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学与产业集群协同发展的历史变迁与现实情景
2015-03-22赵哲,宋丹
赵 哲, 宋 丹
(1.大连理工大学 高等教育研究中心,辽宁 大连116024;2.辽宁教育研究院 高等教育研究所,辽宁 沈阳110034)
产业集群的崛起对经济发展起着巨大的推动作用。哈佛大学迈克尔·波特教授首先提出“产业集群”一词,并认为“产业集群是竞争且合作的相互关联的公司、专业供应商、服务提供者、相关产业的公司、以及有关机构在地理上的集聚”[1]。发育成熟的产业集群一般具备四个特征:一是“群”特征,即相关产业的企业在特定地理区域内相对聚集;二是“链”结构,即形成了完整的产业链条和极强的配套能力;三是“网络”形态,即企业、政府、大学和科研院所、金融、科技服务中介相关机构或组织,与主体的集群企业形成相互交织的网络关系和一系列集群共享的规则、程序和制度;四是依靠创新,即创新是产业集群发展的根本动力[2]。而大学不但是行业企业基础研究和高技术领域原始创新的动力源,更是解决产业集群重大科技问题、实现技术转移、成果转化的生力军。如日本于2001年开始推行新的产业集群政策,即经济产业省的“产业集群计划”和文部科学省的“知识集群计划”,在日本创新型产业集群的形成过程中,产业逐步成为主导,高校则是创新型产业集群的重要技术源泉和构成主体之一[3]。产业集群的发展壮大是来自大学的外部能量供给于集群内部各个环节,并通过大学与产业集群的互助结合,进而获得竞争优势的结果。因此,20世纪中后期以来,学术界对于大学服务产业集群的研究备受关注。理论研究领域立足经济学、管理学、地理学与规划学、教育学等不同学科视角,揭示了大学与产业集群对接合作的互动关系与内涵本质、主要模式与体制机制、以及发展规律和演进机理。而在实践研究领域,研究者们归纳了研究型、行业特色型等不同层次和类型的大学服务产业集群发展的系统策略,即通过建立科技产业园、与企业共建研发机构、联合培养行业应用型人才、搭建重大科技平台、在中心城市设立研究院、新建“研究特区”以及与企业共建经济实体等组织体系服务产业集群发展。然而,大学与产业集群的协同发展研究尚存在空白。大学与产业集群是相互依存、互惠共赢的协同系统。协同系统是指由许多子系统组成的、能以自组织方式形成宏观的空间、时间或功能有序结构的开放系统。因此,协同发展为研究大学与产业集群的互动关系提供了新的研究范式。第一,研究视野的延伸。通过梳理大学与产业集群协同发展的历史脉络,研究大学与产业集群的协同系统从无序到有序的演化趋势及向积极方向发展的协同性。第二,研究范畴的聚焦。通过分析大学与产业集群协同发展的现实情况,研究大学与产业集群的协同系统存在的问题和引发原因,并提出具体的改进对策。
二、大学与产业集群协同发展的历史脉络
高等教育中心转移蕴含着一个规律:一个国家往往先成为高等教育中心而后才成为科学中心和技术中心[4]。中世纪以来,大学推动了世界科技中心的转移与更替,提供了区域产业集群经济增长的新引擎。
1.游离农业社会边缘的跟随时期
公元11世纪~15世纪,从尼德兰的佛兰德尔到意大利北部和德意志南部一带是手工业最发达的地区,尤其在14世纪,意大利佛罗伦萨的呢绒制造业和加工业中,就有约20种不同的行业。这一时期的意大利中世纪大学与产业集群之间存在若即若离的游离关系,表现为理想与现实的冲突。一方面,对于学者们而言,理想大学是探究经典学问、研习高深知识、远离社会的“象牙塔”。另一方面,处于产业集群经济逐渐兴起地带的现实大学,却不可避免地沾染了行业的世俗气息,尤其在政府的外力干预下,逐渐倾向于为专门职业培养技术人才。随着工业、农业和商业的快速发展,地方政府要求大学培养行业实用人才,在新教的社会里产生了一种新的教育观,即“教育的功能应该是培养合格公民,大学应该为学生提供一些世俗的训练”[5]。这些以行会组织为雏形的中世纪大学,为意大利乃至欧洲的纺织品、日用品、金属制品、首饰制品等传统手工业产业集群培养了大批生产、管理和技术人才,构成了职业化的劳动力层次和社会管理精英群体,奠定了欧洲“早期机械化”工业革命的科学、文化、生产技术等社会基础。
2.立足工业社会需求的伴生时期
产业集群现象最早出现在18世纪欧洲,工业革命前后的荷兰、意大利、英国、德国都曾出现过明显的产业集群发展轨迹。欧洲大学与各国典型产业集群之间形成了息息相关的互动关系,表现为两种发展态势。一是大学教育教学活动的实用主义色彩增加,成为不可或缺的教学行为和办学理念。18世纪下半叶,伴随着工业革命进程,以棉纺机、织布机、蒸汽机等为核心生产工具的纺织工业集群和煤炭、冶金等重工业集群初具规模。随着经济发展方式转型,英国大学开始进行松散的教育改革,增加一些实用教育内容,如英格兰剑桥大学设立了自然科学讲座;苏格兰大学增添了医学、化学、自然历史、地质学、天文学、农学等实用的课程,并与农业、制造业建立了联系。1825年英国发起“新大学运动”,以伦敦大学为代表的一批体现资产阶级科学实用主义人才教育观的新型大学相继成立,进一步推动英国大学由徘徊于工业革命边缘走向根植于工业革命中心。“这些大学的目标与牛津、剑桥显然不同,它们的办学资金大多来源于地方工业家。……这些地方性大学强调自然科学和工程学等新兴学科的教学,以满足国家的需要。”[6]二是大学科研活动的日益活跃,由工业革命初期的蓄势待发迈向工业革命鼎盛期间的全力支持。19世纪以来,德国尤为注重发展实用教育和科技创新,摆脱了传统大学的古典主义教育模式,允许和鼓励大学自由的进行科学研究。一方面,柏林大学等研究型大学成为自然科学和工程技术的创新中心,并创造了实验室、研究所、专业科技出版刊物等大学科研组织方法和教育制度。另一方面,德累斯顿工业大学、慕尼黑工业大学等工科大学也逐渐兴起,工科大学具有系科设置与工业化的适切性、课程内容与工业化的相关性、科学研究与技术研究紧密结合的显著特征[7]。它们同样专注于研究应用科学和行业技术,并与国家工业化紧密联系,培养大批行业技术领域的熟练工人。在两类新型大学牵动下,德国科学技术空前繁荣,其煤炭产业集群、钢铁产业集群、汽车产业集群、化工产业集群和电气产业集群成为最重要的、在国际上最著名的工业。
3.走向知识经济社会中心的引领时期
在知识经济时代,大学与产业集群建立了密不可分的关系。美国典型产业集群的发展经历了由汽车工业到石油工业再到高科技信息工业的转型过程,而引领不同类型产业集群发展的驱动力正是美国的新兴大学。新兴大学和旧式学院最明显的区别在于与社会、产业之间的紧密联系。美国国会于1862年颁布《莫雷尔法案》(又称《赠地法案》),建立了大学服务于区域经济社会发展的行动范式;而埃兹拉·康奈尔与怀特联合推动的“康奈尔计划”,以及查尔斯·范·海斯提出并践行的“威斯康星思想”则是大学服务社会的理念肇始。自此之后,美国大学开始为企业提供特别的、全方位的服务,并成为全球大学效仿的典范。20世纪中期以来,美国大学通过打造科技园引领高科技现代产业集群的振兴战略,已成为第三次工业革命的主流趋势。美国大学引领创建的高新技术产业集群,可分为两种模式:一是“环大学产业经济圈”模式,即依托大学重点实验室和重点学科,以科技研究为核心,打造高科技产业园区,推动高新产业集聚,进而全面构建区域知识创新网络,如斯坦福大学引领硅谷帝国的强盛不衰。二是“以大学为连结点的产业带”模式,即以统筹科技资源和连接城市为手段,加速科技成果转化,大力发展知识密集型产业,推动大学校区、科技园区、城市社区融合发展,打造没有围墙的智慧型科技产业链,如MIT引领128公路的兴旺繁荣。随着日本筑波科技城、我国台湾新竹科学工业园、法国索菲亚科技园、英国剑桥科技园、德国巴伐利亚科技园等一批世界著名科技园的兴起,大学已成为国家创新体系建设的驱动内核,大学的基础研究成为引领理论创新的现实依据,而大学的应用研究则成为引领商业开发的价值基础。
三、大学与产业集群协同发展现状及存在的问题、原因分析
1.大学与产业集群协同发展的现实状况
当前,大学与产业集群的协同发展主要表现为,从大学与企业的传统二元主体线性连结,向大学、企业、政府或科研院所的三元主体耦合互动结构的现代转型。第一,持续深化“高校—企业—政府”的“三螺旋”。三螺旋理论下的现代“产学研”合作理论分别从理论模型、行为主体、合作模式和合作机制四个方面对传统“产学研”合作理论进行了完善和创新[8]。在“三螺旋”模式中,学与商的博弈得到缓释,大学的知识生产实质不再拘泥于高深学问的思辨或争鸣,而是更加注重实用性和创新性,大学科研的终极愿景是前景广阔的产业化和商业化。第二,探索构建高校与企业、科研院所的协同创新。协同创新是基于协同学理论的一种管理模式和组织模式创新,本质属性是一种协作组织内部的体制机制创新[9]。目前,协同创新已成为推动我国经济社会发展的战略顶层设计,更是壮大产业集群经济的多方联合行动的系统工程。经济增长方式的科学转变和产业结构的调整优化,以及区域经济所呈现的经济圈、产业带、产业链等多种经济组织形式,为大学、科研院所和企业等主体之间的技术协同、服务协同、资金协同、资源协同、体制机制协同等,提供了明确的合作目标和价值追求。大学与企业、科研院所围绕产业集群的萌芽、成长和成型不同阶段,以及装备制造、粮食加工、手工工艺等传统型产业集群的技术更新升级,煤炭、钢铁、石化等资源型产业集群的科学转型与可持续发展,和生物、医药、电子信息等创新型产业集群的规模扩大化发展等实际需求,通过联合组建区域创新网络、产学研战略联盟、校企合作研究院、协同创新中心、对接产业集群基地等形式多样的协同创新模式,调动各方力量参与企业关键技术的原始创新、集成创新和引进消化吸收再创新。
2.大学与产业集群协同发展存在的问题及原因分析
第一,协同创新意识不够、科技创新实体间相互封闭、自成体系,科技资源重复分散。其原因是受条块分割的管理体制束缚。原国家部委属行业高校划转地方办学之后,形成了中央与地方两级管理,以省级管理为主的高等教育管理体制,并在高等教育管理体制内部产生了教育部直属大学和省市属地方大学共存的办学格局,加上企业和科研院所同样隶属不同的管理部门,产生资源独占、信息封闭等弊病,造成产学研条块分割的管理困境。
第二,大学科技成果产出较多,但广泛应用于提高企业生产能力和形成企业核心竞争力的重大关键科学技术依然匮乏,大学的知识创新链和产业链的衔接贯通仍需强化。其原因一方面是大学学科专业建设与产业链关联不够紧密,尤其是大学在整合各类学科资源,以学科群服务产业集群的集中度、融合度不强,同时专业设置明显存在结构性矛盾。另一方面,大学研究体系中的基础研究和应用研究不平衡,相当一部分研究属于基础研究,科技成果成熟度低,而部分应用研究属于“短、平、快”项目,与企业和市场的实际需求存在一定的时空失衡。
第三,大学科技创新过程中,经常出现研究人员流动受阻、信息共享不畅、资源利用不足,以及利益分配不均、科技成果知识产权归属纠纷和研发失败责任相互推诿等负面现象,引发创新主体之间不愿协同、不会协同、甚至不敢协同的尴尬局面。其原因一方面是政府保障大学科技成果转化的法律法规体系尚不健全。虽然我国先后颁布实施了《中华人民共和国促进科技成果转化法》和《关于促进科技成果转化的若干规定》,但仍缺乏对大学科技成果转化的权利归属和知识产权保护的明确法规。另一方面是创新主体之间的科学合作机制仍有缺失,尤其大学与企业间基于利益驱动的自愿协同创新机制尚未成型。
四、持续推动大学与产业集群协同发展的对策
1.强化协同理念,全面促进跨边界创新组织向协同合作转变
第一,推动大学知识研发和企业技术进步的协同,将两者互动贯穿产业链始终。一方面,应在产业链源头强化大学原始知识创新和行业核心技术研发的衔接。通过大学与产业集群共建一流的技术创新战略联盟和产品研发基地等形式,实现基础研究与应用研究的融合。另一方面,应在产业链尽头推动校企协同研究成果及时转化为商品。政府要进一步完善促进科技成果转化的地方性政策和法规体系,为大学与地方产业集群的合作搭建信息沟通、技术支持、媒体服务等平台,全面打造创业苗圃、孵化器、加速器、产业园等类型多样的大学科技成果转移转化载体。同时,社会还要加强科技中介服务体系建设,重点培育一批第三方科技中介服务机构,实现经济效益和社会效益的最大化。
第二,推进大学与企业创新主体的协同,由大学、企业的各自为战向打造校企联动的区域创新体系转变。全面聚集区域科技创新资源,打破隶属关系不同的条块分割管理体制壁垒,着力构建由国家重点实验室、工程研究中心和博士后工作站三位一体的大学研究平台,以及企业的技术检测和中试平台等二级科研机构共同组成的网络化、系统化、开放化的区域科技创新体系,促进知识转化为技术、技术助推产品创新的紧密结合。
2.深度推进产教融合,围绕主导型产业集群打造“学科—专业—产业链”,促进产业人才需求与大学特色发展的双向互动
第一,紧扣区域主导产业和战略性新兴产业发展需求,有针对性培育大学优势特色的学科专业。一方面,大力发展优势学科群,提高与产业集群的依存度、贡献度、融合度和满意度。应根据产业集群的不同类型、发展阶段和特定需求,打破大学之间、学科之间的分割壁垒,组建先进装备制造、现代农业、海洋科学、材料科学、医药、能源、信息和管理等若干大跨度的学科群,定向服务产业链的科技研发、产品制造、营销推广等各个节点的技术创新与人力资源需求。另一方面,建立以市场需求和大学转型相结合的专业设置模式。大学应跟踪行业发展趋势,建立专业的增设与淘汰机制,同时,将地方大学向应用技术型转变作为推动区域产业转型升级和产教协同发展的重要战略举措,扩大应用技术型专业比例,全面改革教学内容,积极引入适应行业和企业发展的新知识、新标准、新工艺和新技术,让企业深度参与课程体系的研究与开发,不断提升专业建设与产业链对接的契合度。
第二,突破传统的教育教学模式,将大学的人才培养内置于产业链价值形成的过程。在政府主导下,创新大学办学模式,以集群企业的人力需求为导向,引导高等教育资源以多种方式向产业集群汇聚。一方面,通过推动大学二级学院或部分特色学科专业进驻工业园区,或在产业集群内设立大学分校等途径,紧密结合产业集群的人才能级需求,培养高端研发型、技术服务型和专业技术应用型人才,打造与产业链高度关联完备的人才培养体系链,建立人才培养指导委员会和企业人才需求信息数据库。另一方面,健全产教协同培养人才机制。通过校企共建“工程实践教育中心”等载体,实施以校企联合研究项目为主导的工程人才培养模式,将科研内容转化为教学内容,科研方法与教学方法相互渗透,建立通识教育与专业教育相结合的课程体系,强化生产、设计、维修等实践教学体系,实现由过去较为狭窄的企业“定点式”专业教育,向适应现代产业结构与集群化协作生产的“宽口径”培养方式转变。
3.创新体制机制,促进创新要素集聚和效益最大化,实现“知识创新—技术创新—产品创新”的良性循环
第一,完善政府管理体制,构建科学有效的协同发展组织管理体系。政府牵头成立由校企各方参与的理事会及公共服务组织,明确机构的运作流程并完善规章制度,负责校企协同发展过程中的战略规划设计、重大事务协商与决策,促进人员、信息、资金等有效便捷的流动和配置,建立校企联席会议制度,健全共同决策和行业专家委员会咨询与监督机制。
第二,创新运行机制,实现协同发展外部需求和内生动力之间的协调与平衡。外部机制主要是深化校企人事管理制度改革,校企应联合建立科研人员数据库,探索以重大科研任务为牵引的“校企互通、双向流动”人事制度,推行社会化的人员聘用与流动方式,促进大学与企业的人力资源共享互用;建立合理的产学研利益分配机制,使不同创新主体依照人力、物力、财力等资源贡献度和科技成果转化率来分配创新收益,充分激发各方积极性;建立科学的风险分担机制,设立风险投资专项基金,建立首购首用风险补偿机制和财政风险补偿转移机制,规避各创新主体对研发失败的畏惧心理;建立科技资源共享机制,推动各创新主体的先进实验仪器、大型研发设备、公共检测平台以及图书、文献和信息资源等的交互共享,避免重复建设和资源浪费。而内部机制重点是改革大学职称评聘机制和科研评价机制,通过合理制定不同学科、不同岗位的教师分类考核标准,探索试行教学型、科研型、社会服务与推广型的教师职称资格申报与职称评聘机制,同时,加强以创新质量、服务贡献和科教结合为重点的科研分类评价机制改革。
第三,健全科技创新配套政策,为协同发展提供制度保障。一方面,深入推进科技产业体制改革和政策创新。政府应完善大学知识产权保护法律,大力推进科技资源产权制度改革,健全校企科技资源共享补助政策。另一方面,建立科技成果转化多元融资体系,从支持研发转向支持成果转化。企业应将金融和风投资本演变为常规机制,设立校企全面战略合作的科技研发中试、转化等专项基金以及创新成果奖励基金。同时,政府还应对中小型企业产学研合作项目给予无偿资助、贷款贴息等多种形式的财政资金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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