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度火焰

王族

我在天池的另一侧，攀越已经一天了，博格达峰越来越清晰，时不时地有一束光亮照射过来，让人眼前一亮。翻过山坡，就开始往下走了。

下到坡底，就到了冰湖的边上。我用小榔头去敲湖面的冰，准备从湖中取水。冰结得很厚，一榔头下去只裂开一点。我加大力气一下接一下地敲着，一些冰沫溅起，在我眼前飞舞着，像是有一场雪下了起来。

忽然，我眼前倏地闪过一个小黑影。我抬头一看，一只旱獭从我眼前掠过，正往远处跑。

我来了兴致，挥舞榔头大叫一声：“旱獺。”它听到我的叫声忽然停止了奔跑，扭过头看着我。旱獭的眼睛很小，我看不清它看我时的神情。我只看见它的两只前爪已经提起，像是准备着随时跑走。我又大叫一声：“旱獭。”我原以为它会被吓跑，不料，它不但没有要奔跑的意思，反而将两只前爪放在了地上。我再次大叫一声：“旱獭。”它扬起头，饶有兴致地看着我，没有丝毫的惊恐，我忽然觉得自己此举很傻。在旱獭眼里，我可能比它知道的最傻的旱獭还傻。所以，看着我扬着手里的小玩意儿胡乱叫唤，它觉得好玩，像看怪物一样看着我。我不知所措地看着它，它也在不知所措地看着我。也许，它希望我再出一些洋相，好让它好好地看一番。

过了一会儿，它便转身走了。

我准备继续敲冰，一扭头看见我左边的一条冰缝里又有一只旱獭。我走近一看，才发现它早已被冻死了。冰缝不深，下面的湖水已经把它的四爪和腹部冻住了。从它凝固的姿势看，它是被夹在冰缝中出不来才被冻死的。

我蹲下身仔细观察，一个意想不到的情景出现在我面前。卡住这只旱獭的冰已经被凿开，从前往后像是要全部把冰弄掉，把它提出来。从冰的痕迹看，这项工作已经进行了很长时间，细碎的挖掘痕迹既表明这项工作的艰难，又显示了旱獭的坚强。我想起刚才的那只旱獭，忽然觉得这就是它干的。也许，这只被冻死的旱獭是它的兄弟，或者是它的妻子。当发现自己的亲人被冻死在一条冰缝中时，它就开始了这项艰难的工作。很有可能在它每天挖掉一点冰时，天空仍在下雪，一夜间冰缝中的冰又恢复原样，它的努力将会白费。但是它将一直坚持下去，直到达到目的。

为了证实我的猜测，我提上水悄悄返回。做饭时，我一直在默默观察。两个多小时后，那只旱獭果然返回，轻轻涉过冰面钻入了冰缝。不一会儿，便有冰沫甩出，雪花似的落在冰面上。

周燕摘自《动物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