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献忠屠蜀原因新论
2015-03-20黄位东
黄位东
(西华师范大学历史文化学院,四川 南充 637009)
张献忠屠蜀原因新论
黄位东
(西华师范大学历史文化学院,四川 南充 637009)
明清鼎革之际,张献忠率领农民军入巴蜀,期间在四川进行疯狂屠杀,将天府之国变为人间地狱,给时人带来了难以抹去的伤痛。张献忠如此疯狂的举动不仅与其成长经历、川人反抗有关,且还与他的精神问题、心理问题和当时蜀人品性有极为密切的关系。
张献忠;屠蜀;原因
张献忠盘踞蜀地数载,造成四川十室九空,天府变荒原的景象,蜀人几近灭绝,康熙年间才恢复生机。蜀中百姓本为安守臣民,为何却要遭受张献忠如此仇恨与残杀,成为史学家们极感兴趣的话题。长期以来,学者对张献忠屠蜀原因的探讨主要集中在川人反叛、小农意识层面,关于张献忠心理和精神层面的提及却相对粗浅,而对蜀人自身性格的研究也并未涉及。据此,可从三个方面作一简析。
一、蜀风日下遭致张献忠愤恨不平
蜀人优良品质下降与张献忠屠蜀有密切关联。曾经蜀地百姓民风淳朴,崇尚仁义礼智信,和睦团结,人不知兵,但崇祯戌巳以后发生很大变化,呈现出川北人民刚率,西部百姓柔滑狡黠,川南地区风气日下,而成都平原和川东百姓狡诈奸深、刻薄诡谲,人心难测的局面,与张献忠率直粗暴的性格大相径庭。
成都平原物产富饶,天府之国的美誉驰名全国,可正是富裕的田产资财助长了川人恶习,日日骄奢淫逸,无数商人交易损人利己、口是心非,贪官、学霸势绅、土豪之人,结党营私、鱼肉百姓。久而久之,竟出现了蜀人欧阳直所说的局面,“又其最甚者,或父子相夷,或兄弟相害,或朋友相杀,或夫妇相伤,或亲戚相残,或宗族相贼,以致积愤不平,抑冤难诉……是知劫难之作,皆由人心之不善致之而蜀中之乱独甚。而祸独惨者,又蜀大人不善之心有以自致之也。”[1]
欧阳直本一介布衣,亲身经历张献忠屠蜀始末,他记载的有关蜀风日下、道德败坏严重的情况极为可信,因此,外来人士多对蜀人心存记恨,更不要说性格粗暴、率直的张献忠。强烈的反感情绪激起他久存于心的杀念,在顺治三年二月(公元1646年),逆尝向天诅云:“人民甚多且狡,若吾力所不及,愿天大降灾殃,灭其种类。”[2]因此,屠蜀之祸并非全由张献忠的残暴所致,当时川西平原上部分蜀人的道德因素也是招致祸端的原因之一。
二、绅、士、僧与张献忠的仇恨纠葛
张献忠的特殊经历使之成为一个有仇必报之人。据众多资料记载,张献忠小时候跟随父亲到四川内江贩枣,把驴拴在乡绅家门口石柱上,粪便将其泥污,乡绅大肆羞辱他的父亲,并要求他用手将泥污清理干净,当时张献忠怒目视之而不敢言语,发誓说:“我再次来时,一定要杀死你们,以解我心头之恨。”泥污事件玷污了他强烈的自尊心,自此,张献忠对四川人心生仇恨。
另一段经历与士子、僧人有关。据说,曾经张献忠在郧阳战败,流浪深山,抢劫了某富裕僧寺,后僧寺合谋数十名读书人打败了他,从此与僧人和士子结下仇恨,决心以后必杀此类人加以报复。他入主成都以后,便以实际行动兑现自己曾许下的毒誓,先后制造四起屠杀士子事件,规模之大,场景惨烈。据欧阳这样描述第三次屠杀士子得场景:“江水赤,尸积流阻,十余日飘荡始尽。”刘景伯在《蜀龟鉴(卷三)》中也对第四次屠杀场景进行描述:“贡院左右设长绳,由东门入,凡身过绳者出西门,驱至青羊宫杀之,先后万人,弃笔砚山积(岳半《记》二万二千三百人)。”[3]总之,“献忠大索全蜀绅士至成都,皆杀之。”[4]蜀中士子几乎全被杀光。
屠杀僧人的原因与僧人的抵抗和宗教信仰有关。张献忠攻打豹子洞七宝寺时,僧人晞容纠集壮士500人拒战,张献忠大败,一天张献忠突然率二万人围攻,致使“僧徒歼焉”。[5]第二件事是天主教传教士利类思、安文思来川传教,引发教派纷争,而圣教备受张献忠推崇,遂大杀僧道,故有记载:“因张献忠占据蜀川,虐杀僧道,是其显报也。”[6]后又记载某僧人违背清规,遂将成都众僧杀绝,并令属下各营将官,在各州县一律仿效办之。后来天台山发现的雷音寺数百僧人骨灰就是张献忠所为。
张献忠的屈辱经历在他心里种下下了深深的复仇种子,僧人拒战则进一步加深他的复仇情怀,所以,屠杀僧、士不仅是因为张献忠残暴,也是其他多种因素综合作用的结果。
三、张献忠可能患有心理或精神疾病
从张献忠杀人的方式、性情、举止和众多近身之人的著述中可推断,他在一定程度上出现了心理变态或精神失常,因而丧失理智,以暴力为乐。
第一,张献忠一日不杀人,则悒悒不乐,其行为之变态,手段之残忍,毫不掩饰自身变态的心理。张献忠特别酷爱“香冢”,即所谓“贼斫妇女小足,叠累成峰”[7]的癖好。有一天,“贼偶沾疟疾,对天曰:‘疾愈,当贡朝天蜡烛二盘。’众不解。比疾起,令斫妇女小足,堆积两峰;将焚之,必欲以最窄者置于上,遍斩无当意者。忽见己之妾足最窄,遂斫之,灌以油燃之。其臭达天,献以为乐。”[8]张献忠变态的杀人癖好远不止此,他还发明了专以残虐妇女的叫做“骑木驴”的杀人方式,极为独特残忍,将女子吊起,下置一木竿,割绳坠落,木竿从阴部贯之,鼻口而出,遭此刑之女,折磨三四日之后才死去。当时妇女听此残忍变态刑罚,惊恐不已,纷纷献身。张献忠的心理已扭曲至极,非常人所能理解。
张献忠不仅以变态的方式残杀妇女,在诛杀众人时同样变态,为此还发明多种刑法,其所创之法有“草杀”“天杀”、剥皮等,被杀者疼痛难忍、体无完肤。例如剥皮之法,就有多种花样,有“从头至尻一缕裂之,张于前如鸟展翅,率逾日始绝。有即毙者,行刑之人坐死。”[9]又有“凡所剥人皮,掺以石灰,实以稻草,植以竹竿,插立于王府前。街之两旁夹道累累,列千百人。”[10]有小剥皮法,将人后背肩膀之皮从背沟分剥,揭至两肩,饥饿痛极而亡。这些变态的手段不仅反映了张献忠的性情残暴,更反映出他的心理异常。
第二,从张献忠的古怪性情和行为举止,还能略推其精神异常。张献忠据蜀后期,性情异常古怪,反复无常,稍有不顺就雷霆万钧,而只有通过杀人才能使跌宕起伏的情绪稍为平静。据他身边的两位牧师回忆,自己“在成都屡次见献忠震怒,七窍生烟,人莫能当。无论宫人、大小官吏,稍有不顺,怒即随之,或令绞死,或令斩决,或命凌迟碎剐以缓毙命……二位司铎屡见献忠残害生灵,劝谏不停,大为焦灼……献忠杀人无算,屡自解云:‘吾杀若辈,实救若辈于世上诸苦。虽杀之,而实爱之也。’”[11]而且,“献忠带人无恒,时而爱之,时而恶之,百姓官吏,多死非命……献忠野心难化,喜怒无常……适二司铎入内谢恩,献忠见之,咆哮如虎,怒骂之声,远近皆闻……”。[12]
“贼天性特与人殊:恒醉柔而醒暴,一日不流血满前,其心不乐。”[13]就连自己的爱子和爱妻都难逃祸患,精神正常的人是不会做出这种违背天道的事情的,而张献忠却是一个异类。有一次,他的儿子夜过其前,呼之不应,既命杀之,次日询问妻妾爱子所在,他才知道已被自己杀死,虽追悔莫及,但却又将妻妾等数百人也杀掉了,可见张献忠当时已出现精神恍惚的病症。起义后期,他的精神问题愈发严重,甚至产生幻觉。据说,有一天“贼据食方丈,空际忽出无数手及案,争撄取肴俎。”[14]又有一天“闻两厢鼓乐音。贼起捉刀往觇,见有无头伎女十余人,各抚琵琶箫管,贼大骇而仆。”[15]此时,张献忠已表现出比较严重的知觉障碍,出现愤怒、忧伤、惊恐、逃避及攻击的情绪和行为反应。
从众多史料中都能窥见有关张献忠行为表现的信息,总的说来,无非是焦躁狂妄、残忍好杀、贪财好色、多疑古怪、喜怒无常等,但进一步分析可知,张献忠是由一名性情中人蜕变为一名精神异常、心理变态的人。
四、结语
张献忠帝蜀仅三年就将川西各地百姓几乎屠杀殆尽,究其原因,既有各将官昏庸无能导致张献忠入蜀,为他提供屠蜀的客观条件,又有蜀人和官兵的顽强抵抗。此外,蜀风日下、张献忠的人生经历及他的心理问题、精神问题是更为深层的原因。正因如此,张献忠屠蜀是历史必然,失败也是历史必然。
[1][10]欧阳直.蜀警录[A].何锐.张献忠剿四川实录[C].成都:巴蜀书社,2002.185.188.
[2]沈荀蔚.蜀难叙略[A].何锐.张献忠剿四川实录[C].成都:巴蜀书社,2002.107.
[3]刘景伯.蜀龟鉴(卷三)[A].何锐.张献忠剿四川实录[C].成都:巴蜀书社,2002.277.
[4]计六奇.明季南略[M].北京:中华书局,1984.360.
[5]孙錤.蜀破镜(卷三下)[A].何锐.张献忠剿四川实录[C].成都:巴蜀书社,2002.388.
[6][11][12]古洛东.圣教入川记[M].成都:四川人民出版社,1981.13.24.25.
[7][8][9][13]彭遵泗.蜀碧(卷三)[A].何锐.张献忠剿四川实录[C].成都:巴蜀书社,2002. 167.167.164.164.
[14][15]孙錤.蜀破镜(卷四)[A].何锐.张献忠剿四川实录[C].成都:巴蜀书社,2002.389.389.
【责任编辑:周 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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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73-7725(2015)08-0231-03
2015-06-10
黄位东(1988-),男,四川仁寿人,硕士研究生,主要从事中国近现代史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