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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墓志典故辨正举隅

2015-03-20顺杨晨笛

重庆三峡学院学报 2015年5期
关键词:用典墓志典故

罗 顺杨晨笛

(1.西南大学汉语言文献研究所,重庆北碚 400715)(2.重庆三峡学院文学院,重庆万州 404100)

唐墓志典故辨正举隅

罗 顺1杨晨笛2

(1.西南大学汉语言文献研究所,重庆北碚 400715)(2.重庆三峡学院文学院,重庆万州 404100)

唐代墓志作为具有史传性质的出土文献,其内容十分丰富,具有多方面的研究价值。典故是唐墓志文献中重要的文化现象。但由于各种原因,典故常被误判误释。文章略举数例进行辨正,力图揭示其释读规律,以期有裨于碑志文献以及其它出土文献的整理研究。

唐代墓志;辨正;出土文献整理

2.《姚无陂墓志》:“潘岳八徙,未申吐凤之能;屈父两楹,俄轸哲人之叹。”(《补遗》8-7)

志文上下两句形式对仗工整,“屈父”与“潘岳”对举。“潘岳”为西晋文学家,“屈父”则未详。“潘岳八徙”为用典,易知,“屈父两楹”用典所出不明。验之原拓,“屈”作,为“尼”字。“尼

刻石志墓之风始盛于北魏,而以唐代为最盛,也以唐墓志为最多。墓志作为史传性质的重要出土文献,在赞颂墓主“宏业硕德”的同时兼录墓主名讳、籍贯、生平、仕历、族系及卒葬时地等历史信息,具有多方面的研究价值。唐代作为墓志发展的全盛时期,其墓志的价值尤为重要。唐代墓志文献中有一个突出的现象,就是用典。大量典故的使用符合碑志的行文习惯,满足其赞颂表达的需要,成为唐碑刻文献中习见的文化现象。典故客观上为碑志文献的解读提供了线索。但如果对其措意不足,加之碑志本身磨泐残损及拓本质量参差不一诸原因,会导致对典故误断误释的情况发生,进而影响到对碑志文本的准确解读与科学利用。笔者在校读唐代碑志过程中,发现其校录中存在严重的典故误读现象。兹举八例,辨正如下:

1.《邓宾墓志①本文墓志名称除特殊情况外,均采用简称。》:“誓彼□舟,痛兹苫席。”(《补遗》6-42②括号内为索引页码,采用“书名简称+(册数)+页码”的格式,下同。其中《补遗》《汇编》《续集》分别为《全唐文补遗》《唐代墓志汇编》《唐代墓志汇编续集》的简称。)父”为孔子尊称,或作“尼甫”。孔子字仲尼,故称。《李祖墓志》:“秀而不实,恸尼父之悲;哲人其委,切端赐之思;岂直止机辍相而已哉!”(《汇编》548)《刘元超墓志》:“昔明仪操识,尚感颛孙;哀公作诔,犹嗟尼甫,引譬连类,纪迹颂功,追远慎终。”(《补遗》6-386)“尼父两楹”典出《礼记·檀弓上》:“予畴昔之夜,梦坐奠于两楹之间。夫明王不兴,而天下其孰能宗予,予殆将死也。”孔子梦坐于两楹之间(依殷礼,为尸殡处),孔子以为死兆,卧病七日而卒。后世遂有“两楹”、“梦楹”、“梦奠”、“两楹梦”之典。唐刘禹锡《唐故中书侍郎平章事韦公集》:“今翱又被病,虑不能自述,有孤前言,賷恨无已,将又荐诚于刘君乎!无何,习之梦奠于襄州。”宋陆游《二子》诗:“两楹梦后少真儒,毁誉徒劳岂识渠。”

3.《李知览墓志》:“迭朱轮兮曳玄冕,佩六印兮频七绍”(《补遗》8-9)

“七绍”不词,且与上句之“玄冕”对仗不工。“绍”字原拓作,为“貂”字。七貂,即七叶貂。“七叶貂”为西汉张安世之典。张氏家族“自昭帝封安世,至吉,传国八世,经历篡乱,二百年间未尝谴黜,封者莫与为此”。自张安世以降,子孙七世相继为侍中、中常侍者十余人,故有“七叶貂”之美誉。典故又作“七叶貂蝉”。晋左思《咏史》之二:“金张籍旧业,七叶珥汉貂。”宋苏轼《再和刘贡父春日赐幡胜》:“舆君流落偶还朝,过眼纷纶七叶貂。”是其比。唐墓志文献中亦习见,《杜询妻崔素墓志》:“一门圭组,羣推钟鼎之华;七叶貂蝉,式昭搢绅之望。”(《汇编》255)《张雄及妻麹氏墓志》:“天分翼轸之星,地列炖煌之郡,英宗得于高远,茂族擅其清华,西京之七叶貂蝉,东土之一门龙凤。”(《汇编》785)《王裕墓志》:“辅魏则七叶貂蝉,匡晋则三台烈位。”(《汇编》804)《安令节墓志》:“亦由班家十纪,初则朔野扬声,金氏七貂,终以近臣为盛。”(《汇编》1045)《刘禄墓志》:“累代台衮,不独袁家;七叶貂蝉,岂唯张氏。”(《汇编》1382)《张昕墓志》:“印传双鹊,不坠家声,冠映七貂,挺生其美。”(《汇编》1457)又《张远助墓志》:“有两京之词赋,兼七叶之绍□”(《补遗》8-320)其中阙字处原拓作,为“蝉”字。而“绍”字原拓作,为“貂”字。“七叶之貂蝉”,亦用西汉张安世之典实。

4.《高缵墓志》:“嗣子绛州司户参军愿,易篑衔哀,捧楹增绝。”(《补遗》8-11)

篑,《玉篇·竹部》:“篑,土笼也。”为盛土竹器。《书·旅獒》:“为山九仞,功亏一篑。”“易篑”不词,实费解。细考文意,知“篑”当为“箦”。《说文·竹部》:“箦,床栈也。从竹,责声。”义为竹席。“易箦”,义为更换寝席。该词为用典,出于《礼记·檀弓上》:“曾子寝疾,病。乐正子春坐于床下,曾元、曾申坐于足,童子隅坐而执烛。童子曰:‘华而睆,大夫之箦与?’子春曰:‘止!’曾子闻之,瞿然曰:‘呼!’曰:‘华而睆,大夫之箦与?’曾子曰:‘然。斯季孙之赐也,我未之能易也。元,起易箦。’曾元曰:‘夫子之病革矣,不可以变。幸而至于旦,请敬易之。’曾子曰:‘尔之爱我也不如彼。君子之爱人也以德,细人之爱人也以姑息。吾何求哉?吾得正而毙焉斯已矣。’举扶而易之。反席未安而没。”依古礼,大夫方可用箦,而曾参未尝为大夫,用“箦”,违礼,故临终嘱其子曾元更易之。后世便讳称人病重将死为“易箦”。志文中“易箦”是对墓主去世之讳及言嗣子之尽孝。典故词“易箦”多见于传世文献。《周书·宇文广传》:“易箦之言,得申遗志;黜宾之请,无亏令终。”唐柳宗元《唐帮衡州刺史东平吕君诔》:“恒是悬罄,逮兹易箦。”宋文莹《玉壶清话》卷三:“公生子洛中祖第正寝,至易箦,亦在其寝。”“易箦”于墓志中亦习见。《程玄封墓志铭并序》:“罹厥负薪,当乎易箦。”(《补遗》8-53)《独孤开远墓志》:“忽伤易箦,俄悲启手。”(《补遗》3-325)《阳昕墓志》:“福善无验,请祷不从,却粒徒言,易箦便及。”(《续集》114)

5.《李惠墓志》:“健笔宏词,超四方而取则;冰明霜肃,悬五捧而申威。”(《补遗》8-32)

“悬五捧而申威”殊费解,且“五捧”不词。原拓“捧”字字形作,确为“捧”字。俗写“木”“扌”相通,知“捧”当读作“棒”,“五捧”实为“五棒”。“五棒”即“五色棒”。“悬五棒而申威”一句用典。《三国志·魏书》裴松之注:“《曹阿瞒传》曰:‘太祖初入尉廊,缮治四门。造五色棒,悬门左右各十余枚。有犯禁者,不避豪强,皆棒杀之。后数月,灵帝爱幸小黄门蹇硕叔父夜行,即杀之。京师敛迹,莫敢犯者。’”后世有“悬棒”之典故。唐韦应物《示从子河南尉班》:“立政思悬棒,谋身类触藩。”此处用典,盛赞墓主为官执法严正也。

6.《裴筠墓志》:“俄闻悬蛇作眚,门蚁兴灾,秦缓无征,殷楹入梦。”(《补遗》8-235)

志文“悬蛇作眚”与“门蚁兴灾”对仗甚工。“悬蛇”一词为用典,典出(汉)应劭《风俗通义·卷九·世间多有见怪惊怪以自伤者》:“予之祖父郴为汲令,以夏至日见主簿杜宣,因赐酒。时北壁上有悬赤弩,照于杯,形如蛇。宣畏恶之,然不敢不饮。其日便得胸腹痛切,妨损饮食,大用羸露。攻治万端,不为愈。”也即后世所谓“杯弓蛇影”的典故。宋释觉范《读古徳传八首(其三)》:“夜冢髑髅元是水,客杯弓影竟非蛇。个中无地容生灭,笑把遗编篆缕斜。”清黄遵宪《感事》:“金玦庞凉含隐痛,杯弓蛇影负奇冤。”与之相对,“门蚁”也当是用典。准此,可知“门蚁”为“斗蚁”之讹。因“鬥(斗)”与“門”形体极相似,故致讹误。“斗蚁”典出南朝宋·刘义庆《世说新语》:“殷仲堪父病虚悸,闻床下蚁动,谓是牛斗。”唐苏颋《先是新昌小园期京兆尹一访兼郎官数子自顷沉痾年复一年兹愿不果率然成章》:“斗蚁闻常日,歌龙值此辰。”“斗蚁”或作“床蚁”。宋宋祁《哀故文节公》:“暴疹惊床蚁,深恩赐养牛。”此二典古人常对举之。宋王质《雪山集通司马守启》:“耳喧床蚁之牛音,目眩杯弓之蛇影。”

7.《张远助墓志》:“道符翔□,如临黄霸之郊;政恰迁虎,似入宗均之境。”(《补遗》8-320)

后一句用东汉宗均的典故。《汉书·宗均传》:“九江旧多虎暴,常募设槛阱。而犹多伤害。均下记属县曰:‘夫江、淮之有猛兽,犹北土之有鸡豚也,今为民害,咎在残吏,而劳勤张捕,非忧恤之本也。其务退奸贪,思进忠善,可一去槛阱,除削课制。’其后无复虎患。”“迁虎”,或作“化虎”、“顺虎”、“去虎”。《陈君墓志》:“政溢飞蝗,功踰化虎,境狎驯雉,庭栖瑞乌。”(《补遗》6-253)《娄敬墓志》:“然则驯雁宣効,顺虎陈规,奋气励于青云,英略窥于苍海者,其在兹乎?”(《汇编》476)《张炅及妻孟氏墓志》:“如是法夺横丝,声移去虎”(《汇编》1777)“政恰迁虎”,似畅然。然验之原拓,“虎”,字形作,熟视之,知为“甝”字。《尔雅·释兽》:“甝,白虎。”校录者或囿于成規,误校“甝”为“虎”。《新出唐墓志百种》释作“”,亦误。盖因志石磨泐,其部件“甘”左部连笔断开之故。

8.《王真墓志》:“优游智永,傲诞王侯。放旷仁山,忽轻轩冕。”(《补遗》8-326)

“优游智永”于意不通,“优游”可知而“智永”不词,疑“永”当作“水”。验之原拓,“永”作,校录者以左上角石花为“丶”笔,故误认作“永”字。“智水”与下句之“仁山”为用典,语出《论语·雍也篇》:“子曰:‘智者乐水,仁者乐山。智者动,仁者静。智者乐,仁者寿。’”此二句互文见义,意为墓主以山水为乐,不喜为官,弗事王侯,俨然隐者髙士。“仁山”与“智水”往往对举。《南郭生墓志》:“少室南瞻,仰仁山之岌岌;长河北注,觉智(水)之滔滔。”(《汇编》870)“智水”或作“智浦”,《万愿及妻马氏张氏墓志》:“仁山玉耀,智浦珠明,闾里挹其虔诚,宗族钦其仁孝。”(《续集》487)

典故是唐代碑志文献的有机组成部分。对其中典故的准确把握,有助于对碑志文献的正确理解及科学利用。

[1]吴钢.全唐文补遗[M].西安:三秦出版社,1999-2003.

[2]马瑞辰.毛诗传笺通释[M].北京:中华书局,1989.

[3]萧统.文选[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6.

[4]周绍良.唐代墓志汇编[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2.

[5]周绍良.赵超.唐代墓志汇编续集[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1.

[6]周祖谟.尔雅校笺[M].昆明:云南人民出版社2004.

[7]罗竹风.汉语大词典[M].上海:汉语大词典出版社,1986-1993.

(责任编辑:张新玲)

Ⅰllustrations and Rectification of Epitaph Allusions in Tang Dynasty

LUO Shun1YANG Chendi2
(1.Institute for the Literature of Chinese Language,Southwest University, Beibei, Chongqing, 400715; 2.School of Literature, Chongqing Three Gorges University, Wanzhou, Chongqing 404100)

As unearthed documents of historical nature, The epitaphs in Tang Dynasty are rich in contents and worth research. Allusions are an important cultural phenomenon in epitaphs in Tang Dynasty. Various reasons lead to wrong interpretations of them. This paper illustrates the mistaken interpretations to uncover the rules to interpret them so that it can shed light on the sorting out of epitaphs and other unearthed documents.

epitaphs in Tang Dynasty; rectification; sorting out of unearthed documents

G256

A

1009-8135(2015)05-0069-03

2015-05-11

罗 顺(1989-),男,安徽阜阳人,西南大学2013级研究生,主要研究汉语词汇和碑刻文献语言文字。杨晨笛(1988-),女,重庆綦江人,重庆三峡学院文学院2014级研究生,主要研究汉语词汇及语言文字应用。

中央高校基本科研项目“《全唐文补遗》校考”(SWU1409261);重庆市研究生创新项目“《全唐文补遗》斠诠与研究”(CYS14071)阶段性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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