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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国阿米什的“避世归隐”与庄子的“逍遥游”

2015-03-20张婧文

文化学刊 2015年8期
关键词:阿米庄子

张婧文

(西北工业大学人文与经法学院,陕西 西安 710072)

美国阿米什的“避世归隐”与庄子的“逍遥游”

张婧文

(西北工业大学人文与经法学院,陕西 西安 710072)

美国阿米什人(Amish)拒绝现代文明,遵循着“避世归隐”的田园生活,认为灵性的拥有比物质更具有价值。这与中国古代学者庄子提出的“逍遥游”的价值观有共通之处。本文通过两者价值观的比对,展示中西方社会人们对于精神世界的共同追求。

阿米什;庄子;避世;逍遥

一、引言

阿米什人现聚居于美国大西洋沿岸、中西部22个州及加拿大安大略省,人口超过了二十多万。阿米什人是清教徒中最严格的一派,其采取自我封闭的方式,全面规避与现代文明的接触,他们不参加投票,不接受政府的退休福利,不参加医疗保险。在以科技创新为引领的美国社会,阿米什成为“特立独行”的民族。阿米什人崇尚简朴的田园生活方式,毕生追求心灵的宁静、平和,因“与世无争、简单朴素、团队协作”等人类所共同推崇的美德而享有清誉,这与两千多年前中国学者庄子的“逍遥”观有异曲同工之妙。“逍遥”是庄子人生哲学中的最高境界。庄子一生竭力追求精神的自由,主张超然于外物、无拘无束的世外桃源的生活方式,以此达到“真人”的境界。无论是中国古代的庄子还是近代欧美的阿米什人,他们努力寻求真、善、美和理想人格的实现,是人类社会在发展物质文明的同时寻求精神富足的典型代表。阿米什人的“避世归隐”与庄子的“逍遥游”反映出在中西方社会不同文化背景下人类精神世界诉求的相似性和共通性,对于当代人类积极价值观和人生观的形成具有一定的启示作用。

二、阿米什的“避世归隐”与庄子“逍遥游”产生的时代背景

在欧洲的中世纪,农业器具的革新促使农业、手工业生产率不断提高,为欧洲从中世纪步入近代工业文明奠定了基础。封建庄园经济的瓦解和商业城市的不断涌现,造成社会结构的变化和动荡。科技开启了地理大发现,美洲大陆得以开辟。庄子所处的春秋战国也是社会大变革的时代。以铁制农具和犁耕技术为代表的新生产工具促进了农业、手工业生产效率的提高。生产力的发展与变化规定着生产关系的发展和变化。

在欧洲“黑暗的中世纪”,罗马教皇实行政教合一,宗教压迫。随着生产力的不断发展,知识传播与共享方式发生改变,人文主义的兴起让欧洲社会内部发生着变化。清教徒希望开启“富有宗教使命的灵性运”,反对宗教内部的等级与权威,然而,为了维护统治秩序,清教徒却屡次遭到迫害。阿米什人就是16世纪早期激进宗教改革形成的新教中再洗礼教派后裔。阿米什因冲击天主教会的合法权威,被视为异端遭受迫害。18世纪开始,一部分阿米什人远渡重洋前往美洲。在此过程中,阿米什内部发生了多次的分化,现在被称为的“阿米什”是其中恪守教规的教徒。他们对教规近乎苛刻的遵循,成就了当今美国社会的“世外桃源”。庄子诞生于春秋战国时期,这是一个大动荡、大分裂走向统一的变革时期。随着经济领域的变革,土地纷争导致战乱频发,百姓生活艰难。统治者沉迷于战争,残酷压榨百姓,阶级对立异常严重。大变革的社会背景,促使得文人志士广泛参与社会政治思想的讨论,畅谈治国理念和个人信念。庄子出身贵族,但在社会变革过程中逐步衰落。庄子即属于有产的知识分子,同时又切身体会民众疾苦。在对现实的批判与反思中,逐步形成了以“逍遥”为特点的哲学思想。

阿米什人与庄子在时空上的距离是遥远的,但在动荡与变革中,二者均从朴素主义出发,反对阶层的压迫,努力寻求平等与价值的实现,用实践抑或传承千年的理念坚持着人类本真的追求。

三、阿米什与庄子对科技弊端的思考

美国经过第一次、第二次工业革命,以及以信息化为标志的第三次科技革命,成为世界瞩目的经济大国。科技创新是美国经济发展的核心因素,然而,阿米什人拒绝一切现代科技,即使在美国这样一个“车轮上的国度”,阿米什人依然驾驶着中世纪的四轮马车。他们甚至拒绝使用电灯照明,而依旧使用煤油的手提灯,更不用提什么电视、冰箱、烤箱之类的生活电器。阿米什人从小就从跟随长辈做工,农业生产和手工业生产是他们的主要生活来源。阿米什男性尤其擅长木工活,整个生产流程拒绝一切机器,虽然费时费力,但坚持纯手工制作,因此,阿米什人的木质产品具有良好的口碑,这也成为阿米什人生活的一项额外的收入。阿米什人并非因为贫穷而选择拒绝现代科技,阿米什人有一句谚语:“一个人拼命地赶路,反倒会落到后面。”阿米什人认为科技创新带来的不是便捷和舒适,而是欲望的不断膨胀,从而扰乱生活秩序与内心的安宁。

《庄子·天地》中也有一则对科学技术弊端进行反思的故事:子贡在游楚返晋过汉阴时,见一位老人一次又一次地抱瓮从井中汲水去浇地,便好心告诉老者,有一种新发明的汲水工具叫“桔槔”。它利用杠杆原理,在井旁树上或架子上挂一杠杆,一端系水桶,一端坠大石块,一起一落,取水省力省时,非常方便。孰知老者忿然作色曰:“为机械者,必有机事;有机事者,必有机心。机心存于胸中,则纯白不备。纯白不备,则神生不定。神生不定者,道之所不载也。吾非不知,羞而不为也。”这位老者不但没有领情,还很气愤地教训了子贡:机械是有机心的人弄出来的,要想保持内心的纯净与安详,必须不用心机、不用机械。我不是不知道机械能够省力,我只是耻于这样做而已。

阿米什和庄子的世界中都关注到了科技进步所带来的物质繁荣在另外一个层面会导致人类欲望的无限增长,追求个人财富成为人生的终极理想,为此越来越多的人们变得狂妄与固执,有悖于人类纯良的本性。阿米什和庄子的价值观中对于科学技术带来的弊端进行反思,表达了“不以物挫志”的价值观。

四、阿米什与庄子对世俗偏见的思考

阿米什社会崇尚简单、朴素。阿米什的男人们头带宽沿草帽,穿着背带裤,女人们头带无边布帽,素色长裙。在衣着方面不允许佩戴任何首饰、不允许通过衣着的款式和颜色吸引注意力。阿米什的妈妈们秉承传统,会送给孩子们亲手缝制的没有五官的布娃娃,“无脸娃娃”用来告诫子女过度地强调外貌会形成竞争和攀比之风,不利于个人心灵的成长和社区的稳定。阿米什人从不主动拍照,认为照片强调个人形象,从而引发虚荣心。阿米什人反对暴力和战争,是坚定的和平主义者,他们反对任何一种战争,不论其交战国是谁,也不论战争原因如何。在战争时期,他们采取良心反战立场,信奉“有人打你的右脸,连左脸也转过来让他打”的教义,采取非暴力不抵抗的方式参加战争,阿米什为此曾受到多方蔑视和谴责。

《庄子·人间世》中有这样一则故事:“支离疏者,颐隐於脐,肩高於顶,会撮指天,五管在上,两髀为脇。挫针治隟,足以鎅口;鼓筴播精,足以食十人。上徵武士,则支离攘臂而游於其间;上有大役,则支离以有常疾不受功;上与病者粟,则受三钟与十束薪”。庄子在这则寓言中虚构了一个名叫“支离疏”的人。他是一个在外人看来形体不全而没有智慧的人。他的头耷拉到肚脐下、脖子龟缩于两肩之下,头发直立起来,五脏的血管清晰地显露出来,背驮得两肋几乎同大腿并列。如此这般长相的人肯定是整日愁眉苦脸,然而支离疏却乐知天命,自食其力,安然自得。他替人浆洗衣服,得以养活自己。又替人筛糠簸米,足可养活十口人。自食其力,安然自得,好不快活。国君征兵时,庶民百姓家常见哀怨之景,支离疏连征兵的标准都达不到,因祸得福。国君要大兴土木征召劳役,支离疏也因为形体不全而躲过一劫。遇到国家给弱势群体发慰问品,还能得到三钟粮食、十捆柴草。支离疏是如此的与众不同,世俗偏见并没有导致他生活的不幸,坚守本真却又能拥有逢凶化吉的幸运,获得与众不同的处事之道。

阿米什与庄子从朴素的价值观出发,认识到以貌取人、以偏概全的世俗偏见掩盖了人类本真的朴素认知,导致人们在认识和思考问题的方式上产生了巨大的偏差,偏离了追寻幸福的正确方向。

五、阿米什与庄子对德行教育的思考

阿米什人主张进行朴素的职业教育和家庭教育,以此满足社区生产、生活的需要。因为与美国义务教育相冲突,所以阿米什人拥有自己的学校。他们反对将孩子送入现代教育的流水线,提倡有限度的学校教育,他们只念到八年级,随后在父母的指导下学习必要的生活技能。他们非常注重智慧教育,而非技巧的教育,尤其强调德行教育对于完美人格塑造的重要性。2006年10月,美国发生了一起校园枪杀案,凶手闯入宾夕法尼亚州阿米什人的学校,凶手的残暴行径造成5死5伤。然而,阿米什人做出了令所有人惊叹的举动。他们一起到了凶手罗勃斯的家中,去安慰他的家人。阿米什人还自发设立了基金,用来照顾凶手的孩子与妻子,阿米什人对凶手及其家人的宽恕,被称为“阿米什的恩典”。当阿米什人受到伤害时,他们选择止恶,用最大的宽容来面对仇恨、消解仇恨。如果没有宽恕之心,生命就会被无休止的仇恨和报复所支配,仇恨也将让心灵不得康复。

《庄子·达生》中“复仇者不折镆干。虽有忮心,不怨飘瓦。”复仇的人并不会去折断曾经伤害过他的宝剑,即使常存忌恨之心的人也不会怨恨那偶然飘来、无心地伤害到他的瓦片,这样一来天下也就太平安宁。庄子是以物本身的无害,而从根本上转移人们的仇恨,是对仇恨的本体性摧毁,从而将仇恨虚无进而消解。“故无攻战之乱,无杀戮之刑者,由此道也。”没有攻城野战的祸乱,没有残杀戮割的刑罚,放下仇恨才是消除争执、战争的根本途径。只有“常宽容於物,不削於人,可谓至极。”阿米什与庄子都强调了德行在人生教育中的关键作用,内修其德而外忘其形,寻求具有通达理性的处世观,回归于人的素朴本性。

六、阿米什的“归隐”与庄子的“化蝶”

在美国如此发达的现代文明的国家,阿米什坚守着自身的文化传统,过着世外桃源的归隐生活。《庄子·让王》中也描绘了这样一幅田园诗意图:“日出而作,日入而息,逍遥于天地之间,而心意自得。”阿米什的“避世归隐”与庄子的“逍遥游”有异曲同工之妙。阿米什人从摆脱宗教束缚、迫害,到出走美洲建立避世家园,规避现代文明。阿米什人秉承文化传统和教义,用朴素的智慧建造了自在庄园,成为了“逍遥游”的一种实践。庄子对于逍遥游最经典的阐述,莫过于《庄子·齐物论》中的“庄周化蝶”。“昔者庄周梦为蝴蝶,栩栩然胡蝶也,自喻适志与,不知周也。俄然觉,则蘧蘧然周也。不知周之梦为胡蝶与,胡蝶之梦为周与?周与胡蝶,则必有分矣。此之谓物化。”庄子在天地逍遥间形成了“无己、无功、无名”的人生哲学,用诗意的表达方式幻化为蝴蝶畅游天地之间,在精神幻觉中消除形骸,而与万物相融合。庄子与蝴蝶的孰是孰非,反映出庄子在对抗现实中的无奈,以及在现实与理想中寻求平衡和出口的心理过程。

阿米什人对文化的传承和坚守是其朴素价值观的实践,然而外部世界的人们对于阿米什社会的与众不同也有着各种各样的看法。有些人认为阿米什人生活在“闭塞”、回避个人意志、物质欲望的小社会,显得特立独行而且愚昧落后;有些人则对阿米什社会崇尚田园、追求朴素的单纯生活充满遐想。有些人则对阿米什社会能否长期抵抗现代文明的冲击表示质疑。诚然,阿米什社会因为严格地信守教条而产生了一定的问题:族内通婚导致的遗传疾病、现代文明冲击导致的生存压力等,使得阿米什人主动或被动的接纳了部分现代文明的成果。如为了交通安全在四轮马车后放置警示标志、社区安装公用电话、家庭选择安装抽水马桶、设计和销售民族特色产品从事商业活动等融入现代社会的行为。阿米什人到底应该怎样与现实社会相处,如何解决面对的诸多矛盾,成为了阿米什人必须面对的现实问题。

七、启示

阿米什的田园生活与庄子的“逍遥游”的诗意描述,对于身处现代社会的人们无疑有着极大的诱惑。然而,脱离社会,避世归隐的阿米什式的实践对许多人来说并不具有现实意义。庄子则为我们提供了一份传承千年的“心灵鸡汤”。《庄子·知北游》中提出“外化而内不化”的处世方式。“外化”告诉我们现实,“内不化”给了我们理想。“外在”犹如空气无法隔绝,甚至无法随心意改变境遇。“内化”就是以迎合的姿态任意歪曲着人类的本性,走入迷途。庄子主张“内不化”,是告诉世人境遇是客观的,然而人类内在本真的坚持才是生命意义之所在。

人类社会发展过程中面临着诸多挑战,物质的丰富为人类追求幸福生活起到了积极作用。然而,另一方面贪婪让人们迷失了财富的本质,对物欲的过度追求,有时成为了人们谋取私利的工具,罪恶因此产生。灵性的远离让人们寻找不到安身立命之本,对于幸福的追寻因“内化”而偏离了正确的方向。阿米什人的坚持似乎过于执拗,然而对“内在”的这份本真的执著和坚守正是人类社会发展无形的灯塔。我们可以选择阿米什的执着与庄子的“外化而内不化”,在现实中保留对“逍遥”的共同追求。

[1]王寅.在传统与现代的夹击中生存发展——美国阿米什文化探析[J].华东师范大学学报,2005,(5).

[2]徐佳.简朴无华,阿米什人世界[N].纽约世界日报,2009-5-10.

[3]于丹.于丹<庄子>心得[M.]北京:中国民主法治出版社,2007.2.

【责任编辑:王 崇】

B018

A

1673-7725(2015)08-0146-05

2015-07-03

本文系国家留学基金委公派项目(项目编号:201306295027);西北工业大学人文与管理振兴基金(项目编号:3102014RW0039)的阶段性研究成果。

张婧文(1982-),女,河北唐山人,讲师,主要从事历史文化传播、历史教育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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