也。《太平广记》。”《辍耕录》的旁证小字恰恰证明《太平广记》在元末流传广泛。
但遗憾的是,据现有文献记载表明,自明初到嘉靖皇帝大约200年中,《太平广记》的传播广泛程度似乎不能和宋元相提并论,这可归于诸多原因,例如战争破坏。但仍可以找到明前期杨士琦《东里集》记载:“《太平广记》一册,自二百第七卷至第十卷,所记书画事盖□简也。此书得之武昌王玠道原。道原本南昌修江人,从军在武昌,为人落魄,喜作诗,颇与余往来,余家尚有其诗数……其徒张大之以为得到,称祖师画像崇奉,近有传至京师者。余不知其何以得此也。”杨士奇仅有从王道原那里得到的一册《太平广记》,从第207卷至210卷,记录的是有关书画之事,这与今本《太平广记》卷次内容相符。从这一册仅含有4卷的规模来看,全部《太平广记》大约有120-130册。这样的一部书的确很难携带,几经战事,想要保存完整是不容易的[3]64。言外之意是,明朝前期版本内容和今版本内容一致,由此可知在明朝前期还有这样一本《太平广记》流传和传播过。
明中期郎瑛在《七修类稿》中引用到《太平广记》的故事,如第49卷奇虐类:“海观张天锡,作文极敏捷,而用事多出杜撰。人有质之者,则高声应之曰:‘出《太平广记》。’盖其书世所罕也。”[3]66文中写到张天赐在写文章时常常杜撰,凡人质问他,他就说出自《太平广记》,由此可以看出《太平广记》在当时的传播并不是非常广泛和普遍。
到清代,《太平广记》逐渐成为文人必备的参考书,《太平广记》的传播和流传广泛程度再度达到顶峰。如清王琦所撰《李太白集注》就具有代表性,以卷2“古风五十九首其十九”为例:西上莲花山,迢迢见明星。素手把芙蓉,虚步蹑太清。霓裳曳广带,飘拂升天行。邀我登云台,高揖卫叔卿……《初学记》:华山,五岳之西岳也……《太平广记》:明星玉女者,居华山,服玉浆,白日升天。很明显,前文当中《初学记》引用“华山”,而《太平广记》也同样引用华山,可看出当时的文人是以《太平广记》作为很重要的参考书。
此外,《太平广记》还成为一些学者校勘古籍和辨异补佚的依据。如清沈炳巽所撰《水经注集释订讹》卷19“渭水又东北与镐水合”条:水上承镐池于昆明,池北周武王之所郡也,故诗云:“考卜维王,宅是镐京,维龟正之,武王成之。”自汉武帝穿昆明池于是,基构沦褫,今无可究。《春秋后传》曰:“使者郑客本《水经》及《搜神记》、《太平广记》俱作容,此云客,恐误。入柏谷关……”小字“郑客本《水经》及《搜神记》、《太平广记》俱作容,此云客,恐误”的解释很好地说明了当时的文人是用《太平广记》来校勘其他书籍的[3]81。
综上所述,《太平广记》从北宋朝廷贵族这一圈子传播开后,因时间跨度长和战争破坏等,其传播和流传轨迹难以确定,但总体而言,《太平广记》逐渐向广大士人阶层和民间传播及流传,得到士人阶层的青睐。
三、流传的广泛化致版本内容不一
《太平广记》在向大众化和士人阶层传播的同时,也出现了一些收藏家的私人刻书,并流传至今。如孙潜校宋本、陈鳣校宋本、明沈与文野竹斋钞本、明谈刻本、活字本和许自昌刻本、清黄晟刻本与《四库全本》、民国时期版本、汪绍楹点校本等诸多版本,其中谈刻本相对其他版本更为出名,流传更广泛,也较为完善,如今看到的最早刊刻本就是无锡谈恺本于明嘉靖四十五年(1566)的版本,因它成书时间早于其他《太平广记》版本,因此,其他版本都要在其基础上修修补补。同时,除了在民间的传播和刊刻外,《太平广记》也传播到外国,如公元1216年,《太平广记》已传入韩国并流传,且韩国也以宋本《太平广记》为底本刊刻韩国版《太平广记》。
《太平广记》除了在民间的一些刻书和版本得以保存外,也得到了政府官方的大力支持和保护,但仍难以消除其在许多内容上的差异性。如清政府在修四库全书时就把《太平广记》列为其中修撰的内容之一。在钦定四库全书子部十二里就有对修订《太平广记》的序言:“臣等谨案太平广记五百卷,宋李昉奉敕监修同修者扈蒙、李穆、汤悦、徐铉、宋白、王克贞、张洎、董淳、赵邻畿……吴淑十二人也以太平兴国三年八月表进,六年正月敕雕版印行,凡分五十五,不所采书三百四十五种……此本为明嘉靖中右都御史谈凯所刊,卷页间有阙佚,无从校补。今亦仍之焉,乾隆四十四年二月恭校上。总撰官纪昀臣陆锡熊臣孙士毅。”(标点为笔者注)
清四库全书版《太平广记》是根据明嘉靖年间谈刻本进行编撰和校勘的,但关键问题在于谈刻本本身也不是善本,连谈氏本人也叹苦道:“近得《太平广记》观之。传写已久,亥豕鲁鱼,甚至不能以句。因与二三知己秦次山,强绮塍、唐石东,互相校雠,寒暑再更,字义稍定。尚有阙文阙卷,以俟海内藏书之家,慨然嘉惠,补成全书。庶几博物恰闻之士,得少裨益焉。嘉靖丙寅正月上元日都察院右都御史致仕十山谈恺书。”[4]26很明显,连谈氏本人都承认自己刊刻的《太平广记》也是残缺不全,缺陷不少,难以成为善本。
而根据邓嗣禹《太平广记引得序》同样得出此结论,其在书中认为:“《四库全书》本,乃据谈刻缮写。缺误一仍其旧,未加校补,不足为异。而前略其表序总目等,仅存《提要》一文,卷末五跋语,书心亦无卷数,直使人无法寻检,殊失编撰之例耳。”[4]31同时,对于谈刻本、许自昌本、清黄晟刻本与《四库全本》、明沈与文野竹斋钞本等诸多版本的优劣,邓嗣禹《太平广记引得序》中认为:“纵观各本,以两明刻为最佳,黄刻次之,扫叶本罪恶。而吴兔床所藏之宋刻,今则不知落于何所矣。然各本实无一尽善本,各有错字,一也;总目卷目与书中题目,或次序不符,或字体各别,二也。舍此二弊,则各本又间有其佳处。要而言之,即互有长短也。”[4]471
进而论之,《太平广记》流传的范围越来越广泛,由皇廷贵族阶级逐渐向士人层面和民间传播开来,其中还出现许多学者对《太平广记》的刊刻,而刊刻版《太平广记》并非原本《太平广记》,内容多了许多后人编辑收录的内容,与原版《太平广记》差异颇多,难成善本。
综上所述,《太平广记》流传和传播始于朝廷贵族等极小范围,后逐渐向士人阶级传播和流传,甚至传到国外,在此过程当中也得到朝廷的鼎力支持和保护。而在传播和流传的同时,出现了诸多《太平广记》的刊刻版本,但因时间跨度长和战争破坏等诸多因素,致使各《太平广记》版本内容彼此间差异诸多,终致今版《太平广记》与原版《太平广记》存在诸多差异,难成善本。
参考文献:
[1]盛莉.《太平广记》仙类小说类目及其编撰研究[D].武汉:华中师范大学博士学位论文,2010.
[2]张国风.《太平广记》在两宋的流传[J].文献,2002,(4):102.
[3]牛景丽.《太平广记》的传播与影响[M].天津:南开大学出版社,2008.
[4]张国风.《太平广记》版本考述[M].北京:中华书局,2004.
(责任编辑白晨)
Research on the Spread ofTaiPingGuangJi
LIN Yao-lin
(College of Chinese Language and Literature,China West Normal University,Nanchong,Sichuan 637000,China)
Abstract:After its publication at the beginning of the Song Dynasty,Tai Ping Guang Ji spread from the nobility in the imperial court to the scholar class.In this period,there appeared many differences between the versions edited later and the original one in the content of this book.That is the reason why there is not a reliable book of Tai Ping Guang Ji until nowadays.
Key words:Tai Ping Guang Ji;spread;scholar class;version
中图分类号:I 207.41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2095-462X(2015)01-0009-04
作者简介:林耀琳(1989-),男,广东湛江人,西华师范大学中国古典文献学在读硕士研究生,主要研究方向为中国古典文献学。
收稿日期:201410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