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二狗

老涂

许二狗，又名许定国，二狗是他的绰号。

许二狗初生时，很瘦小，加之其父母前三个孩子均夭折，恐男孩不好养活，依古例，男孩儿名字起的越贱越好成活，如“抓钩”、“粪堆”“屁蛋”之类，恐已家绝了后，遂给其取名“二狗”。

二狗长至十三岁时，其父因病去世，二狗家亲戚亦仅存伯父一人，年事已高且无后代，其母越发珍爱。

母亲承担了所有的家务，二狗少言寡语专心读书。

二狗家系农村进县城，二狗对他的老家所知，只知父亲在那里长大，然后葬在那里，一宅仅存一间破房而已。对其他更是没有任何概念。邻人心知谁家子弟，但不搭讪而已。

高考成绩理想，二狗卷起行囊，奔赴省城。

四年悠然而过，二狗被分配到省局工作。工作繁忙，二狗清明节回乡，多在黄昏之后，匆匆而来，匆匆而去，四年回家仅四次而已。

一日，司机开车直到伯父门口，二狗至家，寥寥数语，欲返，转背之时，适逢一远门堂叔出门，正好看见二狗上车，堂叔忿忿：这狗娃子，回家了也不吭声，连根烟也不让。他不认得我，我可认得他。

堂叔逢人便说二狗忘了本，二狗声不佳。

木叶飘落之时，二狗娘病，卧病不起。

二狗回去报知伯父。

秋雨刚过，乡间土路泥泞，二狗村庄主道上不知啥时起了三四个土坑。二狗的车轮陷入，打转，干哼哼，泥点四溅，就是转不上来。

二狗看见村小卖铺房有几个人在打牌，遂拿起烟下了车。

众人搭讪：“回来了？”二狗说：“回来了，抽烟。”遂讪讪说明来意，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相拥走到车前。

司机猛加油门，众人口中呐喊，手上不使劲，车轮仍旧打转。

如是三番，车不出坑。

众人疲累状已显，齐说：等等吧，推不出来，回家拿东西撬。一哄而散。

一周过去，二狗娘撒手西去。

二狗痛哭之余，请邻里乡亲办丧事。众人碍于其伯父面子，集于二狗家院子。

头日，帮忙的人忙活了一天，等候开饭，没成想，大厨大鸟把刀往胳膊下一夹，对管事儿的人眼一挤，说：“我有事，先走一步。”

众人心知大鸟有想法，替大家出心中怨气，皆不语。

二狗闻知大鸟行为，赶忙给在县城工作未赶回的堂哥打电话。如是三番说，堂哥已知症结所在，加之平时，众人多对二狗行为说三道四，决心趁此机会，缓和一下二狗与乡人的关系。

堂哥叮嘱司机，平时办白事多用红旗渠，今个用帝豪；平时多用宋河；今日带泸州老窖，并且是内部招待用的。

堂哥至家，提泸州老窖一提，邀大鸟出门，言；大鸟啊，亲不亲，故乡人，美不美，家乡水，二狗家有事，咱大家帮着把事一块办了。一笔写不出两个许字，坚决不能让外乡人看笑话。

大鸟呐呐：堂哥，你也知二狗混的咋样，这不是我的心意，是大家的意思。

堂哥云：啥都不说了，我都知道，今儿为了我，干吧。晚上我请客。

大鸟正色道：有堂哥这句话，走。

众人见大鸟至，互相对了对眼。

二狗娘下葬完毕，堂哥践行诺言，亲自摆席，把大鸟等一个个灌的烂醉如泥，睡的七倒八歪。

二狗自此明白了，堂哥在乡人面前比自己有面子，有点子。

转过年，二狗因踏实肯干，被领导看中，放到一重要岗位。

一日，大鸟携一经理至，欲求分外之事，二狗面露难色。经理云：啥也别说了，你把这办了，我给你们村修条路。二狗犹豫，但大鸟捣了他一下胳膊，二狗终提笔签字。

经理言而有信，村中始有水泥路，村人自豪，相与言二狗之善行。二狗闻之，心亦喜。

后一日，堂哥说他路过省城，有事相求，二狗设宴于“锦江饭店”觥筹交错之后，堂哥所携客商已提前买单，至“春来”洗脚城，客商始道来意。二狗深知：常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内心忐忑。嗫嚅再三而无语。

堂哥见状，遂言：二狗呀，客商不是外人，况且，你把这事办了。他要给咱村全装上路灯呀。

二狗酒精壮胆，遂一拍脚丫，下了决心。

路灯点亮之日，村人欢呼，在二狗老宅门口放一挂一万头的鞭炮。

二狗回家之时，村人如众星捧月。年老人教育后辈：向你二狗叔学习，有出息了，多照顾乡里乡亲，才是正理。

二狗声名日隆。

一日，建筑商所建大桥垮塌，数十市民毙命，追根究底。建筑商拖出所牵涉人物，二狗亦在其中。

入了牢房，三审六问，二狗因多次违规，数额巨大，证据确凿，判入狱二十年。

村人有言曰：二狗这家伙真不成器。

村人又有言曰：二狗这家伙还不赖，虽然入了狱，但总算修了条路。

入狱仅一年，二狗糖尿病发，引发心肌梗死，暴死狱中。传言，二狗濒死之时，只求头向其村方向，再无他语。

骨灰下葬之日，众人避之唯恐不及，除堂哥，大鸟几人，人迹寥寥。二狗无子，一女已远嫁。

翌年，适逢板厂盛行，一棵棵高大的杨树被伐倒，制成薄板，在旷地里晾晒。

半个小时的会议之后，几家板厂老板竞标开始，村长的老表中标。

三月过后，二狗家老宅变成了又一家板厂，整日机声隆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