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刻出灵魂的重量

仁谦才华（藏族·武威）

经过村庄

豁开的石圈里

三头牦牛在反刍夕阳

我经过时，它们抬头看了看

又在草垛上撕了把黄草——

没有亲近，也没有疏远

院墙，是粪块垒砌的

是露水，雾雨，花草兴衰的时光和

阳光的籽粒垒砌的

在牧场那月亮的清冷

一只蝴蝶高过花枝的孤独……

今夜，会不会被海拔里张望的冬虫夏草

一一收起

河，还没有开

它的声响，仿佛柳枝在摇曳

仿佛朦胧月光里起舞的仙女

庄子，是空的

牧民或许早已逐草远牧去了

或许正在城市的塔吊下和着水泥

几声咳嗽，从庄子深处传出

那声音很响，很响

父亲蹲过的那块石头

一只手抚摸尘埃

另一只手抚摸星空

羊群，马，横在草原的一截河流

背对的月亮，星河以及苍穹

树生长，兔子跃起弧线

弧线上搭着的雨衣是留给谁的

蚂蚁拖着一朵花行走

牦牛嗅到八月的草原

天和地相对一望

草原比寺院静谧

星河比丝绸柔软

一条河，起伏

像父亲经年的呼吸

父亲蹲过的那块石头

鸟儿蹲过，风蹲过，雨水蹲过

脱缰的马儿和它的岩画蹲过

魔鬼城：一把刻刀还在继续

大海退位，沙海出场

其实它们一直泡在海里

万舰出海

高扬充血之美

羊觅草，马仰头

村庄里拐出天女细碎的跫音

风，用时间的刻刀

一刀一刀刻出灵魂的重量

从它们身上脱落的沙粒

今夜，被敦煌的风吹进哪个女子的梦里

大风拽不走神的马匹，一把刀刻下去

就能听到血，上色的声音

阿克塞，一对耳环为谁戴上

哈尔腾草原抱着冬不拉

云丝做的弦上流出泉响，鸟鸣和马蹄声

流出蓝天，白云

晚霞里一缕炊烟

云菇毡房里，走出一位哈萨克老人

他躬身的轮廓是阿尔金雪山

埋着海子，月亮，闪电，宝石和

一段凄美传说

一夜红柳湾，我梦见做梦的苏干湖

和爱情路上的两个结局

月亮升起来，散了一地银子

我把碎银一一拾起

沿塞外无边的静

打制耳环，连同夜的漫漶

今夜，我要把自制耳环戴给

哈萨克的哪一个妹妹

鹰，一直都住在牧人的梦里

一只旱獭和另一只旱獭竖耳击掌

尔后，匆匆去追低飞的蝴蝶

披黑大氅的神牛

披着幸运与孤独，走向宿命

野花腾起紫色火焰

塔儿河，像一根银线穿过峡谷

带走阿尼万智神山的云雨，星光和牦牛驮子

带不走鹰羽的体温，牧民贡保跑调的酒曲

一辆汽车在黑暗里装运光明

一条公路的穿越和抵达

像横放的炊烟

像炊烟里升起的安静，闲适和幸福

果仓——鹰居的地方

我们没有见到鹰

广远的静谧，盛着海子

风一吹，像鹰眼里漾开的涟漪

天空，雪山，日月，草原……

在鹰的梦里

而鹰，一直都住在牧人的梦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