汇丰“逃税门”

张纲纲

欧洲最大的银行，汇丰在瑞士的分支机构涉嫌帮助客户隐瞒资产、逃避税收。

作为欧洲最大的银行，汇丰最近的日子并不好过。自从2月9日，英国广播公司的一个新闻调查节目披露汇丰在瑞士的分支机构帮助客户隐瞒资产、逃避税收以来，汇丰一下子被推到了英国，乃至世界舆论的风口浪尖。之后，针对汇丰的负面消息更是络绎不绝。虽然汇丰很快就在各大媒体公开道歉，但舆论压力却丝毫没减弱，反而愈演愈烈。

汇丰的瑞士分行帮助客户隐匿资产和逃税的事情，早在2008年就被捅了出来，只是当时还不被媒体知道罢了。几年过去了，不知道为什么，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旧事，却被英国广播公司（以下简称BBC）获悉。一向擅长新闻调查的BBC，于是明察暗访，翻了个底朝天。BBC的《广角镜》栏目，为此专门制作了一期节目，并在2月9日晚上20：30的黄金时段，通过BBC一套节目向全国播出。节目披露，汇丰瑞士分行系统性地帮助客户逃税，涉嫌客户遍及世界200多个国家和地区，涉及的金额高达1180亿美元！一时舆论大哗，汇丰“逃税门”由此拉开序幕。

而之后，事态的发展更是一日千里！节目播出后，针对公众关于有关部门为什么没有及时采取措施的质疑，英国的国会首先做出反应。执政的保守党和在野的工党之间唇槍舌剑，相互指责。虽然谁都不服谁，但他们在一个问题上却是罕见的一致：那就是必须对有关监管部门进行调查，尽快找出事情的真相，给公众一个交代。而在这些“有关部门”当中，首当其冲的便是英国税务总署（以下简称HMRC）。

HMRC早在2008年年底，就收到了汇丰瑞士分行帮助客户逃税的有关信息，但为什么没有采取任何行动？2月11日，英国议会的公共账户委员会就此举办了听证会。听证会上，HMRC的总裁荷默尔（Lin Homer）虽然竭力申辩HMRC在收到消息后做了大量的工作，但还是被出席听证会的国会议员骂了个狗血喷头。听证会后，HMRC正式要求英国的警方和严重欺诈调查办公室介入调查。估计荷默尔左思右想：事已至此，捂是捂不住的，还不如把事态闹大。多一个人介入，自己的担子就多了一个人分担。

紧接着，2月16日，英国金融行为监管委员会（以下简称FCA）也宣布将会介入汇丰“逃税门”事件的调查。虽然税收问题不是FCA的管辖范畴，但汇丰作为一家金融机构，它在其中扮演的角色，却正是FCA管得着的。至此，英国议会、HMRC、英国警方、英国严重欺诈调查办公室和FCA，已经有五方介入了针对汇丰“逃税门”的调查。再加上各方媒体的滚动报道，汇丰所面临的压力之大是可想而知的！

为了平息事态，汇丰2月16日在英国各大媒体发布了公开致歉信，为自己过去的行为向英国人民道歉。汇丰想通过承认错误，态度好，以退为进，但事与愿违。2月18日，瑞士警方突击搜查了汇丰在瑞士的分行，据称是接到最新消息，对汇丰展开反洗钱调查。不管这与“逃税门”有没有关联，但至此，针对汇丰的已不再仅仅是反逃税问题的调查，它已经发展成为“反逃税”和“反洗钱”相结合的双重调查，汇丰已经决然不能全身而退了。

雪上加霜的是，2月23日，媒体揭露汇丰的集团总裁高利弗（Stuart Gulliver）自己，正是汇丰瑞士分行的客户之一。他利用一家巴拿马公司，把自己大约500万英镑的奖金放在那里。虽然高利弗声称自己这么做，完全是为了不让同事知道自己的薪酬到底有多少，自己并没有少交一分钱的税。话虽这么说，但这个事情与汇丰的“逃税门”摆在一起，对汇丰、对高利弗自己都不光彩。

同一天，汇丰公布了自己2014年的年报，汇丰2014年的利润较上一年下降了17个百分点！汇丰“逃税门”事件的愈演愈烈与自己业绩的暗淡无关，形成了鲜明的对照！

谈到“逃税门”，就不得不说其背后的神秘人物—法奇恰尼（Herve Falciani）。正是他，第一次将汇丰瑞士分行帮助客户逃税的详细信息给抖了出来。

有人觉得他是卑鄙的告密者，利用出卖公司机密信息赚钱;有人觉得他是正义的化身，敢于直面庞大的公司机器，为国家和纳税人挽回损失。不管怎样，法奇恰尼现在成了一个家喻户晓的名字。那么，他究竟是怎么做到这一点的呢？

法奇恰尼是一位意大利裔的法国人，出生在蒙特卡洛。他作为一名计算机系统工程师，于2001年加入汇丰的瑞士分行。经过几年的工作与观察，法奇恰尼发现汇丰瑞士分行的内部控制系统有漏洞，这为客户系统性地逃税提供了滋生的土壤。在经过一番努力之后，法奇恰尼于2006年提出了一个改进后的内控系统，但这却遭到了高层的拒绝。

为了证明自己的发现，法奇恰尼到了黎巴嫩的首都贝鲁特。在汇丰位于贝鲁特的分行，法奇恰尼与当地的负责人见了面。法奇恰尼当着他们的面，用一套汇丰根本不存在的系统，成功从汇丰瑞士分行的数据库盗出了大批有关客户的机密文件，这让汇丰在贝鲁特的负责人大吃一惊。这位负责人于是在内部展开了调查，并最终促成了汇丰瑞士分行同意展开调查。

2008年12月22日，法奇恰尼在瑞士被捕，理由是涉嫌违反瑞士银行保密法。因为面临圣诞节，法奇恰尼要求回法国过圣诞季，这得到了批准。法奇恰尼一到法国，马上向警方自首。法国警方于是逮捕了法奇恰尼，而法奇恰尼也把所知道的汇丰帮助客户逃税的所有信息，包括那10万多个客户的名单，全部交给了时任法国财政部长的拉加德（Christian Lagarde），这就是所谓的“拉加德的名单”！

法奇恰尼这么做，有他的苦衷。他不愿在瑞士被捕，因为这对他不利。而且因为法国和瑞士之间没有引渡协议，瑞士警方即使知道他在法国，也拿他没有办法。为了缉捕法奇恰尼，瑞士警方与法国方面交涉多次未果，只好发出国际通缉令，法国和瑞士的外交关系曾一度因此而紧张。

后来，在美国专家的建议下，为了防止被职业杀手暗杀，法奇恰尼于2012年7月到了西班牙的马德里。由于瑞士的国际通缉令，法奇恰尼一下飞机便遭到了逮捕。

半年后，法奇恰尼得到了有条件的获释，因为在西班牙，违反银行的保密法并不构成犯罪。这也是为什么当初美国专家建议他逃到西班牙的重要原因之一。有条件的获释后，在联合国的资助下，法奇恰尼在8名保镖、防弹车和一系列严格安保措施的保护下，终于结束了东躲西藏的日子，过起了一段相对平静的生活。

所以，卑鄙的告密者也好，高大上的英雄也罢，法奇恰尼能够挨到今天自己被世人所知这一步，也算是福大命大，祖先保佑！而他所遭受的这一切，就是为了让世界知道事情的真相。值得吗？法奇恰尼经常问自己。

而对于汇丰来讲，虽然目前针对“逃税门”的调查还处于开始阶段，但汇丰的有罪认定已是板上钉钉的事。汇丰和高利弗本人在公开场合多次正式道歉，其实就是对汇丰在“逃税门”中的所作所为供认不讳。

接下来，针对汇丰“逃税门”的调查，有两个关键问题待继续回答。第一个，就是在“逃税门”中汇丰所扮演的角色问题。是因为疏忽，内控不完善才让客户有了可乘之机，还是汇丰一开始就主动帮助客户逃稅？这个问题很重要，因为这关乎给汇丰的“逃税门”定性的问题。如果只是工作疏忽，内控系统不完善，那么只能说汇丰的制度、管理有问题，没有达到相应监管部门的要求，最终的结果很可能就是罚款了事。而如果汇丰从一开始就为客户出谋划策，主动帮助他们如何逃税，这就是知法犯法，是犯罪行为，性质要严重得多，当事人很有可能被起诉，面临牢狱之灾！

另一个关键问题，就是汇丰要不要为过去的过错承担责任？“逃税门”发生在本世纪初，就算是2008年东窗事发，距今也已经有六年多了。据高利弗称， 从那以后，汇丰瑞士分行采取了很多积极有效的措施，内控得到了改善，而之前的那些客户也都离开了汇丰，等等。言外之意很明显：都过去的事了，还老揪着不放干嘛？但是，干了错事注定是要承担后果的，不管这个错事是现在干的，还是过去干的。关于这一点，眼前就有一个活生生的例子：2月25日，FCA对跨国保险集团英杰华（Aviva）处以了1.5亿英镑的罚款，理由就是因为英杰华在2006年到2013年的这8年时间里内控混乱，没有达到FCA的要求！

现在，汇丰的“逃税门”继续发酵，“逃税门”又牵出了“洗钱门”！2月18日，瑞士警方突然以反洗钱为由，突击搜查了汇丰瑞士分行。虽然没有直接的证据证明，瑞士警方的这次行动是因为“逃税门”而起，但这恰恰发生在“逃税门”事发后几天的时间内，如果不是二者之间有关联，那也太过巧合了吧！

而对于“反洗钱”这个字眼，汇丰是心有余悸的。就在2012年，汇丰就因为曾涉及为墨西哥的毒贩洗钱而被美国监管部门处以了19亿美元的天价罚款。汇丰现在还处于美国监管部门的观察期内。现在，瑞士警方这么一闹，汇丰的“洗钱门”又被搬上了桌面。相信美国的监管部门不会对此熟视无睹，汇丰能否顺利通过美国监管部门的观察期，已经要打一个大大的问号。

围绕汇丰的“逃税门”，现在不光是汇丰的日子不好过，那些在“拉加德的名单”上的前汇丰客户，恐怕也是如坐针毡。

据披露，“拉加德的名单”上有10.6万个客户的名单，这些客户来自世界上的203个国家和地区。这其中有政界要人，也有商界巨贾;有各路明星，也有王室贵族。据估计，这些客户所涉及的资金总额可能高达1180亿美元！

时任法国财长的拉加德，在掌握了这个名单之后，很快就与欧美的同行分享了这一信息。之后，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一信息共享圈，逐渐向亚、非、拉扩展。于是，一场全球范围内的反逃税行动展开了。

在英国，HMRC调查了几乎所有在“拉加德的名单”上的英国人，已追回税款1.5亿英镑;在美国，相关监管部门已经成功要求瑞士方面公开美国公民在瑞士账户的信息，以便于他们展开反逃税调查;在印度，最高法院将所涉嫌的大约1200个印度人的名单，交给了专门为此而成立的特别调查组;在阿根廷，其联邦税务总署早在去年4月就针对名单上的阿根廷人展开了调查，他们还要求法奇恰尼协助他们的调查……

对于在“拉加德的名单”上的这10万多个客户，是时候想想全身之策了！不可否认，这个名单当中肯定会有一部分人是合法的，对于他们，没什么好担心的。但同时，这其中也肯定有一部分人，是真的钻了空子，玩了猫腻的。对于他们，噩梦也许就要开始了。这场全球范围内的反逃税行动，最终将会把这部分违法的人给揪出来，绳之以法。就此而言，“拉加德的名单”已经是功不可没。

而更重要的是，“拉加德的名单”开创了各国税务部门之间跨国合作、信息共享的先例。这为今后各国联合起来，打击跨国境逃税活动，奠定了重要基础！