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雷厄姆·格林在中国──从《文静的美国人》译本谈起
2015-03-20夏玉玲
夏玉玲
(南京信息工程大学 语言文化学院,江苏 南京 210044)
2004年10月10日,哈佛大学校长劳伦斯·萨默斯(Lawrence H.Summers)在哈佛大学人文科学中心成立20周年纪念大会上的讲话中提到:“假如你问我,一个正在思考当今发展中世界所面临的重大发展政策挑战的人,是该去读一本发展经济学的名著,还是约瑟夫·康拉德和格雷厄姆·格林的小说呢。我会强烈推荐后者。”①请参见 http://www.hks.harvard.edu/fs/lsummer/speeches/2004/humanities.html对于康拉德,中国读者大多耳熟能详,这主要是因为他与乔伊斯、伍尔芙以及劳伦斯等人共同创造了英国现代小说难以逾越的高峰。较之康拉德的盛名,格林在中国还是一个相对陌生的名字。
事实上,我国对格林作品的译介却比较早。早在1957年,《文静的美国人》中译本由新文艺出版社出版(刘凡如译)。这不仅是格林小说的第一个中译本,也是当时国内译介的为数极少的当代英国小说之一(孙致礼,2009:511-518);此外,原著出版于1955年,中译本的出版与原著出版时间间隔之短在当时实属罕见。事实上,格林二战前已成名,其著名的“宗教四部曲”早在《文静的美国人》之前出版,但此书却成为格林小说的第一个中译本并且紧随原著出版,是个值得探讨的问题。
1951年到1955年期间,格林先后四次以记者身份奔赴越南的西贡和河内等地,为《星期日泰晤士报》和《费加罗报》报道越南的反法战争。《文静的美国人》正是以格林在越南的所见所闻为基础而创作的一部作品。尽管格林在小说的题记中提醒读者,这只是一部“关于几个虚构人物”的小说,不是历史,但是,这部小说却包含了比他的其他任何作品更直接的大量历史事实,真实地展示了20世纪50年代纷繁复杂的越南战场与政治局势(Adamson,1990:128)。
《文静的美国人》讲述了一个发生在1952年法越战争时期的故事,当时越南人正试图摆脱法国的殖民统治而获得独立。随着法国殖民势力开始衰弱,美国则逐渐介入越南战争。在这个背景上,故事以两条线索交织展开。老练世故的英国人福勒是《伦敦时报》驻越南的特派记者,另一位主人公派尔则是一位刚刚大学毕业的美国青年。他满怀热情,随美国援助组织来到越南,与福勒相识,并迷恋上了福勒的情人——越南姑娘凤儿。在这纠缠的三角恋之外还有另外一条线索:充满理想主义的派尔到越南旨在执行一项秘密任务,企图建立所谓的超越法国和越南共产党的“第三种势力”。派尔怀着帮助越南人民获得民主自由的“好意”,然而,适得其反,他们将所谓美国式的民主强加于越南人,结果不仅给越南老百姓带来更多的灾难,自己也莫名其妙地被暗杀。格林巧妙地糅合了这两条线索,不仅描绘了一段乱世爱情,更将一个复杂紧张的政治局势和谋杀案件梳理得细密而清晰。格林正是通过这三个主人公所构成的政治空间隐喻将一个爱情、谋杀故事毫无痕迹地升华成为一部惊心动魄的政治小说。正如英国当代新锐作家扎迪·史密斯所说,格林“在描绘这些欲望的发展过程方面,也就是说,从它们内部的微观世界(两个坠入情网的人)发展到它们地缘政治学的宏观世界所产生的后果方面无人可及”(扎迪·史密斯,2008:4)。
格林以其敏锐的政治洞察力在《文静的美国人》中精准地预言了美国即将介入越南战争。有评论家指出格林离开越南后的至少15年间,越南仍旧一如他在这部小说中所描写的那样:“他总是能够预见到那里将要发生什么,事实上,他在那本小说已经告诉了我们一切。”(Couto,1988:154)该小说不仅反映了当时的国际形势和冷战思维,还表达了格林对美国式天真、自负的不屑以及对美国二战后的文化霸权主义的批判。格林的预言也为他招致了诸多争议。《文静的美国人》1956年在美国发表之初即引起了强烈抗议,受到当时美国政府的抨击。一些评论家认为这是一部“反美小说”(Wilson,1982:9)。
与此形成反差的是,《文静的美国人》在中国却受到不同寻常的重视与欢迎。可以说,在20世纪50年代的世界政治历史语境下,该小说正是以其鲜明的政治倾向而受到当时中国文学界的注意。一般来说,文学作品的接受固然涉及文学作品本身的质量,还涉及接受语境,包括意识形态的取舍、出版界的翻译出版、学术界的介绍研究、创作界的反响回应以及读者的需求等多方面因素。“1949年后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中国内地的官方意识形态一直倡导社会主义现实主义文学,这种文学要求作家注重表现具有历史意义的重大题材,方法上遵循传统的写实原则,此外还须有鲜明的政治倾向。”(余斌,2009:203)这样看来,小说《文静的美国人》在中国的译介和出版也离不开当时国际政治环境的影响。与此同时,格林在中国、苏联等社会主义国家受到了欢迎,他本人也于1957年应邀来华访问。
然而,文学接受不会一成不变。正如伽达默尔所说,读者经验是阅读活动的中心,阐释者所处的历史语境直接决定了文本的意义。20世纪50年代以来,包括《文静的美国人》在内的格林小说在中国的接受经历了一个漫长而复杂的过程。至今,国内学界对格林作品的接受也从当初具有强烈政治倾向转为更为客观、理性和全面的阐释。
总体来看,格林的小说在译介方面呈现出译介早、跨度长、发展不均衡等特点。中译本小说《文静的美国人》的出版标志着格林小说在中国接受史的开端。然而,在其后的20年间,几乎没有格林的中译本小说出版或发表。直到20世纪80年代之后,格林才重新被中国读者所熟知。此后,近20部格林的重要小说在我国翻译出版;同时,部分短篇小说集、游记和自传等也得到译介。80年代译介出版了10部作品:《问题的核心》(1998年再版)、《人性的因素》(1982年、2001年两次再版)、《一个自行发完病毒的病例》、《神秘的第三者》、《输家变赢家》、《炸弹宴会》、《一支出卖的枪》、《我们在哈瓦那的人》、《格林短篇小说选》、《吉诃德大神父》。另外,《外国文学》、《当代外国文学》等杂志零散刊载了7篇格林短篇小说等作品。格林作品的翻译出版在这一时期出现了相当繁荣的局面。
90年代译介作品呈现下降趋势,共有6部小说出版:《布莱顿硬糖》(1999年、2002年再版)、《名誉领事》、《东方快车》(《伊斯坦布尔列车》)、《恐怖部》、《秘密使节》、《第十个人》。此外,还有三篇短篇小说被译成中文:《天长地久》(载《名作欣赏》1993年第1期)、《藕断丝连》(载《译林》1994年第2期)和《无形的日本绅士》(载《译林》1996年第4期)。
2000年到2002年间译介出版了《文静的美国人》、《权力与荣耀》和《恋情的终结》三部小说。2008年,译林出版社和上海译文出版社相继推出格林的文集,这是继80年代台湾时报文化出版公司推出由齐邦媛主编的格林作品集以来第一次最为集中、全面的出版阵容。就目前出版书目看,两种文集没有重复。译林出版社的格林文集包括五部作品:《问题的核心》(傅惟慈译)、《恋情的终结》(柯平译)、《人性的因素》(韦清琦译)、《哈瓦那特派员》(吴幸宜译)和《我自己的世界:梦之日记》(恺蒂译)。后两部作品从台湾远流出版公司引进,第一次在内地出版。上海译文出版社于2008年至2010年推出的精装版“格雷厄姆·格林文集”包括:《权力与荣耀》(傅惟慈译)、《一个自行发完病毒的病例》(傅惟慈译)、《布赖顿棒糖》(姚锦清译)、《文静的美国人》(主万译)、《密使》(傅惟慈译)、《恐怖部》(钱满素译)、《伊斯坦布尔列车》(黄梅,黄晴译)、《一支出卖的枪》(傅惟慈译)。最新的预告中增加了两本格林自传,让文集数目增至11种。值得一提的是,译者中不乏英美文学研究专家和翻译家,他们在译序中高屋建瓴地对格林创作进行了全面而深刻的评介。因此,绝大多数译序都具有重要参考价值,但限于篇幅,未能对文本进行更具体的分析研究。
与翻译介绍方面红红火火的局面很不协调的是格林作品研究方面的相对滞后。自从50年代格林被译介到国内以来,格林作为英国当代重要作家已被国人所了解。但是,早期对格林的研究仅限于一些介绍性质的评述,缺乏深入系统的研究。国外格林研究著作的译介方面,仅有单德兴翻译的《格雷安·葛林》(台湾时报出版公司1986年版)出版,还有为数不多的几篇国外研究论文被翻译刊登于国内期刊上。格林研究的相对滞后一定程度上造成了格林在中国知名度不高的状况。
国内最早提及格林的是王佐良先生。1957年第2期《外语教学与研究》刊登了他的论文《论现代英语的简练》。文章引用了格林小说中的句子以说明其文风的简练。黄门澄在《当代英国有哪些比较著名的小说家?》(载《现代外语》,1979年第2期)中也提到格林并列出其主要小说。但严格意义上的格林研究始于20世纪80年代。
1.20世纪80年代
80年代初是中国格林研究的重要起步时期,尤其在1980年到1983年间出现了相对繁荣的研究趋势。不仅研究论文数量相对较多,也翻译刊登了7篇国外相关论文。张中载教授的《格雷厄姆·格林及其作品》(载《外语教学与研究》1980年第4期)和梅绍武先生的《格林和他的〈问题的核心〉》(载《读书》1980年第3期)都是我国格林研究的早期研究论文,可谓是奠基之作。杜渐在《花城》1980年第3期发表《格兰姆·格林小说的特色》,分析了格林小说中所体现的作者独特的伦理观念以及讽刺等写作手法。同年发表的文章还有亢泰的《格雷厄姆·格林和他的近作〈人性的因素〉》(载《读书》1980年第6期)以及英国作家、评论家V.S.普列契特的《格雷厄姆·格林的人情味》中译版(载《世界文学》1980年第2期)。
1981年,张中载教授在《外国文学》第11期上发表论文《格林的人性观——读〈日内瓦的费舍尔博士或炸弹宴会〉》,这是关于格林研究的一篇重要论文,探讨了格林小说中的人性、价值观等一系列哲学问题。同年5月蔡平在《文学报》发表《英国小说家格林》。同年,《读书》杂志分别在第2期和第9期的“海外书讯”栏目中推介了《日内瓦的费舍尔博士或炸弹宴会》和《逃亡之路》两部作品。1982年傅惟慈教授在《世界文学》发表了访谈录《会见了七十八岁的格雷厄姆·格林》和格林自传《逃避之路》节译,并为《中国大百科全书·外国文学》卷撰写了“格林”词条。同年,陆寿摘教授发表在《华东师大学报》上的《格雷厄姆·格林小说的主题、人物、技巧》,是全面研究格林小说的重要论文。《外国文艺》1983年第2期刊登了英国小说家安东尼·伯吉斯的访问记。两位重量级英国作家的对话妙语连珠、犀利通透、话题广泛,不仅包括了格林的创作心理、小说艺术,还涉及格林小说创作与其“电影生涯”的关联。1983年发表的相关论文还有叶容的《格·格林〈我控诉〉〈吉诃德大神父〉》(载《读书》第7期)。上述杜渐、张中载和陆寿摘的论文以及普列契特的论文在当年的《复印报刊资料》上都做了转载。这是80年代初我国格林研究的主要成果。
1983年是我国格林研究的一个分水岭。当年的诺贝尔文学奖意外地授予了威廉·戈尔丁而没有授予呼声甚高的格林,引起一场风波。董鼎山先生的文章《一九八三年诺贝尔文学奖的风波》(载《读书》l984年第l期)、周非的《出人意料的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戈尔丁》(载《世界文化》l984年第l期)以及爱德华·伯尔的《诺贝尔文学奖与政治》(载《世界文化》l986年第l期)对此均有精到论述。此外,还对4篇国外研究论文进行了译介:盖·菲利普的《格雷厄姆·格林谈文学改编》(载《世界电影》1986年第3期)、爱·茂莱的《电影化的想象——作家与电影》(载《世界电影》1987年第4期)、保罗·格雷的《作家格林的〈第十个人〉》(载《世界文化》1988年第1期)和伊丽莎白·B.布兹的《格雷厄姆·格林——人物性格的分析者》(载《世界文化》1988年第1期)。前两篇集中讨论了格林小说的电影改编,颇具新意。
但是,以1983年为界,随着格林获诺贝尔文学奖的希望破灭,我国英国文学研究着对格林的兴趣也锐减。1984年至1989年6年间,国内学者仅有三篇格林研究文章发表,即陈建国的《试论格林小说中的电影艺术表现手法》(载《外国语》1988年第2期)、1984年6月《文学报》所载《格林〈第十个人〉重见天日》以及1987年2月《书林》发表的《格林:“最佳小说家是现实主义的”》。
2.20世纪90年代
90年代格林研究仍然保持着很高的起点和水平。研究者多为英美文学领域的著名专家。冯亦代先生发表了四篇格林研究论文:《格林和他的“格林领地”》(《瞭望》1991年第23期)、《格林生前的最后一本书》(《读书》1991年第9期)、《两本传记与两部小说》(《读书》1996年第1期)和《格林的两部遗作》(《读书》1996年第6期)。冯先生分别对格林的传记《格雷厄姆·格林:内心敌》和三部遗作(《最后的故事及其他短篇故事集》、《格雷厄姆·格林电影文选:评介、随笔、访谈与电影故事》、《一个我自己的世界:梦的日记》)进行了深入精到的分析,这也是国内对这四部书的首次推介。
陆建德研究员在其专著《麻雀啁啾》中单列一节《格林的藏书和眉批旁注》,细致考证了格林的藏书和批注,步步深入、以小见大进而揭示格林的文风和文学品位。这篇饶有趣味的文章篇幅不长,令人感到意犹未尽又深受启发。陆先生于1996年主编的《现代主义之后:写实与实验》收录了何其莘教授的一篇文章:《格雷厄姆·格林》。该文章是对格林比较全面深入的研究,也是相对权威、经典的格林研究成果。最早发表于1992年第2期《外国文学》,后又被收录到王佐良、周珏良先生主编的《英国二十世纪文学史》(1994年)。
在20世纪已近尾声时,韩加明教授发表了《格雷厄姆·格林研究综述》(载《外国文学动态》1999年第4期),高屋建瓴地对1957年至1999年期间我国格林研究情况进行了梳理总结。韩教授还总结了我国格林研究相对滞后的原因并指出格林研究的重要意义。这是我国第一篇也是唯一一篇格林研究综述,可谓格林研究的标志性成果。同年,韩教授发表于《外国文学》第5期的文章《漫谈格林的小说〈问题的核心〉》则从宗教信仰、后殖民等角度深入具体地分析了该小说,颇具启发性。
李文俊先生1991年在《读书》杂志第7期发表文章《学剑不成》,视角独特,饶有趣味,考察了格林间谍经历对其创作尤其是间谍小说创作的重大影响。此外,还有陆曾璞的《格雷厄姆·格林及其代表作〈权力与荣誉〉》(载《国际关系学院学报》1998年第3期)和三篇译文:约翰·布莱兹的《一位没有获得诺贝尔奖的杰出作家》(载《世界文化》1991年第3期)、布赖恩·阿普尔亚德的《格林面面观》(载《世界文化》1990年第4期)、迈克尔·科达的《走出云雾的格雷厄姆·格林》(载《译林》1997年第4期)。
3.21世纪以来
进入21世纪以来,格林研究驶入了快车道,关于格林作品研究的论文数量和质量有明显提高。相关论文数量近百篇,已超过20世纪的格林研究论文总数。据统计,格林已被列入“我国‘十一五’期间最受研究生青睐的20位英国作家”名单(王松林,2011)。根据对中国知网硕博士论文库的查询,以格林小说为研究对象的硕士论文数量已达46篇。在论文质量方面,研究者们力求突破对格林小说阐释的传统模式,综合运用多种当代文学批评理论以及跨学科的研究方法对其小说文本进行多重解读,试图对格林作品做出更为客观的评价。
正如哈佛大学校长劳伦斯·H.萨默斯所说,格林的小说具有特殊的政治经济学意义。在文学理论界政治文化转向的宏观背景下,我国对格林的名著《沉静的美国人》重新给予关注。胡亚敏的《误读的越南战争——论〈沉静的美国人〉及据其改编的两部电影》(载《解放军外国语学院学报》2010年第5期)是一篇角度新颖且重要的文章。该论文从政治文化角度出发讨论了两部根据小说《沉静的美国人》改编的电影对原小说不同程度的误读及原因,从而揭示出两部影片的不同倾向反映出很多美国人对越战的态度经历了从最初的浪漫想象到后来的彻底幻灭这一转变。温华在《“沉静”的美国人——〈沉静的美国人〉中的美国形象》(载《中文自学指导》2007年第5期)中指出这是一部以美国为“他者”的小说,塑造了一个由于意识形态狂热而无知的新派美国人的形象,通过这一形象,小说对战后美国的文化霸权主义进行了批判,并试图揭示不同文化主体之间相互交流的可能性。潘一禾的《一场有价值的政治与外交争论——论格·格林〈文静的美国人〉》(载《杭州师范学院学报(社会科学版)》2008年第1期)着重研究了小说两个主人公在政治与外交上的理想主义与虚无主义、天真与老练、希望与厌世的较量。陈丽的《凝视下的沉沦:读格林〈问题的核心〉》(载《英美文学研究论丛》(第九辑),李维屏主编,上海外语教育出版社,2008年)视角独特且颇具新意。文章以福柯关于凝视的权力机制的分析为理论出发点,解读格林的小说《问题的核心》,认为该书关注的焦点是人性在现代社会的异化与扭曲。
格林的传记研究也日趋成为研究热点之一。一般认为,格林是一个具有强烈道德感和同情心并且真实反映现代社会生活的严肃作家,但也有传记作家指责格林是一个道德败坏、心理变态的撒谎者。北京大学韩加明教授在2001年第3期《外国文学动态》上发表文章《一部旨在打碎偶像的传记——评〈格雷厄姆·格林:内心敌〉》,对迈克尔·谢尔登(Michael Shelden)所著的格林传记所引起的争议进行了深入剖析。在格林小说的影视改编研究方面,我国学者也取得较大突破。魏然的论文《谍报的用途与滥用——作为元间谍影片的〈哈瓦那特派员〉》(载《中国图书评论》2010年第9期)采用跨学科的批评方法,结合50年代的冷战意识形态及后冷战的历史情景,从谍报、情报与信息这一话题切入电影文本进行了分析,认为《哈瓦那特派员》具备了元间谍片的特性。
然而,依旧存在着大量对格林小说的主题思想进行重复阐释的论文。目前,我国对格林作品及其文学创作的研究尚不充分,缺乏全面而深刻的论述。根据对中国博士学位论文全文数据库的查询,尚未有关于格林研究的博士论文。国内没有相关研究专著出版,也没有任何研究著作译介过来。格林研究似乎出现了“边缘化”的倾向。
对于这一现象,韩加明教授总结了三条原因:(1)格林虽然二战前就已成名,但在20世纪这个小说不断创新的时代,他既不属于战前典型的现代主义作家,也不属于战后新兴作家,而是比较传统、比较“边缘化”的小说家。(2)格林的天主教信仰及其许多小说人物的宗教“情结”也影响了我国学者对他的研究兴趣。(3)格林小说大量借鉴电影和新闻写作手法,与惊险小说和侦探小说比较接近,因此在某种程度上使人觉得格林只是个流行作家,不是严肃批评研究的对象(韩加明,1999)。笔者认为,除此以外还有一点原因,即格林的小说独树一帜,很难直接用某个理论或流派将其归类,也很难用条条框框去解读其作品,这在客观上增加了研究格林作品的挑战性。因此,这位被布拉德伯里称为“批评家和英国传统最难处理的当代英国小说家”(Bradbary,2005:297)在我国没有得到深入、系统的研究。
上述四点原因解释了格林研究在我国滞后的原因,同时也从另一个侧面反映了进一步深入进行格林研究的必要性。虽然格林在二战之前的现代主义营垒和二战之后的新兴作家行列中都找不到十分合适的位置,但他的文学创作正是英国战后小说多样性的一个印证。格林的天主教信仰是我们研究的一个障碍,但是换一角度,我们就会发现关注宗教信仰是格林探讨现代世界人的精神生活的策略。此外,在文学研究与文化研究日益融和、纯文学与流行文学界限日益模糊的今天,格林小说雅俗共赏、历久不衰这一文化现象很值得探讨。而格林小说的独树一帜、难于归类正好说明一个优秀作家的广博,因而其作品也为不同解读提供了广阔的空间。
事实上,格雷厄姆·格林一直颇受当代西方学界的关注。梳理20世纪后期以来的格林研究史,可以发现它呈现出以下态势:对格林创作的整体研究,已从单纯的创作过程研究转向作家生平、思想发展与文学创作的互动关系研究;批评方法和阐释视角的多元化,体现出研究思路上的文化和政治转向;趋向对格林的小说艺术做出重新评价,关注作家与文学传统的关系及其在战后英国文学多元化建构过程中的作用。此外,在西方社会、思想、文化“空间转向”的理论背景下,可以尝试以格林的文学想象空间为研究对象,用“空间”来代替当前格林研究中处于主流的“宗教”和“道德”范式。同时,我们还可以在对格林小说缜密辩证的文本分析基础之上,将文化历史语境与当代理论视角有机地结合起来,从格林的知识分子立场出发,在现代性体验的维度之下分析格林小说中的地域、宗教、政治、文化主题,探索小说文本中的空间隐喻,关注政治生活背后人的精神危机,从而概括出格林小说世界的独特之处,进而发现格林与英国文学传统的关系及其在战后英国文学多元化建构过程中所起的作用。通过这一梳理和考察,对照我们国内的研究现状,不仅可以促使我们把格林研究进一步引向深入,而且能使我们在研究观念、方法和路径上获得诸多启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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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Bradbury,Malcolm.The Modern British Novel 1878-2001[M].Beijing:Foreign Language Teaching and Research Press,20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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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孙致礼.中国的英美文学翻译:1949-2008[M].南京:译林出版社,2009.
[7]余斌.马尔罗在中国的命运[M]//中国视角下的外国文学研究.南京:南京大学出版社,2009:203-207.
[8]扎迪·史密斯.英文版导言[M]//格雷厄姆·格林.文静的美国人.主万,译.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2008.
[9]王松林,王晓兰.中国“十一五”期间英国小说研究[J].外国文学研究,2011(1):1-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