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析《公羊的节日》中结构现实主义的体现

杨美霞

杨美霞/西安翻译学院教师，硕士(陕西西安710105)。

《公羊的节日》是马里奥·巴尔加斯·略萨的又一部政治历史题材的小说，2000年出版。2010年获得诺贝尔文学奖后，他的众多作品开始得到更多的关注，《公羊的节日》这部相对较新的小说自然也就被越来越多的读者熟知。小说时而平缓、时而紧张的节奏，真实却又离奇的内容，曲折新颖的结构，都使人不得不由衷赞叹诺贝尔文学奖的确实至名归。巴尔加斯·略萨作为“结构现实主义大师”，其作品中是如何把“结构”和“现实”体现出来的?笔者以《公羊的节日》为例，分析巴尔加斯·略萨是如何运用自己的语言技巧来展示一段真实历史，又有哪些结构现实主义的体现。

一、作者及作品

马里奥·巴尔加斯·略萨1936年出生于秘鲁的阿雷基帕，著名作家，小说大师。1959年，第一部作品《首领们》出版，1962年以代表作《城市与狗》出名，却因其“反叛”的内容遭到当局焚书警告，后又著有《绿房子》《酒吧长谈》《潘达莱奥上尉与劳军女郎》《胡利娅姨妈与作家》《世界末日之战》《公羊的节日》《天堂在另外那个街角》和《坏女孩的恶作剧》等多部小说，另有《塔克纳小姐》《琼加》和《阳台上的疯子》等戏剧作品。

巴尔加斯·略萨2010年获得诺贝尔文学奖，是拉丁美洲著名的小说家和散文家，同时拥有秘鲁和西班牙双重国籍。作为拉丁美洲文学爆炸时期最杰出的作家之一，巴尔加斯·略萨的作品有着魔幻现实主义的影子，同时由于新颖独特的结构，被誉为“结构现实主义大师”。

巴尔加斯·略萨的大多数作品，对于我们中国读者来说不陌生，其作品大多已经有了中文译本，而且深受读者喜爱，这不仅与他作品引人入胜的内容有关，也与他独特的创作思想和创作技巧密不可分。

巴尔加斯·略萨的作品，以小说为主，内容大都以现实为基础，有些还带有一定的自传色彩，并与社会、政治，尤其是拉丁美洲的现实有着非常紧密的联系，因而有着强烈的现实感。同时，他的小说结构也独具一格，不是以一条主线贯穿，而是多条主线并行，最后融为一体，往往给人以耳目一新的感觉。强烈的现实感和独特的结构让巴尔加斯·略萨的作品有着浓烈的结构现实主义色彩。

二、《公羊的节日》

《公羊的节日》于2000年发表，再次以政治历史为题材，是马里奥·巴尔加斯·略萨又一力作。小说以一部人物传记为基础，讲的是多米尼加共和国前国父拉斐尔·莱昂尼达斯·特鲁希略·莫利纳对多米尼加政权进行了长达三十一年的独裁统治，最终被暗杀。巴尔加斯·略萨在《公羊的节日》中通过语言艺术塑造这段真实的历史，把特鲁希略统治时期的多米尼加呈现在当代读者的面前，同时融入自己对独裁统治的认识和批评，让大家通过作品了解独裁统治的可怕。

当然，历史题材的小说有别于历史传记，作为结构现实主义的一部作品，《公羊的节日》无论从内容还是结构上来说都值得读者去反复阅读、细细品味。

(一)小说的内容

首先，小说题目中的“公羊”，指的是多米尼加共和国前元首—独裁者拉斐尔·莱昂尼达斯·特鲁希略·莫利纳，之所以用“公羊”来称呼他，既包含着对他残暴独裁统治的批判，又包含了一种性暗示，与小说中特鲁希略肆意蹂躏强暴女性弱者形成呼应。题目中的“节日”，也有双关的作用。“节日”指1961年5月30日，这是“公羊”去卡奥瓦之家(特鲁希略专门与女性约会的别墅)的日子，就在这一天他被暗杀了，独裁统治也就此结束。因而，“公羊”的“节日”变成了人民的节日。这也体现在小说的扉页部分—一首多米尼加默朗格舞曲中:

人民

以极大的热情

庆祝

公羊的节日

五月三十日

其次，从内容上来说，小说建立在真实历史的基础上，特鲁希略确有其人，他是多米尼加共和国前独裁者，曾对三百多万多米尼加人施行了极端残酷的暴政。在他三十一年的专制统治下，整个国家成了人间地狱，直至1961年被暗杀，才结束了他魔鬼般的独裁统治。小说中描写了特鲁希略在被刺杀当天的一些工作、生活场景，再现了他独断专横、生活萎靡的一面，也述说了他被暗杀后人们喜悦与迷茫的矛盾纠结。

当然，作为一位现实主义大家，单单这样的描述显然不是他的风格，小说中还包括了其他一些看似毫无关联却又休戚相关的人物—阔别故土三十五年重返多米尼加的乌拉尼娅;内心矛盾焦急秘密谋划暗杀行动的若干“勇士”。乌拉尼娅在小说的第一章就出现了，离开三十五年重返故乡，乌拉尼娅没有喜悦，满是矛盾、纠结、后悔…… 这样的开头就已经足以吸引读者了。三十五年前，多米尼加尚处在独裁统治下，乌拉尼娅的父亲还是特鲁希略的得力助手—“智囊”，乌拉尼娅为什么要离开?三十五年后，面对年迈并丧失语言功能的父亲，乌拉尼娅又为何没有后悔和自责?带着这些疑问，听着乌拉尼娅缓缓地诉说，历史从另外一个角度慢慢向我们展开，那些黑暗的政治阴谋，荒唐的“进贡”，龌龊的性神秘关系…… 都在向读者展示着作品的批判性。

在《公羊的节日》中，还记述了那些为了推翻拉美近代史上最血腥残暴的独裁者而献出生命的壮士们的故事。他们是小说中的另外一些鲜活人物，他们的出现总是伴随着紧张和焦虑。巴尔加斯·略萨很专业地运用了电影的方法向读者回放了扣人心弦的刺杀过程，在这一过程中又讲述了每一个刺杀者自己的故事，通过他们的故事反映特鲁希略的暴戾。刺杀行动虽然成功了，这些“勇士们”却也付出了惨痛的代价，这就是令人无奈的政治。

这些刺杀者中有些人是有迹可循的，而另外一些人是巴尔加斯·略萨杜撰的。所以，读到关于刺杀这一部分时，更像是一部独立的传奇小说，从暗杀小组每个成员的履历说起，他们中有妹妹被杀的玛萨，有被利用失去爱人的“突厥”……伴随着越来越多主角的登场，对仇恨的渲染就越来越浓烈。同时，巴尔加斯·略萨运用了丰富的语言技巧，生动地再现了暗杀行动前严谨细致的计划、枪战场面的紧张刺激，读到暗杀行动当晚的激烈场面时，读者的感受不亚于在看一部好莱坞大片。当年的那一幕可能只有亲历者才能描述出来，巴尔加斯·略萨作为一个文学作家，给我们生动地再现了这一场景。

总之，《公羊的节日》打破了传统的小说观念，在真实的历史中加入了一些虚构的成分，把不同的场景有节奏地进行组接，使得小说更加饱满和富有活力，这些虚实相间的内容也就构成了这部史实和虚构非理性纠结缠绕的文学杰作。

(二)小说的结构

巴尔加斯·略萨向来以新颖的结构有别于其他作家，他的很多小说中都运用了“连通管”、“中国套盒”等结构。《公羊的节日》这部小说的结构同样不例外。

在《公羊的节日》中，作者看起来像是同时写了三部小说，第一部讲的是乌拉尼娅的故事，第二部的故事围绕特鲁希略展开，第三部讲的是暗杀的过程。这三个部分，既相互独立又互相交融，就像三股潺潺流动的小溪，各自向前，最终汇成一条大河。

从时间上来说，这三条主线分别为:特鲁希略刺杀事件三十五年后;特鲁希略被刺杀前;特鲁希略被刺杀当晚。从内容上来说，第一条主线讲述乌拉妮娅在三十五年后重返祖国的所见所闻及其一系列复杂的心理活动，第二条主线描写特鲁希略在刺杀当天的一些日常活动和心理，第三条主线则是刺杀小组成员在准备阶段的一些对话和焦虑场景、刺杀过程的惊险刺激、刺杀者的最终命运。在小说中，这三条主线同时展开，向前并行，表面上看是独立的，三条主线中的人物也是无关的，然而，在叙述的过程中，三个故事中的人物互相牵引，一个人物引出另外一个人物，最后这些人物慢慢联系到一起，构成了完整的故事结构。如，在三条主线中，同时提到了特鲁希略的儿子—兰菲斯，三个故事中通过不同的角度描写了这个人物。第一个故事描写了在特鲁希略被刺杀多年后兰菲斯的命运;第二个故事描写了特鲁希略统治时期兰菲斯奢靡的生活;第三个故事描写了特鲁希略被刺杀后，兰菲斯对待暗杀小组成员的残暴。表面上看，这三条主线出发的时间点不同，故事的主角也不尽相同，但这些不同的人和事反而更全面地反映了小说的大主题。

仔细分析《公羊的节日》这部小说的结构，我们会发现:小说的三个部分是以123-123-123-123-123-1-32-32-32-3-1的结构排列的，这样的排列结构又像是一个个跳动的音符奏成的乐曲，乐曲起初的节奏缓慢整齐，娓娓道来，直至小说的高潮部分—特鲁希略被杀，节奏起了变化，紧凑而密集，最终以乌拉尼娅的故事作为最强音，并画上休止符。

《公羊的节日》是结构现实主义小说的典型代表作之一。通过分析，我们发现，结构现实主义的小说，并不是简单的结构创新，也不是单纯的叙述故事。正如巴尔加斯·略萨对于创作的看法:“伟大的小说不是去抄袭现实，而是把现实解体而又适当地加以组合或夸张。这并不是为了标新立异，而是要把现实表现得更富于多面性。”在这部小说中，我们看到的是一个充满立体感和多面性的故事，是一段被“重塑”却又富有真实感的历史，在这个“现实再创造”的过程中，巴尔加斯·略萨把结构现实主义的技巧发挥得淋漓尽致，因而，《公羊的节日》是对结构现实主义进一步了解的一扇大门。

［1］VARGAS LLOSA，MARIO，La Fiesta del Chivo，punto de lectura，Madrid(España)，2000.

［2］VARGAS LLOSA，MARIO，La verdad de las mentiras，Alfaguara，Madrid(España)，2002.

［3］柳鸣九.二十世纪现实主义［M］.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2.

［4］［美］迈克尔·莱恩.文学作品的多重解读［M］.赵炎秋译，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6，12.

［5］郑书九，常世儒.Antología de la literatura hispano-americana，Prensa de la enseñanzae investigación de lenguas extranjeras，Beijing，199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