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试论唐人的汉代情结在西域的现实对应

2015-03-19海滨

昌吉学院学报 2015年4期
关键词:安西西域

摘要:汉唐王朝是中国历史最鼎盛的时期,唐人心目中最值得追忆与回应的就是汉朝并因此形成一种汉代情结。这种情结,既源于唐人文教科举中的历史追忆,又与史地交集背景中的大唐气象遥相辉映,更有意义的是,唐人的这种情结在与经营西域方面体现得最充分。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1-6469(2015)04-0006-11

收稿日期:2015-06-10

作者简介:海滨(1970-),男,回族,海南大学人文传播学院,教授,研究方向:西域文史,唐代文学,海南文史。

王维《送李补阙充河西支度营田判官序》曰:

“汉张右掖,以备左衽,西遮空道,北护居延。然犬戎夜猎于山外,匈奴射雕于塞下,岁或有之。……补阙李公,家世龙门,词场虎步,五经在笥,一言蔽《诗》。广屯田之蓄,度长府之羡,以赡边人,以弱敌国。然后驰檄识匿,略地昆仑。使麾下骑,刃楼兰之腹;发外国兵,系郅支之颈。五单于遁逃于漠北,杂种羌不近于陇上。子之行也,不谓是乎?拜首汉庭,驱传而出。穷塞砂碛以西极,黄河混沌而东注。胡风动地,朔雁成行,拔剑登车,慷慨而别!” [1]

唐代的李补阙赴任河西支度营田判官,王维的赠序却几乎整篇都以汉代的西域故实相比拟,何以如此?缘于汉唐情结——唐代文人强烈的汉代情结。

程千帆先生认为:“汉是唐以前唯一的国势强盛、历史悠久的统一大帝国;就这些方面说,汉唐两朝有许多可以类比的地方,因而以汉朝明喻或暗喻本朝,就成为唐代诗人的一种传统的表现手法。……乃是为了唤起人们对于历史的复杂的回忆,激发人们对于地理上的辽阔的想象。” [2]

汉朝故实,在纵向的时间维度上,“唤起人们对于历史的复杂的回忆”,文治武功,尽在其中;在横向的空间维度上,“激发人们对于地理上的辽阔的想象”,大漠南海,莫非王土。而二者的交集,正是唐人的汉代情结,反映在唐诗中,往往落在了边塞尤其是西域。唐诗中大量出现的汉代故实,其出处大致在《史记》、《汉书》、《后汉书》的范围内,这些故实有很多已经积淀为特定的表达模式,比如言忠臣必举苏武,言良将必举李广,言壮志必举燕然勒石,言职贡必举葡萄天马。其中最突出的还是西域相关语汇的频繁出现。个中缘由,诚如程先生的分析,汉朝,既是唐人文教科举中的历史追忆,又被唐人在经营西域背景下再次探知,更与史地交集背景中的大唐气象遥相辉映。

一、融汇在科举教化传统中的历史追忆

唐人的历史记忆,最主要的获得途径就是通过当时的文献和历史典籍。唐代的科举制度和教化传统恰恰又决定了唐人对《史记》、《汉书》以及两汉故实的了解和掌握达到了熟稔的程度。

首先,唐人修史明鉴以汉代故实为渊薮。在唐朝以前,史书撰述情况复杂,一家之言往往有之。《三国志》以降,虽颇有奉帝王命令修撰者,如陈寿《三国志》、魏收《魏书》之类,但并未能沿为制度。唐初高祖武德中,令狐德棻建言:“近代无正史,梁、陈、齐文籍犹可据,至周、隋事多脱捐。今耳目尚相及,史有所凭;一易世,事皆汨暗,无所掇拾。陛下受禅于隋,隋承周,二祖功业多在周,今不论次,各为一王史,则先烈世庸不光明,后无传焉。” [3]高祖赞同其说,乃诏中书令萧瑀、祖孝孙、魏征等人修史。贞观三年(629),唐太宗因为感到武德年间萧瑀等修史未成,实有改组史馆,建立修史制度的必要,于是“始移史馆于禁中,在门下省北,宰相监修国史,自是著作郎始罢史职。” [4]正因为有了完备的组织结构,再加上政府的重视,使唐代的史书编撰工作取得了很大成绩,不仅这一时期修成了八部正史,治史之风也带动了一代政书修撰的风气,《通典》《会要》堪为代表。修正史者历览前鉴,斟酌损益,必然有相当的篇幅涉及两汉旧事;为政书者要沿波讨源,梳理流变,汉代的典章制度也是可资采择的重要渊源。

其次,唐代科举考试多涉及《史》、《汉》。唐代科举有史科之设,核心内容往往为《史记》、《汉书》。《新唐书·选举志》载:“其科之目,有秀才,有明经,有俊士,有进士,有明法,有明字,有明算,有一史,有三史,有开元礼,有道举,有童子。而明经之别,有五经,有三经,有二经,有学究一经,有三礼,有三传,有史科。……凡弘文、崇文生,试一大经、一小经,或二中经,或《史记》、前后《汉书》、《三国志》各一,或时务策五道。” [5]《旧唐书·穆宗纪》载:长庆三年二月,“谏议大夫殷侑奏礼部贡举请置《三传》、《三史》科,从之。” [6]殷侑所奏见于《唐会要》三传(三史附):“历代史书,皆记当时善恶,系以褒贬,垂裕劝戒。其司马迁《史记》、班固、范煜两《汉书》,音义详明,惩恶劝善,亚于六经,堪为世教。伏惟国朝故事,国子学有文史直者,宏文馆宏文生,并试以《史记》、两《汉书》、《三国志》,又有一史科。近日以来,史学都废。……伏请置前件史科。” [7]《唐会要》卷六四弘文馆载:“贞观元年敕,见在京官文武职事五品以上子,有性爱学书及有书性者,听于馆内学书。……(敕)著作郎许敬宗授以《史》、《汉》。” [8]从上述史料来看,国子学、弘文馆均授《史》、《汉》;长庆前则有一史科,以废弛日久,穆宗从殷侑奏,立三史科;弘文、崇文生的科目中则或有《史》、《汉》。

除了史科外,进士科亦有强调和鼓励士子读史的趋势。开元二十五年(737)二月敕:“进士中兼有精通一史,能试策十条得六以上者,委所司奏听进止(原注:此诏因侍郎姚弈奏)”。 [9]《唐六典》则径谓:“进士有兼通一史,试策及口问各十条,通六已上,须加甄奖,所司录名奏闻。” [10]

除常举外,制举中也时有涉史者。显庆五年(660)六月,诏文武五品以上四科举人,其中第一科为“孝悌可称,德行夙著,通涉经史,堪居繁剧。” [11]睿宗即位之初的景云元年(710)十二月,开七科举人,其第二科即为“能综一史,知本末者”。 [12]开元五年(717)有“文史兼优科” [13],开元二十一年(733)三月所开的“博学科”,也要求“试明三经、两史以上帖,试稍通者。” [14]

唐朝科举制度中既有如此门径,文人恃《史》、《汉》学养,纵横科场以为谋功名之利器,两汉故实亦当烂熟于心。

再次,唐代学者文人沉溺于《史》、《汉》,蔚然成风。唐代除了《史记》研究出现了司马贞索隐、张守节正义,《汉书》研究出现了颜师古注解这样的高峰外,赵弘智“学通《三礼》、《史记》、《汉书》” [15],陆士季“从同郡顾野王学《左氏传》、兼通《史记》、《汉书》” [16],刘伯庄学兼《史》、《汉》,著述颇丰,“龙朔中,兼授崇贤馆学士,撰《史记音义》、《史记地名》、《汉书音义》各二十卷,行于代” [17],王方庆“年十六,起家越王府参军。尝就记室任希古受《史记》、《汉书》,希古迁为太子舍人,方庆随之卒业” [18],高子贡“弱冠游太学,遍涉六经,尤精《史记》” [19],褚无量“尤精三礼及《史记》” [20],郗士美“年十二,通五经、《史记》、《汉书》,皆能成诵。父友萧颖士、颜真卿、柳芳与相论绎,尝曰:‘吾曹异日当交二郗之间矣。’” [21]

陈羽有诗《读苏属国传》,岑参诗《登北庭北楼呈幕中诸公》曰:“尝读西域传,汉家得轮台”,此皆诗人自道,也是唐代文人习《史》、《汉》最典型的代表。

武人也颇读《史》、《汉》,俨然儒将。李纲“少慷慨有志节,每以忠义自许。初名瑗,字子玉,读《后汉书·张纲传》,慕而改之。” [22]哥舒翰“好读《左氏春秋传》及《汉书》。” [23]李光弼“幼持节行,善骑射,能读班氏《汉书》。” [24]马璘“年二十余,读《马援传》至‘大丈夫当死于边野,以马革裹尸而归’,慨然叹曰:‘岂使吾祖勋业坠于地乎!’开元末,杖剑从戎,自效于安西。” [25]浑瑊“通《春秋》、《汉书》,尝慕司马迁《自叙》,著《行纪》一篇,其辞一不矜大。” [26]

在这样的时代和社会环境中,两汉故实就成为唐人文化教育中历史追忆的知识的一般知识底线,就有可能成为唐代诗人隶事用典最便捷最实用的资源,堪称唐代文人产生并积淀汉代情结的“集体无意识”基础。

二、展现在经营西域背景下的再次探知

在唐人实际的社会政治军事生活中,唐之突厥有若汉之匈奴,唐之葱岭东西一如汉之天山南北,唐之西域虎臣恰似汉之贰师定远。唐王朝经营西域的范围和程度,相似于汉又远胜于汉。唐人经营西域,不像是开疆拓宇,更像是对汉代西域功业的再次探知。这里仅以亲历西域的重要人物为例,考察一下唐人在西域的经营活动。

唐代亲历西域的人物主要集中在伊西庭三州和安西北庭二都护府,我们以这些人物为重点进行讨论。根据传世文献和考古资料,近年来文史学者和专家,钩沉发覆,对于伊西庭三州和安西北庭二都护府的长官僚佐等进行排比考证,曾经在这里生活、工作乃至牺牲者、曾经在这里释褐、转徙乃至升迁到宰相者,逐渐地明晰起来。 [27]现在可以准确考知的人物按照职位和先后次序大体胪列如下。

伊州刺史:谢叔方、韩威、苏海政、衡义整、李眘交、郭知运、张楚宾、袁光庭、王和清;

西州刺史:谢叔方、乔师望、郭孝恪、柴哲威、麹智湛、崔智辩、唐休璟、邓温、高广济、张楚珪、王斛斯、张待宾、元载、李秀(琇)璋;

庭州刺史:骆弘义、来济、袁公瑜、杜怀宝、王方翼、唐休璟、张仁楚。

安西都护府主将:谢叔方、乔师望、郭孝恪、柴哲威、麹智湛、杨胄、苏海政、匹娄武彻、高贤、陶大有、裴行俭、董宝亮、杜怀宝、王方翼、崔智辩、李祖隆、王世果、阎温古、昝斌、许钦明、公孙雅靖、田扬名、郭元振、周以悌、张玄表、吕休璟、郭虔瓘、汤嘉惠、张孝嵩、杜暹、赵颐贞、谢知信、赵含章、吕休琳、来曜、徐钦识、王斛斯、盖嘉运、田仁琬、夫蒙灵詧、高仙芝、王正见、封常清、赵光烈、梁宰、朱某、尔朱某、郭昕;

北庭都护府主将:解琬、杨何、吕休璟、阿史那献、郭虔瓘、汤嘉惠、张孝嵩、郑乾观、杨楚客、刘涣、盖嘉运、王正见、程千里、封常清、赵玼(泚)、杨预、杨休明、李元忠(曹令忠)、杨袭古。

其他:骆宾王、张宣明、袁公瑜、衡义整、李日孚、欧阳琟、许远、倪彬、刘眺、独孤峻、高仙芝、封常清、岑参、王伯伦、刘单、皇甫龄、段秀实、来瑱、崔克让、杨何、李栖筠、张游艺、武判官、于群、李绾、萧沼、张谓、张锐、孙杲、张建章、赵仙舟、殷济、元二、薛侍御、屈突书记、韦书记、刘司直、程侍御、李侍御、宇文判官、裴别将、萧判官、宗学士、杨侍御、狄某、李某、王某等。

需要说明的是:安西北庭两都护府情况较为复杂,不同时期有都护和大都护之变迁,有副职暂摄者,有权兼两职者,还有不同时期任同一职务者,此处悉以主将之称概括;其他则有方镇和州府的文武僚佐,有来自朝廷和地方的使节,有出自河西地区的军人、布衣等。

除此之外,唐朝在西域展开的平定高昌的交河道行军至少涉及了侯君集、阿史那社尔、薛万均等;讨伐龟兹的昆丘道行军至少涉及了阿史那社尔、契苾何力、杨弘礼、李海岸等;平定西突厥阿史那贺鲁的弓月道行军、葱山道行军和伊丽道行军至少涉及了契苾何力、程知节、任雅相、萧嗣业等;另,唐朝与大食、吐蕃和回纥的政治交往往往以西域为孔道或途径,这也必然涉及更多的历史事件和人物。上列这些人物,就数量来说,虽然是唐代赴西域者中很少的一部分,但就其组成结构和分布状态而言,可以视为赴西域唐人总体情况的一个缩影。这些人物的行动、事件、行为,总是吸引着长安和洛阳的帝王的目光,引领着书生的理想和游侠的意气,也牵动着翠楼上和寒砧旁的思妇情肠。

这些人物大多洞悉山川形势,谙熟边疆事务,擅长经营西域。他们熟知西域地理形势、民族状况,又能推诚相待,以身作则,因此往往以其品行、政绩、武勇深得西域华戎上下服膺。《旧唐书·西戎传》载:“其安西都护,则天时有田扬名,中宗时有郭元振,开元初则张孝暠、杜暹,皆有政绩,为夷人所伏。” [28]《旧唐书》还记载道:谢叔方“历迁西、伊二州刺史,善绥边镇,胡戎爱而敬之,如事严父。” [29]郭孝恪于“贞观十六年,累授金紫光禄大夫,行安西都护、西州刺史。其地高昌旧都,士流与流配及镇兵杂处,又限以沙碛,与中国隔绝。孝恪推诚抚御,大获其欢心。” [30]解琬于“圣历初,迁侍御史,充使安抚乌质勒及十姓部落,咸得其便宜,蕃人大悦,以功擢拜御史中丞,兼北庭都护、持节西域安抚使。” [31]郭知运“自居西陲,甚为蕃夷所惮。” [32]杜暹“在安西四年,绥抚将士,不惮勤苦,甚得夷夏之心。” [33]

他们中有的是西域人,比如麹智湛和阿史那献,麹智湛是麴氏高昌国王族,末代国王麴智盛的弟弟。《旧唐书·西戎传》载:唐灭高昌,“其智盛君臣及其豪右,皆徙中国。……寻拜智盛为左武卫将军,封金城郡公;弟智湛为右武卫中郎将,天山县公。” [34]《册府元龟》:“显庆三年五月,以左骁卫大将军兼安西都护天山县公麴智湛为西州都督,统高昌之故地。” [35]《新唐书·突厥传》载:阿史那献是西突厥可汗的嫡亲,“阿史那弥射,亦室点蜜可汗五世孙,世为莫贺咄叶护。……弥射子元庆,……元庆子献。……长安中,以阿史那献为右骁卫大将军,袭兴昔亡可汗、安抚招慰十姓大使、北庭大都护。” [36]他们熟悉本地或本族,又效忠唐廷,镇守西域各地有其与生俱来的天然优势;他们有的则发迹或成长于西域。比如程千里、高仙芝和封常清,“程千里,京兆人。身长七尺,骨相魁岸,有勇力。本碛西募人,累以戎勋,官至安西副都护。” [37]“高仙芝,本高丽人也。父舍鸡,初从河西军,累劳至四镇十将、诸卫将军。……少随父至安西,以父有功授游击将军。” [38]“封常清,蒲州猗氏人也。外祖犯罪流安西效力,守胡城南门,颇读书,每坐常清于城门楼上,教其读书,多所历览。” [39]他们在西域的早期经历为日后纵横沙场脱颖而出乃至总戎西域奠定了至关重要的基础。

他们中有的极其熟悉西域地理布局,几乎到了出神入化的境界。“垂拱中,(唐休璟)迁安西副都护。……迁西州都督,上表请复取四镇。则天遣王孝杰破吐蕃,拔四镇,亦休璟之谋也。……休璟尤谙练边事,自碣石西逾四镇,绵亘万里,山川要害,皆能记之。长安中,西突厥乌质勒与诸蕃不和,举兵相持,安西道绝,表奏相继。则天令休璟与宰相商度事势,俄顷间草奏,便遣施行。后十余日,安西诸州表请兵马应接,程期一如休璟所画。则天谓休璟曰:‘恨用卿晚。’因迁夏官尚书、同凤阁鸾台三品。又谓魏元忠及杨再思、李峤、姚元崇、李迥秀等曰:‘休璟谙练边事,卿等十不当一也。’” [40]开元末,会达奚部落背叛,夫蒙灵察使仙芝击之。“(封常清)于幕中潜作捷书,具言次舍井泉,遇贼形势,克获谋略,事颇精审。仙芝所欲言,无不周悉,仙芝大骇异之。” [41]“大历八年,蕃戎入邠宁之后,朝议以为三辅已西,无襟带之固,而泾州散地,不足为守。(元)载尝为西州刺史,知河西、陇右之要害,指画于上前……兼图其地形以献。” [42]战事讲究天时地利,注重知己知彼,唐休璟、封常清和元载等只有洞悉西域乃至整个西北局势于胸,才能作此谋划。

他们中有的知晓西域诸族习俗和脾性,善以诚相待得其人心。《旧唐书》载:郭元振“神龙中,迁左骁卫将军、安西大都护。西突厥酋乌质勒部落盛强,款塞愿和,元振即牙帐与计事。会大雨雪,元振立不动,至夕冻冽;乌质勒已老,数拜伏,不胜寒,会罢即死。其子娑葛以元振计杀其父,谋勒兵袭击,副使解琬知之,劝元振夜遁,元振不听,坚卧营为不疑者。明日,素服往吊,道逢娑葛兵,虏不意元振来,遂不敢逼,扬言迎卫。进至其帐,修吊赠礼,哭甚哀,为留数十日助丧事,娑葛感义,更遣使献马五千、驼二百、牛羊十余万。” [43]张说为郭元振撰写的行状曰:“睿宗即位,徵拜太仆卿,敕至之日,举家进发。安西士庶,诸蕃酋长,号哭数百里,或剺面截耳,抗表请留,因绐之而后即路。其至玉门关也,去凉州八百里,河西诸州百姓蕃部落闻公之至,贫者携壶浆,富者设供帐,联绵七百里不绝。公旌节下玉门关,百姓望之,宛转叫呼,声动岩谷,自朝至暮,传呼至凉州。凉州城中男女在衢路并歌舞出城,咸言我父至矣,通夜城门不受禁制。都督司马逸客闻之,谓公近矣,陈兵出迎,会候骑至,云始入玉门关,都督嗟叹良久,且状闻。” [44]这种震撼人心的场面、这种令人景仰的将领的确罕见。

他们中有的心怀仁德之义,洞悉西域格局,善于机谋权变,兵不血刃而建奇勋。《旧唐书》载:“仪凤四年,十姓可汗阿史那匐延都支及李遮匐扇动蕃落,侵逼安西,连和吐蕃,议者欲发兵讨之。(裴)行俭建议曰:‘吐蕃叛换,干戈未息,敬玄、审礼,失律丧元,安可更为西方生事?今波斯王身没,其子泥涅师师充质在京,望差使往波斯册立,即路由二蕃部落,便宜从事,必可有功。’高宗从之,因命行俭册送波斯王,仍为安抚大食使。……至西州,人吏郊迎,行俭召其豪杰子弟千余人随己而西。乃扬言绐其下曰:‘今正炎蒸,热坂难冒,凉秋之后,方可渐行。’都支觇知之,遂不设备。行俭仍召四镇诸蕃酋长豪杰谓曰:‘忆昔此游,未尝厌倦,虽还京辇,无时暂忘。今因是行,欲寻旧赏,谁能从吾猎也?’是时蕃酋子弟投募者仅万人。行俭假为畋游,教试部伍,数日,遂倍道而进。去都支部落十余里,先遣都支所亲问其安否,外示闲暇,似非讨袭,续又使人趣召相见。都支先与遮匐通谋,秋中拟拒汉使,卒闻军到,计无所出,自率儿侄首领等五百余骑就营来谒,遂擒之。是日,传其契箭,诸部酋长悉来请命,并执送碎叶城。简其精骑,轻赍晓夜前进,将虏遮匐。途中果获都支还使,与遮匐使同来。行俭释遮匐行人,令先往晓喻其主,兼述都支已擒,遮匐寻复来降。于是将吏已下立碑于碎叶城以纪其功,擒都支、遮匐而还。高宗廷劳之曰:‘比以西服未宁,遣卿总兵讨逐,孤军深入,经途万里。卿权略有闻,诚节夙著,兵不血刃,而凶党殄灭。伐叛柔服,深副朕委。’” [45]裴行俭此行,王方翼为副,兼检校安西都护,“又筑碎叶镇城,立四面十二门,皆屈曲作隐伏出没之状,五旬而毕。西域诸胡竞来观之,因献方物。” [46]兵不厌诈,裴、王此举不费兵卒未扰民生,不但征服了西突厥叛军,而且锦上添花,四方来献,可谓奇勋卓著。

这些人物的军事政治行动为唐王朝经营拓展了统治、羁縻和震慑西域的地理空间,他们自己也因此而得到朝廷的重用,他们在西域建立的奇功伟业和在朝廷获得的荣耀无疑是有着轰动效应的,不可能不引起当时及后来人的关注,张说为郭元振作《兵部尚书代国公赠少保郭公行状》就是典型的例子。这种关注的过程恰恰也是人们逐渐再次熟悉西域的过程。

值得注意的是这些西域人物中有些人本来就好学善议,如来济“流离艰险,而笃志好学,有文词,善谈论,尤晓时务。举进士。” [47]“转侧流离,而笃志为文章,善议论,晓畅时务,擢进士。” [48]“休璟少孤,授《易》于马嘉运,传《礼》于贾公彦,举明经高第。” [49]“(来)瑱少尚名节,慷慨有大志,颇涉书传。” [50]李栖筠“喜书,多所通晓,为文章劲迅有体要。……栖筠喜奖善,而乐人攻己短,为天下士归重,不敢有所斥,称赞皇公云。” [51]有些则因为身居要津而影响了不少文人,如裴行俭“尤晓阴阳、算术,兼有人伦之鉴。自掌选及为大总管,凡遇贤俊,无不甄采,……是时,苏味道、王剧未知名,因调选,行俭一见,深礼异之。仍谓曰:‘有晚年子息,恨不见其成长。二公十数年当居衡石,愿记识此辈。’其后相继为吏部。皆如其言。行俭尝所引偏裨,有程务挺、张虔勖、崔智辩、王方翼、党金毗、刘敬同、郭待封、李多祚、黑齿常之,尽为名将,至刺史、将军者数十人。其所知赏,多此类也。” [52]元载“自幼嗜学,好属文,性敏惠,博览子史,尤学道书。家贫,徒步随乡赋,累上不升第。天宝初,玄宗崇奉道教,下诏求明庄、老、文、列四子之学者。载策入高科。” [53]《新唐书·文艺传》则云“大历初,数举进士不入第。元载取(卢)纶文以进,补阌乡尉。累迁监察御史。” [54]元载败,“与载厚善坐贬者……凡数十百人”。 [55]

这些人物无论在边幕还是在朝廷,都能好学善议,礼贤下士,奖掖后学,擢拔才俊,他们身边聚集着大量的文人,这些文人不可能不了解他们在西域的活动。这就给文人们提供了最便捷有效的接受西域文化的间接途径。这样的再次探知西域如同触媒,既以“激发人们对于地理上的辽阔的想象”,又激活了现实生活中文人的汉代历史记忆。

三、对应在唐代西域现实中的汉代情结

以这些亲历西域者为代表,依循着大汉王朝的历史记忆,驰骋在曾经焕发过汉代荣光的西域,汉唐气象,遥相辉映,唐人大体以两种方式对应和再现了汉代故实,一种是万里封侯,一种是为国捐躯。这两种方式,堪称汉唐情结的典范。

其一,万里封侯。

正如《资治通鉴》所评价,“自唐兴以来,边帅皆用忠厚名臣,不久任,不遥领,不兼统,功名著者往往入为宰相。” [56]这些亲历西域者有不少以立功西域而加官进爵,或者成为地方要员,或者出将入相,或者待遇优渥。

裴行俭,“显庆二年,……左授西州都督府长史。麟德二年,累拜安西大都护,西域诸国多慕义归降,征拜司文少卿。总章中,迁司列少常伯。咸亨初,官名复旧,改为吏部侍郎,与李敬玄为贰,同时典选十余年,甚有能名,时人称为裴、李。……上元二年,加银青光禄大夫。……仪凤四年,……拜礼部尚书,兼检校右卫大将军。”“以勋封闻喜县公。” [57]

唐休璟,“垂拱中,迁安西副都护。……圣历中,为司卫卿,兼凉州都督、右肃政御史大夫,持节陇右诸军州大使。久视元年……擢拜右武威、右金吾二卫大将军。……长安中,……转太子右庶子,依旧知政事。以契丹入寇,复拜夏官尚书,兼检校幽、营等州都督,兼安东都护。……中宗即位,召拜辅国大将军、同中书门下三品,封酒泉郡公,……未几,加特进,拜尚书右仆射。……寻迁中书令,充京师留守,俄加检校吏部尚书。又以宫僚之旧,赐实封三百户,累封宋国公。” [58]

董宝亮,《元和姓纂》卷六“陇西董氏”:“宝亮,安西都护、陇州刺史,天水公。” [59]

郭元振,“神龙中,迁左骁卫将军、安西大都护。……景云二年,进同中书门下三品,迁吏部尚书,封馆陶县男。先天元年,为朔方军大总管,筑丰安、定远城,兵得保顿。明年,以兵部尚书复同中书门下三品。玄宗诛太平公主也,睿宗御承天门,诸宰相走伏外省,独元振总兵扈帝,事定,宿中书者十四昔乃休。进封代国公,实封四百户,赐一子官,物千段。” [60]

郭知运,“初为秦州三度府果毅,以战功累除左骁卫中郎将、瀚海军经略使,又转检校伊州刺史,兼伊吾军使。开元二年春,副郭虔瓘破突厥于北庭,以功封介休县公,加云麾将军,擢拜右武卫将军。其秋,……拜知运鄯州都督、陇右诸军节度大使。……六年,……知运献捷,遂分赐京文武五品已上清官及朝集使,拜知运为兼鸿胪卿、摄御史中丞,加封太原郡公。八年,六州胡康待宾等反,诏知运与王皎讨平之,拜左武卫大将军,授一子官,赐金银器百事、杂彩千段。九年,卒于军,赠凉州都督,锡米粟五百斛、绢帛五百段,仍令中书令张说为其碑文。” [61]

杜暹,“开元四年,迁监察御史,仍往碛西覆屯。……十二年,安西都护张孝嵩迁为太原尹,或荐暹往使安西,蕃人伏其清慎,深思慕之,乃夺情擢拜黄门侍郎,兼安西副大都护。……十四年,诏暹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仍遣中使往迎之。……后与李元纮不叶,罢知政事,出为荆州大都督府长史。又历魏州刺史、太原尹。二十年,上幸北都,拜暹为户部尚书,便令扈从入京。行幸东都,诏暹为京留守。……俄代李林甫为礼部尚书,累封魏县侯。二十八年,病卒,年六十余,诏赠尚书右丞相。” [62]

程千里,“本碛西募人,累以戎勋,官至安西副都护。天宝十一载,授御史中丞。十二载,兼北庭都护,充安西、北庭节度使。……十三载三月,千里献俘于勤政楼,斩之于朱雀街,以功授右金吾卫大将军同正,仍留佐羽林军。禄山之乱,诏千里于河东召募,充河东节度副使、云中太守。十五载正月,迁上党郡长史、特进,摄御史中丞,以兵守上党。贼来攻城,屡为千里所败,以功累加开府仪同三司、礼部尚书、兼御史大夫。” [63]

高仙芝,“开元末,为安西副都护、四镇都知兵马使。天宝六载……制授仙芝鸿胪卿、摄御史中丞,代夫蒙灵詧为四镇节度使,征灵詧入朝。……八载,入朝,加特进,兼左金吾卫大将军同正员,仍与一子五品官。九载,……入朝,拜开府仪同三司,寻除武威太守、河西节度使,代安思顺。思顺讽群胡割耳剺面请留,监察御史裴周南奏之,制复留思顺,以仙芝为右羽林大将军。十四载,封密云郡公。……十一月,安禄山据范阳叛。是日,以京兆牧、荣王琬为讨贼元帅,仙芝为副。……仍以仙芝兼御史大夫。” [64]

封常清,先为高仙芝身边一傔,开元末,高仙芝破达奚部落叛贼,封常清书写奏捷有功,“便以为判官,累以军功授镇将、果毅、折冲。天宝六载,从仙芝破小勃律。十二月,仙芝代夫蒙灵察为安西节度使,便奏常清为庆王府录事参军,充节度判官,赐紫金鱼袋。寻加朝散大夫,专知四镇仓库、屯田、甲仗、支度、营田事。仙芝每出征讨,常令常清知留后事。……十载,仙芝改西节度使,奏常清为判官。王正见为安西节度,奏常清为四镇支度营田副使、行军司马。十一载,正见死,乃以常清为安西副大都护,摄御史中丞,持节充安西四镇节度、经略、支度、营田副大使,知节度事。十三载入朝,摄御史大夫,仍与一子五品官,赐第一区,亡父母皆赠封爵。俄而北庭都护程千里入为右金吾大将军,仍令常清权知北庭都护,持节充伊西节度等使。……十四载,入朝,十一月,谒玄宗于华清宫。……玄宗方忧,壮其言。翌日,以常清为范阳节度,俾募兵东讨。” [65]

来瑱,“天宝初,四镇从职。十一载,为左赞善大夫、殿中侍御史,充伊西、北庭行军司马。……收复两京,与鲁炅同制加开府仪同三司、行兵部尚书、中书门下平章事、充山南东道节度观察处置等使、上柱国、颍国公。” [66]

李嗣业,“天宝初,随募至安西,……节度使灵察知其勇健,每出师,令嗣业与焉。累迁至中郎将。天宝七载,安西都知兵马使高仙芝奉诏总军,专征勃律,选嗣业与郎将田珍为左右陌刀将。……由此拜右威卫将军。……仙芝表其功,加骠骑左金吾大将军。及禄山反,两京陷,上在灵武,诏嗣业赴行在。嗣业自安西统众万里,威令肃然,所过郡县,秋毫不犯。……至德二年九月,……嗣业时为镇西、北庭支度行营节度使,……子仪遂收东都。嗣业以功加开府仪同三司、卫尉卿,封虢国公,食实封二百户。” [67]

李栖筠,安西封常清节度府判官,“常清被召,表摄监察御史,为行军司马。肃宗驻灵武,发安西兵,栖筠料精卒七千赴难,擢殿中侍御史。李岘为大夫,以三司按群臣陷贼者,表栖筠为详理判官。……三迁吏部员外郎,判南曹。……李光弼守河阳,高其才,引为行军司马,兼粮料使。改绛州刺史,擢累给事中。……进工部侍郎。……魁然有宰相望。元载忌之,出为常州刺史。……以治行进银青光禄大夫,封赞皇县子,赐一子官。人为刻石颂德。……以功进兼御史大夫。……帝比比欲召相,惮载辄止。然有进用,皆密访焉,多所补助。” [68]

其二,马革裹尸。

有些亲历西域者则是沙场马革裹尸,赴难大义凛然,临危殒身死节。战事变幻,不虞之险往往有焉;敌众我寡,殒身固守亦见名节。

贞观中,“以(郭)孝恪为昆丘道副大总管以讨龟兹,破其都城。孝恪自留守之,余军分道别进,龟兹国相那利率众遁逃。……孝恪失于警候,贼将入城鼓噪,孝恪始觉之,乃率部下千余人入城,与贼合战。城中人复应那利,攻孝恪。孝恪力战而入,至其王所居,旋复出,战于城门,中流矢而死,孝恪子待诏亦同死于阵。” [69]

龙朔中,来济徙庭州。“二年,突厥入寇,济总兵拒之,谓其众曰:‘吾尝絓刑罔,蒙赦死,今当以身塞责。’遂不介胄而驰贼,没焉,年五十三。” [70]

天宝末,袁光庭“为伊州刺史。禄山之乱,西北边戎兵入赴难,河、陇郡邑,皆为吐蕃所拔。唯光庭守伊州累年,外救不至。虏百端诱说,终不之屈,部下如一。及矢石既尽,粮储并竭,城将陷没,光庭手杀其妻子,自焚而死。” [71]

自河、陇陷虏,伊西、北庭为吐蕃所隔,至德宗年间遣使历回纥诸蕃入奏,方知音信,建中三年五月丙申,德宗诏曰:“故伊西北庭节度使杨休明、故河西节度使周鼎、故西州刺史李琇璋、故瓜州刺史张铣等,寄崇方镇,时属殷忧,固守西陲,以抗期戎虏。殁身异域,多历岁年,以迨于兹,旅榇方旋,诚深追悼,宜加宠赠,以贲幽泉。休明可赠司徒,鼎赠太保,琇璋赠户部尚书,铣赠兵部侍郎。” [72]这些至德以来殒命西域的将领,到西蕃通和方得归葬。

另,则天朝,“突厥默啜率众数万奄至城下,(许)钦明拒战。久之,力屈被执。贼将钦明至灵州城下,令说城中早降,钦明大呼曰:‘贼中都无饮食,城内有美酱,乞二升,粱米乞二斗,墨乞一梃。’是时,贼营处四面阻泥河,惟有一路得入,钦明乞此物以喻城中,冀其简兵陈将,候夜掩袭,城中无悟其旨者,寻遇害。兄弟同年皆死王事,论者称之。” [73]

安史之乱中,“诸将同围相州。是时筑堤引漳水灌城,经月余,城不拔。是时,军无统帅,诸将自图全,人无斗志。贼每出战,(李)嗣业被坚冲突,履锋冒刃,为流矢所中。数日,疮欲愈,卧于帐中,忽闻金鼓之声,因而大叫,疮中血出数升注地而卒。” [74]曾经披坚执锐于西域的许钦明、虢国公李嗣业在灵州和相州以身殉国。

无论是封侯晋爵还是马革裹尸,这些亲历西域者的经历、功勋和生死哀荣就如同汉代的那些西域使臣和大将,他们就是当代的张骞、班超,卫青、霍去病!在同一片西域沙场上,唐人和汉人的丰功伟业互相辉映,唐人和汉人的豪迈精神互为激荡。唐人在评价这些亲历西域的伟大人物时往往以汉代的英雄相媲美,写在史书和墓碑上,就是这样的评价:

“史臣曰:郭虔瓘、郭知运、王君 ,张守珪、牛仙客、王忠嗣立功边疆,为世虎臣,班超、傅介子之流也。” [75]

“(解琬)器局坚正,才识高远,公忠彰其立身,贞固足以干事,类张骞之出使,同魏绛之和戎。” [76]

“(袁公瑜)走月氏,降日逐,柳中罢柝,葱右无尘,虽郑吉班超,不之加也。” [77]

不仅仅是西域的赫赫战功,唐代当下的很多社会生活实际都能与汉代历史的积淀一拍即合,唐人心目中的泱泱大国理想和知识结构中的西域故实在眼前的盛世和寥廓的西域一一找到了现实的对应,面对惊心动魄的边事、可歌可泣的牺牲和辉煌荣耀的战功,唐人找到了最便于比拟的前鉴。牟发松在《汉唐异同论》中论道:“无论从国力的强盛,版图的奠定,还是从经济文化成就及其相应的国际地位,汉唐都无愧于盛世之称。汉族、汉语,作为指代华夏民族及其语言文字的称谓;唐人、唐装,作为中国人一种自豪的称呼,自汉唐以来行用至今,表明汉唐文化具有超越一朝一代的影响力和生命力。汉唐中隔四百年,其历史演进过程却极为相似。透过状若循环的相似性,两朝历史内在的连续性,时代特质的差异性,亦在在可见。” [78]这样,唐人的汉代情结才成为可能,而这种可能性的体现,恰恰又以西域的现实对应为典型。

在上述语境中,汉唐之间的悠远的时间距离被急剧压缩,汉代的故实与唐代的现实杂糅胶合难分彼此,反映在诗歌中,就是诗人们关于汉唐情结的反复而强烈的表达,限于篇幅,仅胪列典型三例:

秦时明月汉时关,万里长征人未还。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度阴山。(王昌龄《出塞》) [79]

闻道玉门犹被遮,应将性命逐轻车。年年战骨埋荒外,空见蒲萄入汉家。(李颀《古从军行》) [80]

君不见沙场征战苦,至今犹忆李将军。(高适《燕歌行》) [81]

王诗一气呵成,从秦汉直至当朝,以一个主题统摄三个时代,气势磅礴,格调高昂;李诗所写“古”从军行处处都是“汉”从军行,而命意则指向当朝的军政方略;高诗从当朝边塞战争写起,浓墨重彩,极尽渲染,篇终则以汉代故实反观。三首诗虽然内容不同,但均以汉唐呼应而成,主要围绕西域展开,所引诗句并不长,但其所涵盖的历史空间和时间距离则辽阔悠远,汉唐语汇在不经意间的移步换形把如此巨大的时空消弭于无痕,诗歌本身的内涵则变得厚重而深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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