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会工作介入村改居社区赋权实践的反思
——以S 市D 社区为例
2015-03-25张娜,张青
张 娜,张 青
(沈阳师范大学 社会学学院,辽宁 沈阳 110034)
近年来,社会建设的首要目标是完善社区发展,充分调动社会组织在社会治理和社会建设过程中的积极性,而居民的积极参与则是基层社区治理的基础和动力,是根本和保证,也是形成社区机制的有效途径。“村改居”的形成是城市化、市民化的必然阶段,而在这过程中凸显许多问题,特别是居民身份转换后市民化过程的真正实现则是需要亟待关注的。笔者以S 市D 社区为例,从社会工作专业角度,透过赋权理论的应用,反思社工如何介入“村改居”的赋权实践,以及这种介入在村改居治理过程中的作用。
一、赋权理论
赋权理论( Empowerment Theory) ,又译为充权、增权、激发权能理论,盛行于20 世纪80 年代以后。在美国学者苏利文( Solomon) 于1976 年出版了《黑人之增权: 社会工作与被压迫的社区》一书之后的几十年里,赋权一词在世界各地的社会工作书籍及期刊里不断涌现,逐渐成为社会工作实务中一个普遍受到重视的观点和介入焦点[1-2]。
“增权”(empowerment)是和“权力”(power)及“无权”(powerlessness)密切相关的,在古铁雷斯、迪洛伊斯和格伦梅伊看来,由于种种原因社会中存在着无权现象,要想改变这种状况,只能对权力重新再分配,而要达到这一目的只能通过增权的途径。所以,从某种意义上来讲,无权可以看作是社会工作介入的对象(Parsons、Jorgensen&Hernández, 1994),获得权力是社会工作介入的目标,而增权则是社会工作的途径[3]70。
在此理论背景中,再去把握“赋权”的本质,则体现为如何充分激发服务对象的潜能,唤起对权力争取、维护的意识,而不是赋予实质性的权力,它最终体现为一种干预的方式,呈现的发展过程。
另 一 些 学 者(Zimmerman , 1990 ; Perkins &Zimmerman, 1995)则认为,增权涉及到个人、组织和社区三个层面。在个人层面上,增权包括参与行为、施加控制的动机、效能和控制感;组织层面上的增权包括共同领导、发展技巧的机会、扩展有效的社区影响;社区层面的增权由受到增权的组织构成,包括公民参与社区决策的机会、容许在冲突期间公正地考虑等多种观点[3]73。
二、村改居社区建设现状及困境
“村改居”就是农村户口改为居民户口,即所谓的‘农转非’。笔者调研的D 社区成立于2008 年4 月,是典型的村改居社区,该社区占地1 平方公里,毗邻高等学府,以及中小学。管辖4 个园区,共有住宅楼66 栋,258 个单元, 3764 户(其中:居民3542 户、门市222 户),常住人口7987 人。大部分居民是由之前三个整体村动迁和六个部分村动迁村民组成,是典型的农民变市民小区。 尽管村改居居民完成了物理空间的改造,但是社会空间的建构仍然存在着一些问题。
(一)村改居居民身份认同缺失
这种认同的缺失一方面表现在现代城市社区的制度化建构,一方面表现在现代生活方式和职业的变迁上。
村改居“居民”身份的标签并没有给这些自以为仍是“村民”身份的人多大的改变,而这种身份认同的缺失带来的深远影响是导致传统生活方式的固化。这种问题的产生不仅仅归结于村改居居民本身,笔者将在后面做集中的探讨和分析。D 社区居民的日常生活圈多是寻找原来的熟人或亲戚建立关系,传统的生活方式使这些村民成为熟人,他们之间形成了自主自愿、相互配合的行为模式。村改居后,原有的生活模式在新模式未构建的前提上又成为主导。笔者在D社区和社区工作人员交谈时,对方谈到:“我们社区的书记还年轻,工作不太熟悉,一般通知事情都是用原来村委书记传达,这样比较有效率,居民也都给点面子。社区工作者也谈到,如果不用原有的村委会书记通知,单纯依靠一些行政命令通知,可能会产生类似某些小聚合行为,或者产生不必要的冲突。
现代生活方式和职业变迁尚处于转型之中,这反映在人们生活习惯、就业渠道、权利意识等方面。村改居由于是政府主导的城市改造工程,因此,其社区配套硬件设施和环境非常好。笔者调查的D 社区提供的社区用房是从一层到三层的独体楼,面积为2132.13 平米,室外配置健身器材两套,篮球场地一处,1200 平方米的文化广场及遍区的绿化带,为社区开展活动和社区环境美化提供足够资源。可笔者在D 社区发现居民们依托于自己楼道最近或较近的位置,把绿化带都铲除转为自家菜园子,而基本范围属于哪家还能较为无争议的协商分配。D 社区成为村改居已经快5 年整,这样一种生活方式仍未改变。
在就业渠道上,D 村改居社区几乎全部由失地农民组成,他们失去了农民的身份和土地的职业资本,转为城市居民,却未掌握足够的城市居民用于满足生活所需的基本生存技能。据笔者了解,社区内适龄劳动力一般分为两类,一类回到原村办厂子继续工作,另一部分进入城市重新找工作,但都是些不固定的零工,且收入也不高,不过居民们还都觉得满意或者说没有那么大的压力。在笔者调研过程中,在实现村改居过程中,政府的征地搬迁工程,给这些居民回迁多套房产,有的住户还有多余房子出租,鉴于此,笔者认为,社工对于村改居社区发展的介入并不是以往人们假设的致力协助他们脱贫致富前提上的社区救助行为,这种弱势并不体现在经济上,他们也许不缺少钱,缺少的是一个身份的建构和辨识。因此要致力于一个自下而上和自上而下平衡的宏观框架,这个宏观框架可以将村改居居民生活适应和村改居社区自治和发展良性链接。
(二)互动机制、参与途径的建立
以往对村改居的研究,很多关注都集中于村改居居民在社区建设和治理中的“参与作用”,认为偏爱在熟人圈子活动,其余相互不来往,人际交往互动机制没有建立,并多把这样一种现象理解或归咎于村改居农民身份转变城市人后的角色认同等原因造成,把焦点聚集于转型后村改居居民的身份。反观我们城市社区的建设,异质性和陌生化程度越来越高,社会关系的疏离程度越来越高,邻里住着却可能整年都不相往来,社区居民参与和互动频度也不高,多半依托新型社区物业以及业主委员会搭建平台提供服务,将居民透过不同活动的开展联结起来,以维系社区自身的发展和建设。横向对比,两种不同社区的建设和发展都需要居民极大的参与互动,而解决问题的关键不仅是身份转变后的适应问题,而是搭建积极参与共建设区的有效途径及平台,这也是专业社工从宏观上把握的切入点。笔者认为村改居居民这种保持传统熟人交往圈子的特点还可以成为优势之一,即构建一个机制把这些圈子整合,比整合个人更便捷高效。所以,村改居急需建立探求一套居民参与互动的机制和多方弹性的参与途径。D 社区一到三楼1507 平方米的室内高标准设置了二站七室一厅一家一课堂。二站即社区日间照料站、房屋维修站;七室即警务室、档案室、办公室、图书阅览室、棋牌室、健身室、文艺活动室;一厅即便民服务大厅;一家即阳光之家;一课堂即社区居民课堂。健身室室内健身器材一套;图书阅览室拥有图书10 大类3000 余册、阅读桌椅3 大套,可同时容纳50人读书看报;棋牌室配有乒乓球案子2套、扑克、象棋桌椅6 套;文艺活动室内配有镜子、把干、音响一套。所有室内的活动场所每天定时向居民免费开放。这样一个配置可以达到现代城市社区硬件环境配置以及多功能社区服务标准。可在笔者的调研中发现,这些条件优厚的场所其利用率极低,目前只有冬天天冷时,有些闲散居民会到棋牌室聚集聊天,还有一个阳光之家针对一些残疾人在提供服务,其余场所空间都基本闲置。为了避免这些流于形式化、为了应付政府检查而颂扬业绩的面子工程出现,应真正把它做实、利用好,摸索一条行之有效的参与机制和参与途径,使村改居居民和社区成为真正的利益共同体。目前看,正是缺乏这样一种将居民个体需求整合为集体需求的机制。
(三)社区功能从参与经济管理转向提供社区服务存在盲区
村改居不仅仅是形式上的转变,它自身的功能也随着“村”改“居”发生相应的改变。转换前的村子多半依托于土地为生产资料,焦点放在村子本身的经济建设上,创收是首要任务,村委会的存在也多半集中在发展本村集体经济之上。所以村党支部书记在新社区里绝对威信的树立和持续效应的显现也与其原来掌握经济发展有关。而转换后的社区功能则从经济发展转为除发展经济之外对社会公共事务全方面的管理,实现的是管理功能到服务功能的转变。而针对这样的转变,现有的村改居则更多的在形式和硬件配备上完成了这样的转变,如何衔接好,如何实现社区柔性化管理方式的转变则出现了功能盲区,其间的软环境建设和人文关怀意识氛围则略显不足。
在社区工作人员给我们提供的相关材料中,我们看到了这样的文字描述:我们社区的居民原来都是农民,40 岁以上的居民文化水平相对比较低,年青人中受高等教育的人的比例也远远低于城市,因而就业岗位局限于技术含量较低的职位。居民的生活方式比较简单,要求也不高,达到法定年龄就结婚,50 岁的父辈就在家里带孙子,没有高雅的追求和爱好。社区面对现实,积极引导组织成立了秧歌队、舞蹈队、合唱队等8 只队伍,按照每年重大时事活动和传统节日举办各种文体活动,调动居民的参与热情,在丰富并创新居民文娱生活的同时,积极引导村改居居民绿色健康的生活理念和方式。社区以“一切为了居民、为了一切居民、为了居民的一切”为理念;整合高校丰富的社会资源,开展特色“五联建”共建活动;不断拓展社区服务范畴、提升服务质量、优化服务空间,先后获得国家综合减灾示范社区、市和谐社区等多项荣誉称号。
这样的社区自治载体如何能真正履行其服务社区的职能,实现功能转换后的无缝衔接是值得进一步探讨和关注的。
三、社工介入策略和技巧
村改居社会工作的介入一定要在社区治理的框架内确定其实践依据。社区行动主体多元化,彼此透过互动形成社会关系网络,遵循着不同的行动逻辑相互依赖制约。社会工作介入社区赋权特别是对村改居赋权的重点在于如何为这些身份转变后的居民培养出适应城市生活的能力、素养和基本的认同感,使其链接更多资源,并积极倡导社会给予他们更适宜的生存环境。这同时也是社会资源和权力重新分配整合的过程,更能体现社会结构的动态化重构过程。
(一)社工关注点的转移
首先,社工将关注点转移到村改居居民在新的社会结构中所处的边缘位置。农民的社会地位会随着身份改变而发生布局变化,而村改居新址的边缘化地位以及村改居居民身份的边缘化地位都是我们介入的关键。其次,将关注点积极倡导搭建适宜该群体生存的新的社会环境,围绕新身份下社会资源和权力的重新分配,以及居民如何在新的环境下与之和谐互动展开服务。再次,原有的习性文化习俗对新身份的一致性,研究其性情、文化倾向对于认同与担当市民角色的作用。
(二)改变居民无权的深度内化感
赋权是一个过程,是双方积极参与的过程,可村改居的居民无权感内化极深,与居民的访谈过程中也会说要如何如何,可是觉得无法如何,也不可能如何,这种悖论深深存在村改居居民中。“我们也想和他们多交流,我们也想给自己多争取点保障权益,又觉得也无所谓。”在接触到的村改居居民身上,笔者感受到了他们缺乏主动对问题进行判断、分析的意识,更谈及不上如何积极参与问题的解决和处理,加剧了无能感的深度内化。这也是我们介入的难点,即居民自身不会主动挖掘自身的因基本权利意识缺乏而形成的无力感。这种无权感的深度内化在生活模式、行为模式以及心理模式上均有体现,是长期被边缘化造成的结果。
(三)关注村改居居民自身及其周围相关重要他人的赋权。因为我们主导强关系的交往模式,使得每个人的行动并不仅仅为自己而是家人,熟人朋友等主体。唤起主体自我的权利意识,才能走向“赋权”。对于工作人员,应重点放在帮助他们放弃过去村委会的工作方式,培育新的服务理念。正如笔者调研的D社区工作者,不能因为害怕关系不熟悉而一直用老村委会书记代替自身及组织功能,可以采取老带新,谦虚亲切的融入新身份的居民们。
(四)赋权同时要强调居民自身的权利和义务,这种权利和义务的界定是透过其新角色所规定的权责而定。村改居居民长期无权感的内化使得其自身存在一定的权利障碍,需要通过角色规范来确定新身份中自我的定位,不断明晰自我,从而形成积极的自我概念,明确自身权责。在赋权模式下的社区服务,谨记假定每位居民都是有才华的,都是拥有明晰自我,评价自我及处遇问题的能力,并以此来厘清自身问题,唤起权利意识,表达自身需要。
(五)强调和谐的赋权过程,注重人际间的和谐以维持均衡的互动关系。渐进的赋权过程,是逐渐调整,而非激进的冲突与对抗的应对方式[4]。这就要求在赋权过程中避免消极因素的负向作用,对村改居居民的行为模式、心理模式、日常规范及文化理念在与之和谐的环境中进行重塑。
(六)强调赋权过程的渐进性。赋权的最终目的是通过居民积极的社会参与唤起其自身对权利意识的培养,并透过社会参与和社会环境进行互动,以实现自我,改变他人对自我的评价,构建平等、尊重、和谐的互动环境。在本土社区运用赋权,强调的是和谐与渐进的过程,要让社会、政府与“村改居”社区居民保持一种动态平衡[5]。
四、赋权理论在村改居建设实践的应用及反思
20 世纪70 年代以来,世界社区工作转向社区能力建设,强调社区服务对象的个人能力建设和社区集体的赋权,以改变居民的观念和态度,培养他们的参与意识,提高他们控制自己的命运和生活机会的能力,增强社区联系、归属感和义务感,赋权理念在社区工作中日趋流行[6]。而村改居的社区赋权更凸显其急迫性。身份转变后的适应及自我意识缺失、新老社区居民互动机制不足等更需要赋权弥补,完善村改居居民无权严重内化的现状。随着赋权理论的逐步应用,对于实践过程中展露出的问题是有待于进一步反思的。
(一)对赋权的充分了解,明确专业使命。国人将赋权作为社会工作理论的应用要晚于西方。在教育先行的社会工作学科发展背景下,社会工作者到底做什么、能做什么往往会有偏颇。赋权仅仅是社会工作介入村改居的途径,我们赋予的不是权力本身,社工也不拥有那样的资源,而是协助居民唤起激发自身潜能的意识,切记“权力存在于案主之中,而不是案主之外。”[3]72而赋权的目标也不仅仅是案主本身,而是案主、案主圈子、周围环境的变化和调解等,即包括个人、人际之间与政治宏观层面[7]。没有社会工作是万万不能的,但社工更不是万能的。
(二)日常生活及综融社会工作视角的嵌入。将孙立平学者的“日常生活”视角融入村改居的社会工作赋权研究源于匹配社会工作综融的研究视角。何谓综融?直到今天在社工界“仍然没有一致性的定义,但出现了一些共识,认为综融观点应包含,可自由选择的实务领域、多元方法取向及注重社会公平正义。”[8]Miley 等人认为:“综融社会工作提供一种满足当代社会工作目的取向,这观点超越单一焦点范围,将实务工作聚焦于,对多元人类体系提供广泛层面的干预方式。日常生活视角, 与国家自上而下的国家中心论及自下而上的本土化模式均不相同。将普通人的日常生活看作是一个与国家相遇和互动的舞台。强调自上而下和自下而上两种视角的均衡和整合。实现这种均衡和整合的关键, 就是关注作为国家和民众相遇并互动舞台的日常生活[9]。就广义而言,综融社会工作认为个人和团体的问题相互影响,企图用各种人类体系——社会、社区、邻里、复合组织,正式团体、非正式团体、家庭以及个人——使社会功能达到最大。”两种视角的融合可以为赋权实践提供多元视角,帮助实践者回归生活本身,理解多层面的介入(Simon, 1994)。
(三)盲目城市化动机下的村改居关注点是空间的扩张而不是群体利益为先,而这种空间的扩张没有给予充分的消化和适应的环境,很容易滋生社会问题。
我们的现代化进程是后发外生型模式,我们的城市化进程更是后发外生型现代化模式下政府主导和推进的,在理论上说更能迅速得到政府的政策支持、充分的法定赋权,有组织地取得市民的身份和福利,而不必经过相对复杂、漫长的民间赋权[10]。而实践中,政府关注点多集中在城市化的空间比例,不是对村改居群体需求的满足和适时保护。
(四)赋权理论应用实践的反思还在于村民意识唤醒后的行动体系建构,这也是根本所在。人们对于赋权研究,停留在意识唤醒阶段,可知之后的行动体系建立才是真正透过赋权希望达到的。那社会是否给予这样一个环境和空间去容纳这种新的意识支配下的行动建构,值得深思。于建嵘说:“我们需要的是唤醒群众自治,而不是越俎代庖。”即赋权产生的新的规范和秩序就要有新的行动与之匹配,这也正是我们希望通过社会工作介入得到的最终结果,赋权只是一种介入方式,期待它能唤起居民的意识,而唤起意识也是一种方式,是最终通往行动改变的方式。
最后,社会支持网络的建构。任何一个社区的建设都离不开其支持网络的建构。实践中,小组工作的方法更多的是让我们通过这样一种方法形成支持网络,寻找彼此之间的共同利益,唤起权利意识。村改居居民互动机制的建立需要依托社会支持网络的建立,链接社会组织和社会资源,形成多元主体共同参与的局面。现有关于社区治理的研究中,社会支持网络建立已成趋势,只是如何搭建,何种方式还在渐进摸索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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